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進行到這一步, 剩下的全是她的知識盲區。
她思考着下一步應該要怎麽做,同時睜開眼睛, 去觑他的反應。
他沒有推開她,好似被她的狂悖驚到定住了。
嗵、咚、嗵。
安靜的室內,兩種心跳異常清晰。
她有些氣惱他反應的木讷,在确定他的默然後,簡直是悲憤地收回了軟綿的試探。
這是她的初吻。
趁醉行兇。
給了一個沒有情趣的木頭。
她悲從中來,心道她都這麽主動了,他還沒有丁點反應,這都不是她自作多情,簡直是犯罪。
覆在他唇上的水潤離去。
或許是沒有嘗到酒的滋味, 她的神情上多了幾分委屈。
他看着她紅了眼睛,那雙濕潤的眼眸避開他的目光,垂下眼皮, 撫在他頭頂的白皙手臂也收了回去。
她側過了身。
從他的視角能看見她修長流暢的脖頸線條, 襯衫下露出的一截潔白細膩的鎖骨,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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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口的酒勁也還是上來了, 讓她情緒有些難以自控。
今天過後,大抵他們就會成為客氣而尴尬的陌生人。
他會對她敬而遠之。
想到這,她那脹痛的淚腺驟然松開了關卡, 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她抱住了被子,毫不講究地将眼淚擦在了被角上。
又長腿一抻, 将被子夾在了懷裏。
刺眼的吊燈眩光落進他眼裏,他起伏的胸膛尚且不能平息,身側的啜泣聲也傳進他耳裏。
心髒在劇烈跳動後, 開始像針紮一般的刺痛。
他撐起身,手指捋過她被淚沁濕的長發, 卻遭遇了她的抗拒,她氣洶洶地別開頭,胳膊肘往他手臂上一打。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喝醉的模樣。
她“欺負”了他,氣性還這麽大。
他想将她轉過來,可她又傷心又生氣,死死地扒着床頭,怎麽也不願意轉過去看他。
林鶴夢輕嘆了口氣,用上了些勁兒,将她掰進了自己懷裏。
“哭什麽?”
他看着她淚眼漣漣的長睫和淩亂的長發。
她抗拒地将手護在身前,聲音很悶地啞啞說:“我不喜歡你了。”
他心頭顫了顫,落在她眼睛上的手指也頓住,“為什麽?”
“我要找一個會親的男人親個夠。”她發着悶氣,狂悖的話也脫口而出。
他驟然失語,“你知道你剛剛在做什麽?”
“親親。”
她緊閉着眼睛,下巴鼻子,皺得像個小老太婆。
又睜開一只眼睛來看他。
他面容一片沉靜。
她故技重施,接着往前湊了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脖頸,又從脖頸撫到側顏。
這次她給了他拒絕的餘地。
可他沒有躲。
她睜着眼睛,一點一點,慢慢地靠近了他的唇。
再度吻上。
這次,她聽見他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喟嘆。
被她吞進了口中。
或許他也醉了,如果沒有醉,他不該放任這個謬誤。
他修長的手指護住她的後腦勺,閉上眼睛,輕輕地咬了咬她的唇。
“唔。”
她敏感地想要後撤。
這次,是他不允許她逃。
手掌摁住了她的頭顱,另一只手将她鉗制在懷裏,他的吻又急又熱。
她攀住了他的肩膀,一只手勾着他,另一只手因為鼻子喘不過氣又想把他往外推。
兩個沒有任何經驗的人,憑借本能,毫無章法地熱吻。
幾乎要将彼此身體裏的氧氣攥奪幹淨。
在眼前一片發黑時,她将他猛力推開,然後攥着他的肩膀,翻身跨坐在了他的腹上。
他激烈喘息讓她像坐在一張跳床上。
他扶住了她的腰。
她俯下身,吻了吻他的脖頸,在他尚未痊愈的脖頸咬痕旁,吮出了一個深深的痕跡。
他側過頭,縱容了她标記領地的行為。
醒來後她會忘記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
可他陰暗的私心又想讓她記得。
讓她發現,這是她在放縱時,留在他身上的痕跡。
他捋過她的長發,将口鼻貼在她的脖頸處,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氣。
他的滿滿那麽乖,
今晚一切都是酒的錯。
第二天醒時,她第一反應就是摸身邊的人。
她摸了一手空。
她迷迷瞪瞪睜開眼睛,發現睡覺的方向和昨晚好像是相反的。
眯着眼往旁邊一打量,她發現她早已躺回了她自己的房間。
她昨天什麽時候被送回來的?
不是……
讓她在他床上睡一晚上是能擠死他嗎?
顏籁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才六點多一點。
她煩躁地踢了一腳被子,等想起昨天面紅耳赤的吻,又忍不住把頭埋進了枕頭裏。
想到這,她忍不住又煩起得太早了,為什麽不七點再睜開眼睛?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今天看見她會有什麽反應。
如果說以前是模棱兩可,拿不準他對她到底有什麽意思,現在她敢肯定地說,林鶴夢絕對絕對喜歡她。
是帶着欲望的,有占有欲的,情.欲的喜歡。
她毫不懷疑,他昨晚肯定一晚都沒睡。
對了——
她昨晚是怎麽睡着的?
好像是,昨天他的手指按揉着她的後脖頸,不知道按到了哪裏,她突然眼前一黑,像被按了關機鍵的電腦似的,一下就神智不知了。
想到着,她忍不住反手摸了摸自己脖頸。
好像也沒有覺得很痛,那是什麽穴位嗎?
六點半,金身像案件臨時工作群裏跳出了幾條消息,有人說他們聯系了交通局、鐵路局、航空局,都沒有查到王東保近幾個月的交通行蹤,有人又查了王東保的電話記錄,發現其手機已經停機一個多月。
這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
這條消息炸出了群裏不少通宵黨和早起黨,以公安的直覺,八成都覺得是遇害了。
顏籁當即從床上翻了起來,打字問:能聯系市法醫鑒定中心做相關DNA檢測嗎?
緊接着她又艾特了林鶴夢。
有人說:王東保父親去世了,只能聯系他二叔做親緣鑒定吧?
親緣鑒定。
能做親緣鑒定也是好的。
但是。
顏籁心裏始終有着一種不安的第六感,她回複道:如果死者真的是王東保,不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
有人回:大部分刑事案件都是熟人作案。
她不知道自己的提議會不會被采納,但還是道:我們要不要回避一下王東保的二叔,直接找他母親做DNA鑒定?
有人問:他母親不是失蹤了嗎?
有人道:他母親是唐氏綜合征,有殘疾補貼,還能申低保,只要還活着,內網應該能找到信息。
有人便說:去縣局查查他母親現住地吧。
衆人正說着,郝局冒出來發通知了:八點縣政府502會議室開會 @全體成員
顏籁一看時間,現在還不到七點。
金身像的案子沒有破,所有人都時刻繃着一根神經。在其他群裏,是不可能在早上六七點能炸出一群人回複消息的。
她排隊跟着回複了“1”,接着把手機一丢,匆匆爬起床去洗澡。
身上一股火鍋味、酒味,她頂着這一身去開會,她師父能第一個削死她。
等她洗完澡吹幹頭發,一看手機已經快七點半了。
她披上外套,轉了一圈匪夷所思地發現自己鞋不見了,把房間所有角落都找了一遍,她想起來她的鞋肯定是落在林鶴夢房間了,連她的包,也都還在他房間裏。
門外過道有了行路匆匆的聲音,是大家都往外趕。
一想到要去敲林鶴夢的門,她錘了錘自己心口做足心理準備。
一拉開門——
她想着的人心有靈犀地站到了她門外,一只手拿着她的包,一只手拎着她的鞋,還正要敲門。
沒想到她會突然開門,他也驚了一下。
倆人面面相觑,顏籁惡人先告狀:“我的東西怎麽在你那?”
他的長睫顫了顫,然後,用很平和的語氣說:“滿滿,你昨天喝多了,在我那休息了一會兒。”
好好好。
“休息”兩個字就想一言以蔽之了?
顏籁想逼他說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麽,可這會兒人來人往,實在不是“調情”的好時候,她回歸正題:“八點要開會,你看消息了嗎?”
“看到了,還來得及,你先穿鞋。”
她拉開了門,“進來吧。”
他今天穿了一件中領針織毛衣,外搭也是一件黑色的呢子衣,褐色頭發有些長了,發根長出了一截參差不齊的白,那是詭谲的,異于凡俗的美,全然擊中了她那顆尚未完全死亡的少女心。
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林鶴夢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了?”
“沒什麽,胡子刮得挺幹淨。”她胡亂說。
她這一句話,又喚醒了他對昨晚的回憶,不由呼吸一屏。
可看她神色如常的模樣,顯然對昨晚的事情已經全然不記得了。
意料之中,可又有些發悶。
他蹲下身,将鞋放在她腳邊。
顏籁匆匆踩進鞋裏,想到今天早上大家在群裏聊的話題,她道:“鶴哥,不瞞你說,我懷疑王東保的失蹤和王孟仲有很大關系,我想,我們的調查能不能先回避王孟仲?”
他點頭,“你的擔心不無道理,只要能找到王東保母親,做親子鑒定肯定比做親緣鑒定更準确。”
“哎,這麽多年都沒消息,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
“你要是想,我們今天去縣派出所調戶籍資料,一起去找。”他的胳膊搭在膝蓋上,淺色的眸子仰視着她。
她直起身,将頭發束成一束,随意用手抓了抓就咬開皮筋準備紮上,含糊道:“也對,反正金烏山這塊咱們都熟,争取争取,希望能把王東保母親找出來。”
單膝半跪在她腿邊的林鶴夢俯下身,替她拉住了鞋帶,打上了結。
她一驚,可退無可退,“不用,我自己來。”
“這樣快一些。”他簡單說。
他打的蝴蝶結整齊,兩只耳朵對稱,連留下的帶子都是一樣長。
她的心都随着蝴蝶結的耳朵而振了振。
顏籁站起身,掩飾慌亂,道:“你吃早餐了嗎?”
“還沒有。”他說。
“那開完會一塊去吃早餐。”
“好。”
他彎了彎眼睛,瞳孔裏是溫潤的光。
他像一塊沒有棱角的玉,透白,觸手生溫。
可顏籁體會過了他的強硬,知道他這層綿柔的皮下藏着隐忍的強勢。
要不是現在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
她今天肯定要好好臊一臊他!
啊!
這案子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他們趕到縣政府時離八點還剩十分鐘。
還是第一次到縣裏開行動部署會的那間大會議室,陸陸續續已經坐滿了人。
顏籁在門口和林鶴夢分開,她指了指師父的位置,示意自己要去那邊了,一回頭發現林鶴夢跟了過來。
她低聲道:“你不去找你老師嗎?”
“沒事,坐哪都一樣。”
今天是緊急會議,會議室沒有安排專門的位置,大家都是見縫插針,有空位就随便坐。
顏籁走到了張敬身邊,叫了聲“師父”。
張敬點點旁邊的位置,那是專門給她留的,“坐吧。”
接着又看向林鶴夢,不冷不熱地點了下頭。
林鶴夢還是謙敬地叫了一聲“張局”,接着在顏籁身後落座。
劉越緊接着也來了,看了一圈,發現自己徒弟坐到了對面,便也往這邊走了過來,邊道:“鶴夢啊,你怎麽坐這來了?”
顏籁馬上起身,“劉主任,你坐我這吧!”
“沒事,我坐後邊就行。”劉越倒是不介意這些形式上的東西。
顏籁哪能自己坐桌邊讓領導坐後邊,拉開了椅子讓出位置道:“劉主任您跟我師父坐,正好我跟鶴哥坐一塊。”
她這“正好”兩個字用的......
劉越頗為揶揄地笑了,不跟她推讓了,倆人互換了位置。
“劉主任。”陸文謙也客氣打了個招呼。
“你好你好。”
劉越回了一聲,坐下後,他看向張敬道:“你這徒弟很了不得。”
“什麽了不得?”張敬問。
“咱們的偵查方向現在都在她說的王東保這個人上了,她這要是真押中了,跟着郝局幹刑偵算了!”
張敬就和自家孩子被誇的家長似的,有些得意,又要謙虛,甕聲甕氣“哎”一聲道:“押中了那也是運氣,幹刑偵可沒那經驗。”
“有的人天生是吃刑偵這碗飯的,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可讓你撿着寶了。”劉越酸氣道。
“你那徒弟不也很好嗎。”張敬還是禮尚往來地誇了一句。
劉越奉行表揚教育,可不謙虛,當即大誇特誇起來,“我這大半輩子帶的學生有夠多了,但最近這幾年啊,要說起我最得意的門生,還是鶴夢,這有實踐經驗的帶起來真是得心應手,而且鶴夢最好的一點就是有耐性,病理學,臨床學,毒理學,人類學,專業上他是背得滾瓜爛熟,身體也強健,抱屍體也抱得動,做我們這行的,最怕的就是焦躁,急于求成,他有專業,有赤子之心,還上進,別說做學生,就是做女婿,那也沒得話說!”
張敬:“……”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滿滿,坐啊。”
見她一直站着,林鶴夢指指身側的位置。
顏籁的視線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其實更想坐他腿上。
像昨晚坐他肚子上,
勁瘦的肉墊子,還怪......
帶勁的。
他要是知道她這會兒在想什麽,估計得搬着凳子跑八百米開外去。
她還是擺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好。”
在她坐下後,他有些猶豫,還是輕聲問:“昨晚,睡得還好嗎?”
“我昨天怎麽睡着的?”
她用本子擋着臉,悄聲問。
“你喝多了,眯了會就睡過去了。”他輕輕地說。
顏籁面露狐疑。
她昨晚喝沒喝多,她自己不清楚麽?
昨晚的斷片簡直是昏迷的效果。
還是非自然的昏過去的,她的直覺告訴她就是他動了手腳。
劉主任都說她直覺特準。
她狐疑的眼刀刮在他臉上。他喉結在不自然地滾動,面皮依然繃得很淡定自若。
于是她收回了疑惑的目光,他也僥幸得以喘息。
他該怎麽解釋?
便是殺了他,他也不能說,
他被她蹭出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