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清晨,許暮星睜開眼,床上除了自己沒別人,席亦城早早拉起了陪客椅,抱着雙臂,微微低頭正閉目打瞌睡。
寧願坐着也不願意躺着?
他拉過枕頭朝床沿挪去,近距離看着席亦城,一個大直男,本來睡相又不好,還要被人強行抱着睡怕不是要委屈壞了。
醫院阿姨來打掃衛生,轉動的門鎖驚動了席亦城。
席亦城一醒便去看許暮星,對上一清澈的眸子:“你早醒了?”
“剛醒,”偷看被抓包,許暮星錯開視線,下床去洗漱,洗漱完拿了一次性杯子遞給席亦城。
“牙刷沒有新的,暫且漱漱口,一樓超市肯定有,但你只将就一晚就別浪費那個錢了,回學校再弄去,洗臉毛巾是藍色那塊,自己用。”
席亦城拿杯子進洗手間。
許暮星随意地倚在門邊,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席亦城瘦了。
“你瘦了,”席亦城說。
他看席亦城的同時,席亦城也在注意他,許暮星摸了摸臉,自己倒是沒察覺。
席亦城道:“臉看着小了,以前和你鬧抱着你還有點肉,昨晚摟着全是骨頭。”
“咯得你不舒服了?”許暮星微揚下巴,看你敢不敢抱怨。
“沒有,”沖過水的臉尚未擦幹,水珠還在順着眼睑、鼻梁滑落,席亦只是随手一抹,或許是水進了眼睛才刺激得發了紅,他看向許暮星,“我就是心疼你受這麽重的傷,還有....”
薄唇微動,吐字變得艱難,還有怕,特別怕,他太害怕失去許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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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亦城,我現在好好的,”許暮星說。
一個人的情緒可以被感知,他往前兩步擠入這方小小的洗手間,像昨晚那樣抱住席亦城,給予他安慰,也給予自己想要的安全感,也再次複述剛才的話:“席亦城,我現在好好的。”
“嗯。”席亦城同樣抱緊他。
咚!
阿姨還在病房拖地,拖把撞到了床腳。
許暮星瞬間清醒,尴尬從腳底蹿上後背,他被席亦城的情緒帶了進去,竟然忘了病房裏還有人,分分鐘推開席亦城。
席亦城也松了手,然後長臂一伸,關了洗手間的門。
許暮星:“.....??”
阿姨看了眼關上的門,聽見從裏面穿出來的對話。
“咳,星兒,你能再抱我一次嗎,就剛才那樣的。”
“你有病吧,你不覺得尴尬嗎?”
“我不尴尬。”
“你滾!”
阿姨很确定,進來時坐在陪客椅上的的确是男生,又高又俊,而這病房她沒記錯的話住的也是男孩子啊,她彎腰在床尾的記錄牌上看患者信息。
沒錯,是男生。
現在男孩子也流行抱來抱去了?
阿姨搖搖頭,看不明白。
沒一會兒,大伯送來了早飯,席亦城又去食堂單獨買了份,兩人吃過早飯,許暮星陪席亦城去門診挂號抽血。
他還記着甲亢的事,在B超室外等報告時,順便問了休學申請處理得怎麽樣,席亦城如實說了自己決定。
“單立戶口,意味着以後什麽都要靠自己,你真想清楚了?”
“沒那個家,我反而覺得輕松,”席亦城擡手,壓了壓許暮星腦袋上翹起的呆毛,“在那棟房子裏,我沒有歸屬感,奶奶去世後我就覺得自己沒家了,有地方住,但是沒有家。”
許暮星懂他的感受:“你想清楚就好。”
“想得特別清楚,那些也不重要,”席亦城握着許暮星掌心,輕輕揉捏着手指,多做一些撫觸可以增加血液循環,“如果有什麽人是我絕對不可能放棄的,就只有你,許暮星。”
溫柔的話在醫院的走廊裏靜靜流淌。
許暮星斂了下眸光,唇角彎了彎。
就這樣做兄弟,也挺好。
“席亦城?”一旁的門打開,醫生喊話遞出報告。
B超顯示結果一切正常,席亦城的甲狀腺均勻對稱,也不腫大,就B超單子來看一點問題沒有。
沒有甲亢,心跳為什麽會那麽快?
還有甲功的驗血結果要等下午才有,許暮星催了席亦城回學校,驗血單他會幫忙取。
等席亦城離開醫院,他又去了趟主治醫師的辦公室詢問了自己何時出院,按照目前的恢複情況,再觀察幾天就差不多了。
席亦城到校是九點多,妥妥的遲到,而且正好趕上課間,不由分說被袁華拉去了辦公室。
袁華張口要訓他:“席....”
席亦城道:“袁老師,遲到是我的錯,我保證下次突發急症進醫院第二天也不耽誤來學校上課。”
袁華:“我....”
席亦城:“我可以給您寫檢讨,保證至少三千字。”
袁華:“ 現在.....”
席亦城:“現在是高考前的重要階段,人生的轉折點,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花在學習上,我懂。”
袁華捧着水杯呆愣,嘴型還是微微開口的形狀,席亦城什麽樣子他見多了,上課睡覺,聽訓沒表情,時常吊兒郎當,除了昨天說要回來認真上課讓他有點意外,今天也是活見鬼了。
一琢磨也尋思得通,經歷了點磨難就知道學校的日子多美好。
還能不珍惜?
“行行,”袁華擺手,“回去上課吧。”認錯态度良好,沒法教育了。
席亦城離開辦公室。
中午他沒去寝室,和星兒通完電話回教室開始補卷子,不在校期間每天的卷子已經積累了厚厚一疊。
“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你還是席亦城嗎?外頭這麽好的天氣,不去打球不回寝室睡覺,你特麽在教室裏補作業?”張延坐在前座面朝席亦城,嘴裏嚼着棒棒糖,語調誇張,“你怕不是瘋了?”
席亦城掃他一眼:“以後得靠自己拼,腦子不得有點墨?”
“可以啊,現在這麽積極上進,”張延又随口說,“可就一個學期了,再拼也趕不上許暮星啊。”
“一個學期不行,我就多花一年。”
“啥意思?”張延沒聽明白。
席亦城停筆,目光注視着筆下字跡,道:“等高考完再說,不理想我就複讀一年。”
當星兒打他電話,說再管他一次時,這個想法便堅如磐石地在腦海中紮了根,自己說過,會永遠站在星兒身後,但也得跟得上腳步才行。
啪,棒棒糖掉在地上。
張延震驚:“你真的瘋了,高三啊大哥,多少人的噩夢,天天刷題做卷子,做卷子刷題,這種狀态你還想再來一年?”
“一年而已,我花得起。”
“呵呵,一年而已,說得輕松,”張延搖頭。
“我說。”席亦城皺眉。
“什麽?”
“你能不能別打擾我學習?”
“.......”草!
張延望向地上碎了的棒棒糖,寧儲最近也不看漫畫了,說經歷朋友事件覺得生命寶貴,偶爾也要做點積極向上的事才對得起人生,段秋鳴臨睡前還會背一會兒語文。
難道只有他,真的要成為墊底的渣渣?
收拾完地上的棒棒糖碎屑,再看席亦城,人又開始做卷子,身旁的人都在發奮,張延竟也覺得有點捉急,馬浚偉帶着兄弟來找他抽煙也被他轟走。
“走走走,沒看見我們在學習?”
“你們?”馬浚偉嘲諷,“把那個‘們’字去掉。”
張延揮手:“滾滾滾。”
席亦城自顧做題,落下的作業和卷子在昨天下午就有整理,分門別類,之後每天做多少才能趕上其他人的學習進度他做了簡單計劃,難就難在一些題在他盲區,真得找個人請教。
可星兒還在住院。
正卡在一道大題上,一張紙遞到眼前。
“謝了,”他接過便開始打草稿。
這回,張延沒有棒棒糖了,直接下巴掉地上,遞“紙”的姑娘眼睛一紅跑了。
被這麽一打攪,席亦城斷了思路,也後知後覺發現,手裏的不是草稿紙,而是一封信。
張延笑不活:“你絕,你真他媽絕,拿女孩子情書打草稿,哈哈哈....老子頭快要笑掉了....”
“趕緊掉,聒噪。”席亦城将情書推到一邊。
“掉了老子也要撿起來接着笑,”張延捶桌,“哈哈哈哈,你他媽就是憑實力單身.....”
教室裏陸陸續續進來學生。
又有一人到席亦城桌邊,看他認真做卷子,竟也覺得新奇,不過還是開口道:“席亦城,抽點空聊聊?”
頓了下筆,席亦城沉聲道:“沒空。”
“聊許暮星也沒空?”來人是顧臨舟。
“沒。”幹脆利落。
“你就不想知道,許暮星是怎麽受的傷?”
張延笑聲一收,視線在兩人之間掃視,然後識趣地走人。
許暮星就是席亦城的逆鱗,誰碰誰倒黴,他這條旁觀的魚還是閃開點為妙,不過還是扭頭叮囑了句:“剛回來呢,可別打架再吃處分。”
“席亦城,”顧臨舟再次開口。
席亦城丢開筆,人懶洋洋往椅背靠,擡眼時又成了滿身戾氣的模樣:“星兒怎麽受的傷,還需要你告訴我嗎?”
自己和星兒都住了院,唯獨顧臨舟沒有,擺明了是星兒保護了他,而且護得特別好。
顧臨舟只是站着,反問道:“那你告訴我,許暮星是怎麽受的傷,他自己和你說了?”
“你是想來炫耀?”
“我炫耀什麽?”
教室裏為數不多的同學都在注意他們,針鋒相對,怕不是又要打架?
席亦城一字一句道:“顧臨舟,我不管你是來挑撥的還是炫耀的,我告訴你,星兒怎麽做我都不會怨他,只要他好好的,別的我不在乎。”
“那就是沒說了。”顧臨舟說。
席亦城失去耐心:“你到底要說什麽?”
顧臨舟牽了下唇,藏了些許苦澀:“他不說,反倒使我心裏壓了層陰霾,我也不希望許暮星被誤會。”
事故發生時很亂,不管是圍觀的還是處于事故中的,都是一片驚慌,但他親身經歷、親眼所見的,此刻依然歷歷在目。
一分鐘後。
席亦城沖出了教室,身影在窗外刮過,如一陣風。
極速地奔跑吹不散響徹腦海的話。
顧臨舟說:“許暮星是拉了我一把,可也毫不猶豫跳了回去,即使扭了腳滾了滿身泥也要撲到你身邊保護你。”
“要不是正巧地面二次塌陷把你們埋了,他早被掉下的船架砸死了。”
“挖出來的時候他還死死抱着你,護得比誰都緊。”
“他救了我,也沒放棄你。”
許暮星正在床上看書,小桌上攤着作業,正午的陽光因拉了一半窗簾而只曬到了床尾。
手機來電,他摁了免提。
風陪着那頭的人一并呼嘯。
“星兒,我想見你,我現在特別特別想見你,我想見你許暮星,我想你,許暮星!”
病房裏阿姨又來打掃過,空氣裏有消毒水的味道,所以開了門通風,免提音量能直沖門外,況且席亦城還是用大聲喊的。
有護士走過,抿了唇,朝他微微一笑。
許暮星迅速挂了電話。
臉瞥向窗外,悄悄紅了。
白癡,不知道又抽什麽風。
他也沒心思看書了,腰後墊了枕頭靠着,大約半個小時,席亦城進了病房,大口喘着氣,目中滿是急切。
“幹嘛?不會打車飛奔來的?”許暮星說。
“電梯太慢,爬了樓,”席亦城咽了下幹澀的喉嚨,說,“那天的事,顧臨舟都告訴我了。”
許暮星默了默,心道難怪突然又要見他:“告訴就告訴了,都過去了,你回學校上課去,不用動不動跑來醫院,都說了我現在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星兒,我知道,”說着知道,席亦城卻俯身又将他抱入懷裏,“可我就是想見你,瘋了似的想見你,這一刻見不到你就跟要死了一樣!我他媽控制不了!”
許暮星怔着,也任由他抱着,眼眶微紅。
其實,我也知道,我也那麽瘋狂地想過你啊,席亦城。
片刻後,臉頰也被席亦城捧在了手心,一眼便望進了那雙翻湧着滾燙熾熱的眼底。
席亦城的臉在眼前慢慢放大,心髒漏跳一拍,許暮星放緩了呼吸。
下一秒,席亦城在他眼角摳了一下。
“你做什麽?”
“有點眼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