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句末還畫了兩個小愛心,用箭頭串在一起。周承钰評價這張某人親自挑選并精心雕琢的小卡片,“像小學生塗鴉的信箋。”
“這家花店确實審美不行。”周承玦麻利地甩鍋,“明天回家給你買更好看的。”
周承钰撇了一下嘴,沒有戳穿,花瓣柔嫩的觸感停留在指尖,像在摸寶寶的臉頰。
他沒有說喜歡,可這架勢像要把花一朵朵一瓣瓣都盤個遍。周承玦看得心軟,只後悔沒有早點買給他。
花當然是美的。但在放進他手裏之前,周承玦都沒覺得花是這麽好的東西。
是因為能讨他歡心,才變得更有價值。
“周承玦,”他忽然問,“你有沒有給別人送過花?”
“當然沒有。”周承玦一愣,聽這語氣不大對,“怎麽忽然這麽問?”
“初二上學期聽過你跟校花的緋聞。”
周承钰認真地問,“情人節那天,你們真的一起去約會了嗎?”
他們倆形影不離的日常,只在初中時被打破過。有段時間他跟周承玦不怎麽見面,真真假假的傳聞就只能從別人口中聽說。
以前他只是聽聽,畢竟周承玦上高中之後就改邪歸正了,已經過去的事沒必要追究那麽多。
但是現在……
現在他們關系不同了。
大概花朵的美麗總是讓人先聯想到女性。他是第一次收到這樣正式的花束,一想到可能有女孩子早就被周承玦這樣對待過,心裏就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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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以前,他是不會說出口的,顯得斤斤計較又掃興。周承玦送花是好意,怎麽反倒被他質疑指責呢?
但周承玦也說過,他可以自私一點。
如果不把這件事情問清楚,他怕以後每次收到花,都會重新想起一遍,會把美好的儀式感一次又一次地破壞掉。
他不想那樣。
周承玦聽得心裏咯噔一下,又咯噔一下。
壞了。老婆翻舊賬了……關鍵校花是誰啊?情人節的事是怎麽個事兒?他這個當事人都不清楚,這可怎麽解釋。
初中那會兒周承玦立志當校霸,身邊還圍着一圈小弟,按照江湖慣例,熱衷于幫大哥找大嫂。
周承玦知道,但也沒攔着。畢竟男人總是要跟漂亮女孩傳點緋聞才漲面子。
天道好輪回,當初出風頭的幼稚行徑在今天變成了轟轟烈烈的黑歷史。
他悔不當初,“真沒有,我連校花叫什麽名字都記不清了!我真的,我連情人節是哪天都沒注意。”
周承钰只點了一下頭,“嗯,知道了。”
周承玦看不出他有沒有生氣,斟酌片刻,誠懇地口述小作文表忠心,生怕被老婆嫌棄,“你相信我,我第一次告白是跟你,第一次接吻也是跟你,以後第一次約會,第一次那個什麽,也肯定都是跟你。”
“真的,我的第一次全都給你留着。”他一臉嚴肅地強調,铿锵有力道,“我純潔得很!”
周承钰很想把花扔到他臉上,又心疼花會被弄壞,半晌,還是憋不住撲哧笑了,“知道了,我相信你。”
他這才收了神通,感覺周承钰真是善解人意啊,他自己表現也不錯,高興得伏在被子上蹭蹭,“你對我真好。”
可周承钰又說,“回家以後,你就不要再送我花了。”
他立刻支楞起來,“為什麽?”
“我媽會發現的。”周承钰無奈道,“她那麽細心,到我房間一轉就知道了。到時候我怎麽解釋呢?”
“也是……那我就每天送你一朵。”周承玦很快調整策略,“這樣就不明顯了吧?你也好處理,玩兒夠了大不了扔到窗戶底下,就當給草坪施肥。好不好?我就想看到你像剛才那麽開心。”
周承钰低頭看了看花,又看了看他,故意道,“我有那麽開心嗎?”
“你連自己開不開心都不知道啊。”周承玦驚了一下,出乎意料地沉穩道,“沒事,我知道就行了。”
周承钰有些看不懂他的表情,但他确實什麽都沒說。
晚上睡覺時,周承玦在手機上搜索明海的心理咨詢所。
他初中那會兒被周遠城拎去看過心理醫生,因為太叛逆,連親爹都覺得他是被父母離異的消息打擊,精神出了問題。
後來診斷結果是他精神沒問題,就純叛逆期,那陣過去就好了。事實也證明人醫生說得沒錯。
他當時是被親爹帶去的,迫不情願,只記得咨詢所的名字。雖然問周遠城更簡單快捷,但他還是自己聯系,盡量不給別人知道。他想帶周承钰也去那兒看看。
要怎麽說服周承钰跟他去,還得再斟酌斟酌。
整個晚上他都在想這個事,感覺自己都不算是戀愛腦,應該叫成語腦。
他只希望周承钰能再輕松一點,開心一點。像他一樣,擁有感受幸福的能力,并相信自己絕對有幸福的資格。
旅行提前結束。隔天一早,他陪周承钰一起回家。
出來玩本就沒帶多少東西,基本都在醫院的背包裏,他們往山上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出院就直接去高鐵站。
“要不我先跟你一起回去一趟?”快到小區時,周承玦說,“反正我家也沒人,去你那蹭個午飯吧。有我在,他們應該會更顧忌點。”
他能感覺到,離家越近,周承钰整個人越是緊繃,像要去坐牢一樣。
“嗯……也好。”周承钰說,“那我跟我媽說一聲。”
他确實緊張。自從上次大半夜鬧過那一場,他也算間接地壞了周孜的好事之後,父子倆至今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現在周孜在家,他其實不太想回去,只是看母親和妹妹在家裏不放心。周承玦在就會好很多,哪怕出于客套在他家裏閑聊一會兒,也能給他一個緩沖的時間,不必一到家就直面風暴。
打了兩遍電話都沒人接。他們也快走到家門口了,周承钰沒再繼續打,走到自家樓下時,下意識地往自己卧室的窗戶看了一眼,快中午了窗簾還拉着。
“岳慎說我們沒來得及帶菌子和雞枞油,要是還想吃,就從集市上買了給我們寄來。”周承玦低頭看微信,落後他兩步,“這小子還挺懂事的。”
周承钰說,“他父母都熱情周到。言傳身教,他肯定也是一樣的人,只是不太會表現自己。”
周承玦說的倒不是這個懂事。
有些人雖然不會表現自己,但洞察力還可以。在山上只住了短短幾天,岳慎看清他跟周承钰的關系之後就在有意識地避嫌,連說什麽事也是在微信裏找他,然後再讓他跟周承钰傳達。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走進樓道,周承钰應激性地敏感起來,“好像是哭聲。”
周承玦中斷了亂七八糟的思路,仔細一聽,“我靠,好像是你家。”
兩人面面相觑,反應過來同時大步往裏沖。
周承钰家連門都沒鎖好,還敞着條縫,一推開,孩子的哭聲立刻放大了數倍。
更加尖銳難聽的,是瀕臨崩潰的夫妻之間毫無遮掩的咒罵。
“我養女人又怎麽樣?你他媽沒跟男人睡過?誰都別嫌誰浪!戴了十幾年的綠帽子我都忍了,對你夠好了!”
不顧女兒在場,周孜破防地大罵,“現在想到跟老子提離婚了,自己做過的醜事死不承認是吧?真那麽有底氣就做親子鑒定啊!撕破臉誰也別想好過!”
客廳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阮萍頭發散亂,搖搖欲墜,扶着沙發雙眼猩紅地瞪着他,“憑什麽?你想都不要想!”
周孜被這副不服輸的模樣徹底激怒,抄起沉重的吸塵器,猛地往她頭上砸,“臭不要臉的婊/子!”
“媽!!”
悲劇即将釀成之時,周承钰沖進客廳擋在她身前。周承玦死死抓住那臺致命的吸塵器,語氣不穩道,“叔,你先冷靜一點。”
眼見他們兩個忽然闖進來,周雲彤哭聲更大了。
阮萍慢慢軟倒在兒子身上,呼吸衰弱,“你們怎麽回來了?你們……”
她脫力般失去知覺。周承钰倉皇失措地抱着她,“媽你怎麽了?哪裏難受……醒醒……快叫救護車!”
周承玦立刻撥120電話,手都是抖的。
只有周孜一臉晦氣地望着他們,連假裝的關心都懶得給予,轉身回屋,“死了最好。”
只有兩個未成年人在醫院裏陪同不方便。不得已,周承钰找了在明海工作的姨媽過來救急。
“已經搶救過來了,是急性心肌梗塞。”
周承钰姨媽半是心疼,半是麻煩地抱怨,“我看就是被你爸氣的!你媽媽也真是,都要離婚了,好歹再忍一段時間,躲着他點不就行了?怎麽還非要跟他起沖突。”
“他們要離婚了?”周承钰怔住。
姨媽說,“怎麽,不離婚等着被打死?”
“為什麽離婚?”周雲彤又哭鬧起來,“我不要!不要和爸爸媽媽分開!”
她只知道父母忽然變得很可怕,但她希望的是讓兩個人恢複正常,而不是就此消失。
“別吵了,他們必須離婚。”周承钰心跳如鼓雷,低聲呵斥,“你一個小孩子知道什麽!”
他從未在妹妹面前急言令色。周雲彤只是停頓了一下,接着變本加厲地大哭起來,“哥哥真壞!你也是小孩子,憑什麽罵我!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
連周承钰也沒想到,這句他很讨厭聽到的話,有一天會從他自己口中說出來。
“我先帶她出去玩一會兒吧。”周承玦适時開口,“小彤過來,跟我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周雲彤哭聲頓時減弱,抽抽搭搭地點了一下頭。
“晚點我再把她送回醫院。”離開時,他悄悄握了一下周承钰的手,“別怕,沒事的。”
周承钰沒有怕。
他的心裏其實一直都在期盼這樣一場暴風雨的來臨,摧毀陳腐的舊日假象,帶來嶄新的天氣。但他并不想讓自己的媽媽因此受傷。
在病房外等了大半個小時,阮萍終于蘇醒,情況穩定後,護士才叫他進去說話。
他急忙往病床前跑,慌不擇路地趔趄了一下。阮萍看見,隔着吸氧面罩笑了,聲音模糊又微弱,“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媽。”周承钰只叫了一聲就哽住,雙手抱住她的胳膊,頭深深地埋下去。
片刻後,那只溫暖的手輕輕拍撫他的頭頂,“讓你聽見那些不幹淨的話,受委屈了。”
記憶裏她總有用不完的精力,能把家裏料理的井井有條,聲音也是中氣十足的,從沒這麽虛弱過。
周承钰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我願意去做親子鑒定,這樣對你們離婚判決是有好處的吧?”
這麽多年阮萍一直不同意去做親子鑒定,比起自證清白,更怕傷害他的感受。他都知道。
“根本就沒關系,我不在乎這個。”
周承钰說,“我知道你在擔心撫養權的事。但你別因為這個就不敢離婚,我也可以幫你的。”
這些年她遲遲沒有離婚,顧慮很多。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一旦離婚,她一個人很難把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都争取到手裏。
周承钰自己悄悄查過很多,離婚判決時,八歲以上的孩子都會優先考慮個人意願,要跟随父母的哪一方生活。
“你不要我也可以的。如果你們離婚,我會主動要求跟着他生活,反正我馬上就畢業了,只是一年而已。這樣你要到小彤的幾率就……”
他的話沒能說下去,就被阮萍艱難地起身抱住了。
小時候他經常在醫院裏纏着媽媽抱,而今天媽媽的眼淚流在他的肩膀上,漬得他心口生疼,“不能這樣!太不公平了。你從小到大都受委屈,我怎麽能這樣對你?”
角色互換,周承钰也輕輕拍撫她瘦削的背,像小時候媽媽做過的那樣,輕聲說,“沒事的,我不怕他。”
“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好。”
來唠
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