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兩個禮拜後的周六，蔚玖和齊彥約的早上七點。下了公交沒有多遠，兩人走到了一處別墅區，蔚玖聽到齊彥對門衛說：“之前3號樓的蘇清溪應該和您打過招呼吧？”
門衛大叔戴起花鏡，眯眼看了看備忘的便簽紙，找到了兩個禮拜以前的：“蘇——清——诶我這記的是什麽字？”
蔚玖冷不丁愣了幾秒。
齊彥提醒：“溪，小溪的溪，是我表嫂。”
“對對對，蘇清溪，沒錯。還說要帶來個小姑娘對吧？”
蔚玖反應了過來，探過身子沖大叔示意。大叔看了看旁邊記着的備忘，推了推眼鏡，對二人道：“她轉天又給我打了個電話，讓你們去7號樓。”
這下齊彥詫異了：“她不是住在3號樓嗎？”
“好像是說她出去旅行了還是怎麽樣，要不你打電話和她确認一下。”
齊彥拿出手機，卻發現已經進了幾條微信。
蘇清溪：“小彥啊，我好像忘記告訴你了，我被那熊孩子氣瘋了，把他丢給他舅舅了，他住7號樓。”
蘇清溪：“那孩子從小就怕他舅舅。”
蘇清溪：“我現在來國外找你表哥了。不過你讓那個女孩子放寬心，他舅舅現在也不在家，平時只有保姆在。讓她不用不自在，家裏沒有男人。”
蔚玖稍稍挨近了些：“怎麽了嗎？”
齊彥收起手機，沖她笑笑：“沒事。”沒有別人在，對他來說是好事。不過，讓他有些介意的是，蘇清溪兒子的舅舅……
齊彥想了想蔚玖的性格，怎麽都不像網上那些低情商又膚淺整天只知道意淫的女生，而且反正那人也不在家。他暗暗放了心。
這裏都是獨棟的二層小別墅，二人走到門口摁門鈴，是保姆來開的門。保姆是于媽，為人很和藹。
“這麽早就來了，吃過早飯了沒？”于媽把兩個人領進來後笑着問。
蔚玖和齊彥忙點頭。
一番介紹過後，于媽往樓梯那邊看了看，表情抱歉：“不好意思啊小老師，可能還得讓你等等了，小格現在有些鬧脾氣。”
蔚玖低頭看了看手表，還有五分鐘八點：“沒關系，我今天下午沒有事情，可以延長一會的。 ”
于媽是從蘇清溪那裏過來的保姆，完整見證了之前七個老師是怎麽被這孩子氣走的。她嘆了口氣：“小格這孩子啊，估計不是起不來，而是給你下馬威呢。尤其是他舅舅剛走兩天，之前那十天可是受了一通魔鬼訓練來着，人都蔫兒了。”
提到這個，蔚玖想起剛剛齊彥和她說的情況。她聽的時候有些不敢置信，爸爸常年在國外工作，媽媽和舅舅就這樣留小孩子一個人在家，和保姆為伴？
雖然現在見到于媽人很好，她還是覺得這個孩子有點像個沒人疼的小可憐。蔚玖輕聲問：“小格不會想媽媽或者舅舅嗎？他這麽小。他們……不擔心嗎？”
于媽笑了：“不說這孩子早熟，就他舅舅那個手段，就夠他受的了，還顧得上想？至于擔心更是沒有的事。”
蔚玖一頭霧水。
于媽伸手指了指：“這幾個都是小格舅舅前不久才裝上的。我不懂，但聽小格媽媽說，手機随時都能看到。”
蔚玖順着于媽的示意重新打量了一下這一層，恍然明悟了過來。這一室的攝像頭……客廳，琴房，廚房，幾處小孩子常去的地方都有安置。
雖然于媽很好，但現在保姆虐童的案件越來越頻繁，家長謹慎一點是最好。蔚玖剛剛腦子裏形成的不負責任的舅舅形象悄然瓦解。
等了有十幾分鐘，于媽帶着小格下來了。蔚玖看着這個叫小格的男孩，雖然表情很不耐，衣着打扮卻很整齊。
蔚玖眼睛微微放大，輕點了一下頭：“你好，我是蔚玖，你的新老師。”
男孩子打量了一下蔚玖的動作表情，臉色稍霁，然而并沒有什麽區別。
“上課吧。”他臭着一張臉，繞過三人，走進了琴房。
三人抿着嘴唇互相看了幾眼，卻也毫無辦法。
齊彥眼看現下蔚玖要進去上課了，才意識到這突然的變化把他的計劃完全打亂了。這裏不是蘇清溪家，他和蘇清溪是無血緣的親戚關系，現今再隔了一層，他就不好待在別人家了。
齊彥等蔚玖進去，湊到于媽身邊，壓低了聲音：“于媽，小格舅舅什麽時候回來您知道嗎？”他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這是一個男人的家。
于媽嘶了一聲，回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說去國外開演唱會了。怎麽也得一兩個月吧？”
說完，她似乎猜到了齊彥問話的意圖，看了看緊閉的琴房門，也跟着壓低聲音：“你放心，我不會跟這個小妹妹多說什麽的。之前小格舅舅都囑咐過我，他沒曝光過家人我知道。幹我們這行的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齊彥愣了一下，冷不丁被誤會了，但他也沒有解釋，從善如流地回：“好，謝謝您。”
琴房內。
小格徑自走到琴凳那裏坐下，一只手的手肘拄到琴鍵上，托着下巴。
蔚玖剛關好門，就被厚重混雜的琴聲吓了一下，始作俑者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另一只手繼續随意地翻着樂譜。
蔚玖沒和這種性格的小孩子打過交道。她輕手輕腳搬來了旁邊的凳子，坐在他身邊。
“小格？”她試探着叫他。
“我叫江格。”他皺眉回。
蔚玖停了兩秒：“好，江格。”
等到蔚玖溫吞地結束了她的開場白準備進入正題，他終于打斷她：“我想吃水果。”
蔚玖的思路被打斷，反應兩秒他說了什麽：“好，我去叫于媽。”
剛起身，蔚玖就聽一聲劣劣的輕笑：“小老師，于媽每天這個時候都去買菜。”
幾句話的周旋，這是他第一次叫蔚玖老師，卻是跟着于媽的輩分，前面還加了個“小”。
蔚玖看了看手表，剛剛上課十分鐘。她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他觀察完敵情，要開始出動了。她耐下心來：“江格想吃什麽？”
小格微愣，這一拳實實在在打到了棉花上。他匆匆敷衍着回：“哪個弄起來費勁吃哪個。”
蔚玖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他僵了一下，搖着頭囫囵道：“随便。”
蔚玖當然沒有覺得五歲的小孩子能有什麽壞心思，應了一聲，關好門。她走到廚房，看到冰箱裏面有不少水果，還有很多保護嗓子的保健品。
有幾個牌子她認得，有一次蘇清嶼參加一個旅行綜藝節目，他整理行李箱的時候對鏡頭一語提過。她卻挨個牌子百度了好久，從功效到副作用，通通看了一遍。
唔……蔚玖晃晃腦袋。自從上次曉曉提了微博熱搜之後，她想起他的次數好像變頻繁了。彎起嘴唇，蔚玖踮腳從冰箱裏搬出來一個西瓜。
小格在門被關上的瞬間就把iPad拿了出來，心安理得地開始玩游戲。按照他的經驗，老師們大多在這第一輪就被他氣得鼻子冒煙了。然而他不曾料到，剛打開游戲界面，微信就彈了出來。
大魔王：“現在是休息時間？”
小格的手僵住。
大魔王：“鋼琴老師在哪裏？”
大魔王：“噢，在廚房。”
大魔王：“很好。”
……他那邊不是很晚了嗎？！小格巋然不動，餘光瞟了一眼攝像頭，假裝沒有收到消息，好在那邊也不再發消息過來了。
小格鼻子輕哼一聲，露出了勝利的微笑。監視他有什麽用？他就不信，坐飛機都要十幾個小時的距離，還能管到他？
兩分鐘過去，他玩兒得興起，眼看就要突破圍剿殺出一片天，畫面中間突然出現一個對話框，挺長一段話，以他現在的文字儲備量還不能認全。
小格氣結，一鼓作氣勝利已經在眼前，卻眼睜睜地看着被打斷了。蔚玖端着果盤推門進來，就看到小格急得坐不住的樣子。她沒糾結他為什麽不在練琴，快走了幾步放下果盤：“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嗎？”
小格轉頭，語氣意外地急切而誠懇：“小老師，這上面說的是什麽？”
蔚玖不明所以，但還是先安撫他：“小格別急。”
她一邊說着一邊湊近屏幕，看到一行醒目的小字——
您的賬號異常申訴已受理，三日內中國區不得登陸。
怕小格不懂，蔚玖用他可以理解的話解釋了一下：“可能是有壞人用了小格的賬號，現在被凍結了。”
她停頓了一下，覺得凍結這個詞太抽象：“就是說，三天以後才可以玩。”
小格不敢置信地瞪着蔚玖，小眼神怨怼又絕望。蔚玖被他這股強烈的情緒震住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好。
幾秒過去，屏幕上又來了一條微信，兩人同時被聲音引得低頭查看。
大魔王：“這下可以上課了？”
小格盯着這七個字，恨得後牙癢癢，但更不想讓大魔王看到自己跳腳的樣子。他低着頭，胸口上上下下被氣得起伏着。
蔚玖看着備注“大魔王”發來的這條沒有前言後語的消息，還是沒搞清狀況。她歪着腦袋尋到小格的眼睛，聲音很輕：“要不我們八點半正式開始上課？”
小格擡眼看她，表情已經回到了初時見面的高冷。
“不了，上課吧。”他毫不在意般地放下iPad，面上淡定極了，心裏卻暗戳戳地把大魔王罵了幾百遍。
蔚玖看了看桌子上被冷落的水果拼盤，輕輕抿起嘴唇。
小格硬生生老實了一個小時。蔚玖的緊張感逐漸消退，小男孩好像沒有齊彥口中的那麽難以對付。
鋼琴聲結束，蔚玖桌子上的手機亮了一下。小格眼睛尖，一個眼神過去，冷不丁覺得鎖屏有些眼熟。
蔚玖看着手表：“小格累了吧？我們現在休息十分鐘吧。”
小格“嗯”一聲，蔚玖拿起手機查看消息。距離近了，小格眼睛死盯着屏幕，視線跟着拉近。待看清的那一瞬，他怔住了。
“怎麽了嗎？”蔚玖察覺到他凝固的視線。
“沒事。”小格回神，迅速答道。
“哦。”蔚玖低頭回複歸巧的消息，中途聽到小格起身、拉開對面櫃子的聲音。不到一分鐘後，眼前突然遞過來一張黑色的專輯。
蔚玖下意識擡頭，小格輕點下巴，示意她順着自己的視線看。
“喏。”
她重新低頭，視線清晰後，一時間有些愣。
“小老師，這個跟你手機屏幕一樣呢。”人畜無害的嗓音在蔚玖耳邊響起。
他的表情單純無辜：“你很喜歡嗎？”
蔚玖反應過來，笑着點點頭：“是啊，很喜歡。”
小格也跟着笑了：“真巧啊，我媽媽也喜歡。”
“是嗎？”
現今低迷的音樂市場，他仍在堅持發實體專輯，并且依舊有這麽多人願意珍藏。只是恰好來兼職教課，都能碰到他的粉絲了。
蔚玖的心情愉悅起來。
小格當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看着蔚玖眼神膠着在專輯上那個沉溺的樣子，舔了舔嘴唇，腦中浮現出剛剛大魔王的惡行，嘴邊浮現出一抹惡作劇的笑容。
好像不用急着趕走這個小老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