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30】
周六下午，何序和苗圃幾位師傅一起，把苗木運送到南橋鄉中心小學。
由于長期疏于管理，綠化帶灌木和地被大面積枯萎，地表黃泥裸露，不免觸目驚心。
鄉鎮府出資進行綠化提升，開展補植和更換，負責人看重青山口碑，把任務交給何序。
這個時間，學生們都放了假，校園裏空空蕩蕩。
何序的黑色越野車和裝載苗木的卡車整齊停放在入口廣場上。
和負責人打了照面，卸貨，栽植。
忙完已是傍晚，何序坐在路沿石上擰開一瓶礦泉水。
夕陽西下，天空泛着橙紅色的霞光，浸染層層疊疊的雲朵。
山峰的輪廓漸漸黯淡，不遠處的風車長廊也落下昏黃的剪影。
美不勝收的景致，把他的想念盡數勾出。
何序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給梁迎發過去。
自從梁迎給了他特權，何序漸漸習慣，遇見好看的好玩的，随時随地和她分享。
除了一日三餐和風景照，還有路上的小野花，形狀特別的樹葉，可可愛愛的小動物。
而梁迎都會給他回應，他就能趁這個機會再和她說上兩句。
今天是周末，不知道她在不在加班。
何序盯着手機屏幕，消息很快傳來。
【梁迎】：有點巧，剛想找你。
哦？
疲憊一掃而空，何序的嘴角不自覺噙起笑意。
正準備問梁迎找他的緣由，屏幕上彈出新消息。
【梁迎】：照片在哪拍的呀，看起來不像青山。
【梁迎】：我記得青山的山峰，比圖片裏的蜿蜒多了，而且錯落有致。
何序按動手機屏幕，發了個點贊的表情過去。
【何序】：有幸見識到設計師強大的觀察力。
【何序】：我在南橋，給這邊的小學送苗，剛種好。
【何序】：南橋你知道吧，盛産茶葉，在青舟很有名。
【梁迎】：居然是南橋。
【梁迎】：我外公外婆是南橋人，我在那待過。
夏書陽和他說過，梁迎爸媽離婚後，把她丢給外公外婆照顧，那會她好像才五歲。
何序思忖間，屏幕上彈出新消息。
【梁迎】：你送苗的地方，不會是中心小學吧？
何序輕笑，給梁迎發了學校定位。
【何序】：還真是。
下一秒梁迎告訴他。
【梁迎】：那是我母校诶。
【何序】：真的假的。
【梁迎】：我從不騙人。
何序唇角輕揚。
【何序】：忽然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親切了。
【何序】：不過我還以為，你小學是在市裏念的。
【梁迎】：媽媽當時的心思都在陽陽身上，沒時間管我。
【梁迎】：我也不想摻和到陌生的環境裏，就一直粘着外公外婆。
【梁迎】：可惜南橋沒有初中，我只能離開這裏，去實驗寄宿了。
【梁迎】：算起來，待了七八年吧。
關于梁迎的家庭，何序在夏安中生日宴上了解過一些，夏書陽又和他說過一些。
對梁迎而言，這是傷疤，他不會主動提起，很意外，梁迎主動和他說了。
【何序】：你上次來南橋是什麽時候啊。
【梁迎】：三月份，外公外婆的祭日，每年過去，差不多都是這個時間。
【梁迎】：學校離外公外婆家比較遠，每次都是坐車經過，草草看一眼，畢業後再也沒回去過了。
缺少父母關愛，被外公外婆庇護，他們對梁迎有多重要，何序完全能夠感同身受。
外公外婆去世的時候，這個姑娘該有多難過，何序不想讓她亂想，陷入負面情緒，起身，在附近繞了一圈，給梁迎拍了段小視頻。
【何序】：你看看，變化是不是挺大的。
【梁迎】：以前操場只有一半大小，教學樓也沒這麽新，應該有擴建過，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何序】：你們教室在哪，我去給你拍。
【梁迎】：教室每年都會換，按照現在的布局，我也不知道在哪。
【梁迎】：太陽落山了，你還是趕緊回來吧，那邊的路，晚上開不安全。
聊了一會兒，何序有點想她了。
【何序】：上午刷朋友圈，有人推薦十裏巷的芝士焗番薯。
【何序】：想不想吃，我去買。
【梁迎】：你要和我一起吃嗎？
【何序】：嗯，可以嗎？
【梁迎】：當然可以，剛好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何序】：你剛剛說找我，也是因為這個東西？
【梁迎】：嗯。
何序好奇。
【何序】：可以透個底嗎？
【梁迎】：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何序會來名都花園。
梁迎和他約在他們上次坐的休息區。
就是從便利店出來，有白色方桌和遮陽傘的地方。
出門前，梁迎把手繪圖卷起，用粉色絲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抵達目的地，何序還沒到，梁迎坐下後收到他的消息，大概還要十分鐘。
晚間時分，周遭靜谧，偶有散步的路人從身旁經過。
梁迎打開朋友圈，也看到有朋友推薦十裏巷的芝士焗番薯。
梁迎喜歡吃番薯，照片又拍得讓人垂涎欲滴，對于何序的出現，她更加期待了。
何序會從哪兒過來呢？
放下手機，梁迎托着下巴，把玩卷起的手繪圖，猜測應該是身後。
理由很簡單，何序今天不會去人工湖那裏，最近的路是從大門過來，有且只有一條。
然而，高大的身影從前方出現，含笑而來。
何序把食品保溫袋放下，抽出梁迎身旁的椅子。
瞥見她打量着自己，眼神裏有些許悵然，問道：“怎麽用這種表情看我。”
梁迎：“我剛剛和草花地被打賭，說你會從便利店那邊過來，我以為我可以贏的。”
何序打開保溫袋，把一盒芝士焗番薯和一杯奶茶，遞到梁迎面前。
“那我是不是該施展時間倒流術，重新配合你一下？”
“你還會這個啊。”梁迎詫異。
“不會，但是我可以現學。”
何序輕笑，摸出手機，“我來查查咒語是什麽。”
梁迎被他逗笑了，吸管戳進奶茶裏。
“好了，吃東西吧，不餓啊。”
“本來是想走便利店那的，怕突然出現吓到你，稍微繞了一下，從你看得見的地方過來了。”
何序解釋完，繼續從保溫袋裏把食物取出。
香味撲鼻，梁迎的注意力被勾過去：“還有燒烤和海鮮诶。”
燒烤和海鮮放在桌子中間，何序又把筷子遞給梁迎。
“芝士焗紅薯吃多了會膩，所以選了小份，再配點別的，看起來比較豐富。”
露天的環境，吹着初夏的晚風。
梁迎望着面前的奶茶有點遺憾：“如果你沒開車，我就去便利店買啤酒了。”
芝士焗番薯是用橢圓形鋁箔容器裝的。
何序把蓋打開，面向她問：“你不是不會喝酒嗎？”
夏安中生日宴上，何序記得梁迎說過。
梁迎拿起一串烤五花肉：“氛圍到了，可以試着來點，我只喝一罐應該沒問題吧。”
“我室友，小逗，一罐喝完抱着電線杆瘋狂唱歌，需要我們另外三人合力才能把他拽下來。”
何序說，“所以啊，你沒喝過酒，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好。”
“好吧。”
梁迎聽進去了，又有些好奇，“那你喝醉過嗎？”
“可能我酒量好，都是看着別人醉。”
“我不信。”
梁迎挖起一勺番薯，絲滑香甜，“有機會你和陽陽喝，你肯定會比他先醉。”
何序拿起一串烤蘑菇：“平時就算了，客戶的電話随時會打來，婚禮的時候，我可以放縱一下，和他比比。”
“你婚禮還會邀請陽陽啊。”
“他不是女方親友麽。”
梁迎這才反應過來，倒吸了口氣：“何序你想得這麽遠啊。”
“我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雖然并不想問，但是梁迎有些好奇。
她想等着何序自己說，何序卻沒有下文，指着她手邊的手繪圖，把話題扯開。
“那是你給我的禮物？”
梁迎點了點頭，何序想伸手去拿，被她不由分說制止。
“吃完再給你看，沾上油斑就不好了。”
何序克制住了，認真觀察：“粉色絲帶是我送給你的那只彩虹蛋糕上的，你沒扔啊。”
梁迎夾起金針菇：“我覺得挺好看的，就留着了。”
何序的好奇心只增不減：“你不會給我送了張獎狀吧，比如‘最佳鐵樹開花獎’、‘青舟模範追求者獎’、或者‘宇宙最賢惠好男人獎’。”
小何同學有點可愛啊。
梁迎莞爾：“別猜啦，你猜不到的，先把東西吃完。”
何序應允，輕輕嘆了口氣，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
梁迎和他道謝，忽然感嘆：“我還是低估的青山的業務範圍，沒想到，你會去我母校送苗。”
“如果不是南橋，換其他地方的中心小學，你是不是就不會詫異了。”
梁迎點點頭，何序繼續道：“因為是你母校，被賦予了特別的意義，所以梁工，你還是要承認，我們有緣。”
我沒有不承認啊。梁迎心說。
下一秒，她突發奇想：“何序，跟你說說我在南橋的故事吧。”
“和外公外婆的回憶嗎？”
“嗯，沒和別人說過，我媽和陽陽都不知道。”
梁迎願意對他袒露心扉，何序覺得很榮幸。
又擔心話題會沉重，集中精神，時時刻刻關注她的狀态。
“我不是跟你說過，外公外婆家離學校很遠嘛，所以，早上都是外公騎着自行車送我去，放學的時候再把我接回來，就是那種老式自行車，黑色的，前面有個橫梁，你見過嗎？”
何序“嗯”了聲：“我爺爺也用它載過我，我喜歡坐橫梁，奶奶還特地給我做了個坐墊，會比較軟。”
“我也喜歡，前面視野比較開闊。”
梁迎笑言，“下雨天不方便騎車，外公就背着我去學校，我給他撐傘，一路上我們唱着歌，時間過得特別快。晚上回到家，就能吃上外婆準備的熱騰騰的晚餐，別提多幸福了。”
何序戴上一次性手套，給梁迎剝了兩只烤蝦：“不上學的時候，外公外婆會帶你做些什麽。”
“之前跟你提過的釣龍蝦，還有釣魚啊，捉螃蟹。”
梁迎回答，“我們門前有一條特別清澈的小溪流，夏天的時候赤腳踩進去很舒服。後院還有菜園，家裏吃的蔬菜都是外公外婆自己種的，不過我怕蟲，沒進去過幾次。對了，外公和你一樣也喜歡手藝活，他給我做過風筝，還有木馬小板凳，獨一無二的，鄰居家的孩子都特別羨慕。”
梁迎的語氣是雀躍的。
但是想到這樣的幸福有時限，何序免不了衍生出幾分擔憂。
“我們住的房子是那種老式的磚瓦房，挺陳舊的，雨下得特別大的時候，還容易漏水，所以，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努力賺錢讓外公外婆住上大房子。”
何序把烤饅頭串、烤四季豆去掉竹簽，和梁迎面前的蝦放在一起：“先吃會東西。”
梁迎看着食物，輕輕嘆了口氣， “可惜，我的願望還沒實現，外公外婆就去世了。”
她低頭吃着蝦，神色有些黯淡。
何序摘下一次性手套，目光落過去，心疼溢于言表。
他擡手，又落下，猶豫了幾秒，還是輕輕摸了摸梁迎的頭。
“你現在這麽優秀，外公外婆會為你驕傲的。”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因為極致的溫柔，和附着的暖意，很快回流。
“不說這個了。”梁迎把卷起的手繪圖遞給何序，“我允許你提前拆。”
“哦？”
何序接過，靠向椅背，輕輕解開粉色蝴蝶結。
何序還沒把紙鋪平，梁迎打開手機相冊，找出一張照片。
“先看這張。”
照片是純線稿，線條勾畫得很流暢，方盒子般的空間，看起來空曠。
何序審視了好一會兒，才看出是間屋子，有牆、窗戶和地面。
“這是個毛坯？”何序不确定地問。
“你看出來了，證明我畫得還可以。”
梁迎欣喜，“你再把手上的圖打開。”
何序把手中的紙鋪平，認真觀察。
這是在第一張的基礎上，加上了家具、燈飾和綠植。
塗上鮮豔的色彩，圖面一下子豐富，融入光影，恍若窗外有暖暖的陽光照射進來。
“毛坯成了精裝修。”
何序很快給這張圖下了定義，“精裝修客廳。”
得到梁迎肯定的回答，何序誇贊：“畫得真好看。”
梁迎笑而不語，他又有些疑惑：“為什麽給我送這個，你是覺得我家客廳沒格調，想讓我換成這樣的？”
“當然不是。”
梁迎吃完最後一口番薯，把盒子蓋上，“那麽龐大的工程，考慮造價，我也不會這麽想好嗎？”
“噢，梁工只做有意義的事。”
何序端詳着圖紙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茫然看向梁迎，“給點提示吧。”
梁迎微微一笑：“我的提示很明顯了。”
“沒有吧。”何序試探。
“有的，自己去想。”
想不出來，真想不出來。
何序握着圖紙，抓耳撓腮的狀态，持續到把梁迎送到家樓下。
眼看着就要分開，何序抓緊最後的機會：“真不再說點什麽嗎？”
梁迎動搖了：“我要是不說，你晚上會不會睡不好。”
何序不假思索回答：“不止今晚，接下來的一個月，甚至一年，我都會在失眠中度過。”
梁迎轉身面向何序，眸光清亮：“那我不能當這個罪人。”
何序往前輕輕邁出一小步，離她更近，企圖把接下來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晰。
晚風吹過，夾帶着沁人的花香，梁迎抓住他的衣袖，輕輕擺動。
“何序，再給我點時間，不用很久，一點點就好了。”
小朋友的名字，我的第一反應是何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