第4章
挂了電話，許安然趕緊起來洗漱穿衣服，來不及化妝就只塗了一點口紅便匆匆忙忙出門了。
等她到了公司也已經十點多了，遲到了一個多小時，銷售部門的人上班都比較自由，辦公室的一半員工都出去了，待在公司的同事看到她都一一打了聲招呼便去忙了。
“你怎麽才來？休息這麽多天都幹嘛去了？”她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同事姚祺便湊了過來，還沒等她回答，姚祺接着說“今天大肚婆找你好幾次了，你進去露個臉吧”
大肚婆是銷售部總監，一個樣貌和年齡差距頗大的人，姓陳，三十歲，個子不高，挺着一個大啤酒肚，因此同事在背後都叫他“大肚婆”
“不着急，一會兒去”許安然不緊不慢的用紙巾擦掉電腦上的灰塵，然後開機。
“你請假的這幾天公司可是發生了大事”姚祺說的激動不已。
許安然沒吭聲，至于什麽大事她完全沒有興趣知道。
“你做什麽呢？怎麽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姚祺不甘心的又向她湊近了些，還親昵的勾上了她的胳膊。
除了高雯以外，許安然很難适應普通朋友的親密接觸。
她輕輕抽出胳膊，看着湊過來的腦袋輕笑着說“你倒是挺有好奇心”說着也豪不避諱的在電腦上敲下“辭職報告”四個字。
姚祺盯着電腦上那幾個大大的黑體字，驚訝的吸了一口氣，小聲問“不是吧？你要辭職”
許安然沒有回答，只是從她的表情和沉默中姚祺也看出她這算是默認了。
“你每個月業績那麽好，現在已經傳出風聲說彭總要升你做銷售部總監，要把大肚婆往d市的分公司調，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這時候你怎麽能辭職呢？”
許安然被姚祺這幾句話沖擊的腦袋嗡嗡直叫，她沒有聽彭子爍說起要升她職的事情，在她請假之前公司都還是一片風平浪靜，從她進了醫院後她就請假休息了，如果事情真如姚祺說的那樣，也就是說彭子爍是在他們分手後才決定要升她的職，他的用意何在？是要補償她嗎？
想到這，許安然便更加堅定了要辭職的決心，她神色恢複如常，表現的毫不在意對姚祺說“都是公司的八卦，有什麽好在意的，我就是想休息休息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的規劃”
“不會是因為她們傳出來的謠言吧？”姚祺拖着椅子又向她靠了靠小聲說。
“什麽謠言？”許安然不安的問
“她們都說，你和彭總是男女朋友關系......”姚祺看許安然面色冷了下來，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說出去的話撥出去的水，現在她也只能緩和氣氛“其實一開始我也懷疑你倆是情侶關系，因為彭總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不一樣，但是後來見你總在拼命的工作，喝酒，拼業績，我就知道不可能了”
許安然和彭子爍在公司一直都是地下戀情，這是當初許安然答應來P.H.S讓彭子爍必須答應她的條件，而且公司一直以來的規定也不允許辦公室戀情。只是聽姚祺這麽一說，許安然也好奇起來問道“為什麽不可能？”
“你見過哪個老板會讓自己的漂亮女朋友去陪客戶喝酒，除非他對自己的女朋友只是玩玩而已”
許安然正敲鍵盤的手突然停下，這句話彭子爍也曾說過，彭子爍一直很在意她總是拼命的工作而忽略他。
想起每次彭子爍說這話的時候，她都會回一句“不拼命工作怎麽還你錢啊”
那時候彭子爍都會瞪着她說“真想掐死你算了”
想起過去許安然苦笑了一聲繼續寫她的辭職報告。
姚祺看她臉色不太好看，就不敢再多說安安分分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許安然很快寫好了辭職報告，裏面的內容無非是些客套的官方語。這是她想了好幾天才終于決定的事情，本來還想自己會不會舍不得卻沒想到等她終于要邁出這一步的時候，第一感覺竟是異常的輕松。她不知道是因為她當初選擇這份工作只是為了多賺一點錢而不得已做了自己不喜歡的工作，還是因為如今她和彭子爍已物是人非，她不用再痛苦地面對他了。
她和彭子爍是大學校友，認識彭子爍也是因為她同一個寝室也是她大學時代唯一的好朋友高雯介紹的。
抛開彭子爍的家庭不說，就長相和性格彭子爍是大多數女孩子喜歡的類型，高個子，長的帥，性格不但不冷酷，反而是那種喜歡主動撩女孩子的一種人，他認識許安然可以說是一種必然結果，他是很多女孩想要追到手的王子，而許安然卻是很多男生想要俘虜的冰雪美人，包括彭子爍。
彭子爍追許安然追了三年，三年裏許安然對彭子爍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熱像對待其他追求她的男生一樣，就在所有人都對彭子爍不抱希望的時候，卻沒想到臨近大學畢業許安然突然答應了彭子爍的追求。
彭子爍是A市有名的P.H.S公司的二公子這是A大很多學生都知道的事情，P.H.S是一家主要做投資、外貿的公司，彭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彭子浩不屑從商，高中畢業後執意念了警校，二兒子彭子爍迫于家庭壓力，又因為他天生好強并不讨厭從商，于是就考了A大的財經專業。
大學畢業後彭子爍就去自家公司上班了，而當時剛成為彭子爍女朋友的許安然也進了P.H.S公司就不免讓一幹吃瓜群衆懷疑她和彭子爍在一起的真正目的了，因為她所學的專業是和投資、貿易完全不沾邊的室內設計專業。
特別是大四快要離校的那段日子裏，當時許安然剛拿到P.H.S的offer，還在猶豫該不該放棄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洩漏出了消息，同學們的輿論便都毫不留情的向她撲來了。只可惜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能被輿論左右的人，更何況對于當時的她來說，去P.H.S是她唯一的選擇。
她敲了敲總監辦公室的門，聽到裏面的人說了聲“請進”她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大肚婆看到她便笑意濃濃的示意她坐下，然後問“怎麽？終于肯來上班了？看來還是彭總的面子大”許安然想起他在電話裏說的那句“安然你沒跟我續假吧？快點來，彭總今天找你好幾次了”就連大肚婆都跟她開起了玩笑，此刻許安然也有點相信或許最近公司真的有人在傳她和彭總的八卦吧。
許安然毫不客氣地回擊道“我以為整個公司現在最不歡迎我的就是您了”大肚婆對她一直都很關照，于是許安然在他面前也大膽起來。
大肚婆連連大笑“這話倒是實話”
許安然不可置信的再次和他确認“您的意思是，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大肚婆點了點頭說“是真的，不過，也沒辦法，誰讓你這麽厲害呢”他故意面露遺憾“原以為你只是小小年紀有些大言不慚沒想到真是小看你了”
說起大言不慚，就要追溯到許安然來P.H.S面試的時候了，當時面試安然的便是眼前這位總監。大學的時候許安然就在幾個裝飾公司接手過幾個小單子了，大肚婆看着她的簡歷問“你不是學室內設計的嗎？為什麽想來P.H.S做貿易銷售”
許安然看着他，很堅定的說“因為我想賺很多錢”，而之所以選擇P.H.S是因為工資高。其實她面試P.H.S的時候并不知道彭子爍就是P.H.S公司的二公子，她很少八卦別人的事，也從不聽同學之間的八卦，直到後來學校傳出她利用彭子爍想進P.H.S，她才恍然且有了一點猶豫要不要來。
“怎麽？後悔把我招進來了？”想到當初的面試，許安然開着玩笑調侃道。
“我是那種人嗎？安然，有沒有人說過你有一種魅力”他似乎很詞窮，一直搖着頭思索，安然也不急，見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就是......那種，很容易讓人相信你，也很容易讓人想要幫助你的魅力”
許安然沒心沒肺的一笑說“你不就是想表達我沒什麽實力，只是靠出賣色相嗎？”她想了想說“其實......出賣色相也是一種實力”說着她邊笑邊将那份報告遞了過去。
許安然大多時候都很無趣，和同事在一起也很拘束，像這樣像個小姑娘一樣的逗趣，大肚婆也幾乎沒怎麽見過，看着她俏皮的神色，大肚婆控制不住的大笑，然而等他接過她手裏的報告看清上面的幾個字時，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他大吃一驚問“為什麽？”
許安然有點不敢看他，将視線落在窗外不疾不徐的說“因為我沒什麽實力只能靠出賣色相啊”說完轉頭看到大肚婆還是那麽嚴肅便不敢再開玩笑，一本正經的說“因為沒有要守護的人了，所以也就沒了想掙大錢的抱負。”
大肚婆盯着她看了很久，看的許安然都有點坐立難安了，過了很久大肚婆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笑嘻嘻的面孔，他把手裏的咖啡放在許安然面前問“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許安然也笑着“為了讓您欠我一個人情，我也想點頭說是，可是我的能力有多少，我自己清楚，而且也有我自己的個人原因”
大肚婆嘆了一口氣“彭總這麽做有他的理由，他既然信任你，你何必要走呢”
“我已經想好了，您剛剛不是還說，我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嗎？一種讓您願意幫助我的魅力，我想請求您最後再幫我一次。”她語氣堅定的不給人一點勸說的機會。
“都說從商的人都是利益大于一切的，但是對于你，你比一切利益都可貴，像家人、像妹妹一樣。如果這真的是你決定好的事情，我也不方便說什麽，但如果是為了其他人你大可不必這樣做，就算你做了也改變不了什麽，彭總是個商人，他做的每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用意，而且我在P.H.S這麽多年了，我信彭總”
彭子爍是什麽樣的人她過去不了解他，以後也更沒有機會了解他。她點點頭，只是很溫暖的對大肚婆微笑着說“謝謝您的理解，我已經決定好了，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從大肚婆辦公室出來，許安然坐電梯直接上了十二樓，十二樓很快就到了，而她站在近在咫尺的總經理辦公室門口，卻是連邁出一步的勇氣都沒有了，眼看着秘書小姐已經有了再次向她走來的苗頭，這次她終于趕在她走上來之前先走了過去“韓秘書，這是我的辭呈，能幫我轉交彭總嗎？”
韓秘書大概多少知道一些她和彭子爍的事情，她那一貫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此刻面露難為之色，笑是依舊在笑，只是卻一直猶豫着不肯接這個“燙手山芋”
就在許安然已經快沒有耐心而韓秘書又無計可施的時候，從門口傳來一聲響亮的聲音“韓秘書，你去吃飯吧”
韓秘書舒了一口氣，很抱歉的和她打了聲招呼，便快快下了樓。
彭子爍說完便轉身回到辦公室像完全沒看到她一樣，許安然嘆了口氣，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走到門口想了想還是敲了門。
咚咚的敲門聲，彭子爍轉身看着她說“進來”聲音渾厚有力。
彭子爍已經坐在辦公桌前靜等她關門，他看向她的眼神略顯疲憊。
“餓不餓，我們出去吃飯”他問站在桌前的許安然。
許安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站着，沒有任何表情，沒有任何言語。
彭子爍對于這樣的許安然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在電腦上輕輕敲了幾下，便站起身，高高的個子，擋住了從窗戶照進來的一半光茫，他說“走吧”
“彭總，我是來辭職的”許安然終于鼓起勇氣說出口，淡淡的聲音中透着一絲冷意，或許還有一點連她都沒有察覺到的恨意吧。
彭子爍拿起衣服的手僵在空中，因為不爽，她看到了他額頭跳起的經脈。衣服被摔回了椅子上，他轉回身不耐煩的吼道“安然，你鬧夠了嗎？”
“這是辭呈，如果沒有其他事，彭總......我先出去了”她不為所動，語氣僵硬。
許安然轉身快步走到門口，她害怕心裏突然燃燒出來的那點不明所以的情感，眼看着就要抓到門把了，聽到他問“安然，你喜歡過我嗎？”
許安然僵硬的身體立在原地，她沒有立刻回答，同樣的話她在心裏問了一遍自己“許安然你喜歡他嗎？”如果不喜歡，那麽那天晚上為什麽會去他家？如果喜歡，那你又為什麽不能相信他，依賴他。
半晌她終于回答了一句讓她和彭子爍都出乎意料的話，她說“沈露清很好，對她好點”
彭子爍三兩步就邁到了許安然面前“我知道你在恨我、埋怨我，那天的事，我道歉，能不能就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你不該這麽傷害沈露清，而且......”她擡頭看着他，她感覺眼睛快要被一層蒙蒙的水霧籠罩了，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才說“我不值得你愛，你可能誤會了，我進醫院不是因為你，只是單純的因為睡眠不好才吃了安眠藥”。許安然知道這些話會傷害彭子爍，但到了該做決定的時候，她的性格就是不拖泥帶水的說清楚。
氣氛安靜的可怕，幾秒後她才聽到他的聲音“安然，你和我在一起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我借給了你十萬塊錢嗎？”彭子爍嚴肅的時候眼睛一直都有一種威懾力，許安然很少盯着他的眼睛看，此刻她看着他的眼睛，感覺快要将自己的眼球灼傷。
“你想聽實話嗎？”她躲過他的眼睛低聲問。
“你說”
“是的，那筆錢對我來說是超乎一切的恩情，所以不管你提什麽樣的條件，我都會答應你，哪怕是要我的命”她說話的聲音很低，很真誠。
“究竟是誰？讓你連命都不想要”彭子爍平靜了很多，但仍舊嚴肅的讓人不敢直視。
“和你沒關系”許安然說着便繞過他，将門打開。
“許安然”身後的聲音使得剛邁出辦公室的許安然渾身一顫，但她還是毫不回頭的走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持續了很久，她從十二樓一直沿着樓梯往下走，走走停停，此刻正是中午吃飯時間，樓道裏傳來吵吵鬧鬧的說話聲。
她沒有立即回到辦公室，而是就地坐在了一節也不知道是幾樓的樓梯上。
她抱膝坐着，一種從沒有過的孤獨感毫無征兆的向她襲來。如果說她對彭子爍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騙人的，她一直在試圖改變，試圖修整她那個破碎的靈魂，可是修整一個人的靈魂和性情從來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與此同時她也漸漸認識到其實她和彭子爍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她跟他在一起只會越來越自卑，而他大概也只會越來越心累吧。
她自嘲的笑了笑，地上太涼，她稍緩過來一些便繼續下樓向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辦公室僅剩的幾個人也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去吃飯，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剛坐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姚祺遞給她一杯水。
“謝謝”許安然接過杯子将裏面的水喝了個精光。
“走吧，我請你吃飯”姚祺看她這幅模樣猜測她應該已經辦了離職。她把許安然手裏的杯子抽走，又将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許安然被她拖着略顯無奈，示意自己先把東西收拾了再走。
姚祺一臉鄙視“你能有什麽東西，除了公司的資料，你連盆仙人球都沒有”
許安然很不相信的翻了翻她所有的櫃子才發現果真是這樣，她辦公了一年的地方除了抽屜裏那盒印着她名字的名片和工作證以外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她來過這裏。
就像高雯曾經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她說“不管你住宿舍還是和我住在一個兩居室裏，你給我的感覺始終都像是一個随時要走的人。”
許安然苦笑着沖站在門口看好戲的姚祺失落的說“你猜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