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你們認識?”文甄蒙很意外。
顏籁笑道:“我們老朋友了。”
林澄淨往展館裏擡了擡下巴,“聽說要改細節,領導打算怎麽個改法?”
顏籁揚眉,“還叫領導?”
“顏領導。”林澄淨玩笑着。
顏籁擡起了手,“再叫領導我就收拾你了。”
他立即改口,“滿滿。”
文甄蒙的目光在他倆之間游離了一會兒。
女生的小名往往只有最親近的親朋好友才能脫口而出。林澄淨能這樣習以為常地叫出顏籁的小字,文甄蒙便隐約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感情應該很不一般。
顏籁将林澄淨帶到數字展櫃旁,将自己的想法和他說了一下。
林澄淨點頭,“只是加個字幕,當然沒問題,但是文字樣式設計還是要讨論一下。”
正聊着,顏籁手機響了。
她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人,是陸文謙。
“稍等一下。”她擡了下手,示意自己要去外面接個電話。
“喂,陸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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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傳來陸文謙的聲音,嗓音洪亮:“小顏,在哪呢?”
顏籁手插進兜,“陸科長,我正在省博物館商讨展館的策劃方案呢。”
陸文謙:“你那邊任務緊不緊啊?”
“還好,這邊沒什麽大問題,只提了一些參考性意見。”
“別抓太緊,還是讓他們自己去做,我們也只負責驗收,管太多了也不好,明白吧?”
畢竟是兩個單位,顏籁當然知道他的意思,“我明白的。”
“你現在還有別的事嗎?”
顏籁:“等下還要回局裏來寫一篇新聞稿。”
陸文謙說:“哎,新聞稿也不急,局裏接到了下面縣裏舉報電話,得派人去金烏縣看看,你要是現在不忙了,就去走一趟。”
“金烏縣,現在嗎?”顏籁皺起了眉頭。
“對,現在。”
見顏籁一時沒回話,他道:“年輕人都外出學習了,總不能讓領導們親自下去跑一趟,只能辛苦你了啊小顏。”
他這話看似是和她商量,其實根本沒給她拒絕的餘地。
顏籁:“任務急嗎?”
“急,聽說是一尊金身像損毀了,警方都到場了,舉報人正等着這邊過去檢查。”他頓了頓,又補充,“哦,對了,張副局長也是這個意思,讓你去走一趟。”
是師父的意思,那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
“好,這邊的事情敲定了我就過去。”
“那我就讓舉報人直接聯系你這邊了。”陸文謙說。
“好。”
挂了電話,顏籁猶豫了會兒,想着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張副局長彙報一下去金烏縣的事。
張敬脾氣怪。
顏籁怕打了電話,他說怎麽這麽點小事也要來問他,又怕沒打電話,有什麽纰漏,他事後說怎麽出這麽大事也不和他說。
想了想,她還是編輯了條信息發給張副局長:[師父,任務接到了,我馬上出發,下午就到金烏縣。]
接着又發了條短信給楊局長:[楊局,省博物館的數字展館我看過了,策劃得很有新意。今天讨論了一下,在細節上也做了進一步改進,等定版出來後我将策劃案發給您過目。]
職場法則第一條:凡事要有交代,事事必有回信。
他們局長楊依梅是位正值壯年的女領導,做事風風火火,狠抓政績。副局長張敬兼黨委書記,在局裏的地位自然不用多說,做事風格也更老持穩重。
二人同級,都是局裏的一把手,偏偏這兩位在領導方向上又有些出入。
局長還有望高升,很想再幹出一番漂亮政績,連年改革政策,想将省文物這盤棋盤活,而副局長這輩子都貢獻在文物局裏,行事求穩,恪盡職守,比起這樣那樣的改革,他更嚴苛要求局裏要做好文保的日常工作。
有人篤定局長還要高升,想着雞犬升天,可勁兒拍須遛馬。有人是副局長一把扶持起來的,對副局長馬首是瞻。
這兩位一旦在某件事上有丁點兒分歧,下面就先開始鬧內讧了。
當初顏籁一進局裏,副局長就親自帶她,在別人眼裏她就是副局的嫡系。
她也看得明白。其實頂上兩位關系好着,不然也不能在一個單位裏齊頭并進這麽多年。
她對升官發財沒有癡念,向往的日子無非一個安穩。老老實實幹好手頭的活,什麽派系之争,跟誰站隊,她一概裝傻充愣,概不參與。
顏籁回來了,林澄淨揚聲和她道:“我們剛才商量了一下,是這樣想的,在進出口位置再加兩臺智能屏,能進行更詳細的搜索和科普,也能讓有興趣的游客對展覽內容有一個更深入的了解。”
“嗯,可以,就這麽辦吧。”顏籁将手機收回包裏,看向文甄蒙道,“小蒙,我局裏有點事,得先走了,展館這邊我看過了,策劃是很好的,我也期待之後的展出。”
文甄蒙期期艾艾道:“那顏姐,開展後你會來看嗎?”
這還真說不好。
顏籁只能委婉道:“這次展覽形式我也很喜歡,有時間的話我一定來看。”
“這樣啊……”
見顏籁要走,她又忙跟上腳步,“顏姐,我送你下去。”
林澄淨也提步道:“我和你們一起走。”
“你們這邊還沒忙完吧?”顏籁往回指指。
林澄淨說:“後續調整我得先回公司和團隊開個會。”
文甄蒙是打算跟着一起下去的,結果前腳剛出展廳鎖上門,後腳就接到了同事電話。
她實在不好意思,“顏姐,我臨時得去開個會。”
“去吧,不用送我了。”顏籁笑道。
林澄淨也道:“是啊,你忙去吧,我和她一起走。”
文甄蒙時間有點趕了,來不及多寒暄,她掏出手機道:“我加一下你們微信,之後再聯系。”
加完微信,文甄蒙就兔子似的趕緊跑了。
乘電梯下樓,透明玻璃的觀光電梯能看到中心大廳裏來往的游客。
顏籁側身站着,看着玻璃外,林澄淨撐着扶杆就站在她身邊,目如點漆的眸子靜默地看着她。
“回局裏?”他先問。
顏籁輕嘆息一口氣,“去金烏山。”
“金烏山?你要回老家?”林澄淨一下站直了身。
顏籁搖頭,“不是,處理一點公事。”
“出差?”
“算是。”
“什麽事啊?”
“公務。”
看出來她不想多說,林澄淨有眼力見地閉了嘴。
從博物館出去,林澄淨問她:“開車來的?”
“嗯。”顏籁客套一問,“你呢?”
“打車來的。”林澄淨舉了舉手裏的電腦包,笑道,“方便順路送一程嗎?”
顏籁:“行,上車吧。”
隔着一段距離,顏籁就先按響了車鎖。上車前,她圍着車轉了一圈。林澄淨拉開了副駕駛車門,問她:“找什麽呢?”
“看看有沒有貓鑽車下邊了。”
林澄淨納悶說:“這天氣又不冷,哪來的野貓。”
“萬一有乘涼的呢?”走到擋風玻璃前,顏籁又道,“你把副駕駛的抹布給我。”
林澄淨彎腰把裏面的藍色抹布遞出來給她,顏籁又一次把車窗上的鳥屎擦幹淨。
林澄淨感慨道:“你是真愛車啊。”
“和愛不愛車沒關系,我就是受不了埋汰。”
顏籁将駕駛室的門拉開,把髒了的抹布疊在前邊擺着,接着上車系安全帶。
正要開車了,瞥了一眼林澄淨,發現他安全帶沒系,出聲提醒道,“怎麽着,這安全帶等着我給你系呢?”
“行,你要幫我系也可以。”林澄淨笑着拉起安全帶扣上。
顏籁笑罵道:“想得倒挺美。”
她和林澄淨一貫是這樣相處,很多年的朋友了,熟到随便怎麽開玩笑都沒人介意了。
“你晚上有時間嗎?”林澄淨說。
顏籁現在聽人問“有時間嗎”這句話都PTSD了,總感覺下一秒就要給她找事。她反問道:“有事?”
“這不是吃大閘蟹的季節了嗎,幾個老同學想約個飯。”
“我怎麽沒看到他們發的消息?”
林澄淨哼笑着說:“你又把群屏蔽了吧。”
顏籁咳一聲,坐正了些,“行,晚上有時間我就去,你到時候把地點位置發給我。”
林澄淨的公司離博物館沒多遠,一點幾公裏的距離,開車也就五六分鐘的事,把他送到公司後,顏籁去了趟加油站,接着便開車往金烏縣去了。
從局裏一路開車到金烏鎮,足足兩個小時。
一個陌生電話打到她手機上,她一接通就聽到那頭咆哮着:“文物局的人在路上,我看誰敢動這具菩薩!”
她緩緩踩下油門,在電話那頭催促前一陣風一樣刮到了案發現場外。
警察捂鼻咳嗽,擡手扇着灰塵。
車停穩了,發動機熄火,車門一推,她拎着黑色工具箱下了車,低着頭,單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工作牌戴上,大步走過去。
廟裏吼叫的男人聽到手機裏同步的聲音,提起的心落了一半,指着外邊喊道:“文物局的來了,讓她進來看!”
刑警都扭頭看她,顏籁舉起工作牌給高她大半個腦袋的警察看了一眼。
工作牌簡單,上面一個“楠省文物局”,緊貼着一個文物局的标志,中間一張照片,下面寫着名字“顏籁”,蓋着印了半面的紅章。
“您好,我是文物局的,接到群衆舉報有文物被破壞,過來看一下。”
警察為難道:“這裏面有刑事案件,法醫沒來之前,任何人都禁止入內。”
廟裏又傳出一聲吼:“放屁!那是法師金身,放你媽的屁的刑事案件!一群文盲,都他媽文盲!”
民警們什麽樣的案發現場沒見過,顯然對這種程度的言語已經抗敏了,沒一個人皺一下眉。
顏籁看着民警道:“我進去看一眼文物,不會破壞現場,你們的案件牽涉文物,如果文物有損毀,一樣也要和上級申請并案處理。”
“你等下,我叫我們隊長出來。”
守着黃線的一位民警走進廟裏。沒多久,一位兩鬓斑白的民警頂着滿腦袋官司從廟裏走出來。
“人在哪呢?”他問。
小警察指指顏籁:“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