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等到趙太醫給沈眠包紮好傷口的時候,日頭已經到了正中央。
趙太醫落下綁好最後一個繃帶,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他的年紀大了,這樣精細的活與他而言,實在是太耗費精力了。
“王爺,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但是依舊不能放松警惕,這幾日得尤其小心,若是傷口發了炎化了膿,陛下就...”
郁馳烨點了點頭:“好,本王知道了。”
“老臣再去給陛下開副方子。”
得了郁馳烨的首肯,趙太醫退出了屋子。
房間裏沒了其他人,郁馳烨這才摘下眼罩,看了一眼懷中的沈眠。
他緊緊的抓着郁馳烨的衣襟,額頭貼着他的脖子,呼吸聲小小的,跟個小動物似的。
一縷頭發從沈眠的耳後滑落,遮住了他的臉。
郁馳烨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那縷頭發,想替沈眠別到耳後。卻不曾想,這麽一動,沈眠便睜開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郁馳烨。
郁馳烨動作一頓,默不作聲地收回了手指:“醒了?”
“先別亂動,小心疼。”
沈眠不說話,繼續用他那雙大眼睛瞅着郁馳烨。空洞的眼瞳完完整整的刻着郁馳烨的樣子,除此之外在容不下其他。
郁馳烨感覺沈眠有些奇怪,于是出聲喚道:“沈眠,怎麽了?”
沈眠不動。
“沈眠?”郁馳烨将沈眠拉開了一點,卻又被他貼了上來。他也沒有別的什麽動作,就是一定要挨着郁馳烨才罷休。
“沈眠,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郁馳烨又試探着喚了一聲:“陛下?”
無論郁馳烨說什麽,沈眠都沒有半點兒反應。但只要郁馳烨離開他一點,沈眠又會巴巴的貼上來。
郁馳烨覺得沈眠的狀态有些不大對勁,他伸出手,在沈眠的眼前晃了晃。
不料,沈眠根本不看他的手,眼睛都不帶眨的。
郁馳烨心裏咯噔一聲。
壞了,孩子不會傻了吧。
郁馳烨見沈眠一直盯着自己,于是指了指自己,問道:“沈眠,我是誰?”
沈眠終于有了反應,他眨巴了眨巴眼睛,出聲道:“阿歡。”
“......”
***
趙太醫被易川拎着領子落地的時候,手裏還拿着剛剛沾好墨的毛筆,墨水飛濺,落得到處都是。他剛準備寫藥方,易川這小子拉起他就跑。
不是,什麽情況?
趙太醫扶着他這把快要散架的老骨頭,用眼神詢問自己面色凝重的郁馳烨。
“趙老,抱歉,沈眠有些不對勁。”郁馳烨側了側身,露出了懷中的沈眠。
趙太醫看到沈眠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是愣了一下:“陛下,您這麽快就醒了?”
沈眠不理他。
趙太醫以為他沒聽清,便又問了一遍:“陛下?”
沈眠依然不理他。
他的眼睛幹幹淨淨的,沒有半點兒戾氣,看着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可趙太醫咂摸出不對味來了。
沈眠一向喜怒無常,除了暈過去和神志不清醒的時候,哪像這麽乖過。
趙太醫心頭産生了一個不太好的設想,他僵硬着脖子轉向郁馳烨。
郁馳烨沉着臉點了點頭,确認了趙太醫的想法。
趙太醫心下一震,連忙要上前摸沈眠的脈。可他還沒碰到沈眠,他就将手抽了回去。
趙太醫伸手追,沈眠再次躲開。
他朝着趙太醫眦了龇牙,根本不讓他靠近。
後來,許是嫌趙太醫煩,沈眠索性将自己整個人窩進了郁馳烨懷中,背脊崩的緊緊的,任趙太醫說什麽也不理他。
郁馳烨擡手阻止了趙太醫的動作:“他傷口剛包紮好,小心裂開。”
“沈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趙太醫皺眉,緩緩道:“人在受驚過度的時候會産生短暫性失憶。但陛下這種情況不僅僅是失憶那麽簡單。”
“陛下所失去的,恐怕是一部分心神。陛下将自己的內心封閉了起來,連他自己也封進去了。”
郁馳烨皺眉:“那何時能恢複?”
“說不好。”趙太醫搖了搖頭,“這種情況完全要看陛下願不願意醒過來,可能三五天,也有可能三五個月,甚至還有可能,一輩子都是這個樣子。”
懷中的沈眠許是躺的不舒服,額頭在郁馳烨的脖頸間蹭了蹭。
郁馳烨輕輕拍了拍沈眠的背脊以示安慰。他繃緊的背脊逐漸放松了下來,但依舊抱着郁馳烨的脖子不松手。
“不過看陛下這個樣子,倒是還記得王爺。”
郁馳烨拍沈眠背脊的手頓了一下,半晌才嗯了一聲。
“既如此,王爺您多陪陪陛下,您是陛下同現實的最後一點聯系。通過您,說不定他什麽時候就恢複了。”
郁馳烨聞言垂下了眼簾:“說不好。”
沈眠還記得人,不是他。
郁馳烨伸出手,在沈眠的後脖頸既有技巧的捏了一下。
他迷糊了一下,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郁馳烨将人放平在床上,沈眠還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
“易川,給本王劍。”
趙太醫吓了一跳:“王爺,您要幹嘛?”
郁馳烨不答話,執劍揮了出去,斬下了被沈眠牢牢抓着的衣角。
“趙老,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方法。”
說完,他回手一扔,易川的劍哐當一聲,穩穩的落在了他挂在腰間的劍鞘上。
趙太醫松了一口氣,還以為王爺要砍人,不是砍人就好。
可是沈眠現在這個情況,他也是無能為力。
“王爺,醫者醫身難醫心。老臣只能治陛下的傷,可這內裏,實在是沒有辦法。”
“死馬能當活馬醫,可沒有心的死馬,閻王來了也難救。”
郁馳烨知道是自己強人所難。可他不是什麽阿歡,自然也喚不醒沈眠。
這是一個死局。
郁馳烨撚了撚指尖的玉扳指,忽的想到了什麽。沈眠失蹤之前見到的人,同沈眠一直念叨的阿歡,恐怕就是這死局。
唯一的生門。
“易川,派人徹查陛下入冷宮之後,所有可能給陛下帶來傷害的人,以及,一個名叫阿歡的人。”
“是。”
郁馳烨的目光落在沈眠的臉上。沈眠因失血過多,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即便是被他捏暈了過去,也因為疼痛和不安睫毛輕顫。
沈眠張了張嘴,無聲的說了一句什麽。
郁馳烨看清了,他說的。
是阿歡。
郁馳烨忽然覺得有點兒頭暈,本來可以忍受的血腥味一下子便的刺鼻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低着頭的趙太醫,默默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