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
番外
在山林走了好些日子,由原先的不習慣,到最後的坦然接受。雖然一直沒洗漱,但蘇昭明已然放棄掙紮。
在她快要堅持不下去時,陸長風終于帶着她出了山林,到了一縣城。
許久沒見熱鬧的街市,忽然見到這麽多人,她還挺高興的。
“今晚要住客棧,可以好好洗個澡,睡一覺了。”許久沒在榻上睡,她都快忘了那滋味了。
蘇昭明伸個懶腰,神色慵懶,朝陸長風瞥一眼撇撇嘴,若是他不願意,那她就自己住客棧。累了這些時日,早就想松快松快了。
“也好,我也累了。”
說到累了,蘇昭明有幾分內疚的,一路有他護着,晚上能安穩入睡,而他時常一夜都不睡,只在白日休憩時眯一會。也就他身子好,能抗住,換了旁人,只怕早就倒下了。
陸長風眯了眯眼,滿眼疲憊,“我要住上等房,銀子你出。”
她鼓着腮幫子沒說話,她出就她出,就當是護她的謝禮了。
陸長風帶着她在城內轉了一圈,雙腳都腫了,也沒停下。蘇昭明皺着臉,不滿的怒視他:“陸長風,你什麽意思?選一家得了,你跑來跑去做什麽?”
她累得直喘氣,他倒是一點事沒有,神采奕奕,“找個順眼的客棧。”
他看了圈,指向拱橋對面靠河的客棧,愉悅道:“就它了。”
順着他的手指,蘇昭明望過去,和其他家的客棧并無區別,甚至還小了些。真不知他怎麽想的?
她的房間在二樓,推窗而望,能看見護城河和拱橋上過往的百姓,吵鬧,卻有濃濃地煙火氣,是她喜歡的。
此刻她不得不承認,這家客棧确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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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昭明深吸一下,聞到了潮濕的水汽,還有食物的香味,細細聽,流水潺潺,格外悅耳。
她關上窗,準備沐浴,其實連日的酸疼倒還好,最難受的是胸口,可她不能對陸長風說,只能默默放在心裏。
胸口纏的布條一直沒換,出汗了不說,一直悶着,她的胸也很難受。今日到了城內,終于可以舒坦舒坦了。
店家送來熱水,此時溫度正好,蘇昭明不在耽擱,脫下衣裳,進了浴桶內。
水汽氤氲,暗香盈盈,細微的嘆息聲從潮濕的水霧中傳出,隐約可見雪肌紅梅,攝人心魂。
她往後靠,細細擦拭每一寸,直至水涼了才起身。
蘇昭明拿過幹爽的布條,猶豫幾息,最終放下了。今晚她不出門,飯菜讓夥計端上來,不纏着布條應該沒事。
她要輕松一晚。
穿好衣裳已是傍晚,落日西山,從窗口望去,紅霞滿天,別有一番風情。
蘇昭明倚靠在窗口,雪白的肌膚泛紅,鬓角微濕,慵懶惬意。她将窗關了一半,擋住了些許冷風,回到桌邊坐下。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一下一下,顯得不急不躁。
她以為是店裏的活計,所以沒開門,而是對着門口道:“放在門口。”
門外沒聲音,依舊不急不緩的敲門。
蘇昭明皺眉,起身走到門邊,“把飯菜放門口。”
“是我。”
陸長風的聲音。
她張着唇,略微慌張,她沒束胸啊,就陸長風那雙眼睛,定是一眼能看出來的。
“哦,等會。”
慌慌張張的脫衣裳纏好,又快速穿好衣裳,一來一回,臉頰微紅,滲出細汗來。
她打開房門,故作平靜,“什麽事?”伸手抹了一把汗,真是好險。
陸長風靠在門邊上,打個哈欠,神色困惑地盯她半響,往裏瞅了瞅,不見異樣。
“做什麽?這麽久。”
大大方方的走進去,潮濕的空氣迎面撲來,其中混合着一絲甜香,好似女兒家身上的香味,也是她身上的香味。
陸長風吸吸鼻子,微微擰眉,“你躲在房間抹什麽了?”
先前對她說的話還有疑惑,眼下是真信了,她要是沒用女子的物件,怎會這般香。
陸長風打量一圈,随後坐下,道:“我讓夥計送飯菜上來,一起吃。”
她哦了聲,是為了這事啊,她松口氣。
“也好。”
很快,夥計便把飯菜送上來,順帶拿了一壺酒來。她酒量淺,一口沒喝,陸長風倒是喝了半壺。
俊朗的面龐帶些潮紅,雙目微醺,狹長的眼尾蘊着紅,微微下垂,撩人的很。
蘇昭明睜眼盯了半響,後知後覺的斂眸,“咱們接下來怎麽做?”
他有了幾許醉意,唇邊的笑都帶着浪蕩的意味,“嗯,我想想。”
說話含糊不清,拖長的尾音暗啞,他閉上眼,也不知是睡了,還是在想事情。
蘇昭明無奈搖頭,喝那麽多酒做什麽,耽誤事。
房內沉默須臾,阖眼的陸長風忽然睜眼,認真道:“王奎在明,我們在暗,方便行事。”
她細想片刻,懂他的意思了。由王奎出面去查貪污之事,他們暗處打探,聲東擊西,想來是有用處的。
蘇昭明輕笑,拍拍他的肩膀,“果然是好計策,只是不知咱們何時出發?”
瞧他的模樣,也要等到他酒醒才能走。
“明日再走。”
她颔首,晃晃不清醒的人,“行,你可以回屋睡了。”
他擺擺手,不在意道:“罷了,今晚在你這睡,這屋子香。”
說完就搖搖晃晃的跌倒在錦衾裏。
蘇昭明瞪着一雙明亮的眼,眼底滿是無奈,跟醉酒的人說話,是說不清楚的。再說,她也拉不動陸長風啊。
索性她也不掙紮了,跟他換了個房間,省得麻煩。
泸州年前水災,朝廷撥了十萬兩白銀下來,可到了泸州只剩不到五萬兩,至于那些銀子去了哪,稍微想想就知道。
這麽棘手的案子,落到蘇昭明頭上,真是麻煩。
泸州通判姓付,向來清廉,就算整日吃青菜豆腐也要幫助災民,落得一個好官的名聲。
至于事實如何,有待考察。
蘇昭明躲在角落裏,朝衙門偷偷看了眼,頭也不會的問:“王奎進去,怎麽還沒出來?”
“急什麽?有消息自然回來通知,咱們先回去。”
她點頭,眉目舒展,緊繃的情緒緩和幾分,“有道理,回去。”
拉着陸長風就走,剛一轉身那邊的王奎就出來了,帶着幾個人,氣勢洶洶。後邊跟着的付大人彎腰低眉,很是恭敬。
蘇昭明回了客棧,慢悠悠的喝茶,順便等着王奎來。此時是傍晚,天還未黑,人多眼雜,只怕王奎要深夜才有時間過來。
她等的累,便趴在桌上眯了會,迷糊道:“王奎來了叫我。”
陸長風嗯了聲,漫不經心的睨了眼,“嬌氣。”
長睫顫動,她沒反駁,主要是陸長風說的不錯。一路走來,多數時候是陸長風照顧她,幾次把他弄煩了,可陸長風依舊忍了下去。
她想,等回了京城,陸長風大概會遠離她了,因為嫌她麻煩。
屋內靜默了一會,均勻的呼吸聲響起,輕得像拂過的微風,沒有重量。
陸長風捏着杯盞在手中,指腹轉了轉杯子,惬意優雅,最後一口熱茶下肚,他将茶盞放下,側頭注視熟睡的人。
光潔的額頭飽滿,鼻梁高挺,唇瓣紅豔水潤,還有那嬌嫩嫩的肌膚,怎麽看都比女子還嬌貴,可這樣的人,竟是男子。
陸長風心底疑慮,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摸她的臉,如他所想的那般,果然嫩滑,比他這個粗人嬌軟不知多少。稍稍用力,臉上就留下一個紅印子,當真是嫩滑。
他搖頭失笑,又捏捏下巴,滑膩的很,居然一點胡渣沒有,怪了。莫非有人天生就不長胡渣?
陸長風指腹磨蹭,留戀的不想收手,等他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時,臉色微變,沉下臉慌忙将手抽了回來。
不知怎的,心忽然跳的厲害,仿佛擊中了一樣,竟有絲心慌的感覺。
他可能是瘋了。
他需要靜靜,去沒她的地方,不然,靜不下來。
暮色降臨,白晝的光一點一點被夜色取代,街邊的燭火搖曳,昏暗朦胧。
蘇昭明醒來是在榻上,身上蓋了被子,外頭的天色已黑,冷風從窗口灌入,将她恍惚的神志,吹醒了幾分。
她緩過神來,慌慌張張掀開看了眼,衣裳完好,應該沒事。
深呼一下,這才發現房內只有她一人,陸長風不在。她下了榻,出門去找陸長風,剛下樓就看見他一人在喝酒,好不惬意。
她左右瞧瞧,問他:“人來了嗎?”
陸長風轉頭,掀起眼皮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彎唇嘲弄,“走了。”
蘇昭明啓唇,眼含怒意,“怎麽不喊我?”
“打雷都喊不醒,你好意思?”
她半信半疑,她向來是淺睡的,怎會叫不醒?騙她的吧。
蘇昭明冷着臉坐下,吩咐夥計拿來一副碗筷,慢悠悠吃起來。
小半碗下肚,肚子舒服多了。
“王奎說什麽了?”
他的眉攏起,眉骨下壓,鋒芒畢現,比起平日的嬉笑,此刻的陸長風頗具威嚴。
“付大人表面看着沒什麽問題,可他手底下管賬的人卻幾日不曾出現,說是老娘病了,回老家去,你說,怎麽那麽巧。”
“一個小人物而已,難道裏頭有文章?”
陸長風譏笑,點頭道:“誰知道呢?或許吧。”
她也細想了一下,賬房先生回老家?這個時候?
确實奇怪。
“既然暫時沒頭緒,那就先歇兩天。”
她同意,雖然她也想早點回去,可眼下無從下手,也是煩悶。
藏在暗處的人肯定盯着王奎,不過狐貍嘛,早晚會露出馬腳的。
只要他們抓住機會,肯定能打個勝仗。
接下來的兩天,王奎沒來找他們,他們也不方便去找,只好待在客棧等着。
烏雲遮月,寒風凜冽,橋邊的小販收攤似乎比往日早些,片刻的功夫,方才喧鬧的街市一下變得寂靜。
靜的不太尋常。
蘇昭明推窗望了眼,人影寥寥,寒風瑟瑟,分外冷清。她垂下眼睫,思忖幾息,回頭道:“陸長風,你沒感受到什麽嗎?”
“有。”
陸長風擡眼瞧她,面色嚴肅幾分,“王奎要來。”
“你怎麽知道。”
他攤開手,掌心赫然是一個小紙條,是王奎送信來了,“何時送來的?”
陸長風慢悠悠道:“晚飯時命人送來的,沒人知道。”
王奎做事就是穩妥,不愧是常年跟在陸長風身邊的,悄無聲息的送來消息,她居然都不知道。
蘇昭明心裏對陸長風的佩服又多了幾分,他并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般吊兒郎當,他總是有許多的辦法,她承認,她不及他。
“信上說什麽了?”她問。
“沒說。”
想想也是,既然來找他們,必定是要事,哪能在信裏說,被人瞧見就不好了。
蘇昭明在他深旁坐下,時不時往向門外,就等着王奎到來。
深夜,四周徹底靜了下來,街道空無一人,此時正是行動的好時機。兩人等了半夜,終于等到了王奎。
窗臺輕晃,眨眼的功夫就看見一人影跳了進來,速度快得她沒看清。
王奎彎身行禮,對着示意,陸長風擡擡手,冷靜道:“行了,快說吧。”
“屬下得知,付大人那賬房先生并沒回老家。”
“還有呢?”
面對陸長風的淩厲,王奎難得的頓了一下,“還有人沒找到。”
陸長風嘆息的白了他一眼,查了幾天就查到這些。
“藏得夠好,知道咱們來了,所以提前跑了。”
他拖着下颚,細想了片刻,然後道:“這樣,你帶人先離開這,你們一走,他們必定有所行動。”
蘇昭明雙眼一亮,這法子好,王奎他們雖然走了,可他們在啊。
“這法子不錯。”
她贊同。
陸長風得意笑,扭頭看向王奎,擡擡下颚,“明日就走。”
“是。”王奎目光來回轉,欲言又止,“公子,您身邊要不留兩個人?”
他看向蘇昭明,覺得這蘇太傅太過瘦弱,只會拖累他家公子,還是留幾個人放心些。
“不用了,人多眼雜。”
王奎抿直唇,無奈應下。
翌日,王奎就帶人走了,走得匆忙,馬不停蹄的出了城,直奔京城而去。付大人見狀,以為有了急事,便派了一行人護送。
說是護送,實則是想看看,他們究竟是真回京城,還是緩兵之計。
然王奎是認真的,只要他們還跟着,他就一直往京城走,直到他們放下戒心來。
巷口的風大,夾着灰塵迎面而來,吹得人眼睛難睜開。她攏緊身上的衣裳,打個哆嗦縮了回去。
吸着鼻子道:“陸長風,輪到你看着了。”
兩人在付大人的門口守了兩日,一無所獲,可陸長風堅持盯着他,只說這個付大人是突破口,繼續盯着,說不定有新的發現。
她是沒意見,一路走來,他所作所為都是對的,只是這巷口的風實在冷,冷到了骨子裏,她真的受不住。
她比陸長風多穿了兩件衣裳,依舊無濟于事。
陸長風怎麽就不怕冷呢?
蘇昭明哈了一口氣,往他身旁縮了縮,“你,你不冷嗎?”她冷得說話都結巴了。
陸長風紅光滿面,翼點沒影響,跟她的狼狽想比,他是個十足的翩翩公子。
“你冷?”他啧了兩聲,帶着濃濃的鄙夷。
“你說你,讓你平時多吃點,你不吃,若是吃得胖些,也就不怕冷了。”
她白了一眼,辯駁道:“這跟胖不胖有何關系?”
再說,他自己也不胖也不怕冷,怎麽到她這就換了副說辭。
蘇昭明內心無奈,可也不想跟他辯解,只因她的上下唇打顫,話都說不利落。
陸長風回頭,笑得肆意燦爛,如同冬日裏的暖陽,看着溫暖,“自然有,擋風啊。”
她蹲下身,讓他在前邊擋着風,她樂得自在。
過了半響,陸長風臉色微變,抱緊了雙臂,“這風…”
她擡頭望着他的背影,輕哼了一聲,心裏在笑他。
“認真的,你瞧付大人那身材,怎麽也不像是吃青菜豆腐的人。”
陸長風側頭,鼻尖微紅,唇色略白,用腳踢了踢她,“若真像他說的那般,他該是清瘦的。”
“諾,像你一樣。”
蘇昭明擡頭,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這是誇她還是損她呀。
“盯着,別亂說話。”
他輕笑,扭頭繼續盯着門口看,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一絲線索。倒是身後的蘇昭明,累得犯困,就算站在風口上,也擋不住睡意。
日光逐漸微弱,迷迷糊糊中,有人踢了她一腳,力氣有些大,直接把她踢醒了。蘇昭明睜開惺忪的眼,揉了揉,眼前才清明。
在風口睡了會,醒來更冷了,她直接抱着陸長風的衣擺蹭了蹭,稍稍暖和了些。
“做什麽?還沒醒。”
她嫌棄的揮開他的衣擺,伸個懶腰,“醒了,有什麽發現?”
“嘁,好意思,輪到你了。”
哦,原來是輪到她看着了,難怪臉色那麽臭,想必是生氣了。
蘇昭明拍拍身上的塵土,跟他換了個位置,“什麽時辰了?”
“申時。”
原來這個時辰了,陸長風比他多站了好一會呢,她心裏有點歉意。
蘇昭明眨着一雙眼睛直直盯着,皇天不負苦心人,對面的那道門終于有了動靜,付大人出來了。
“诶诶,快看,出來了。”
陸長風神色微變,從她肩膀處探出腦袋來,“瞧瞧,舍得出來了。”
他低下眼睨她,忽而又皺起眉頭道:“這麽香。”
陸長風深吸了兩下,不是脂粉的味道,是別的香味,好似花香。
她又抹什麽了?
若是旁的男子像她這般,陸長風定然是不屑鄙夷的,可換作是她,不知怎的,此刻覺得一點不違和,她還挺适合這香味的。
陸長風注視她的側臉,戲谑道:“如蘇太傅這般的,在京城裏,那些達官貴人定是…”
“閉嘴。”
她就知道沒好話,想說京城的達官貴人喜歡玩弄她這樣的小公子。
可她不是公子。
蘇昭明推了他一把,“趕緊跟上。”
“行行。”
兩人躲躲藏藏的跟在身後,他們不敢跟的太近,怕被發現,只是遠遠的瞧着。跟了付大人許久,到了偏僻之處,進了一處宅子。
他們進不去,只好在牆外打轉。
“咱們爬進去瞧瞧。”
陸長風掃視她一眼,撇撇嘴道:“你爬的進去?”
“有點高。”
她往後退了一步,別說爬進去,就是有梯子,她也得考慮考慮。蘇昭明瞥他一眼,眼波一轉,“你能進去?”
“自然。”
陸長風神色一變,拉着她後領,閃到了隐蔽陰暗的角落,噓了一聲:“別說話。”
她點點頭,以為是人過來了,全身繃的特別緊張,整個人都躲到他懷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