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秘密
秘密
“感覺好些了嗎?”
“好些了。”
“這裏還痛嗎?”
“不痛了。”
“那這裏呢?”
“有一點......”
“那應該沒有什麽大礙了。”
沃米醫生放下聽診器,扭頭沖其餘人笑了笑。火罐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扶着牆走了出去。
“我就說沒事,你還不信,偏不信,晚宴還沒結束就跑了回來,跟投胎似的。”我從後拍了拍他的肩,聊以慰藉,同時将那沓本該屬于他的報酬遞給他,“喏,這是你的,你回來得太急,薪水都還沒拿,我替你領了。”
“這次你幫了我大忙。”火罐饒有餘悸地瞥了眼屋內,緊抓住我的手,一臉感激,“克裏斯,真的,這次算我欠你一個大人情。”
我将另一只手搭在他手上,微微笑說:“先別說這些,猹猹的事容易破,那麽你呢?”
這才是這這宗錯亂裏的重點。
“難不成你還要再替哈吉他們物色新的獵物嗎?”話雖如此,但你讓我真想出什麽別的辦法,我也想不出來,我只是想聽一聽火罐本人的意思。
火罐毫不掩飾道:“我當然不想......沒有人天生願意做個壞人。可......可如果我不做,哈吉他們那群人就會置我于死地......我會被打死的!”
說着說着,他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我将他拉到一處更偏僻的地方,橡樹莊人多眼雜,一不留神,便會留下把柄。我不得不處處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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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思慮許久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我并非心血來潮。
“什麽?”
“想過跟我們逃出去.......”我走近半步,嘴巴快貼到了他耳朵上,呼吸急促,比做賊還要緊張。
“你們?”火罐不可置信地掃了我一眼,自言自語:“你和......紅拂?”
我迅速抽回身子,一臉平色,算是默許。
火罐癡癡鈍鈍道:“我......我考慮考慮。”
“不是我不讓你考慮,是哈吉給不了你太多時間考慮。”
我捋了捋鬓邊的碎發,又起風了,最近夜裏貪涼,多待一會,便覺得寒意觸達全身。
“我當然想走,只是......”火罐望了眼猹猹那間房,滿是躊躇,“只是如果我走,猹猹自然也是要走的.......可他跟着我,能有什麽好日子過?不過是跟從前一樣,跟一群乞丐搶飯吃。”
“或許我們可以再替他找戶好人家。”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就像從前那樣,替他找一戶真正愛惜他的好人家。至于你,跟我們一起離開這裏,總好過你總是做一些違心之事。”
“哪有那麽容易。”火罐嗆笑兩聲,像是自嘲,“猹猹不是沒有被領養過,最後還不是被原封不動退了回來。他膽小、愛哭,夜裏總尿床,沒有哪戶人家會喜歡他。就算領走了他,也只會拿他當只寵物狗一般對待着,與其這樣,還不如跟着我。”
“可你真的想讓他跟你一起四海漂泊嗎?”我看着他的眼睛,裏面有我探不清的情緒,如魚在水,游離不清,“我最多只能幫你們出去,至于出去以後,去哪裏,原諒我沒法照顧你們太多。”
這是實話,我能力有限,無法做到事事周全。我知道以紅拂的性子,要真逃出去了,見到猹猹火罐無處可去,仍會出手相助。但我做不到,我的父親告訴過我,量力而行是美德,成全他人,也是成全自己。
火罐思考良久,等我腿都站麻了,他才支支吾吾開口:“不然.......還是麻煩你們幫他留意一下好人家........?”
“我們會的。”我随他一道,看着猹猹寝室的方向,意味悠長,“只是猹猹那邊,你.......”
“我會說服他的.......”火罐勢在必行,“有好日子過,誰還願意吃苦?”
“你确定?”我有些沒底,“他那樣喜歡你.......”
“什麽喜歡......我和他都是男的,談什麽喜歡?”火罐略顯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他不過是拿我做哥哥,我拿他做個小弟罷了。”
“我是信你的,信你真把猹猹當弟弟。”我與火罐四目相對,我确定,他眼裏提及猹猹時,并無半分柔緒,那種紅拂看我時時常會有的柔緒。
“只是......”我更近一步,躬身附在他耳邊,“我不信猹猹。”
“見到阿蘭沒?”
與火罐談完後,一回到寝室,迎面撞見紅拂。
他舉着半個蘋果,正啃到一半,腳邊果皮吐了一地,十分悠哉的樣子。
我慌慌張張道:“見......見到了啊。”
我又想起阿蘭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紅點,一想到它們,我就頭皮發麻。
“你緊張什麽?”紅拂察覺到一絲異端,袅袅上前,嚼着蘋果肉說:“嗯.......去了趟巴斯莊園,連身上都是香香的......”
“我給你帶了東西!”
我突然想起自己回來時偷偷塞了幾塊櫻桃奶油蛋糕在身上,可惜回程颠簸,奶油蛋糕癟成了一坨,看上去實在有些慘烈。
“醜是醜了點,但還是謝謝你啦~”紅拂滿臉歡喜地把蛋糕接了過去,連蘋果也不吃了,用手舀起一指奶頭,塞進嘴裏吮了吮。
“對了,阿蘭有跟你說起我什麽嗎?”他又将話題繞回到阿蘭身上。
自知無法越過,我索性如實相告:“說了,他讓我告訴你,山本下周就到黃金港,他會親自去迎接他。”
“真是沒出息......”紅拂頓時将奶油蛋糕放到一旁,憤憤然道:“就是天生的賤命,為了男人一點點的好,就掏心掏肺上趕着去做牛馬。咱們以後千萬別跟他來往。”
“那你還會找山本嗎?”話雖如此,但我知道,紅拂只是刀子嘴,心還是那顆豆腐心。
“找啊,當然要找!”紅拂一副振振有詞的模樣,将聲音拔高了好幾個度,“我管不了阿蘭,但至少能管一管山本。我要告訴他,別讓我知道他辜負了阿蘭,他要敢辜負他,我就敢拿刀将他捅死!”
“你可千萬別說這樣的氣話.......”我被紅拂的兇惡表情給吓到了。
見我真有些露怯,紅拂語氣稍緩:“我不是氣話,我是認真的。看吧,就看他來黃金港的時候,他有沒有覺悟.....”
這頭話說完,黑鬼牽着小豆丁的手走進門來。
紅拂立刻掩去臉上的惡氣,翩翩然爬回到自己床上,背過身不知忙活什麽去了。
“克裏斯,你終于回來了。”黑鬼松開小豆丁的手,任他跟一團白棉花似的,弾到我懷裏。
“克裏斯哥哥.......”小豆丁的聲音奶奶的,就像在溫牛乳裏浸泡過了一般,聽得人心神舒寧,“我哥哥說,你最近很缺錢是嘛?”
原本背對着衆人的紅拂背影登時一凝,我旋即撇開話題,“瞎說,我不過是覺着無聊,謀份差事罷了。”
“他呀,真以為你差錢,把自己罐子裏的銅幣全都掏了出來,說是要給你哩。”
黑鬼從兜裏掏出幾個,吭吭哧哧塞到我手上。
“你別嫌少......這裏頭有幾個鋼镚兒是我的。我原是打算拿來買吃的,既知道你缺錢,就緊忙趕忙地拿出來給你了。”
“呦,自個兒都送來了,一個個的都不叫上我?!”
黑鬼話音剛畢,火罐的聲音跟驚天雷一般從門外炸了出來。
衆人循聲探去,只見他拿着剛剛我給他的那沓鈔票,和一個孩子們專用來儲放私房錢的陶瓷罐子,大步走上前來。
“凡是好人好事都讓你做了,你讓我們這些人怎麽辦?”火罐做回了從前盛氣淩人的樣子,蠻橫地将錢塞到我懷裏,“不許推托,既然缺錢,就先拿着。”
“還有我還有我,不能少了我.......”
猹猹跟在他老大身後,露出一顆圓鼓鼓的腦袋。病還未好全,他剛能下床,也不知從哪裏聽來了風聲,跟着火罐一起過來了。
“不用......真的不用.......”不知怎麽的,我竟有些羞愧,看着如此熱心的同伴,不由自主地往外推托,“也不是什麽大事.......”
對他們來說,的确不是什麽大事,但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事。
“怎麽了?”
紅拂堪堪轉過頭來,不解地看着我:“克裏斯,你很缺錢?”
“沒......沒有.......”越是隐瞞,越是隐瞞不住,我只好轉移話題,“哎呀,都怪大豆丁,我不過只是多嘴問了他一句,有沒有什麽差事給我,竟不想你們全都知道了,我本不想麻煩大家的......”
“是家裏有人生病了嗎?”火罐問。
“還是你母親出了什麽事?”黑鬼也跟着問我。
“好了好了別問了,”紅拂突然開口替我解圍,像是想到了什麽,打起圓場,“或許是人家家務事,你們問這麽細做什麽?”
“當真沒事?”黑鬼又确認了一遍。
我頗感激地看了紅拂一眼,“沒事,你且安心。”
衆人這才一一散去。
火罐與猹猹前腳剛走,紅拂果斷從床上跳了下來,拉上我的手便往外頭跑。
我們一路跑到那棵馬尾松下,那是我與他的秘密基地,在秘密基地,我們只會說一些秘密的話。
“你有事瞞我。”紅拂松開拉着我的手,氣喘籲籲地彎下腰去,雙手撐着膝蓋,不忘擡眼看我,“說吧,克裏斯,是不是這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