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番外
番外
一夜之間,風向全變了。
先前那些說她和陸長風有私交的人,眼下都不說話了,甚至為了探聽陸長風的事,厚着臉皮跟她套近乎。
蘇昭明一進宮,就被好幾個大人圍住,滿臉好奇道:“蘇太傅,陸大人納妾了,你可知道是哪家的?”
她強顏歡笑,這事她也是剛聽說,未來得及細想,便被這些人給圍住了。
“這事,我也不清楚。”
“蘇太傅謙虛了,誰不知道你跟陸大人形影不離,他肯定跟你說了。”
誰說他們形影不離,不是三個月沒見面嗎?怎麽,你們當不知道?
蘇昭明在心裏嘀咕一句,面上依舊笑道:“确實不知,诶,他來了,你們自己去問吧。”
陸長風來的及時,一擡眼就看見她被人圍着,心知是因為納妾之事,被那些纏上了。他嘆息聲,慢悠悠走過去,拱拱手,一臉溫和。
“各位大人早啊。”
“陸大人早。”
蘇昭明捂着胸口呼了一口氣,終于舒坦了。她側過眼,瞧見談笑風生的陸長風,心底微微失落,低頭壓抑情緒。
那邊的談話還在繼續,無非是恭喜之類的。
然後,她便聽見滿足的含笑聲:“得此佳人,當真是無憾了。”
“哈哈…想不到陸大人也是一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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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邊陸長風說了什麽她沒聽清,因為胸口悶得難受,像是有人撕扯般,喘不上氣來。
她皺緊眉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過了春日,又到了夏日。
今年湖邊的荷花開得好,朵朵嬌豔,可惜,無人同她欣賞。
陸長風去了南邊,聽說是匪徒作亂,他去剿匪的。按理說是輪不上他的,是陛下執意讓他去。
他不好推辭便去了。
一去,又是兩個月。
蘇昭明坐在涼亭內,看着湖邊發呆,濃郁的花香也消散不了心裏的煩悶。
過了新年,陛下就要親政了,而她,也要走了。猶想起兩個月前的晚上,陛下來找她,跟她說了許多,其中就是如何離開。
假死雖冒險,可能一勞永逸,是個好辦法。蘇昭明這個名字從世上消失,就算日後她再出現,也不會有什麽麻煩,挺多就是旁人驚嘆兩聲,對她沒什麽影響。
再則,陛下說有人在背後查她,“陸璋那個老家夥定是懷疑什麽?”
“懷疑我的身份?”
趙繁冷笑,搖頭道:“這倒不至于,大概還是為了陸長風,他至今不肯娶妻,陸家人自然急了。”
“他不想娶呗,跟我還能有關系。”
趙繁笑而不語,他年紀是小,可他不傻,有些事他看得很清楚。
距離他親政不到一年時間,有些事情當然要早些準備,晚了就來不及了。
在沉悶的夏日,蘇昭明生病了,大夫說是得了風寒,貪涼導致的,連着燒了幾日,渾身一點力氣沒有,只好告假,在府中休息。
陸長風一回來就聽說她病了,府中都沒回,便來了她府中。
風塵仆仆,滿眼疲憊,一向愛幹淨的人衣擺上沾了塵土都不知道。
眼裏只有她。
蘇昭明心裏感動,不忍心騙他,可想到那些事,又不得不狠下心來。
她早晚要走的,女子的身份,永遠是個秘密。被人知道,就是殺頭的大罪,到那時,趙繁會為難,她也會有麻煩。
整個蘇家都會遭來殺身之禍。
她必須要走。
思及此,蘇昭明便狠下心來,說道:“何時回來的?見過陛下了嗎?”
陸長風長嘆聲,滿臉心疼,伸手扶她起來,“怎的病了?禦醫怎麽說?”
她的唇蒼白,臉頰沒有一絲血色,柔弱得很,“禦醫看了沒起色,陛下就找了外頭的大夫,好些了。”
那大夫是趙繁找的神醫,醫術極好,這事交給他辦,他們都很放心。
蘇昭明捂唇咳嗽,蒼白的面頰有了一些緋色,瞧着更加惹人憐愛了。她低頭,看見他的手依舊放在她的小腹上,暖和是暖和,可是不妥當呀。
她緊張的吞咽下,将他的手挪開,不去看他失落的眼神,“你該先進宮去,當心被人抓到把柄。”
“不妨事。”
蘇昭明是了解他的,有時候倔得像一頭牛,誰說都不聽。
無奈,她只好閉嘴,就在兩人尴尬相對時,下人給她送藥來了。
她雙眼放亮,趕忙招呼他進來,順便對陸長風道:“我喝藥了。”
陸長風回頭看了眼,沒動,而是自然的接過藥碗,端在手中吹了吹,然後喂給她。
“溫度正好,快喝。”
皙白的面頰閃過一絲紅潤,一直蔓延到了耳尖,她小小的喝了一口,好苦啊。
小臉皺在一起,不想喝第二口了。
“良藥苦口,喝完。”
陸長風睨着她的神色,一句話就打斷她的幻想,不喝藥是不可能的,必須喝完。
最後在他的注視下,她全喝完了。
“房內伺候的人還是丫鬟好,細心。”
以前就是陸長風笑話她,害得她換了一波人,眼下他又嫌人家不夠細心了。話都讓他說了。
“也是。”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都冷,雪花簌簌,壓彎了枝頭。紅牆綠瓦,皆被白色籠罩,別有一番風情。
蘇府,房內燒了炭火,很是暖和,火苗噼裏啪啦響,不停跳動,在寂靜的房內顯得有幾分刺耳。
蘇昭明擡手,吩咐下人添了幾塊炭,随後又躺會錦衾內,只露出一個腦袋來。
午時過後,陸長風又來了,進來時,身上的雪剛化,頭發還是濕噠噠的,寒意未散。
“為什麽還沒好?那些大夫是吃幹飯的。”
他愈發成熟穩重,早已褪去青澀,也不再是放蕩輕狂的陸公子。眼下說話語調雖輕,可話語裏的壓迫感十足。
聽得人顫抖。
蘇昭明沒起身,依舊窩在錦衾內,眨着一雙眼睛看他,“大夫說我積勞成疾,眼下冬日又冷,病情加重了。”
說完劇烈咳嗽,沙啞的嗓音咳嗽聲在房內回蕩好久。她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看得人心疼。
陸長風伸手摸她的腦袋,眼眶微微濕潤,“若再不好,新年只能在榻上過了,快點好起來。”
她垂眼沒說話,忽然又想起一事,哽咽道:“聽說陸大人又在給你議親了?”
“我不會同意。”
不管他同不同意,怕是她以後都不會知道。
她平複情緒,強顏歡笑道:“若是以後見不到我了,你,還會記得我嗎?”
期盼地眼神看着她,可憐兮兮的。
他們也算知己吧。
“胡說。”他的語氣嚴厲,顯出幾分害怕來,“年後我要去北邊,給你尋一位名醫。”
“這點小病,定能治好。”
她不忍心騙他,可也不能解釋,只好默默阖上眼,鑽進了錦衾內,假裝睡覺。
在京城的最後一個新年過得凄冷,趙繁忙着宮內事,分身乏術。陸長風大約是被陸府拖着,來看她時沒坐一會就回了。
她一個人過得新年。
其實這樣也好,一個人也挺自在。還能趁着無人時,安排後邊的事。
新年過了沒多久,陸長風就離開京城了,走前來看她,送了許多補品給她,還叮囑了許多。
她一一應着,心道,時候到了。
陸長風走後一日,她的病越來越重,開始無力起身,最後竟是無法進食,甚至咳嗽時吐血,宮中禦醫束手無策,背後只道,怕是時日無多。
京中都知她病重,來看她的人多了許多,在她床榻前訴說這幾年的同僚之情。她無法說話,只是眨着空洞無神的眼看他們。
那些人哀嘆聲,紛紛可憐同情她,可憐她年紀輕輕,便要去往極樂。
堅持了幾日後,終于在陛下和陸璋來看望她時,蘇昭明阖上了眼,再也沒睜開。
靈堂設在蘇府大廳,她沒家人,陛下便幫她辦了。
來來往往的人,不難看出他們的可惜,以及感嘆物是人非。明明康健的人,一下就沒了。
靈堂設了兩日,幫忙的大人都在背後議論,說她與陸長風交好,回來見到人沒了,怕是會傷心。
“哎,陸大人重情義,自是會傷心,時日一長,便也好了。”
“是啊。”
其中一位大人嘆息聲,随即又道:“陛下說明日出殡,是不是太急了?”
“噓,到底是太傅,陛下心裏難過,就按他的意思辦。”
“嗯,也好。”
死後第三日,便是她出殡的日子,府中一片白,哭聲哀嚎,時不時的嘆息聲響起,哀嘆蘇太傅的英年早逝。
今日陛下也來了,為了送蘇太傅最後一程。
他面色如霜,挺拔的身軀站在靈柩前,目光深深,瞧着時辰差不多了,他便擡擡手,讓人準備好。時辰一到,立即出門。
只是沒想到,出了點岔子。
陸長風不知哪收到的消息,當下便回來了,按理說,他去北邊,要兩月才回來。
滿屋彌漫着煙灰味,圍繞在鼻端,聞着難受。朦朦胧胧的眼前,他好似看清了牌位上的字。
陸長風腳下踉跄兩步,扶着門框的手抓緊,用力到泛白。他張大唇,白着臉大口喘氣,胸口仿佛被人生生扯開一個口子,正鮮血直流,止都止不住。
他擡眼看一眼,滿目痛苦。
明明他走前還是好好的,不是幾日的功夫,怎的就沒了?定是騙他的。
肯定是騙他的。
“陸大人,你來晚了。”
趙繁立在他跟前,說是告知,其實他更怕陸長風發瘋。
“她沒死,不可能。”
他艱難的走過去,瘋癫般的扒着棺木,雙眼泛紅,滿身戾氣,“裏面不是她,給我打開。”
趙繁一慌,他就知道陸長風不好糊弄,“陸大人,你這是不把孤放眼裏。”
陸長風回頭笑,微紅的眸子盡是悲傷與殺氣,他擡起手,準備開棺。
眼看時辰就要到了,趙繁心急,一把扣住他的手,警告他,“她是男人,是太傅,豈容你放肆,你該注意分寸。 ”
男人?分寸?
陸長風放肆大笑,轉頭便一掌推開棺材蓋,她靜靜躺在裏面,毫無生氣,面色如紙。
他伸手撫摸,冰涼的,比冬日的雪還涼。
心口一陣絞痛,他一手抓着胸口,不停呼喚,“蘇昭明,快醒醒,快醒醒。”
“昭昭,昭昭…”
溫熱的淚滴在手背,而他毫無察覺,依舊不停的喚她,語調裏盡是哀求。
那麽清高孤傲的人,此刻哭成了淚人。
忽然,陸長風感覺氣血上湧,有什麽控制不住的往上湧,他擰緊眉梢,而後驟然吐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
趙繁上前扶住,随即吩咐,“快,合上棺蓋,立即出城。”
不過幾日的功夫,變化天翻地覆。
蘇昭明醒來已是三日後,彼時她還在京城郊外,因為耽誤了時辰,木神醫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搶救回來。
不過她也傷了身子,要調養許久才能好。
她掃視一圈,緊着嗓音問:“這是哪?到揚州了。”
“京城郊外。”木神醫端來藥,面無表情道:“算你命大,若是在晚來半個時辰,神仙也救不回來。”
蘇昭明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想起,她依稀聽見陸長風的聲音了,是他回來了嗎?
她看了神醫一眼,問:“誰送我來的?陸長風回來了嗎?”
“自然是趙繁送你來的。”他蹲在角落,搗鼓自己的草藥,“至于你說的陸長風,回來是回來了,不過差點死了,幸好有我出手,不然你兩可以去地下見面。”
她掀開被子,掙紮着要下床,“什麽?那他現在如何?”
“你做什麽?不要命了。”
神醫扶住他,滿臉惱怒,“還有心思操心別人,放心吧,他眼下沒事,就是吐血了而已。”
其它沒聽進去,她就聽見吐血二字。
陸長風吐血了。
蘇昭明坐會床邊,思忖片刻後,把藥喝了。
在郊外待了幾日,她的身體稍稍好轉,能下床走動了。
神醫外出采藥,眼下只有她一人。蘇昭明實在擔憂陸長風,想去看看他,只看一眼便回來。
再者,他們這一別,也不知何年何月再見,就當是去道個別吧。
思及此,蘇昭明當即收拾了一番,騎着馬就進了城。她帶了面紗,旁人認不出來,方便行事。
只是她身子沒好利索,走了一會就胸口發悶,似乎喘不上氣來,還有一股血腥味朝上湧。
她咬唇強忍着,一步步走得極其艱難,她走到角落,扶着牆壁歇了會。
正好聽見旁邊小販的說話聲。
“哎,你說這蘇太傅死了,陸大人怎麽那麽傷心?整日借酒澆愁,也不上朝了,就呆在酒館裏,不醉不回家。”
“可不是嘛,那日我看見陸璋大人來找人,面色可難看了,都動手了。”
“真動手了?那他不還是這樣。”
她默默聽着,越聽心裏越難受。
“反正誰勸都沒用,蘇太傅也回不來了,哎呀,風流倜傥的陸大人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真是可惜。”
“可不嘛—”
後面說了什麽,她沒聽進去。
蘇昭明望着一旁的酒樓發愣,現在是傍晚,他就喝上酒了,照他們所說,怕是喝了一天了。
酒多傷身,他身子剛好,怎麽支撐得住,是不要命了。
她進了酒樓,入眼就看見了陸長風,他喝得叮咛大醉,正倒在桌面上,身邊也沒個人跟着,瞧着可憐兮兮的。
蘇昭明過去,試着叫了幾聲,可是一點反應沒有。
“陸長風,回家吧,陸大人很擔心你。”
“你若是弄壞了身子,就真的見不到昭昭了。”
陸長風有了一絲反應,慢悠悠地擡起頭來,雙眸混沌,“你是誰?”
“陌生人。”
他笑,接着又趴在桌上。
她沒辦法,只好繼續哄騙他,“養好了身體,說不準還能再見。”
他又擡頭,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沒說話。搖搖晃晃地起身朝外走,連銀子都沒付。
又是她付的。
她稍稍攙扶着,一路到了陸府後門,可陸長風沒進門,而是就地坐下,靠在木門邊。
蘇昭明跟着蹲下,胸口越發難受了。
“怎麽不進去?”
陸長風睜眼,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你回來了。”
她點頭,乖巧得很,“嗯,回來看看你。”
他瘦了些,面色憔悴,下颚冒出的胡渣也沒打理,一點也不似往日的矜貴優雅。
蘇昭明咬唇,接着道:“你可得好好照顧自己,不然以後不來看你了。”
他的手伸過來,小心翼翼,忐忑不安,摸到她臉頰時才松了口氣,可眨眼的功夫又哭了。
她皺了下眉頭,“你這樣下去,我可會瞧不起你。”
他哭得泣不成聲,迷迷糊糊道:“絕對不會了。”
蘇昭明滿意點頭,這樣便好,她也會走得安心。
門後腳步聲靠近,是陸府的下人來了,她一慌,知道自己該走了,“我該回去喝藥了,陸長風,咱們有緣再見。”
她剛走,門就開了,“是公子,快扶進來。”
“快,公子暈倒了。”
她從樹後走出來,悠然一笑,随即腳下一晃,雙腿虛軟,身體支撐不住了。不過神醫大概也來尋她了吧。
蘇昭明笑着摸了一下唇角,低頭看見一抹紅,往身上擦擦,又接着往回走。
她真的要回去喝藥了。
陸長風,我們有緣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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