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03】
青舟市落了兩天雨，氣溫驟降。
何序去送苗這天，二十多度，陰沉沉的，風吹着還有些冷。
到了施工現場，何序從越野車上下來。
不遠處，方知曉拿着圖紙，在和工人說話。
四下環顧，沒看見梁迎，何序戴上安全帽，朝方知曉走去。
腳步剛剛停下，方知曉看向他說：“小何，你來啦。”
何序喊了聲“方總”，看見種植池已經挖好，順勢道：“可以的話，現在我就安排卸苗。”
“行，有需求你及時跟我說。”
方知曉帶着工人去往旁邊的空地，把種植區空出來給何序。
何序交代他這邊的人操作吊車，把樹木從大卡車上緩緩升起。
他觀察角度指揮着方位，苗精準筆直地落入種植池裏。
一共六棵。
種到第三棵的時候，何序視線裏落入梁迎匆匆而來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牛仔襯衫和白色長褲，吊車長臂阻隔，不得已停下。
和初見時同樣，滿身書卷氣，看起來溫婉恬靜，是道亮眼的景致。
何序粲然一笑，朝梁迎揮揮手。
梁迎這才注意到對面高大挺拔的身影，以同樣的方式作為回應。
等這棵樹種完，長臂撤下，她走過去，禮貌喊了聲“何總”。
何序拿起安全帽遞過去給她：“你忘了這個。”
梁迎接過，趕忙戴上，懊惱道：“罪過。”
何序看着她把帶子扣上，“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
“沒有。”
梁迎解釋，“我坐公交，路上有點堵。”
何序表示理解：“嗯，早高峰。”
梁迎沒想過還能再見到何序。
陪同挑苗，又親自把苗送來，事必躬親。
又一棵樹被吊起，她見狀道：“您忙，我去方總那邊看看。”
何序：“好。”
樹木填入種植池，工人們往裏面填土壓平。
有了綠意，再經過精心的修剪，場地變得生機盎然。
梁迎在和方總探讨水景，何序過來請她們驗收。
梁迎從背包裏拿起相機，拍攝了近景、遠景、從整體到局部多張照片。
不管樹形還是栽植技術都堪稱範本，構成她設計時想象中的畫面。
拍完回來，何序問梁迎：“感覺怎麽樣。”
梁迎實事求是告訴他：“我很滿意，不知道方總怎麽說。”
方知曉還在樹池周圍認真仔細地觀察。
何序看了眼石英腕表，“已經到飯點了。”
梁迎告訴他：“方總應該會安排工作餐。”
她每次來項目現場，方總都是這麽做的。
然而。
方知曉回來，先對栽植大加誇贊。
緊接着說道：“我還有點事，就不招待你們了啊。”
有點打臉，梁迎只覺得每寸空氣因子都透着尴尬。
何序無波無瀾，回方知曉：“您忙。”
方知曉前腳剛走，梁迎後腳想起要請何序吃飯的事。
既然碰到了，承諾還是需要履行的。
梁迎仰頭看向何序：“何總中午去哪吃。”
“我嗎？”
何序頓了頓，“在路邊找家店随便吃點吧，你呢？”
“我知道附近有家餐館挺不錯的。”
梁迎說，“要不要一起。”
何序想都沒想應了下來。
“我不挑食，吃什麽都行。”
這片區域，梁迎做項目經常過來。
帶着何序步行前往，十分鐘後在餐館裏坐下。
地方不大，只有六張方桌，菜單寫在牆面的黑板上。
何序正對着黑板，梁迎把紙筆給他：“何總您點。”
何序拿起筆：“以後喊我名字就可以，不用這麽生疏。”
梁迎配合度向來很高，對方特地提及，她自會尊重。
只是這頓飯吃完，他們應該不會見了，哪有什麽以後。
“你有沒有什麽忌口。”何序問。
梁迎回答：“我吃不了辣，其他都行。”
何序點完餐，把紙筆遞給梁迎：“我點了這些，你看看。”
何序字寫得很好看，蒼勁有力，有很明顯的筆鋒。
字如其人，和他的人一樣硬朗。
兩個人，點太多吃不完。
何序點的都是主菜，梁迎點了一壺鮮榨草莓汁作為飲品。
菜單交給服務員，何序拆開塑封碗筷。
梁迎也上了手，他把透明薄膜一塊丢進餐桌下方的垃圾桶。
從小到大，梁迎沒和異性單獨吃過飯，拒絕過不少，更別提主動邀約。
一來她很清楚，他們懷着不純的目的，二來也實在沒什麽興趣，不想浪費時間。
何序這個，純屬特殊情況，為了還人情，她能接受，只是仍然會有些不自在。
服務員先把草莓汁送上來，透明壺裝着。
何序拿起梁迎面前的玻璃杯先幫她倒。
倒了八分滿放下，問道：“你的‘瑩’，是晶瑩的‘瑩’嗎？”
“不是。”
梁迎回答，“歡迎的‘迎’。”
“梁迎。”
何序重新審視，念出來，“挺特別的。”
“特別嗎？”
梁迎輕笑，“我外公出去打麻将，在理發店門口看到歡迎光臨，随手給我用了。”
何序放下透明壺，“晶瑩的‘瑩’很多，你的比較小衆。”
“聽你這麽說，好像也還可以。”
梁迎也開始好奇，“你的旭，是旭日的‘旭’嗎？”
“順序的‘序’。”
何序說，“和你情況差不多，我爺爺翻字典，随便取的。”
何序。
字形在腦海閃過，梁迎點點頭，服務員在這時把菜呈上來。
何序拿起筷子，夾起一片酸菜魚。
因為梁迎不吃辣，他選的也是不辣的。
何序誇贊酸菜魚味道不錯。
梁迎喝了一口草莓汁，把玻璃被放下，“方總也很喜歡，每次來都點。”
前兩次，梁迎都是和方知曉一塊來的。
真心覺得好，才會邀請何序。
“你和方總經常合作？”何序問。
“就這一個項目。”
梁迎否認，“萬恒合作的景觀公司很多，沒有固定，他們找過來，我們才會做。”
“你們朗柏，接的都是委托項目？”
梁迎沒想到，前兩天提了一句，何序把他們公司名字都記住了。
“大部分是，偶爾也會參與競标，看楠哥感不感興趣。”
何序剛想問楠哥是不是老板，梁迎補了一句，把答案告知于他。
梁迎夾起鹹蛋黃雞翅，把問題抛回去：“你和方總是怎麽認識的，就是她經常去挑苗，你陪她選苗這樣？”
何序抽了幾張紙巾放在梁迎面前，“她最早認識我爸，後來我爸把苗圃交給我，方總過來，都是由我接待。”
梁迎：“你是只接待她這種級別的，還是——”
“我爸常說，客戶沒有大小之分，自然也就不論級別。
何序解釋，“走進苗圃就是客人，不管買一棵還是買一百棵，只要有時間，我都會接待。”
難怪青山苗圃能傳三代。
梁迎默默在心裏誇贊，崇敬之意油然而生。
午餐吃完，梁迎主動買單，何序沒有阻攔。
等她從收銀處回來，何序握着手機問道：“錢怎麽轉你，微信還是支付寶。”
梁迎背上雙肩包：“說過要請你的。”
沉吟兩秒，何序起身：“也好，有機會我再請回去。”
那倒也是沒這個必要。
梁迎沒吱聲，轉頭看向店門外：“下雨了。”
細雨霏霏，霧蒙蒙的，道路濕滑泥濘。
何序低頭問梁迎：“你回公司嗎？需不需要我送你。”
梁迎婉拒：“有公交到新楊坊，很方便。”
何序：“有沒有帶傘。”
梁迎搖頭，只見何序走向收銀臺，和老板娘說了什麽，拿來透明雨傘。
“先送你去站臺，我再去開車，把傘還回來。”
傘是借的，這樣的安排聽起來特別合理。
梁迎不喜歡雨水打濕衣服黏膩的感覺，但是和異性同撐一把傘，超出她的正常社交範圍。
“等我一下。”
何序的車停在萬恒售樓中心，公交站臺剛好在去那裏的路上。
梁迎問老板娘有沒有多餘的傘，想着到時候可以讓何序一并歸還，老板娘卻說唯一的一把正在何序手上。
梁迎撇撇嘴，聽天由命了。
走出餐館，何序把傘撐好。
他和梁迎有身高差，盡可能把傘往她那邊靠。
梁迎走在人行道裏側，右邊是建築牆面。
縱然她已經很謹慎，何序在左邊，還是會在不經意間和他手臂相觸。
沒來由的不自在，梁迎心神不寧，呼吸都是凝滞的。
五分鐘的路程，她感覺自己走了五十分鐘，腳步特別沉。
到了公交站臺，頂部有擋雨棚。
何序把傘收起，梁迎站到他的對面，這才輕松，人也舒坦了。
何序看向LED顯示屏：“你坐哪班車。”
梁迎回答十五路，何序繼續道：“還有兩站，快了。”
他怎麽還不走啊。
梁迎有點納悶，借口催促：“你去取車吧，別讓老板娘等急了。”
何序應允。
梁迎卻沒見他動。
十五路公交車緩緩駛入站臺。
梁迎也就不在意這事兒了。
“車來了，我先走了。”
她向何序告別，禮貌又溫和的語氣。
何序：“好，再見。”
梁迎從前門刷卡上車，有不少空位。
她走到後門附近，在右側靠窗的位置坐下。
雙肩包抱在懷裏。
梁迎看向車窗外，何序還在。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握着雨傘和她微笑。
梁迎也回他一個微笑。
何序今天穿了軍灰色工裝襯衫，扣子沒系上，裏面是白T恤。
帶着輕微的社恐症狀，梁迎剛剛沒敢仔細看他，此刻才發現，何序的襯衫呈半深半淺。
這意味着，他幫她撐傘的時候……
梁迎呼吸微窒，注視着何序，直到車子駛離站臺，身影消失不見。
何序取了車，按照約定去餐館還傘。
老板娘把一百元押金交還，笑着問：“喜歡人家姑娘？”
何序沒有否認，反問：“很明顯嗎？”
“那倒也沒有。”
老板娘托腮看他，“本來我以為你們是一對，把傘給你，那姑娘又來找我借，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何序：“您是真的只有一把傘，還是？”
“小夥子，聰明人。”
老板娘眨眨眼，指着收銀臺底下，示意他看。
何序微微彎腰，銀色金屬收納桶，裝着各式各樣的傘。
何序失笑，從收銀臺上拿起一張餐館名片。
隔天從苗圃大棚裏搬來兩棵發財樹：“謝謝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