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17】
梁迎從來認為，安全感的來源不在別人，得靠自己。
對她而言，是每天有活幹，工資按時到賬，年底能拿豐厚的提成。
用物質填補精神世界的空白。
可是，這樣的狀态過于理想。
一旦與他人和周邊環境産生連結，情緒波動再所難免。
安全感這東西，也就時有時無。
何序的聲音落入耳畔，如微風輕輕淺淺。
鐵樹開花了，鐵樹要給含羞草庇護，是不是意味着……
梁迎屏息凝神，從未設想過的可能從腦海中竄出來。
泡腳桶發出滴滴的提示，設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她卻僵在那，沒有任何動作。
手機開了免提，放在茶幾上，通話時間仍在跳動。
許是她太久沒吱聲，何序喊了她的名字：“把腳擦幹了再穿鞋，不然容易着涼。”
梁迎回神，“噢”了聲，腳從泡腳桶裏挪出來，照做。
何序繼續道：“把桶推去衛生間的時候注意腳下，有水的話不要去踩，會滑倒。”
腦海中萬千思緒緊緊交纏着。
胸腔裏悶悶的，梁迎不知該如何回應濃烈而明顯的關心，只好說道：“何序，已經十點了，你睡覺吧。”
“泡完腳确實困了。”
何序輕笑，“明天還要上班，你也早點休息。”
梁迎應聲：“好，晚安。”
何序：“晚安。”
語音挂斷。
梁迎把泡腳桶處理好，走進卧室，躺在床上長長吐了口氣。
閉上眼，何序的身影浮現，站在一棵鐵樹旁，漸漸地二者交疊，完美融合。
敏感的人面對異性，對方一個眼神過來，什麽心思完全能夠察覺。
可是何序表現得太有分寸了，相處舒服自然，梁迎完全沒往那方面去想。
會不會是她的錯覺。
鐵樹三十年開一次花，一次開成百上千朵。
興許，他跟別的含羞草也是這麽講的。
可是，林月察言觀色的本領了得，眼裏容不得沙子。
如果真是這樣，怎麽可能幫何序，變着法敲醒她。
心底的天平漸漸傾斜，答案呼之欲出。
夜色漸深，含羞草合攏葉片，被巨大細密的網牢牢困住。
風雨飄搖，粉色花朵散落一地，滿是潮濕和泥濘。
翌日，青山苗圃。
傍晚時分，夏書陽從林地回到辦公區，何序問他要不要打會籃球再回去。
籃球是夏書陽的愛好之一，立刻來了興致。
何序又喊來其他人，分成五對五PK，場下還有一幫看熱鬧的當啦啦隊。
何序和夏書陽分屬不同陣營。
局勢很精彩，兩對比分咬得很緊，直到最後一刻才分出勝負。
夏書陽站在陰涼處，背靠籃球架，擰開一瓶礦泉水，望着身邊的何序表情苦悶。
“序哥，你是我命定的克星吧，我和同學打球，都是我蓋別人的帽，今天我就投進兩個球，還是你防我的時候走了神。”
何序也把礦泉水擰開，頗為好奇：“你怎麽看出來我走神了。”
“你不走神，那兩個球我都碰不到籃筐。”夏書陽理所當然道。
何序輕笑，還以為他是觀察出來的。
“我是故意放水，怕你們輸得太慘。”
“我不怕輸，就怕對手沒有體育精神。”
夏書陽說，“你喜歡放水，我以後不和你打了，雖然你是老板，但我也有自己的脾氣。”
是個真性情的小朋友。
夏書陽一臉氣咻咻，何序說道：“好吧我承認，是有點走神，不過你放心，下次不會了，碰不到籃筐，別說我欺負你。”
夏書陽的情緒也緩和了，自我安慰：“你有身高優勢，我被拿捏很正常。”
何序支招：“那你多喝點牛奶，說不定能創造奇跡，再長高幾公分。”
夏書陽皮笑肉不笑：“序哥，你的笑話有點冷。”
何序笑着提醒：“好了，把包拿上，我們回家。”
黑色越野車行駛在柏油路上，何序握着方向盤，認真專注。
夏書陽坐下副駕上，時不時往他這邊看兩眼，想說什麽，欲言又止。
車在紅綠燈前停下，何序轉頭，和夏書陽撞了個正着。
瞥見小朋友緊皺的眉頭，何序問道：“幹嘛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我。”
“什麽一言難盡，明明是擔憂。”
何序：“？”
夏書陽回憶。
“早上過來，你差點在轉彎道上直行，還好我發現得及時。”
“老張問你要報價單，你給成快遞單，倒水的時候，水滿了，灑到你手上才察覺。”
“還有打籃球走神，這是你自己承認的。”
沉默片刻，何序自嘲。
“你不說，我都忘了，竟然做過這麽多匪夷所思的事。”
“第一次見你這樣。”
夏書陽關切道，“序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啊，和小弟展開說說。”
何序想起昨晚，梁迎很認真地分析，林月打的啞謎——
他為什麽在開花，又為什麽讓她幫忙澆肥。
問題得不到解答，會很苦惱，梁迎又是個較真的姑娘。
他舍不得讓她苦惱，一點一點引導着。
因為答案和他的情感挂鈎，他終究有些按捺不住。
想把喜歡告訴她，才有了後面讓她沉默的對話。
各種線索，各種指向，那個聰明又敏感的姑娘，怎麽可能不知道。
淩晨兩點的時候，她還在給方知曉的朋友圈點贊。他比她早了幾分鐘，有共同好友的提示。
信號燈由紅變綠。
何序踩下剎車，通過十字路口，說道：“我做了一件事，沒考慮周全，給別人帶去了困擾。”
“別人……”
夏書陽喃喃道，“你這麽在意，應該是特別好的朋友。”
何序解釋：“不算朋友，但對我來說，确實重要，能無條件把青山股份送出去的那種。”
“這關系很親密了，只有你爸媽才可以吧。”
何序沒有表明，而是說：“我現在就是感覺很愧疚，想當面和她道歉，又怕她抗拒，躲着不敢見我。”
“這個好辦。”
夏書陽打了個響指，“找第三個人，你們共同的親友，先去探探口風。
“共同的親友……”何序喃喃自語。
“不會沒有吧？”
你不就是現成的麽。
何序回答“有的”，夏書陽繼續道：“也許不是什麽大事，人家也沒忘心裏去，純粹是你想太多，把自己繞進去了。”
何序幡然醒悟：“有道理，我想想怎麽做比較穩妥。”
見他臉上浮現笑意，夏書陽覺得，自己這導師的工作完成得相當圓滿。
“你好好計劃一下，有需要出謀劃策的地方，跟我說。”
“明天就把這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明天，他等不到明天了。
何序琢磨的間隙，夏書陽摸出手機打游戲。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穩。
夏書陽從沉浸中抽身，往窗外一看，不是花溪源景，而是新楊坊。
何序也把安全帶解開，“陽陽，陪我去買點東西。”
夏書陽詫異看他：“這一刻之前，你都是喊我全名的，怎麽突然這麽親密。”
“因為你說，你是我弟弟。”
“我說了嗎？”
夏書陽想起來了，“小弟也是弟弟，沒毛病。”
何序：“如果你不喜歡，那我換回去。”
“別啊，序哥。”
夏書陽制止，“咱倆關系這麽鐵，你就是我親哥，這都不讓你喊，我豈不是太小氣了。”
一塊下車，看着熱鬧的街景和閃爍的霓虹燈火，夏書陽忽然意識到。
“這是我姐上班的地方。”
何序當輕輕“嗯”了聲，目光有些迷離。
夏書陽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到飯點了。
“序哥，買完東西，把我姐喊出來一起吃個晚飯，我請你們。”
“我昨晚幫別人打游戲，賺了一千！”
夏書陽的興奮溢于言表，何序側頭看他，毫不遲疑。
“早上我多等你二十分鐘，你跟我說在上廁所，其實是因為打游戲睡太晚，沒起得來。”
夏書陽抱緊燈柱，生無可戀，“我為什麽要在老板面前暴露自己。”
老板淋過雨，要把實習生傘撕爛這件事，何序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至于喊梁迎吃飯，他得先确定，梁迎對他是什麽樣的态度，于是讓夏書陽先發消息問她今晚在不在加班。
得到肯定的回答，夏書陽繼續道：“我問她有沒有吃過，她說和同事點外賣了。”
何序：“那是有點遺憾。”
不過，他的計劃，可以開始實施了。
熟悉的張記牛肉湯，透過玻璃窗，何序一眼就能看見他和梁迎并肩而坐的地方。
可惜，已經坐了人。不過，他的目的地不是這裏，帶夏書陽走進對面的甜品店。
收銀臺旁邊的冷藏櫃裏，擺放着各式各樣的小蛋糕。
何序沒看到滿意的圖案，問店員能不能現做。
得到肯定的回答，何序簡單說明自己的想法。
四寸小蛋糕，蛋糕胚是現成的，何序和夏書陽去隔壁吃了晚飯，半小時後回來，蛋糕新鮮出爐，他很滿意。
得知這是道歉禮，夏書陽也忍不住誇贊。
“序哥，你好有心啊，這要是對方不願意和解，她也太小心眼了。”
何序一聲輕咳，讓夏書陽去挑些想吃的，他一塊付錢。
店員把包裝精美的蛋糕放在收銀臺上，何序想了想，問夏書陽：“你包裏是不是有便利貼。”
“你要啊。”
何序應聲，夏書陽打開雙肩包，把便利貼和筆一起遞給他。
何序俯身在方形便利貼上寫下幾句話，撕下那張貼在蛋糕包裝盒最上方。
從甜品店出來，他問道：“陽陽，我平時對你怎麽樣。”
“給我介紹實習，每天接我上下班，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想到我，不誇張地說一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序哥。”
“那你願不願意為我赴湯蹈火。”
何序的表情認真而嚴肅，夏書陽怯生生地問：“序哥，你想幹嘛，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你別拉着我走入歧途。”
何序拍拍夏書陽的肩膀，安撫：“小事，在你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別緊張。”
夏書陽拍拍胸口，放松了。
何序雙手托着蛋糕，鄭重交到他面前。
“幫我送去給你姐。”
夏書陽看看蛋糕，又看看何序，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血液沖刷着身體細胞，迅速流淌。
“說了半天，你對不起的人是我姐。”
下一秒，夏書陽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質問的口吻，“你對她做了什麽。”
“旁敲側擊說了些話，把她吓到了。”
“什麽話。”
“告白的話。”
夏書陽不确定地問：“是我想的那種告白嗎？”
何序點點頭，夏書陽瞠目結舌：“你喜歡我姐。”
何序坦白：“嗯。”
夏書陽把長袖撈至肩膀，雙手叉腰，呼氣吸氣循環交替。
看起來特別不淡定，有種要找他幹架的趨勢。
小朋友護姐心切，第一次見面，企圖給他下馬威。
昨晚是他沒考慮周全在先，何序發誓，絕不會還手。
熟料，短暫的沉默過後，夏書陽接過何序手裏的蛋糕。
“姐夫，這個忙我幫了。”
“別說赴湯蹈火，就是現在，你讓我把民政局搬來，我也義不容辭。”
方總：你倆大晚上不睡覺，就在我朋友圈底下秀恩愛是吧！
夏書陽：太廟給我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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