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
番外
這世間,存在比上班喚男朋友溜號去街上逛吃逛喝,卻碰上各自頂頭上司,更尴尬的事情嗎?
有。
就是尴尬問好之後擦肩而過,各自吃吃喝喝的時候,前面忽然鬧哄哄的,你們上前湊熱鬧,發現世無敵手的兩位自家主上,倒地昏迷不醒。
“!”水碧一瞬間覺得頭皮都炸了,她下意識掐住溪風的手臂,用力失控地極大。
溪風的臉色,也是同樣糟糕。他幾乎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迅速撥打電話給魔族在人間的勢力,确保接下來到來的救護車出自魔族名下。
“怎麽回事?”水碧好不容易回過神,迅速打車去追前面的救護車。
他們在人間,自然要遵循人間的法則。
溪風輕輕搖了搖頭,他剛剛用魔識查看了一番,一無所獲。
“我現在就去找那位。”等車停在醫院門口,溪風靠近水碧的耳朵,低聲道:“你在這裏看着。”
水碧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以家屬身份跟進醫院後,立刻封鎖了消息。
不久後,一行人匆匆趕到。
“參加三皇陛下。”水碧吃了一驚,迅速行禮。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來的除了被溪風請來的神農,居然還有伏羲與女娲。
溪風在三皇背後露出一個苦笑,輕輕搖了搖頭。他去請的時候也沒有料到,三皇剛好都在。
“這是怎麽回事?”事關重樓和飛蓬,伏羲、神農只擺了擺手,示意水碧退開讓他們好上手查勘,倒是女娲出聲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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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風、水碧只能如實招來,也焦急地瞧着兩位祖神動作。
半晌,伏羲臉色沉凝地松手,與眉頭緊皺的神農對視一眼,緩緩搖頭。
“天帝陛下…”水碧欲言又止,想問不敢問。
伏羲沒有回頭,只道:“自古以來,七曜夢華花于修行者都既是劫難又是機緣。但如重樓和飛蓬這樣巧合服用同一朵的,僅此一例。”
“七曜夢華花?!”溪風心裏一個咯噔:“精神回到執念所在的時間,似幻境卻一切所遇俱為真實,似真實又無法真正改變過去?”
神農長嘆一聲:“只有一個月,只能改變自己的記憶。這是一場賜予自己的真實幻夢,完滿執念則神清氣爽,沉淪虛拟便魂飛魄散。”
“我已經派人去查了。”女娲适時插了一句嘴:“若純屬巧合便罷了,真有人暗算他們……”
伏羲垂下眸子,淡淡道:“那就殺無赦。”
神農也笑了笑,眼底卻盡是冷意:“溪風、水碧,爾等先退下吧。”
“是。”水碧和溪風不敢再留,都捂着嘴出去了。
·
“重樓、飛蓬,朕知道你們聽得見。”待房門關好,伏羲設下結界,才對躺在病床上的一神一魔說道:“但你們抗衡不了時間之力太久。”
他聲音沉凝道:“朕與神農、女娲聯手相助,也抵抗不了天道,只能争取一點時間,讓你們商量個對策了。”
神農、女娲也不廢話,聯手施展起術法支援伏羲,将飛蓬和重樓正在掙紮的魂魄融在了一起。
“就這樣?”做完這一切,神農忍不住出聲道。
伏羲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額角:“他們靈魂相通,便暫時能保持溝通。至于執念,我們幾個誰猜不到,會是什麽時間線?且看他們造化吧。”
神農啞然不語,女娲垂眸無言。
·
由靈魂構成的藍金色空間裏,重樓、飛蓬面面相觑。
他們極力抵抗着時間之力的吸力,險些要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直到三皇伸出援手,才稍微得以喘息。
“飛蓬…”重樓一把攥住飛蓬的手腕,扣得很緊很緊。
他急切地強調道:“弱肉強食是獸族到魔族的一貫傳統,我…最初的我雖然不怕威脅,但發情期很難為陌生的敵人克制惡劣的征服欲。”
“你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見飛蓬的目光閃動不已,重樓加快了語速:“也…最好不要過于鋒銳。”
飛蓬反而笑了出來:“可我如果想你更早動心呢?”
重樓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似乎是想笑,又笑不出來。
“那就必須鋒銳了,也注定受罪比現在多。”飛蓬整了整重樓被吸力弄得亂七八糟的長發,溫聲道:“我會注意分寸的,不必擔心。”
重樓合了合眼睛,最後給了飛蓬一個親吻:“一定要活下來,回來想怎麽對我都可以。”
“我可不會和你客氣。”瞧着重樓早一步消失在一片白光裏,飛蓬只輕輕笑了一聲。
然後,他不再抵抗地放松自己,任由時間之力淹沒了過來。
·飛蓬視角·
飛蓬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山壁燭火昏暗的洞窟內。
他躺在一張床上,封印加身,氣血兩失,發軟地幾乎要起不來。
真是久違的環境,熟悉的感覺啊。飛蓬心懷慨嘆,但比起這些,他更在意垂落在自己臉頰上的赤色長發。
“你醒了。”是重樓。
他坐在榻上的角落處,宛如陰影一動,便貼近了過來。
“勞煩魔尊久等了。”飛蓬并未躲避,而是擡眸看了過去。
見飛蓬這麽冷靜,重樓饒有興趣地笑了。
“呵。”那雙在如今的飛蓬看來,很是璀璨的血瞳盯視着自己,話語還和過去一模一樣:“你不怕死,那生不如死呢?”
這一回,飛蓬沒在意被撕開的後擺,而是淡然道:“反正都是要死的,魔尊可否再等一會兒,容我寫個遺言?”
“……有趣。”這點耐心重樓還是有的,不僅有,還大方地給了紙筆。
但他實在好奇,又無心避諱,便站到了下床伏案寫字的飛蓬身後。
“不是說遺言嗎?”沒看一會兒,重樓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戲谑地挑刺:“神将這哪裏是遺言了?分明通篇是罵人吧。”
還是罵的言之有物并且酣暢淋漓,如果自己是九天玄女等神界長老們,看的時候,肯定會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那魔尊覺得,遺言該是什麽樣的?”飛蓬用寫幹的毛筆沾了沾墨水,頭也不擡便道。
重樓認真地想了想,半是有心提議、半是刻意為難道:“比如說,助神界重整旗鼓?”
“是了,魔尊不說,我還真忘了。”飛蓬裝作恍然大悟,立即開始把原本改革後的神界律法搬運寫過來。
重樓見他越寫越長,不禁愣住。
出色統治者的本能,讓魔尊深知神界真按照飛蓬更改後的律法,從軍政兩方面運行,很快便能煥然一新、脫胎換骨,成為魔界最大的威脅。
“……”他陷入沉默,金色獸瞳裏有欣賞,更有忌憚。幾次想打斷,又拉不下臉。
飛蓬聽見重樓的呼吸聲變得不穩,心知肚明地忍起笑。
“無論如何,都多謝魔尊提醒。”他再看看空空如也的硯臺和越用越短快拿不住的墨塊,回眸時認真地點了點頭:“就是墨好像不夠用?”
重樓從飛蓬眼睛裏看見了挑釁,頓時氣極反笑:“神将故意的吧?”
“明明是魔尊你提醒我的。”飛蓬勾起嘴角,笑意似是無辜:“怎麽能反過來指責我呢?”
重樓氣急,沒再和飛蓬廢話,龍尾卷住腰,把人從桌椅前提了起來。
“魔尊這可就太沒風度了。”平視着惱怒出手的重樓,飛蓬悠然道:“說得出,玩不起?”
重樓幾乎磨了磨牙,冷笑道:“希望等會兒,神将還能繼續牙尖嘴利。”
飛蓬卻滿不在乎,反而伸手翻了翻纏在腰間的龍尾:“異獸發情期,應該是要徹底變回原型吧?”
重樓一怔,然後尾巴一疼,已被飛蓬揪下好大一撮毛。
“手感不錯。”飛蓬彈着指尖,贊嘆不已。
重樓的皮毛一直觸感極佳,讓他愛不釋手:“但記得戰場上那一回,我看見,你還有一對翅膀?”
重樓:“……”
他無法形容此刻的感覺,大概是無語凝噎與惱羞成怒并存吧:“神将當真大氣啊!半點都不怕死?!”
“剛不是說過了嗎?”飛蓬擡起頭。
他一臉的莫名其妙:“死都要死了,魔尊難道還以為,我會和你好好說話?”
“哦對,當年在戰場,我曾想收你為坐騎,就因為那對漂亮的翅膀。”飛蓬直白道出過去之事,并且追問道:“你現在能變出來嗎?”
此言戳中要害,重樓只覺得腦子裏有什麽炸開了,大概是他的理智吧。
下一瞬,天鳳羽翼鋪天蓋地席卷,狠狠裹住飛蓬兩側,将人砸到榻上。
……
飛蓬有點委屈但又無奈地想,多少年,沒被重樓這麽粗暴地對待了,自己還真是變得嬌氣了啊。
可是,反擊還是要反擊的。
……
飛蓬整個人凝固當場。除了臉頰,他什麽地方都動不了了。
“很好!”是重樓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直接全力以赴動用空間術法,将飛蓬束縛在了其中。
他起身繞着維持單腿踢踹姿勢的飛蓬轉了轉,指尖撩起淩亂的黑發,捏住白皙的後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神将還真是讓本座大開眼界!”
“魔尊過獎。”飛蓬毫無懼色,與重樓對視時,甚至還能彎一彎端正清爽的眉眼。
這個笑容很美,霎時間亂了重樓的心弦,讓他想到适才在神界那一戰。
明明被團團包圍,明明整個神界化作逃不出的囚籠,飛蓬的眼瞳也亮得驚人。那晦澀如深海的幽藍沾染了戰意,波光粼粼如陽光下的海面。
強者的驕傲,火熱的戰心,酣暢的對決,必死的坦然。
神将強大美麗,讓他在戰鬥之餘,針對某一人,悄然燃起從未有過的色yu渴qiu,發情期因此而生。
“哼。”重樓便也突然笑了
……
魔尊知道,不必再問什麽、再挑撥什麽。神将很清楚支援神界的後果,也不畏懼死亡,甚至連尊嚴掃地、生不如死,亦在如今選擇坦然面對。
我要飛蓬求饒!但絕不是,因為疼痛這等淺薄的折磨。
……
重樓額角一跳,動作稍稍頓住,金紅色的眸子閃了閃,似笑非笑說道:“我勸你趕緊放手。”
“不放。”反正都要倒黴的,憑什麽不讓你疼一下,飛蓬不僅不松手,還又揪掉一大撮。
他飛快地控訴道:“魔尊你答應讓我寫遺言,還沒寫完,筆墨都不夠,太小氣了吧?”
重樓深深看了飛蓬一眼,對他作死的行為不予置評
……
重樓微笑道:“不脫了?”
“魔尊是在羞辱我嗎?”飛蓬閉了閉眼睛,一語錐心。
然後,不等動容的重樓否認,他狠狠往下一壓,借着神體的彈力往上一跳。
“嘭。”神将的雙手卡住了魔尊的脖子。
這一次,早有預料的飛蓬避開炎波血刃那一擊,雖無刃鋒入體,借此橫擊重樓脖頸,卻大力卷起重樓上身的甲胄與披風,撕扯成了碎片。
“啪。”重樓的臉頰上,被割出了許多細碎的小傷口,
代價是飛蓬被抽身而退的重樓摔出床榻,重重砸在了牆面上。
“咳咳。”神将劇烈咳嗽,被盛怒的魔尊掐着脖子擡起頭。
他實在太了解重樓喜歡什麽,縱是灰頭土臉,也只是微微一笑,戲谑調笑道:“你生氣了?遺書不讓寫完就算了,不會連這都輸不起吧?”
在本該無力反抗的俘虜身上,吃了不算大但無比丢臉的虧,重樓氣得指尖在抖。
身魂一體,要害明顯。他即便知道再重一點,飛蓬很可能會死,也沒松哪怕一星半點,直把飛蓬掐得窒息瀕死。
“你!”但是,重樓沒有在那雙明亮的眼眸中,看見半分畏懼,只有與自己如出一轍,甚至更勝一籌的驕傲。
他忽然無言以對,慢慢就松開了手。
“咳咳。”飛蓬清了清嗓子,他沒說話,只上手抓住重樓的尾巴。
重樓微微一怔,但來不及說什麽,就感覺到了被順毛的舒服,緊繃的肢體莫名放松了許多。
适才欲望得到部分滿足,他一時半會也不着急。
重樓只蹙着眉,思忖着給飛蓬機會,讓他把大概早有腹稿的神界新律法寫出來,對日後神魔力量對比的影響。
“嘶。”然後,重樓忽而一疼。
他擡眸目光幽深,飛蓬悠然一笑,習慣性把罪證往破碎的衣袖裏一扔:“魔尊發呆發好了嗎?”
“……你知道什麽叫适可而止嗎?”重樓冷了臉。
飛蓬靜了靜,竟一本正經說:“現在,适可而止除了取悅敵人,根本沒什麽用。我死都不怕了,還怕繼續得罪你嗎?”
重樓眉梢挑起,冷笑着正欲說話。
“但我挺怕生不如死的。”卻被飛蓬煞有其事地打斷了。
感覺威脅到了飛蓬,但好像又沒有。重樓懷疑地看着飛蓬,總有一種又被逗弄了的感覺。
“真的?”可他實在覺得,飛蓬沒必要冒生命危險三番五次挑釁自己。
飛蓬含着笑意,溫聲道:“有七情六欲就會害怕,這不是很正常嗎?”
“……”重樓沉默,以不變應萬變。怎麽看,飛蓬都不是會害怕的人。
飛蓬把汗津津的臉埋進獸身的長毛裏,用其當毛巾擦了擦。
在重樓越發危險的目光中,他擡眸咕哝道:“本君人品還是有的吧?”
重樓一怔,有點不明白飛蓬的意思。
“第一次在戰場上看見你,我确實覺得很漂亮、很拉風,才想收坐騎。”飛蓬極力正色道:“可見你化形就知道誤會了,覺得很可惜嘛。”
重樓:“……”
這回換成他極力隐忍,才沒出手把飛蓬再揍一頓。
“咳,之後回鬼界,就再也沒機會交手。”飛蓬把重樓神情變化盡收眼底:“我也只是可惜,可從來沒去魔界妄圖把你打回原形,不是嗎?”
重樓冷靜地略過這個話題:“神将到底想說什麽?”
“煩請叫我冥君。”飛蓬認認真真回答:“魔尊,你為什麽分裂鬼界失敗後,還要安插那麽多人監視本君?”
重樓臉色頓變。
“不過,鬼界消息滞後,無所謂外洩與否。紫魔人魂魄作為魔神後裔,工作素質極佳。”飛蓬忍笑,裝作真摯道謝:“我就放心用了,多謝。”
重樓:“……”
奸細不但早就暴露身份,還平白被冥君當勞力使用,他頓感輸了一局。
“啪。”魔尊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惱羞成怒
……
“那好,服個軟吧,本座饒你一命。”
“只是開始?”飛蓬定了定神,擡眸緩聲道:“若魔尊完全不與本能做對,我現在承受的,及得上十之一二嗎?”
重樓實話實說:“遠遠不及。”
他捋起遮在飛蓬眼眸上的三兩發絲,與清亮透徹的幽藍雙瞳對視:“本座肯定,神将能活到最後關頭。但也只是,活着而已。”
果然。飛蓬無聲地吸了一口氣,重樓這混賬玩意是真把克制本能印進了魔魂裏,時時刻刻在與自然生成的欲念争鬥。
“自上古以來,魔尊是唯一不受異獸本能和實力上限影響的存在。”他淡淡一笑:“見面之前,我也曾這麽想。可為何是我,讓你破了戒?”
重樓誠實地搖了搖頭:“本座不知。”
“那換個說法…”飛蓬又道:“在本君趕到之前,神界就沒人能擋得住魔尊?不會吧,不會吧?”
他故作驚訝道:“九天的實力,我還是了解的,她不至于那麽沒用吧?!”
“……”重樓頓時陷入了沉思。
是了,九天玄女也和自己過了幾招。
而若非自己殺光神族長老,又有魔神跟在身後,分散她的注意、耗費她的靈力,擅長邊打邊治療如九天玄女,絕不會敗那麽快。
可是,這位法力與自己相差無幾的神族首席長老,終歸是不但不能勾起發情期,還惹得自己更暴躁,只想一下子弄死她。
“哼。”重樓輕嗤一聲,指尖勾起身下人的下颚。
平生遇敵萬千,唯獨飛蓬特殊。
飛蓬本來樂得趁着重樓思索,躺平了好好休息一下,以恢複快被透支完的體力。
可惜,重樓很快就回過了神,還逼視着他,興味十足道:“神将是在拖延時間?”
“不算,我只是忘記給魔尊答案了。”飛蓬大大方方道:“求饒是不可能求饒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我可太清楚你的劣根性了啊,重樓。
在你面前求生,只會離死更近。也就更休提,令你動情動心。
“本座拭目以待。”重樓心頭情緒微妙,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
但與本能争鬥,已是他刻入骨血魂魄的堅持。
……
他回敬道:“魔尊,你換什麽姿勢,本質不都一樣嗎?只是掠奪和發洩罷了。”
重樓的動作頓時停滞了。
他扳過飛蓬的臉頰,金紅色魔瞳夾雜着些許複雜意味,緊緊盯着那雙吸引自己的幽藍瞳眸:“你覺得,只是掠奪和發洩?”
“難道不是?”飛蓬吃力地笑了一下。
盡管他最後愛上了重樓,可面對這種發情期強jian造成的畸形關系,還是覺得可笑之至。
重樓靜了又靜,但他始終沒從飛蓬清澈見底的眼眸裏,看見應該出現的恨意與屈辱。
“不,對你,我不覺得只是掠奪和發洩…”他終于難以泯滅發自心底的動搖:“或許…我或許是…”
重樓呢喃低語,話卻斷在他凝眉思忖的那一瞬間。
飛蓬阖上藍眸,遮掩住一閃而逝的失望。
太早了,太突然了,重樓還是不懂。
神将不再吭聲,魔尊也是。
……
“能不能輕點?”
他真心覺得,再被重樓這麽心神煩躁地肆意折騰下去,自己的腰絕對要斷了!
“可以。”純金獸瞳緊緊盯着低喘不已的飛蓬,重樓沉聲道:“只要你求我。”
魔尊知道這話有多難聽,也滿心以為神将會立刻反擊,甚至為此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好啊。”哪想到,飛蓬眸光一亮,直接笑道:“就算我求你吧。”
重樓足足愣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地臉上無端泛起緋色。
“你…”他卻不知道這是為什麽,只發現自己連心都突破松快了起來,便遲疑着問道:“你之前不是還說,絕不求饒嗎?”
飛蓬理所當然道:“是呀,但哄毛絨絨幾句可不叫求饒。”
“魔尊。”他還幽默地勾起嘴角,一語中的地揭破道:“你臉紅了诶,心情也好了?”
重樓:“……”
你當在哄寵物嗎?!
“要不…”飛蓬卻怡然自得:“你還是變成毛犢吧?”
重樓幽幽道:“好讓你揪個痛快?”
“可以嗎?”飛蓬的眼眸頓時大亮。
重樓:“……”
……
“飛蓬…”可到底是想得到什麽,魔尊又想不明白,只一遍遍喚着懷中人的名字。
全然未覺,他早已突破開始定下的範疇,徹底打消了最初的冷酷念頭,不再把神将當做度過發情期的一次性消耗品。
……
“我看過典籍,異獸發情期…”飛蓬勉強凝起神,低語道:“本就是擇偶的一環。”
他擡起頭,霧氣彌漫的藍眸帶着朦胧醉意,唇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可是,那更多限于雌和雄之間,是為了繁衍。”
“……”火熱現場的旖旎绮麗被盡數打破,取而代之是一片危險的死寂。
重樓用無比溫柔的聲音問道:“很好,神将還知道什麽?”
“若度過發情期的對象是同性。”飛蓬同樣溫聲道:“便只是食物,如我對你。”
重樓淡淡道:“所以你不怕死,是因為覺得自己一定會死?”
“倒也沒那麽肯定。”飛蓬啞然失笑:“但進入魔尊空間的叛逆和敵人,從沒活着出去的。魔尊崛起的一路,也并非沒有破綻。”
他正色道:“吞噬異能可以推測,我想我并沒有猜錯?”
重樓冷臉不語,飛蓬又道:“不瞞你,我原以為,我會那樣死。”
“唯獨想不到,天上地下都默認脫離異獸習性,守身如玉的魔尊,居然打一架能打出發情期來!”他頂着重樓漸染羞憤的視線,啧啧稱奇。
飛蓬戲谑道:“當然,絕對沒有暗示魔尊茹毛飲血、敲骨吸髓的意思,我保證!嗯,也沒誰,會給自己設想這麽凄慘的死法吧?”
……
“本座不會那樣殺死神将,但絕不保證,不會讓你死在榻上!”
飛蓬差點笑出聲來,原來這個時間點的重樓,也是很好哄的啊,只要先抑後揚就行了。
他任由毛巾擦洗,又在池水裏聞到精油香氣,更感神清氣爽,瞧着重樓蹙眉小心翼翼運轉魔力,不讓傷及神體,忽然就道:“還挺可愛的。”
重樓的手頓時一抖,擡眸用無法形容的目光看着飛蓬:“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就挺可愛的啊。”飛蓬很正經地回答道,但池水溫熱,泡得他眼角緋紅、臉色潮紅,連目光都是濕潤而含笑的:“我是說這個。”
飛蓬一把撈起重樓垂進浴池裏的尾巴,在手中晃了晃:“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哦,沒毛的鳳凰不如雞。還好魔尊的毛怎麽揪,都能長出來。”
“……本座不是鳳凰!”重樓忍了又忍,明知道不該就此事繼續糾纏,那很容易被飛蓬帶進坑裏,也還是忍不住反駁道。
果然,飛蓬立即道:“嗯,你是毛犢嘛,世間獨一無二的異獸。”
重樓不自覺就開心了起來,連抿緊的唇角都下意識勾了勾。
金瞳漸漸彌漫原本的血色,欲望被理智暫時壓下,直到這個澡洗完,都沒複發。
“為了證明你比鳳凰更稀有,能再把翅膀露出來嗎?”飛蓬卻又逗他:“鳳羽的質地,和龍鬓的觸感不同呢。”
被哄高興了的重樓,稀裏糊塗就照做了。
“唰。”觸感細膩的天鳳羽翼重新圍住飛蓬,讓他撸毛撸的興高采烈。
重樓自己也舒舒服服的,不知何時連龍首都現了出來,幾乎快在飛蓬掌下癱軟成一汪毛犢。
人間說貓是液體,我看你也不逞多讓嘛。飛蓬無聲而笑,喚了他一聲:“重樓。”
重樓下意識睜開眼睛看向他,魔瞳是璀璨的金紅色。
只有得到心神與□□雙方面的滿足,重樓的理智才能堅持更久,也就能仔細思考我抛出的那些問題。飛蓬打定主意,便再度加重愛的砝碼。
“還有紙筆嗎?等我把遺書與辭呈寫好,幫忙送到神界帝宮去。”他輕描淡寫說道,仿佛不知道‘辭呈’二字,給重樓砸下了多大的雷霆。
重樓幾乎是直接盤上飛蓬的身體一圈圈勒住,緊緊盯着他:“辭呈?”
“對。”飛蓬自然地伸出手,撩了撩被重樓過快動作蕩起的淩亂鬓發。
他笑意坦蕩道:“遺書都寫了,我就算活下來,也絕不會,再和那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共事!”
“魔尊不也知道嘛。”飛蓬還斜睨了重樓一眼:“難道我身邊的魔界奸細,沒上報給你?”
重樓剛想開口,飛蓬就道:“兇獸之亂源自逃獄的天獄囚徒,我開始就上報給九天玄女,她卻随手給了敖胥,半點沒挂懷人間生靈安危。”
“魔尊對此難道一無所知?”他質問道,見重樓啞口無言,更是冷笑:“後來我出鬼界欲親自動手,被敖胥以不得越權擋回,魔尊可知曉?”
重樓終于道:“是,本座知道。再後來,冥君因兇獸始終逗留人界,未能真正鏟除,再次告到九天玄女處,卻仍然無果,不得不加班加點。”
“哼,這就是了。”飛蓬冷嗤一聲:“神界長老團,豎子不可與謀!此行,本君生死置之度外,已不欠神界分毫,更不想連累鬼界。”
他輕輕撫上重樓獸身,慢慢捋動皮毛,視線卻似沒有焦距:“遺書、辭呈,魔尊皆可先行過目。本君之死當歸于隐秘,不得因此再生波瀾。”
“……”重樓無言以對,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掐緊,疼得喘不過氣。
……
但□□與魔性相合的魔尊,能穩坐一界主位,真的好糊弄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魔尊理智而冷酷,深沉而桀骜。身體與本能,無疑是可堪利用的工具。
……
“你恨我嗎?”飛蓬聽見,重樓在他耳畔輕聲呢喃。
……
“我說不恨,你信?”
“你說,我就信。”重樓輕輕擰眉,湊近那枚通紅的耳垂,低語說道。
飛蓬微微動容,他聽出了重樓的認真,也懂得重樓有意給彼此找一個臺階下。
但飛蓬高興了,可以與重樓和顏悅色。不高興了,可以任由重樓折騰半天,也不吭一個字。
現在,他正巧腿麻腰酸腹脹,一點都不想給重樓好臉色:“我不想說。”
“更覺得沒必要。”明明處境艱難,但飛蓬瞧着重樓的目光依舊驕傲睥睨。
他勾起唇角的弧度很高,語氣卻不善:“魔尊一直派人監視本君探聽消息,連畫像都不放過。那恨不恨,還有意義嗎?你總歸不會放過我。”
重樓足足愣了幾個瞬間,才醒過神來,瞠目結舌地解釋道:“等等,不是,本座不是…不是…”
“不是什麽?”飛蓬嗤之以鼻,誰管你是不是,我今天非得把你圖謀不軌的事情錘死了不可!
他的聲音越來越重:“難道你沒安插奸細分裂鬼界?!還是你沒失敗也繼續安插侍從侍女,始終貼身搜集本君衣食住行的各種習慣?”
“哦對了。”飛蓬意味深長道:“你好像連我用什麽熏香都要關注吧?”
這話讓重樓如遭雷擊,他木然地張了張嘴,想反駁,卻根本無從駁起。
“還是說,你沒放任敖胥一錯再錯?沒借機以三皇盟約攻占神界?沒在我掀桌救走天帝等人時,明明能直接殺了我…”飛蓬的話驀地頓住。
他的音調變得既輕又冷:“是啊,根據古籍記載,你明明可以吞噬我,強行停止發情期,卻逼我答應條件束手就擒,施以暴行、滿足私欲。”
重樓直接閉上了嘴,他着實沒想到,飛蓬對異獸發情期這麽有研究。
“魔尊吶…”飛蓬最終搖了搖頭:“你現在還要問我,恨不恨嗎?!”
……
“我不會再問了。”
……
“盡管你不相信,可安插奸細一事…”重樓突然道:“我從無提前為發情期找好受害者的打算。”
飛蓬自然是相信的,但他表現的不置可否:“過去種種,都不重要。”
在重樓眼裏倍受折磨的神将,至今都還能揚起唇角,露出一個平靜的微笑:“你問我怨恨與否,更無意義。”
“是嗎?”重樓的指尖點在他濕潤的唇瓣上:“你明知這麽鋒銳,很可能激怒本座…”
飛蓬卻只彎起汗濕的眉眼,朝着他輕輕淺淺一笑。
這個笑容像是三月春風,溫暖柔軟,與指尖傳來的觸感一樣。
重樓不自覺出了神,或許是飛蓬太灼目耀眼,或許是飛蓬太清高自持,總之他過于吸引自己了,才讓自己明知道不妥和奢望,也還是問出口。
但自欺欺人,可不是魔的作風!重樓的目光閃了閃,心中的想法隐約出現了一個雛形。
“是呀。”然而,飛蓬的聲音打斷了重樓的思緒。
他笑着承認,舌尖不經意地刮過重樓的指腹,竟還在笑:“所以,恨不恨,事到如今,還重要嗎?”
“也對。”重樓剛點了點頭,指尖便是一痛。
他迅速扣住飛蓬的下颚,将自己解救了出來。可冒血的齒印極深,是用盡了力氣的。
“你看…”被捏着下颚的飛蓬卻是莞爾:“恨不恨,我都拿你沒辦法。”
吃了虧的重樓深深看了飛蓬一眼,重新将人卷起:“只要還沒被榨幹體力,你就想方設法回擊,是不是?”
飛蓬根本來不及回答和掙紮
……
“飛蓬,尊嚴、驕傲、性命…”
……
“于你而言,都不如教訓本座一番來個心神舒暢更好,對吧?”
……
“神界一戰,我竟沒看出,你有那麽通達的心境。”
……
“不管被折磨多慘,都一定要出口氣,嗯?”
……
“你說得确實沒錯。”重樓瞧着那雙充盈水霧的眸子,倏然說道:“早在我逼你入魔界成為祭品的那一天,就注定沒必要問你恨不恨。”
魔尊回憶之前的話題,只覺得自己過于天真可笑。
那聲音便帶了點微不足道的憐惜,語氣卻極端平靜:“本座不會再犯蠢了。”
自己做了一件對于禁欲的神來說,完全不能接受的事,又憑什麽想要飛蓬不恨?
……
“遺書都寫好了,魔尊還想拿什麽為難本君?”
你以為你能拿死吓唬我?
重樓噎了一下,又反問道:“那一直生不如死呢?本座可沒答應,事後讓你解脫。”
他緊緊盯着飛蓬的眼眸:“發情期有第一次,便意味着有第二次、第三次、永遠。”
“那魔尊要不要賭一下,本君能不能自盡。”飛蓬淡淡一笑:“以及,能不能在自盡前,給你一刀?”
氣氛好時可以示示弱,那是情趣。現在示弱,只會讓人看扁。
飛蓬可是很清楚,骨子裏的征服欲,讓重樓只看得上旗鼓相當的對手。面對這個時候、這個模樣的他,他覺得自己但凡退懼,必然難得善終。
“……”重樓沉默了。
如果別人這麽說,我肯定信心滿滿地告訴他,絕對不可能!
但飛蓬是真會創造奇跡的存在,哪怕強如自己,也沒有十足把握永遠制住他。
“若是魔尊想要本君臣服屈從,趁早打消念頭吧。”
……
“是,本座承認,因情生欲,因你動搖。”
因情生欲?!飛蓬猛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重樓。
開什麽玩笑,自己是下了猛藥不假,但這才第三天!雖然是第三天的晚上,卻也沒到四天啊,遠遠比不上原本的時間線。
他在第四天正午,就因被重樓折磨地太困太累太酸軟無力,直接睡了過去。重樓真正承認愛上他,更是在度過整個發情期找回理智之後。
“怎麽?”重樓饒有興趣地看着飛蓬:“不是你一直想逼我承認嗎?”
飛蓬後背上的熱汗有些發冷,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三番五次引導重樓思情的行為,也不是沒有破綻的。
“可你什麽時候發覺,我因你出現發情期,實質上是因情生欲的?”重樓卻是半追問、半嘆息,聲音越來越沉悶:“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
飛蓬心中一松,知道重樓是基于現實進行理解和聯想,不禁搖了搖頭:“鬼界生靈輪回,癡男怨女太多。”
重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倒是完全不覺得,飛蓬不明說有什麽問題。
他們立場敵對,是敵人。飛蓬更是神界第一神将,禁情絕欲已是習慣,也沒打算利用自己莫名的感情,去達成什麽目的。
他純粹是心高氣傲、絕不服軟,才屢次與自己争鋒相對、提問質疑。
“我抱你去浴池吧。”重樓瞥了瞥神色疲倦的飛蓬,忽然就心疼起來。
好強這一點某些時候真不太好,如果飛蓬沒那麽驕傲,自己不至于被激怒,也就不會下手那麽重了。
“魔尊倒是事後做好人了?”果不其然,飛蓬立刻又嘴硬了,還一把推開了重樓:“我自己洗!”
重樓當然不可能同意,但怎麽反對也是個學問。
……
“飛蓬…”重樓在背後叫住了飛蓬:“別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飛蓬的腳步微微一頓:“我知道。”
就算重樓不說,他也明白。這次的容器改造,是因為自己讓重樓動心太早。之前,重樓可以承受失去的代價,意識到動心後卻不行了。
那便寧願自己恨他更深,也要确保他萬一失去理智,自己的體質也能保證存活。
“但如果你真想吞噬我…”雖然飛蓬完全相信重樓的忍耐力,但還是回過頭,淡淡一笑:“防備也沒用,我會争取一擊斃命。”
重樓默然無語。
你這語氣,可不像是想被一擊斃命咬中要害,以免受更多折磨,而是想順勢捅我一刀吧。
“對了,你之前的問題,雖然我覺得不重要…”飛蓬從重樓的沉默中,讀出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不禁笑意更深:“但如果說恨,倒也沒有。”
重樓驟然上前幾步,緊盯着他道:“你說什麽?”
“你從一開始,就不想殺我。”飛蓬微笑着,語氣很是篤定:“不然,我不該在能隔絕煞氣的空間裏,而該在魔界,自生自滅。”
神将渾身上下,都彌漫着被魔尊盡情qi淩享yong過的氣息,卻眉眼端正、笑意朗然:“只此一條,我不恨你。”
“飛蓬…”重樓怔然看着飛蓬,心中的花盛開了。
飛蓬便看見,金色從那雙魔瞳中快速褪去,只剩下一汪流淌的赤色。澄澈清明如血玉,正凝視着自己。
其中,有愛意生根發芽、破土而出。既不再因理智而克制,也不再因威脅而鎮壓。
……
“要多久?”飛蓬心情複雜,垂眸看着纏在自己腰肢上的尾巴。
重樓已經開始熬藥了。
就是用空間法術,把适才內敷的藥膏混入其他的清甜靈材,在另一個房間,熬煮成清苦中微帶甜味的藥湯。
聽見飛蓬的問話,重樓回想一下自己,給出了答複:“以你體質,大約一盞茶。但還有藥得喝,我已經煮了。”
飛蓬沒有直接答應,而是看着重樓:“敷下去、喝下去,那之後呢?”
重樓微微怔忪,有點不明白飛蓬的意思。
但他下意識擡手,把擔在牆壁上的長白浴巾拉下來,把人裹好了抱出浴池。
“用了藥,是不是體質能完全恢複?”飛蓬臉色潤紅,在重樓懷裏擡起頭。
他追問道:“之前你所作所為造成的效果,是不是能全部消弭?”
重樓腳步一頓:“不能。”
床榻被空間法術直接整理,嶄新被褥落下,轉瞬便既舒适又整潔,讓人一看就想躺一躺。
“再能恢複…”重樓将飛蓬放了上去。
他低下頭,眼神莫名,聲音帶了點輕微的嘆息與慚意:“也不可能和最初一般無二了。”
……
“那如果本君想連阻力都一起恢複呢?”
重樓端着碗的手掌一顫,深深看了飛蓬一眼,垂眸道:“洗精伐髓,重塑神體。我知道你不怕疼,但那會無比痛苦。”
還算坦誠。飛蓬接過來一飲而盡,淡淡說道:“魔尊介意幫忙收集嗎?”
“……”重樓握緊了拳頭,又慢慢松開,苦笑一聲道:“好,發情期結束我放你走的時候,一定奉上。”
飛蓬将空藥碗還給重樓,音色更淡:“所以,接下來的發情期,魔尊照樣不會放過本君。”
“……不!”重樓頓知不好,下意識想挽回點什麽。
哪怕是奢求,他也不願意毫無作為:“我會盡量忍的,你放心。”
飛蓬怔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然後失笑搖頭:“不,魔尊想左了。本君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是要你不忍。”
“什麽?”重樓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飛蓬斂去臉上笑意,正色道:“魔尊,你想想,其他異獸的發情期,會動不動就失去理智嗎?”
“當然不會!”重樓當即回答:“他們不到發情期,也會随時随地因生出欲望,找看對眼的…”
他忽然頓住了:“…嗯?”
“看來魔尊也想明白了。”笑容重新浮現,飛蓬莞爾搖頭。
重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你越忍耐,最後失去理智的可能就越高…”飛蓬神色平靜,卻暗自苦笑。
他就算有點生氣,也不舍得讓重樓在最受折磨的第一次發情期,除了前三天,全靠隐忍度過:“本君更想保命。”
“魔尊不是說,最後會放我走嗎?”飛蓬沒有避開重樓複雜的視線,反而坦蕩地望回去:“既如此,本君寧願忍一忍,再親自讨回公道!”
重樓垂下眸子,心頭情緒酸澀,但還記得去取新衣。
“嗯…”飛蓬探手想接過來,但這次動作有些太大,竟牽動了體內還酥麻的地方,不禁皺了皺眉。
重樓輕輕按住他的手背,把潔白亵衣披在飛蓬身上,又拉來了被褥:“我去準備晚膳,你先小睡一會兒吧。”
被泡得渾身酥軟,精神反而恢複了一些,飛蓬搖搖頭:“暫時不困。”
重樓不置可否,将被角掖了掖,正欲去隔壁房間準備食材。
“飛蓬,你對魔界的消息同樣了如指掌。”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腳步停在門檻處:“應該也布置了眼線吧?”
飛蓬癱軟在舒适的床褥裏,床簾已被重樓解下,垂挂在床榻邊緣,讓光線變得暗淡催眠。
他剛在心裏慨嘆重樓的體貼,就聽見這句問話,不禁起身挑了挑床簾,微紅的眼尾高高揚起:“哦,魔尊這是興師問罪?”
“不,我是說…”重樓遲疑一瞬,神族禁情絕欲,飛蓬絕不會有他意,但這般行為又不像單純對敵人。
他想了想,還是堅持問了出來:“你曾經…是想與我結交吧?哪怕是為了戰場驚鴻一瞥?”
“哼,你算什麽驚鴻?”飛蓬的語氣,難得有點不善了。
隔着微蕩的簾幔,重樓與飛蓬對視。
“我是不算,可對你來說…”他的語氣帶了笑意,卻又有輕微的自嘲:“順眼的毛絨絨肯定算吧?”
飛蓬忍了又忍,還是“噗”地笑了一聲:“好吧,這确實算一個我想和你結交的理由。”
“……”重樓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會有這麽一天,居然是靠着本體賣萌,才能換心上人一笑。
但是,這感覺也不算差。
聽着飛蓬躺回去的聲音,重樓跨出了門檻。
“等等。”躺在榻上的飛蓬忽然喚住了他。
重樓回過頭,有點失望看不見飛蓬那雙熠熠生輝的幽藍眼瞳:“嗯?”
“我是有些渴和餓。”飛蓬的聲音是久經qing事的喑啞。
重樓一急:“……我馬上去做飯,你稍微休息一會兒就好。”
“但是,我記得獸族必修課有廚藝?”飛蓬直起腰身,指尖掀開床簾的衣角。
重樓清晰看見他眸中的戲谑:“你可以在這裏直接動手,我不怕煙熏火燎。”
“!”重樓語氣艱澀了不少:“你怎麽知道廚藝是必修的?!”
飛蓬含笑反問:“我看過很多古籍,我知道異獸的發情期,再知道這個,很奇怪嗎?”
“再說了,不是你先安插的奸細嗎?”他随意撩了撩簾幔,讓自己的身影欲隐欲現:“本君也是一界之主,當然要禮尚往來。”
重樓:“……”
他忍了忍,還是狀似冷靜地提出了質疑。
“可本座成為魔尊後,從來沒親自動手下廚,你是怎麽知道的?”重樓很清楚,飛蓬話裏話外的意思,分明是确定自己學過。
飛蓬淡淡一笑:“那魔尊恐怕不知道,你的小道消息在魔界流傳廣泛,冒險來這裏的妖族做生意都能聽見。”
“比如必修課。”他眨眨眼眸:“就是可以不喜歡,但絕對不能不會吧?”
飛蓬擺出若有所思的模樣:“這好像,也是獸族擇偶的一個環節?嗯,盡管異獸不在意擇偶,而往往更重眼緣。”
“但你是蚩尤之子,正常獸族接受的教育,你肯定都受過。”瞧重樓的嘴角已經開始抽搐,他不禁低笑:“其實,本君第一次聽說時…”
他挺感嘆地搖了搖頭:“只覺得,獸族成魔後人口一直在增長,果然不是沒道理的。”
那群獸族修成的魔族,想讨好一個人的時候,簡直都是賢妻良母型!
“……我去做飯了。”重樓臉色泛紅,丢下一句話,就想逃之夭夭。
飛蓬啼笑皆非,重樓最後的倔強,大概就是不在自己面前做,以掩蓋他多年不曾動手的生疏手藝。
“啪嗒。”過了很久,重樓終于端着主食進來了。
其實在此期間,飛蓬經歷了重樓屢次送來湯湯水水、點心果汁等小食,早已坐在桌前。
獸皮早就被收拾掉了,桌面上也沒有什麽指印和抓痕。
還挺謹慎聰明嘛。飛蓬心裏嘀咕一聲,對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絕不可能什麽痕跡都沒留下。
只可能是重樓不想自己看見,處理過一遍了。他好笑極了,不得不抿緊嘴角,在重樓擔憂自己咽不下去的目光中,以很好的胃口表現食欲。
“我繼續去端。”重樓驚呆之餘,倒也松了口氣。
最後一次去隔壁前,他提醒道:“接下來是主食。”
此時此刻,飛蓬瞧着擺開的飯菜,不免笑出了聲:“可算好了。”
晶瑩剔透的飯粒被炒制成金黃,裏面夾了各種薄薄的香辣肉片,還有其他配菜,一看便有食欲。
飛蓬接過重樓遞來的碗筷,倒也沒忘記逗上一句:“主食做了這麽久,果然是把基本功都忘完了吧?”
“……不想吃,就不吃。”重樓布菜的動作頓住了。
飛蓬剛輕輕挑眉,心想重樓果然還沒被自己真正“收複”。
他便見,對面的魔尊話鋒一轉,語氣竟變得激昂很多:“我帶你出去,到我族集市嘗嘗鮮吧,你想吃什麽都行!”
“……”飛蓬再次極力忍笑。
重樓這怕不是剛才燒了好幾次失敗作品,被自己說中痛處,以致于對菜肴的味道莫名不自信了吧?
算了算了,可不能逗過頭。他唏噓地想着,夾了一筷子到嘴裏,眸色微亮:“不了,你燒得還是不錯的。”
就是還需要勤加練習,才能和多年後一樣棒。
“是嗎?”重樓半信半疑地夾了一下,在口中咀嚼起來。
還是與适才一樣的味道,普普通通、家家常常,絕對算不上美食。
“飛蓬…”他忽然喚道。
飛蓬邊吃飯菜邊飲下湯羹,擡眸看向重樓:“嗯?”
“謝謝。”重樓低聲道。
飛蓬這會兒是真愣了:“啊?”
謝謝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挽回這并不美好的相遇。重樓深吸一口氣,沒有揭穿飛蓬的溫柔,只輕輕笑了笑:“沒事,你吃過就休息吧。”
“哦,好。”飛蓬也确實沒有強撐的打算,飲食是補充精神氣的辦法,他接下來還得繼續面對重樓的發情期呢。
用完膳之後,神體極快地消化着通過膳食補充的靈力,飛蓬因此不覺得胃脹。
“哈啾。”但大抵是繃緊的意識明白可以休息了,困意幾乎立刻劈頭蓋臉而來,令他打了個哈欠。
飛蓬勉強站起來,步履蹒跚地往床榻方向去。
“等等…”重樓順手把杯盤狼藉收起,慢兩步地追了過去。
飛蓬回過頭:“你不會又…”
“不。”重樓趕忙解釋,伸手攬住飛蓬勁瘦的腰肢,打橫将人抱起:“換個地方吧,別睡在這裏了。”
他掃過房間內的擺設,雖是幻化,卻也大部分是黑沉沉的,而且充斥着自己的氣息。
“重樓?”飛蓬茫然不解地看向重樓,他被重樓越過幾個房間,帶到了幻化出的水簾洞內。
洞外水聲叮咚,清風與水汽充盈洞內,溪流蜿蜒、石壁潤滑。
兩塊高處的大石之間,支起了一張寬敞的吊床,清風吹拂,曙色熹微。
“睡吧。”重樓将飛蓬放下。
輕薄被褥搭在他身上,下方床榻極具彈性、相當舒适。
“我盡量不打擾你。”重樓低語道:“好好休息。”
飛蓬怔然瞧着他離開的背影,心頭既甜又痛。
重樓的狀态,其實比飛蓬想的好很多。因為發洩出去不少欲wang,他也就更能冷靜地思考。
胃口好更代表了飛蓬強大的心理素質,他是真能做到與仇敵談笑風生。
甚至不一定是仇敵,于他而言,自己動了心、許了諾,也大概只是個需要一劍殺之的仇敵,殺了也就一切結束。
“飛蓬…”重樓越想越心情複雜,便沒有留在空間,反而去了炎波泉。
火舌從岩漿中往上噴湧,魔尊只阖眸打坐,隐忍着欲求不滿的發情期獸yu。
“重樓…”炎波衛戍黎火金吾忽然開口。
重樓壓下眼眸深處的金色,才睜開眸子:“嗯?”
“神将飛蓬還活着嗎?”黎火金吾很認真地問道。
重樓皺起眉頭:“為何這麽問?”
“被你帶入自己空間的敵人,哪個不是獵物?”黎火金吾嘆了口氣:“我沒求情的意思,只是…有點可惜…”
重樓微微一愣:“為何?”
“冥君鎮守鬼界,離寒髓很近,從未攪擾。”黎火金吾做了個對比:“不似敖胥,心懷不軌、作惡多端。”
重樓垂下眼眸,黎火金吾的話很是公允,而自己呢?若說開始是驚豔,之後是征服欲引起的摧折□□,那現在對飛蓬的好感就完全超過預期。
“他沒死。”重樓淡淡說道,血瞳深處是只有自己明白的愧疚,還有濃濃的欣賞與摸不清輕重的情愫:“再過一些日子,我就放他回鬼界。”
這下子輪到黎火金吾驚訝了:“你居然沒殺他?你出兵時明明是想…”
“此一時,彼一時。”魔尊打斷了炎波衛戍的話。
他的語氣,極冷靜淡漠:“本座是想一了百了,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才賜給神界這麽一個第一神将。”
“那便算天道平衡而神族走運吧!”重樓神色疏冷:“但這神将日後也不歸神界了。”
黎火金吾更是大吃一驚:“你…你做了什麽?”
飛蓬那個時候插手,自然做好了戰死犧牲的準備。他對神界那般忠心,如今居然要退出,這怎麽可能與重樓無關?!
重樓深吸了一口氣,擡眸時,血色眼瞳控制不住地泛起金色波光。
“重樓?!!!”黎火金吾若是有人形,只怕頭皮都麻了。
重樓重新低下頭:“如你所見,不得外傳。”
“可飛蓬…”黎火金吾支支吾吾:“他…他真的沒事?”
重樓忽然笑了:“有事的是我才對。飛蓬還活着,而我答應放他走。”
“重樓……”黎火金吾欲言又止。
重樓閉上眼睛:“本座心意已決,不必再勸。”
“噗通。”魔尊空間之中,飛蓬翻了個身,不小心從吊床上摔了下去。
黎火金吾便瞧見重樓臉色頓變,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火球在岩漿表面抖了抖,主動沉了下去。
飛蓬自救很及時,手肘毫不猶豫搗向石壁,想借力穩住自己。如果重樓沒立即出現,一把摟住他的腰杆,這無疑是受點擦傷就能搞定的。
“……”飛蓬只能無奈地倒入重樓懷裏,被抱回一點都不小的吊床上。
重樓這才松開手,抱臂看着他,無奈道:“怎麽了?”
飛蓬沉默不語,總不能說,沒有變成重樓獸身抱着,他無意識滾啊滾,直接就摔了吧。
“……繼續睡吧。”重樓這回也不放心走了,随手召來一塊浮石坐下,但還記得收斂自己的氣息。
飛蓬默了默,在死要面子活受罪與破罐子破摔之間,選擇了後者。
反正就算露出破綻,現在的重樓也不可能殺了自己。執念早在他得到重樓承認愛上時,便已經圓滿。
“不,你上來吧。”飛蓬一本正經地往床邊挪了挪。
重樓目瞪口呆地看着飛蓬,一時半會不明白心上人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毛犢上來。”索性飛蓬找理由是一找一個準的:“嗯,至少把尾巴送上來。”
重樓張了張嘴,卻還是一聲不吭地照做了。
飛蓬便直接摟緊一節尾巴,舒舒服服陷入皮毛的包裹裏,閉上了眼睛。
總覺得我是大型毛絨床墊。重樓揉了揉額角,心裏咕哝了一句,但也阖眸漸起睡意。
“嗷!”直到他呼吸聲才穩,尾巴尖就狠狠一疼。
重樓睜開眼眸,只見那雙幽藍色眼眸明明泛着困倦的水光,唇畔卻有意味深長的報複性笑意。
“你…”他抿了抿唇,終是沒警告什麽,甚至沒把獸身收回來,反而舒展了一下龍尾,輕輕覆蓋飛蓬的雙瞳。
視野一片黑暗,飛蓬的呼吸聲便逐漸平穩,仿佛放棄了幼稚的報複。
重樓自以為,這次總能睡得安穩了吧,就也阖上眼睛了。
“嘶。”他好不容易睡着,這回是尾與腰接軌之處,毛被揪掉一大撮。
重樓擡眸深深看了裝睡的飛蓬一眼:“你是不是不困了?”
“很困。”飛蓬含含糊糊說道,抱着重樓腰身把人往吊床上挪的手,很快就松開了:“只是力道不均勻,蓋着不舒服。”
重樓看了看飛蓬,不是你把被褥蹬去床腳,把我尾巴當毛毯蓋的嗎,你還嫌棄毛毯一邊輕、一邊重?!
“好了,睡吧。”他把額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按平,耐心地用尾巴卷住飛蓬裹得嚴嚴實實,确保四面八方壓力對等,絕對不存在重力不平衡。
飛蓬狀似滿意地蹭了蹭,心裏卻在想,居然還能忍,我是不是低估了重樓剛動心的感情深淺?
不過,還是得試探試探底線。反正,下一個理由也找好了嘛。飛蓬便放軟了身體,連呼吸都輕輕淺淺,似乎是真的願意睡着了。
“飛蓬?”重樓等了很久,甚至很輕很輕地喚了一聲。
他沒得到任何回應,便隔空用空間法術召來茶葉、拿來熏香,在洞穴裏煮上、點上,讓飛蓬睡得更香甜。
“……”裝睡成功的飛蓬忽然覺得,良心有點疼,不太舍得繼續欺負重樓了。
算了,睡覺吧。
洞穴內流水潺潺,一神一魔相擁而眠。
被重樓高強度地侵zhan了三天有餘,飛蓬的身體縱然經過藥浴恢複,也虛軟乏力。
他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直到第四日都過了正午,才慵慵懶懶地睜開眼睛:“唔…”
一只茶盞湊到唇邊,是茶味的清香。
“!”飛蓬迷迷糊糊地飲下,被出乎意料的氣味一沖,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重樓把飛蓬的反應看在眼裏,掌心微微用力,垂眸将杯子拿開了:“不習慣嗎?”
“有點。”飛蓬其實知道,重樓已經很用心了,還特地為自己尋來了魔界最好的茶。
就是這味道,讓喝慣仙茶的飛蓬有點措手不及,哪怕他曾經也嘗試過挑戰。
可鼓勵還是要給的,飛蓬從重樓掌中輕輕巧巧奪過茶盞,将剩下半盞一飲而盡:“但品質不錯,靈氣充沛。”
重樓甚至顧忌他的身體,把其中那點兒微薄的煞氣剝離了。
“時間太短找不到新的,我這裏的仙茶品質,都不太高。”重樓不置可否,飛蓬的第一反應自然是騙不了他的。
但他也不打算探究飛蓬的回答,到底是虛以為蛇,還是過于心軟:“你午膳想吃什麽?”
“随便你做,我可不挑食。”
……
“你在看什麽?”飛蓬冷不丁道:“眼珠子又金了。”
重樓回過神來,再厚的臉皮都隐隐發燙,又怎麽好意思在受害人面前提起呢?
“咳,沒什麽。”他幹咳一聲,移開視線道:“我去做飯了,你看看游記?”
重樓從床榻旁的嶄新書櫃上,抽出了一本包裝精美的書,給飛蓬打發時間用。
“嗯。”飛蓬随意地接過來,一個眼神都沒再瞥給重樓了。
重樓莫名有些失落,又不好留在這裏打擾飛蓬,只能去了隔壁下廚。
“噗嗤。”他卻是不知,自己剛剛出門,飛蓬便放下游記,唇角難以抑制地翹起。
欺負重樓可真好玩啊,如果能欺負他失控,就更有成就感了。飛蓬在心裏算算時間,想溪風也快來了,不如再添一把火,好好逗一逗重樓。
于是,這整個下午,他都表現的很冷靜、很識相,什麽麻煩都沒找。
有豐盛滋補的午膳在前,重樓做晚膳時,便以蔬果和湯羹為主。此時此刻,他們剛剛用完飯後甜點。
“飛蓬。”瞧着飛蓬放松的眉眼,重樓忽然問道:“你在想什麽?”
他不願意以惡意揣測飛蓬今日的平靜無波,但時刻理智告誡着,必須小心謹慎。
飛蓬靠在椅子裏,不解地看向他:“你覺得,我被關在這裏,還能想什麽?”
“……”重樓無言以對,沉默幾個呼吸後,低聲道:“你今天醒過來之後,沒有再拔我毛了。”
倒是敏銳。飛蓬無聲地笑了一下,他可不想讓溪風看見毛絨絨被拔毛。
但也僅限于此了,別的無所謂。飛蓬擡眸時,眼底滑過一抹鋒銳,手掌輕輕下翻,是想要握劍的動作:“我其實也沒想什麽,就是手癢。”
這一個下午沒拔毛,他看似在看游記,實際上可都在回憶原本這一次發情期內,與重樓交手的過程呢。
如果溪風運氣好,等他來的時候,便能瞧見一個灰頭土臉、鼻青眼腫的魔尊。
“跟我來。”重樓果然沒有起疑心,還立刻幻化戰場,帶着飛蓬前去。
很快,他就為自己的抉擇付出了代價。
“進來。”溪風找上門之時,重樓甚至沒力氣再做戲,直接開了通道。
溪風被吓了一跳:“尊…尊上?!”
“無妨。”魔尊正倒在地上,肩膀、脖頸、手臂、腕部、腰側等處,到處都是傷口。
他的臉上更是嚴重,各種風刃刮擦出的細碎傷口遍布着,汗與血混在一起,充盈在空氣之中。
“哼。”不遠處,神将也并不輕松,手腕上的刃傷幾乎是深可見骨。
但在總體上,他的傷勢顯然輕得多,人還在笑:“魔尊,痛快嗎?”
“你退下。”重樓揮了揮手,示意溪風往後站。
他的目光灼灼有神,緊緊凝視着飛蓬。
“嗖!”然後,重樓猛然跳起,腳步飛快地避開了又一道對要害疾馳而來的風刃。
飛蓬卻也随後便至,同重樓戰勢焦灼。
“尊上!神将怎麽…怎麽還能…嗯?!”溪風的話卡在半途中。
他震驚地發覺,飛蓬仍然被封印着,只是引動了游離于魔尊空間裏的稀薄靈氣,暫為所用。
“哼。”在溪風到來前,重樓跟飛蓬打了好半天,早已從開始的驚異中回神,心中只餘佩服。
飛蓬在絕境裏,發揮的水平實在超乎想象,竟能與他拼成這樣。
只是時間不早,也該結束了。重樓不再與飛蓬短兵相接,翻手之間便周身浮現紫光。
“轟。”飛蓬見勢不好,迅速暴退數裏。
他身法輕盈,立即躲過了好幾處空間節點。
“哼!”但魔尊此次當着下屬的面,是鐵了心重新拿下神将。
他邊打邊限制飛蓬移動的範圍,讓周遭空間愈發凝實。
“咚咚锵锵。”飛蓬凝了凝眉,立刻轉守為攻,主動沖上前去,又與重樓戰到一處。
他用照膽神劍架住炎波血刃,重樓心高氣傲,早在開戰之初,便把劍還給了飛蓬。
飛蓬冷眼瞧着自己行動越來越吃力,故意擰起眉頭。
他發揮得倒是越來越出彩,劍鋒之寒銳逼得重樓不時後退,但總體上還是漸漸被逼入逆境。
如此一來,重樓心中一定。在飛蓬即将完全動不了的那一刻,他侵身而進。
“尊上小心!”溪風卻因角度問題,第一時間瞧見了讓他膽寒的一幕。
飛蓬勾起嘴角,在重樓扣住他肩膀,伸手去奪利劍的那一瞬間,粉碎了周遭的空間束縛。
“咔擦。”飛蓬反手捏住了炎波血刃。
重樓臉色大變:“你!”
“哼。”可飛蓬完全不顧指尖之傷,只狠狠将血刃鋒芒逼向重樓頸間。
重樓要麽松手,任飛蓬拿回照膽神劍并立即逃脫,此前努力付諸流水,只能再戰一場。
要麽先奪神劍再反制飛蓬,可若稍遲一瞬,便很可能頸部重創。
“噗。”炎波血刃重重劃破重樓的脖頸,魔血狂湧而出。
飛蓬肩上衣料破碎,肩胛骨被重樓捏出了指印。但也僅僅只是印子,連骨折都沒有。
照膽神劍被重樓舉起,劍柄砸在他後頸上,一下子就把人敲暈了過去。
“咣當。”飛蓬神色意外地倒了下去,被重樓攬入懷中。
溪風立刻趕上前,憂心忡忡道:“尊上,您沒事吧?”
“我自己的兵刃,能有什麽事?”重樓一手攬着飛蓬,另一手捂住還在大肆流血的脖頸。
好在事情正如他所說,自己兵刃造成的傷口,雖然很大卻能較快愈合。
只是本就暗紅的甲胄染了血,更顯豔麗,重樓卻并不在意。
“神界一戰,你坐鎮後方,并未親眼見到。”他垂下眸,看着飛蓬指尖流血的傷口。
重樓不禁笑道:“本座的眼光,很不錯吧?”
溪風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魔尊把冥君傷口極深的指節含入口中。
“……”他趕緊移開視線,低聲道:“您向來眼高于頂,看上的自然不會差。”
在此之前,魔尊禁欲苦修無數年,想攀附他的何其多也?無一有幸得其青睐,倒是更顯無欲則剛、毫無破綻。
重樓彎了彎唇角,炎波血刃造成的傷口,在口中漸漸愈合,他把飛蓬抱得更緊。
溪風默不作聲,綴在重樓身後飛落在地,一路跟進了山洞。
“咳咳。”飛蓬咳嗽幾聲,醒得極快。
他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坐在椅子裏。
重樓就在對面,正處理身上到處都是的、由照膽神劍造成的傷口。
“哼。”飛蓬突然笑了。
正給重樓遞藥的溪風一個哆嗦,把頭往下又埋了埋。
“你笑什麽?”重樓淡淡地問道,語氣裏是只有彼此才能聽出的無奈。
飛蓬端起面前桌案上的茶盞,小口小口抿着,低聲笑道:“你沒有贏我,那若無神農、女娲插手,那一戰只會持續下去,分不出勝負。”
重樓沉默了片刻,直到臉上的傷口上好藥,才回道:“時也命也,你不曾後悔,不是嗎?”
“……對。”飛蓬長出一口氣,笑得越發坦然。
他将空茶盞放了回去,溫聲道:“魔尊煮茶的手藝,遠不如你的廚藝。”一喝就知道,是頭一次做。
“啪。”溪風再次一個哆嗦,手裏的新藥瓶摔了。
重樓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飛蓬一眼,把才搜刮到的仙茶茶罐和一整套茶具都推了過去:“嫌棄我,就自己動手!”
他甩完狠話,見溪風彎腰從地上撿起藥瓶,便取回來揭開了蓋子。
濃重的藥味傳了出來,飛蓬動了動鼻尖,聞出那是引出異力的功效。
照膽有破魔之力,重樓不擅長治療法術,想盡快治療好,這樣做确實更方便。他想着,低頭看了看傷勢痊愈的手腕和手指,才瞥了眼溪風。
可憐的魔将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果然,回房之後,重樓先顧着給我療傷與為我煮茶了。飛蓬若有所思,明知故問地溫聲道:“魔尊,你的魔将來找你,我留在此處不合适吧?”
“他是來找你的。”重樓的語氣越發淡漠了。
溪風則覺得,他就不該過來!
魔尊看着自己,眼睛裏全是被打擾的不快和嫌棄。至于塗藥療傷,他或許更想二人世界,好磨一磨飛蓬将軍去做吧。
“飛蓬将軍。”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溪風鼓起勇氣道:“水碧投書請見我們尊上,言鬼界事務繁多,為了不影響生靈輪回,懇請釋放您。”
飛蓬不為所動,反而笑出了聲:“是嗎?沒有冥君,鬼界就轉不了?”
“魔尊總不會相信吧?”他漫不經心地接水煮茶:“我可是在去神界送死前,就已經安排好了呢。”
重樓冷冷說道:“哦?你不妨說說看。”
“為神界供給将相的行為直接關停,留于鬼界的神官們只需維護輪回,若我身死…”飛蓬的話語微微一頓。
他随即笑了起來:“鬼界就自行運轉,并且徹底脫離神界,從此獨立于各界,以确保輪回運轉、不礙生靈。”
“你可真不怕死,死之前還什麽都布置好了,本座佩服!”魔尊這麽說着,臉上卻全是怒意與冷意。
重樓的确沒想到,飛蓬竟在上天前,就自行堵死了後路。他更想不到,事到如今,在自己面前,飛蓬還是如此不惜命的态度。
之前說“本君寧願忍一忍,再親自讨回公道”,果真只是想讓他放松警惕,好在适才那場決鬥裏,直接殺死自己吧?!
重樓越想越是心涼,飛蓬剛剛那一戰裏,可是殺機凜然呢。
“砰。”溪風立刻往後退了退,堅決不摻和這場即将爆發的對決。
果不其然,飛蓬竟然笑了:“謝謝誇獎,遺書都寫了,何必再廢話?”
“飛蓬!”重樓簡直氣急磨牙。
飛蓬也明白重樓的懷疑,甚至不嫌事大地火上澆油了一把:“我惜命但不曾怕死,有機會得手,自然不會放過。可惜,還是小瞧魔尊了。”
“所以…”他含着笑意,卡在重樓怒火爆發前,款款而談道:“遺書就不麻煩魔尊親自送了。”
飛蓬的視線随着那上揚的輕快尾音,炯炯有神地挪向了溪風:“不如給你麾下這個魔将,讓他轉交水碧吧。”
“轟隆。”溪風甚至來不及再說一句,便被重樓直接扔出了空間。
空間通道劇烈閉合的那一霎,他依稀聽見了一點微薄的聲音。
溪風努力站穩,仔細地分辨着。
“你什麽時候能不激怒本座?!”
“很遺憾,也很明顯,永遠不能。”
“好,很好!你……你果然沒有一點動搖……”
“哈,魔尊難不成以為,我不該生出殺心?”
下一瞬,萬籁俱靜。
“還好聽不見了。”溪風面無表情地站在半空中。
雖然他完全不想聽,但如果通道不關,還是會聽見了,那就太尴尬了。
“可遺書沒到手。”溪風若有所思。
不,飛蓬将軍這遺書怕是送不出去的,人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算了,等手裏的任務忙完…”他的身影一閃而逝,離開了現場:“就去鬼界告訴水碧吧。”
先拖一拖,說不定尊上會有什麽命令下達。
“我說過,會放你走的!”而魔尊空間之中,重樓正與飛蓬對峙。
他壓抑欲念多時的血眸泛起金色波光,瞪向被自己牢牢束縛的飛蓬,很是生氣:“可你覺得,我會反悔?!”
神農封印能用秘法控制,如今飛蓬與外界靈力的交彙,已被重樓徹底封住了。
“這誰知道。”飛蓬還是在笑:“我也只是防範于未然。”
重樓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揮手便鬥轉星移,将飛蓬帶入自己空間深處。
“這裏…”飛蓬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卻還是難掩驚豔。
重樓束手而立,解去了飛蓬身上的空間束縛:“是我誕生的地方。”
“走吧。”他拉起飛蓬的手,漫步走向綠草如茵的園林,順着一朵朵五顏六色的鮮花構成的小路,往地下溶洞走去。
飛蓬不吭聲了,只順從地被重樓拉着。他來過此地很多次,毛犢半龍半鳳、能飛會游,年幼時天賦頗高。
誠如重樓所言,靈氣充沛的骨血易受觊觎,從東躲西藏到所向無敵,他過得實在艱難。可魔尊談起舊事,語氣喟嘆而無怨恨,還相當坦然。
此番亦是。
“就是這樣,我最終成了蚩尤之子、神農嫡系。”重樓偏過頭,看向坐在身畔的飛蓬:“想要什麽,一定要把握住,這是我從小就知道的。”
他将吻烙下來時,飛蓬阖上眼眸,但并未做出躲閃。
直到被抱到石床上,飛蓬才下意識掙動了兩下:“那我呢?”
“我于你,究竟算什麽?”他忍不住追問重樓的心思。
這裏原本是他們徹底定情後,重樓才帶自己來的。與現在的情況、意義,截然不同。
飛蓬是真的有些不明白,重樓在想什麽了。
重樓的動作微微一頓,卻不曾停下。
“當啷。”他反手抽走飛蓬束身的腰帶,遠遠砸在洞壁上。
……
如斯處境之中,重樓越發回憶飛蓬适才的每一招每一式。
靈術的光芒在響動,風凜冽作響,冰鋒銳刺骨。
雲端之上,對手不染纖塵、不落凡俗。
“哼。”現在卻只能在自己身下徒勞無力地掙紮
……
他的身體,為自己敞開,向自己臣服。
“飛蓬。”重樓深不見底的金紅獸瞳裏,滿滿都是興味。
……
他看出來了,重樓真的在發瘋。再這樣下去,自己絕對會被折騰很慘。
“求我。”重樓捏住飛蓬的下巴,力道重的讓飛蓬都覺得發疼。
可他的聲音卻還是溫和的,就是意思很不友好:“或者,遺書我幫你撕了。”
飛蓬整個人僵住,不就皮一下嘛,怎麽把自己推到進退兩難之境了?!
“好,什麽時候改變主意,記得和我說。”重樓不意外飛蓬沉默硬抗,松開手舔了舔那輕微戰栗的唇角。
他笑得越發溫柔:“但得在你還有力氣說話前,不然,我只能默認你堅持己見。”
“……”飛蓬縮了縮脖子,一腳踹向重樓伸向自己腳踝的手掌,同時手肘撞地,從石床上一躍而起,直接往洞窟深處逃去。
希望重樓沒有改動故鄉構造,他記得這裏九曲十八彎,如果運氣夠好,或許能拖延一段時間,好歹讓重樓冷靜冷靜、降降火氣。
當然,前提是重樓不直接動用空間束縛。
“哼。”可重樓不但沒覺得降火,還血氣不斷沸騰。
……
“呵。”他忽然揚了一下嘴角,真就沒有第一時間把飛蓬抓回來,而是凝固空間,确保人只能在一定範圍內移動,才撿起披風施施然追去。
這裏的路雖然多,但盡頭只有一冷泉、一熱泉,算是一個小型靈源,才能将神農造物孕育出天賦異禀的模樣。
飛蓬沖到深處下了水,游到一個四通八達的拐角,陷入了沉默。
“嗯額…”他剛從被逼出力氣的精神狀态脫離,腿肚子就發軟發酸,滞留在原地,實在跑不動了。
……
“在想什麽。”身後的陰影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火熱的手掌搭上了肩膀,飛蓬一個激靈,差點以為他正和重樓捉迷藏。
可回眸瞧見那雙金紅色的、充斥征服玩味之意的眼瞳,所有欲求轉瞬隔斷。
“唰。”飛蓬手指并攏似劍,毫不客氣地朝着重樓的脖頸砍去。
這是重樓,但不是幾千年後會無比縱容他的愛人。
在這裏被抓住,也不會再被含笑親吻舔舐,直到忍不住笑出聲地相擁,只會被欺負哭。
“游戲該結束了。”可重樓被心火燒得直癢,不打算再拖延下去,只一個照面就束縛住了飛蓬。
他語氣極清淡,瞬間束縛住飛蓬的手腕,将人背向自己,抵在石壁上。
“別在這裏!”飛蓬猛烈掙紮起來,黑暗之中的擁抱一如情re之際,他的情緒卻有點壓抑不住了。
重樓動作一頓,将飛蓬翻過身,親了親下巴,這一次是真切的柔和了:“你怎麽了?”
沒被觸碰唇瓣,也沒被掠奪性深吻侵占,飛蓬卻奇異地放松了下來。
我在胡搞蠻纏什麽呢?他埋首于重樓懷中,有些喪氣地甕聲道:“不,沒什麽。”
重樓目光一閃,眸中金色漸退。
他解下披風,蓋在飛蓬身上,撫摸着那頭淩亂潮濕的長發,輕輕蒸幹了其中水分。
“跟我來。”重樓重新拉起飛蓬的手,帶着心上人走向洞穴深處。
不一會兒,飛蓬便被帶進了冷泉。
這是洞穴最深處的一端,泉眼從高往下流淌。
“嘩啦啦。”最上方泉水凝冰為床,綿延數米後重歸液态,形成激流瀑布,再至半空被攔腰斬斷,有一方被玉石砌起的圓潭泉池。
飛蓬随着重樓踏入泉池下方,沿着玉階往上走動,腳下流水潺潺。
“冷嗎?”越往上,水流沖勁越大,重樓攬住飛蓬的腰身,把人抱起。
飛蓬無聲地搖了搖頭,目光環視一周。這裏距多年後自己第一次前來,沒發生什麽變化。
泉眼卡在洞內,石壁鑲嵌着明珠,光線不照眼也不昏暗。靈氣充沛在空氣中,香氣馥郁清新,很适合休憩沉眠。
“哼。”見飛蓬出了神,重樓低笑一聲
……
“噗通!”泉水四濺而起,又落了回去。
這裏似一個順流而下的傾瀉浴盆,躺下去,無時無刻都要被冷泉之水沖刷。
……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求過人?”身後的敵人兼心上人低低笑着,語氣溫柔地仿佛不是在逼問。
可飛蓬的竭力撲騰,再次被重樓牢牢鎮壓了。
他甚至不費吹灰之力
……
“不要?”他忽然捏起飛蓬的下巴,似笑非笑道:“還堅持送遺書嗎?”
飛蓬就清醒了過來,聞言緊緊閉上嘴,怎麽都不肯服輸。
“哼。”重樓倒也不奇怪:“你既然要送,不是做好以後和本座同歸于盡的準備嗎?”
他松開手,抱臂瞧着飛蓬,嘴角翹了起來:“那本座助你恢複更快,明明是好事吧。還是說,你剛沒感受到,流入體內的充沛靈氣?”
……
重樓心情大好,戲谑道:“那你還送遺書嗎?”
“……”飛蓬幽幽道:“可能需要魔尊親自送,就在你再做一次之後。”
重樓啞然失笑,卻也心知肚明,飛蓬這是暫時服軟了。
……
帶飛蓬來冷泉,本就因為這有最純淨的水系靈力,可以直接滋養。自己幼時受傷,當時不會治療術,就來這裏。修煉,也是以極冷養極熱。
“應該不冷吧?”重樓吻了吻飛蓬不再緊繃的額頭,擡腳走向下方。
他思忖着,要不要再召喚一個魔靈披風,盡管很清楚,這裏的冷只是冷,絕對不會凍傷,還能自行吸收靈氣。
……
重樓突然沉聲道:“其實,送溪風離開後,我想過吞噬你,但舍不得。”
他垂眸看着剛好擡眼的飛蓬,神情沉凝:“也被你氣得想過反悔,不放你走了。可一想到,你說不恨我。那我這麽做,你肯定會改變主意。”
“……”飛蓬一時無言。
重樓捋了捋他額角的發絲:“今日之後,我等你殺我。”
“要是殺不了,五百年後可能是我下次發情期。”他真心真意地提示:“你一定要小心戒備。”
飛蓬終于意識到不對:“重樓你…”你是打算提前放我走?不是說好,發情期結束的嗎?!
“睡吧。”重樓不欲多言,手指按在飛蓬唇上,瞳術當即啓動,強行将飛蓬拉入沉眠。
飛蓬極力掙紮起來,重樓也不在意:“你屬水,能多吸收點最好。我會等你身體徹底恢複,再送你回鬼界的。”
“可惜,火泉對你沒有太大作用,就只能洗個澡了。”重樓盤算着,有點可惜。
飛蓬沒力氣再說話了,只阖上眼眸,埋首在重樓胸前。
全身心一旦松懈下來,骨子裏的困倦疲乏就紛至沓來,這才是重樓的瞳術用意。
“飛蓬?”感受到胸口的呼吸聲漸漸平穩,重樓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飛蓬安靜地伏着,睡得又香又沉。
“你也就這個時候才乖巧了。”重樓無聲嘆了口氣,指尖撫上飛蓬的眉眼,帶着溫存與珍視。
事到如今,魔尊總算明白,為什麽那麽多異獸還不到發情期,就随地胡來。
“其他時候都鋒銳如兵器,搞得劍拔弩張。”但他絕不會将就,更不會為了欲望,背叛自己的心:“可我偏偏就喜歡你這樣的。”
飛蓬再次睜開眼睛,已經封印半解,回到了鬼界的冥君府邸。
他靜靜坐起來瞧着周圍,不由想到和重樓在一起後,這裏發生的各種變化。
“哼。”飛蓬驀地一笑,或低調奢華,或方便應手,總之很讓人舒服,重樓就有這種撫平他怨氣的能力。
飛蓬輕輕搖了搖頭,心裏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确定比原本真實發生的還少了一日,耳根不自覺發燙。
應該是地下溶洞裏過于度日如年,才讓自己有重樓折騰很久的錯覺吧?他啐了一口,不自在地攏了攏平整的領口,确定身上毫無痕跡。
而且,這具神體在之前神界一戰裏所受的傷,都被治愈了。足見重樓送自己回來前,委實費了一番心意。
“咚咚咚。”飛蓬心情好了不少,才掀開被褥下床,便聞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清脆的女聲,帶着點憂心和遲疑,響了起來:“将軍!”
“水碧,進來吧。”飛蓬立即道。
門應聲而開,鬼界副君水碧走了進來:“将軍,魔尊把您送來,屬下适才在客廳接待他。”
“他逗留了片刻,剛說您傷勢已愈,就直接回魔界了。”水碧将一枚千凝魔艮雙手奉上:“這是魔尊留下的。”
飛蓬微微凝眉,擡手收了下來:“本君知道了。”
“将軍?”這個改變的自稱讓水碧一怔。
飛蓬握緊了千凝魔艮,微笑道:“沒事,魔尊實在用心良苦。”
這是獨産于魔界的奇石,蘊涵有空間仙術。施放後形成一個一次性傳送通道,可來往六界。
重樓這是固定了通道,為自己找他決戰所備。
“本君要去神界。”飛蓬輕描淡寫道:“完成神律的更新、修訂,也順便遞交辭呈。”
這次可沒有發現飛蓬身上發生過什麽,水碧大吃一驚:“什麽?!”
“不必大驚小怪。”飛蓬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難道,你還願意和神界那群…幹啥啥不行拖延第一名的蠢貨共事?”
水碧噎住了:“當…當然…”
她的聲音減小了幾分:“可神界能輕易放您自由嗎?”
“所以才要完成神律的更新、修訂。”飛蓬啞然失笑:“待天帝陛下歸來,我再去請罪。大不了剝離靈力、貶谪輪回,到時候自己修煉。”
心知自家君上有絕對的自信重歸巅峰,水碧便也不再勸了:“那屬下這就去通知大家。”
“去吧,這一個月的公務,暫時還由你們代為處理。”飛蓬悠悠然道,他可不想回到過去的時間線一個月,自己還得忙于公務。
水碧行禮退下,不多時,天魔女匆匆而至:“将軍…”
重樓這是一天都等不得,生怕我和他全是虛以為蛇,回來就自傷自殘嗎?飛蓬又好氣又好笑,卻還是維持了淡然的表情:“他讓你來的?”
“是的,但也是我…我…”魁予瞧着飛蓬氣色很好的樣子,頓時松了口氣。
就是一刻鐘之前,魔尊毫無異常地現身魔界,告訴他們神将離開魔界的消息,也說了飛蓬以冥君身份決定鬼界獨立,完全沒有發情期表現。
大家退下去的時候,她被魔尊叫住派往鬼界時,還覺得有些心驚膽戰。
“我沒事。”飛蓬淡然一笑。
魁予憂心忡忡地追問道:“真沒事?可魔尊說,您要帶鬼界獨立……”
“我知道你的意思,雖然并不是完全沒事…”飛蓬低聲嘆了一聲:“但脫離神界,是我前去救援前就有的心思。”
魁予神色一慌:“将軍,什麽叫做不是完全沒事…魔尊…魔尊他…”
“別急,聽我說完。”飛蓬不似前世勸走魁予,而是把事發前自己的努力說了一遍。
他這才搖了搖頭:“魁予,我其實能原諒九天他們沒發現敖胥作孽。可是,我不能接受他們出了事,還毫無危機意識。”
“這樣的人,絕不能再共事。我可以死,但不能帶整個鬼界去死。”飛蓬眸光暗沉:“這次能活着離開魔界,是魔尊手下留情,下一次呢?”
他對着魁予抿了抿唇,輕輕挽起了袖子。
上面光潔一新,并無不堪痕跡。
魁予卻來不及放心,便聽飛蓬低語道:“魔尊未曾折辱我,可破了戒不可能重歸完好。我脫離神界,才好做出決定。”
她無言以對,聽不出飛蓬有恨,但似乎也不是全無怨氣,更多是想要報複的心思吧?
不過這是好事,總比看見飛蓬要死要活好。
“這倒也是。”魁予終究深吸了一口氣:“您多保重。”
飛蓬笑了笑:“你去吧,若見魔尊,不必為我隐瞞。他若想來,也随他來。”
“是。”天魔女應聲離開,回到魔界,就發現魔尊正負手立于大殿。
她垂眸行了個禮:“魔尊。”
“他說了什麽?”重樓直接問道。
所謂關心則亂,他還是怕飛蓬的平和都是裝的,回鬼界後厭惡得不等自己搜集完天材地寶,就急着自毀神體。
魁予:“……好的很,還說您若想去鬼界,他不會避而不見。”
重樓松了口氣,嘴角不自覺勾了起來:“你退下吧。”
“……”魁予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心想,我就不該管這件事:“是。”
重樓也不在意天魔女心底的诽謗,帶上之前準備好的、用于重塑神體的靈藥,又将試探神農對伏羲态度的書信送出,便立刻趕往了鬼界。
他一路來到冥君府邸,曾遇上有一面之緣的鬼界副君。當是時,水碧拱手一禮,擦肩而過時,嘴角揚起一抹忍俊不禁、幸災樂禍的弧度。
“魔尊請。”可惜重樓沒有注意到,因為飛蓬府邸近在眼前,守門的侍女對着他行禮,引了去書房的路。
重樓跨步邁過門檻,擡眸時,恰好撞入飛蓬平靜的眼瞳之中。
他瞧見海面翻起些許朗然的浪花,像是金色的陽光灑在海上,鍍上了一層暖意。
“噠。”身後傳來關門聲,室內只餘彼此。
重樓心頭不知為何一震,唇角動了動,竟有點兒緊張地不知說什麽。
“你來作甚?”飛蓬看着覺得好笑,幹脆先開了口。
重樓坐在對面被飛蓬特意留出的椅子裏,垂眸道:“不太放心。”
“不放心什麽?”飛蓬笑盈盈地問道:“怕我騙你,還是怕我想殺你?”
重樓啞口無言,飛蓬拿出了那枚千凝魔艮:“原物奉還。”
“飛蓬?!”重樓吃了一驚。
飛蓬将之往前一推,幾乎是砸進重樓胸口的。
“我決定的,不會有改。”冥君站起了身,抱臂居高臨下看着魔尊:“殺你不必,但是…”
飛蓬出乎重樓意料地動了手,照膽神劍的鋒芒直直刺向他頸間。
“你…”重樓遲疑一瞬,強忍着強者的自保本能,坐在那裏沒有動彈。
刺骨的疼痛帶着失血的暈眩襲來,他直到劍刃從割開的口子離開,才緩過來撫住脖頸,艱難地咳嗽起來:“咳咳…”
“你還真沒躲…”飛蓬神色複雜地看了重樓一眼。
他當即打消在房間裏揍重樓一頓的打算,改口道:“在神樹放我神血的那次,就算抵平吧。”
“可其他的…”重樓悶悶地說着,聲音忽然被阻斷:“嗚嗯…”
冰冷的劍鋒染了滾燙的魔血氣息,貼上他的唇。
重樓下意識看了過去,越過白皙的指尖,與飛蓬對視。
幽藍色的眼眸仿若初見,不管是三族戰場奉命支援的驚鴻一瞥,又或是神界天際生死皆抛的酣然一戰,都那麽璀璨明亮、清透澄澈。
“我說,不必。”飛蓬認真說道,用力更大了幾分,就好似堵住重樓話語的是溫暖的手指,而不是冰冷的劍鋒
重樓不明所以地瞧着他,血眸因失血顯得渙散,有金色游離于其中。
“唔…不…”失去清醒的意識漸漸壓不住欲念,重樓猛地後退了數步,咣當一聲撞翻座椅。
飛蓬毫不意外地放下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用行為證明了誠意,至今都在堅持,我沒必要殺你。最多,狠狠揍你幾頓。”
“千凝魔艮倒是不必了。”他輕嘆道:“比武地點你定,膳食你帶。”
重樓已經緩了過來,努力勾起唇角:“好…嘶…”
被笑牽動頸間還在愈合的傷口,他不得不抿緊嘴角,倒是襯得眸色因疼痛暈染了些許水色。
“對了,我此來還有一事。”重樓取出敖胥的魂魄,交給了飛蓬。
早有所料的飛蓬沒給敖胥說話的機會,冷臉直接上了禁言咒:“煩請魔尊好人做到底,把此子送去大荒天獄,若結界破損還請修複一二。”
“……你還真幹脆。”重樓有些驚異。
飛蓬淡淡道:“天帝陛下不在,我不會私自處置。”
他瞧了瞧敖胥在咒語中掙紮着想辯駁的模樣,我讓你說不出話,卻沒讓你聽不見。
“哪怕…”飛蓬冷不丁道:“我已經為他所作所為,代神界付出了…遠超我職責範圍的代價。”
敖胥的掙動頓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以為一心向着神界的第一神将。
“……本座一己私欲罷了。”重樓低語道:“于你,已是折辱。單憑此事,天帝便不會容忍他活着。你若想提前處置,也合情合理。”
敖胥渾身巨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們。
“不必,我和敖胥不存在私仇。”飛蓬不以為然:“有權利處置他的,也只有天帝陛下。”
重樓點了點頭,對于飛蓬的品德有了更進一步了解,擡手将魂魄收起:“好。”
飛蓬便重新坐了下來。
重樓默不作聲地搬回椅子,坐在他對面,看着飛蓬煮茶。
很快,茶香袅袅,氣息淡雅。
飛蓬好像就喜歡清新雅致的,茶如此,熏香也是。重樓想着從前收到的情報,心裏摸索着飛蓬的喜好。
“砰。”飛蓬把一杯茶按在重樓面前:“嘗嘗看,我手藝肯定比你好。”
重樓滿腹的思路被打斷,取而代之是哭笑不得。
這肯定啊,你愛茶,我愛酒,習慣不一樣。不過,是得想辦法學一學。
“香醇淡雅,回味無窮。”重樓很認真地品着茶,道明了自己的評價,又飲下一口。
飛蓬也在小口小口品茶,聞言投去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說的不錯,但本君覺得,魔尊真是清閑。”
“還是說,因為發情期,所以你盡量不見不知情的人?”他戲谑一聲,滿意地看着重樓表情一僵:“你的眼睛,金色又深了。”
重樓正喝飛蓬親手給他倒的一杯茶,直接就被嗆着了:“咳咳咳。”
“其實魔尊就算今天不來,過幾日我也會遣使去魔界。”飛蓬還不肯放過他。
雖然這個時間線用不着急着做事,但自己推遲去神界的時間,可不是純粹想待在鬼界躲懶:“這是名單,還有贖身費用。”
這不,他按照記憶和目前揪出來的,把重樓安插的奸細列了一份清晰的名單。還根據發的俸祿,列了乘以十的“幹涉他界內政”的索賠款。
好笑的是,大概是裝的太從容了,連水碧都以為自己真是開始就知道,這些年不管不問是蒙蔽魔尊呢。
重樓:“……”
這些可都是魔神們的子嗣,他身為魔尊,态度必須擺出來,不救是不可能的。
“還請冥君寬限幾日。”重樓額角有細汗冒出,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本座身上沒帶那麽多,得回去籌備一下。”
飛蓬端起茶盞,為重樓又斟了一盞茶:“不急,魔尊可以慢慢核算。只要他們在剝奪靈力的牢裏扛得住,千年也可。”
“……”重樓立刻改口:“本座這就回去取。”
飛蓬含笑瞧着重樓急急匆匆過來,最後灰溜溜走了,嘴角勾起很翹的弧度。
“重樓,你答應給我重塑神體的靈藥。”事到如今了,他還不忘記溫聲叮咛一句:“雖然用不着,但可以每天用來下廚,不可以重樣哦。”
重樓腳下一滑,摔進了空間通道裏,遠遠只聽見一聲回音:“……好。”
“接下來的二十幾日,倒也不會太過無趣。”飛蓬低笑一聲,搖了搖頭。
他故意沒和重樓說自己要完善刑律之事,只收拾好桌子,便動身去了神界。
“飛蓬。”索性大概是真的心有靈犀吧,重樓回去湊齊列單上的費資,是派溪風為使者前去鬼界,自己則做飯裝好,先去了大荒天獄。
他在天獄門口,瞧見了孤身站得筆直的飛蓬。
“你來了。”飛蓬回過頭,帶了幾許笑意道:“我還以為,你得多跑幾趟,才能找到這裏。”
重樓緩步走到飛蓬身旁,輕聲道:“沒耽擱,也沒多跑。”
“你說過寫過的,我都記着呢。”他從空間裏取出那份遺書,從中間撕開了。
飛蓬不禁一愣:“你…居然還留着啊。”
“當然。”重樓把飛蓬寫的那部分律法更改版本,遞還給他。
魔尊的語氣裏,總算浮現輕松釋然的笑意:“你正好從這裏接着寫,思路貫通,少費筆墨。”
“……”飛蓬啞然一笑。
他接過來翻了翻,稍稍理清思路,又再次伸出手:“前半段也給我。”
重樓難得強硬地拒絕了他:“不,我覺得前半段還是毀了好。你活得好好的,寫什麽遺書?晦氣!”
“噗。”飛蓬再忍不住地笑彎了腰。
重樓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将食盒塞過去,才擡手把敖胥殘魂丢進天獄。
“铛铛铛。”魔尊撸起袖子,現場起加固先前因戰事被動搖的陣法。
冥君也沒有多留。
他抱着盛滿佳肴湯羹的盒子,去了最近一處還算完整的大殿,提筆開始默寫嶄新神律。
“還沒吃呢?”始終沒有聞到揭開蓋子該有的香氣,也沒感受到有新結界被設置,重樓加固好陣法,便去提醒飛蓬用膳。
執意想盡快解決掉給自己布置的任務,飛蓬這才脫離奮筆疾書的狀态,擡眸道:“你忙完了怎麽不回魔界?”
“看你這邊有沒有需要幫忙的。”重樓傾下腰身,雙手撐在桌案邊緣:“當然,僅限于你,我可不幫神界。”
飛蓬握筆的手指一頓:“其實,你最初毫不猶豫地把我當做犧牲品…”
“是真的對神界很有意見吧?”他若有所思地問出了,關系好後不曾對道侶言明的困惑:“可那些恨意,到底來自什麽呢?”
“是獸族和人神聯軍那一戰?”飛蓬猜測着:“總不會僅僅因為敖胥這些年的圖謀,還有最後的炎波靈源斷絕吧?”
重樓沒有退避這個話題,而是嗤之以鼻地給出評價:“恨倒是算不上,本座單純看不慣神族虛僞的行事風格。”
“昔日争奪九泉那樣的利益之争,尚且要扯一大堆道理包裝自己。”魔尊淡淡道:“戰後奴役人族過甚,被反抗了,就聲稱神不敬人在先。”
他收回手,抱臂冷笑道:“近幾百年更不必提,瓊華可是九天玄女的道統。她倒好,走錯路不指出,生迷津不點撥,下天罰罔顧無辜。”
“句芒好歹送了弓,她卻讓燭龍之息的擁有者自行解決。”魔尊嗤笑道:“還不如穹武那條小龍呢,他司雲布雨,仍對人族保留憐憫之心。”
飛蓬啞口無言。
也是,夜叉王兄弟為水源一事前往人間,龍幽更是見到了穹武,難怪重樓對穹武怎麽被貶谪的一清二楚。
“敖胥更是無恥之極,私縱兇獸,改造神子,欺上瞞下,栽贓陷害,倒打一耙。”重樓慨嘆道:“神界竟放任不管。”
他的語氣飽含諷刺:“還借口絕地天通,任人間因神族之過水深火熱。這做法,就連本座這個魔頭,都得對你們神族的長老們,道一聲佩服!”
飛蓬默默捂住臉,就算脫離神界無數年了,他也還是覺得丢人啊。
“也就只有你了,飛蓬。”重樓的話鋒反而一轉。
他誠懇真切地嘆道:“你動搖了本座對神族的刻板印象,又明知死路也不後悔…”
“可是,真值得嗎?”重樓伸手拿下飛蓬覆在臉上的雙手,緊緊盯着那雙澄澈的藍瞳。
他切切實實、鄭重嚴肅地說道:“反正我覺得,他們不配,讓你這麽舍生取義。”
飛蓬從重樓那雙流光溢彩的金紅魔瞳中,看見了真切的心疼。
他喉珠滑動幾下,莫名覺得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起吃吧。”但飛蓬沒有遲疑多久,便反手扣住重樓的手掌,将他按在了身邊的椅子裏。
食盒擺在一神一魔面前,被重樓伸手揭開:“好。”
佳肴美食的香氣撲鼻而來,讓飛蓬眼睛一亮。
重樓無聲地笑了笑,把飯菜和碗筷一一擺好。
“如果你願意,我就每天都來。”用膳接近尾聲時,重樓這麽說道。
飛蓬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清脆悅耳的響聲體現出碗筷的質量之好。
“好啊。”他在脆響中微笑:“那你可要說到做到。”
飛蓬頓了頓,在重樓肯定的目光下,補充道:“還有,把尾巴變出來給我摸。”
“……”重樓靜了靜,扶額回道:“一言為定。”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飛蓬做了個毛絨毯子和毛絨抱枕。
重樓每天都要把飛蓬工作的大殿打掃一遍,确保不會有漏網之毛。
他的發情期無聲無息地過去了,連架都沒打,全靠飛蓬的撫摸和拔毛維持着理智。
“重樓…”第三十天的深夜,飛蓬去了昆侖之巅看星星。
重樓是陪着他去的:“怎麽了?”
“你其實有很多疑惑想問吧?”飛蓬偏頭看着他,眸中有着笑意。
重樓點點頭:“是很想問,為什麽你對我那麽了解,為什麽你輕易地接受我陪伴,為什麽你完全沒有恨我…”
“但似乎沒必要問。”他低聲呢喃:“你的神律還沒寫完,卻出來了。所以,一切都該結束了吧?”
若真如自己所想,是時間的錯亂,必不可能始終維持。
“嗯。”飛蓬伸手撫上重樓的發絲,輕輕摩挲着。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觸碰,之前僅限于重樓的獸身。
“是結束,更是開始。”第一縷晨曦從東方升起,飛蓬傾身給了重樓一個吻,落在唇上。
彼此的身影連帶整個世界漸漸虛化。
重樓眸中有驚訝也有恍悟,他輕輕環住飛蓬,在山巅晨曦之中相擁。
一切徹底消失,又重新顯現出來。
“飛蓬。”還是那個靈魂空間,還是熟悉的、炙熱的、溫柔的眼神。
飛蓬跟着笑了起來,他的腦海裏除了原本的、自己創造的,又多了被重樓創造出的那份記憶。
同樣是美好而溫馨的,雖然也夾雜着赧然和羞惱。
“出去再和你算賬。”他指尖點了點重樓的方向,搶先一步破開空間。
一樣疊加了記憶、情感,重樓在背後追了過來,幹咳個不停:“咳咳,當然了,你想怎麽算賬都可以。”
“哼。”飛蓬輕嗤一聲:“三皇還在外面,你可別露怯了。”
重樓當即道:“絕對不會!”
他頓了頓,在出去前說了最後一句話:“對了,你今晚還去小吃街嗎?”
“噗。”飛蓬笑出了聲,回眸拉住重樓的手。
他們十指相扣,走入一片光明之中。
是人間,是未來,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