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那是你有問題。”再想下去就要起雞皮疙瘩了,周承钰拒絕煽情,把試卷甩給他,做出不耐的表情,“你好煩啊。吃完了就看錯題,別亂打岔。”
到底是誰先打岔的?
周承玦沒有戳破,心情頗佳地捏着試卷,嗓音也不自覺地夾起來了,“怎麽又煩我了呀,別煩。”
“喏,”他另一只手拖着挖空了大半的西瓜,還給周承钰,“還剩點,我也吃不下了。”
剩下幾塊漂亮的西瓜肉,用勺子挖得圓圓的,是中間最好吃那幾口。他又把西瓜心留下。
周承钰一吃到就發現了,甜得過分。他真擅長在不經意的細節上讨巧賣乖,讓人心軟,“待會兒我要陪我媽去買菜。”
周承玦立刻說,“那我跟你們去。”
幹兒子不是平白說說的。阮萍挺喜歡他來家裏,能幫到忙,嘴巴又甜,還總會鬧出點小動靜來哄他們開心。
周承钰跟他一起去菜市場,也能少拎點東西,基本空手走在旁邊。周承玦卻兩手都沒閑着,又是排骨又是蔬菜水果的。
阮萍都看不過去,想叫周承钰也拿點,被他搶着拒絕了,“诶呀,都是兒子,您用我也是一樣的。”
他厚着臉皮笑,“這才多少東西啊。我有的是力氣呢,媽。”
周承钰:“……”
阮萍被逗樂了,“哎,你這孩子。”
看到她露出笑容,周承钰也松一口氣。
最近一段時間,她的情緒都不是很好。上高中的兒子雖然早出晚歸,到底還是共同生活的家人,很難不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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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父母的困難是不會向他傾訴的。家裏的大人都說一不二,對小孩的要求只有乖巧聽話,也很少有親子談心這種環節。每次他問,只是得到一句“好好學習,別操心大人的事”而已。
明知只會平白招惹父母的厭煩,久而久之,他就不太願意問了。
即便察覺到什麽,他也只能假裝不知,做好自己該做的功課,扮演那個聽話省心的小孩。
快入伏了。
今年天熱得早,高溫總是格外令人心情焦躁。
月考剛結束,班群裏一片愁雲慘淡。周承玦半夜還在微信裏鬼哭狼嚎的,說沒考好。
周承钰心态還算穩,考得好不好晚上都照常睡覺,隔天早上醒來才看到微信。
月考前周承玦熬夜用功,努力了卻沒發揮出來,沮喪是正常的。
他昨天回家時安慰了幾句,也說這周先不用下來早讀,多睡會兒休整幾天。
今天家裏比平常的早上更安靜。他睡到鬧鐘響起,回了微信起床換衣服去洗漱,推開房門時看見阮萍獨自坐在客廳裏,吃了一驚。
平時這個時間她都已經開啓了一整天的忙碌,上班之前還要照顧孩子和老人的早餐,簡直是一睜眼就沒有片刻空閑。
今天她卻握着手機,不言不語地靠在沙發上,表情木然,不像早上剛起來,倒像是坐了一夜。
“要上學了?”她眼珠轉動,望見周承钰出來也沒多大反應,只說,“今天來不及做早飯,拿點錢去外面吃吧。”
“……好。”
周承钰朝洗手間走了兩步,腳步頓住,遲疑幾秒又折回來,在阮萍身邊坐下,試探性地問,“是出什麽事了嗎?”
最近他的家裏很明顯出了問題。争吵的情形沒有更嚴重,但周孜出差的頻率卻越來越高。應該還是跟夫妻間的矛盾有關。
“沒你的事。”今天阮萍也不打算跟他說什麽,疲憊且不耐煩地擺擺手,“別問了,趕緊去上學吧。”
周承钰又在她身邊坐了兩分鐘,才緩慢地起身,“好。”
無論是什麽事發生了,他都沒有逼問家長的權利。
早餐是和周承玦一起吃的,出門就迎頭碰上了。他說過今天不用早讀,這家夥還是一看到微信就跑下來找他。
學校食堂早上人也很多,他們在上學路邊的早餐攤迅速解決吃飯問題。
周承玦很久沒騎車上學了,三兩口把豆沙包塞進嘴巴裏,邊吃邊嘆氣。
周承钰還為早上的事煩悶,聲音也不大開心,“別嘆氣了,影響發育。”
他小聲嘀咕,“我早就發育好了。”
昨天放學時周承钰也說沒考好。不過這人幾乎每次都說沒考好,學霸的說法就沒法兒參考。
只有周承玦是實打實地在為自己的水平傷心。
今天出成績。他果然沒有進步,排名還倒退了一點。
這次月考,一班的整體成績都不太理想。周承钰還是班級第一,階段排名也退了兩名。
開周會總結時,班主任把幾個退步明顯的同學點名批評了一通。
其中沒有周承玦,但他看起來比挨批的人還要郁悶。
只是月考而已。周承钰本以為他很快就能重新振作,沒想到還真郁悶了一整天。
晚自習第一節下課,小紙團被抛到桌上。周承钰不用轉頭都知道是誰,揉開紙條查看內容。
學不進去了,申請曠課。
周承钰覺得他真像小孩一樣。
考得好了要獎勵,考差了又要安慰,總有撒嬌的理由。
“同桌,你英語做完了沒?”時躍還在旁邊努力刷題,面對寫不完的試卷累得長出一口氣,“唉,這張卷子是什麽時間要講啊,我好像跟物理記劈叉了。”
“明天上午。”周承钰說,“今晚寫,來得及。”
“哦。”時躍拿筆杆撓頭,無意間瞥到他的動作,“你這麽早回去啊?”
“嗯。”
他合上筆蓋,整理手邊的試卷,把自己的課桌收拾完,才起身看向背後眼巴巴的人。
“走啊。”
上高中兩年了。從學校回家的這條路,周承钰一次都沒完整看過。
他平時上學只坐地鐵,地下隧道裏沒有風景可言。春秋兩季氣溫舒适時,周承玦騎車上學,偶爾會跟他提起,這一路有圖書館,體育館,還有市民公園。
他們在校門口坐上公交,往回家的方向坐,随便挑一個站點下車。
周承玦說,“這裏離公園挺近的,去逛逛?”
“很近是多近啊。”周承钰自知跟他的體力衡量單位不一樣,剛想說步行超過兩公裏的地方都沒命去逛,又想起上次在家答應過他,不再亂說話,便把後半句咽了下去。
“路對面就是啊,看那邊。”周承玦的手抓籃球似的罩住他的頭頂,把他的視線轉到另一個方向,“大門就在那兒。”
公園門口也有琳琅滿目的小攤,除了手工藝品就是吃的。
有一輛餐車在賣缽缽雞小串,他腳步一停頓,周承玦就自覺去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總發燒,燒得味覺不敏感了,周承钰人長得清淡,口味還挺重,愛吃辣的。
這會兒時間還早,攤位前有好多小孩子。周承钰臉皮薄,不好意思跟小孩一起排隊,幸好有他頂上。
“我去買點喝的吧。”周承钰問,“你要喝什麽?”
周承玦說,“都行,跟你喝一樣的。”
周承钰點了下頭,去便利店買冰汽水,沒想到這邊也是成堆的小孩子,結賬時不依不饒要大人買奇趣蛋,吵吵鬧鬧的,照樣也要排隊。
自家妹妹也是這樣。他無聲地嘆氣,心想現在的小孩可真勇敢,他小時候就不敢這麽鬧。
他整個高中就曠過這麽兩次晚自習,算起來都是因為周承玦,但這次更多是借着安慰周承玦的名義,自己也出來放松一下。
今天一整天,他腦子裏總是閃過阮萍憔悴傷神的面容。
相比之下,月考失利根本無足輕重,他更頭疼的是,不知道自己能為媽媽做些什麽。
買完汽水回去找周承玦,他一路躲閃着公園門口橫沖直撞的小孩,腦袋裏還在想這件事。
他有時候覺得成年人太自大了,總認為自己什麽事都扛得起來,不懂得傾訴和溝通。有時候又覺得,是不是他真的還不夠成熟,才不值得他們分享。
除此之外,還有點害怕,他害怕将來也會長成那樣的大人,總有一天會變成自己現在最讨厭的樣子。
可不變成大人就永遠沒有話語權,他也沒有停止長大的能力。
十八歲即将到來,他在忐忑中期望。
“這到底是中辣還是重辣啊?您口音也太難懂了!”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缽缽雞小餐車前,周承玦快被老板的方言搞崩潰了,“要中辣,就是中間的中,東西南北中的那個中!中國的那個中!!”
當個傻瓜也挺好的,應該沒有成長的煩惱吧。
周承钰甚至感到羨慕。
身邊有個這樣的朋友,堪稱調劑心情的良藥。
他們一起在公園裏散步,吃小串喝汽水,坐在湖邊的長椅上吹風,欣賞旁邊小廣場上阿姨靓麗的舞步。
夏夜燥熱的晚風也變得柔和,不那麽叫人心煩了。
無數段這樣瑣碎的日常,把他們兩個緊密地聯系起來。
大概是樂極生悲。周承钰無端地想,不管為什麽樣的原因失去周承玦,他都會很難過。
周承玦忽然轉頭,看了眼他手裏的汽水,問他,“還喝嗎?”
周承钰搖頭,以為他要,就把剩下的小半瓶遞給他。
沒想到他仰頭一口氣喝完,捏扁空瓶子跑出去,追上不遠處收廢品的老人,開朗道,“等一下奶奶,這兒還有兩個!”
周承钰恍然,會心一笑。
好乖。
好可愛。
周承玦送完瓶子回來,迎面正對這道注視的目光,“怎麽了?這麽看我。”
“沒怎麽。”周承钰居然還沖他笑,“就忽然覺得你有點小帥。”
突如其來的一句認真稱贊,讓他不争氣地臉紅起來,“誇我是吧。那你倒是跟我談戀愛啊。”
周承钰起身拍了拍褲子:“不談。”
明明笑起來那麽好看,說話又那麽好聽。
怎麽心那麽狠啊。
周承玦只敢在心裏嘀咕,乖乖跟着他往公園出口走,“心情好點沒?你今天一直悶悶不樂的。”
“嗯。”周承钰下意識地肯定,然後才反應過來,瞧見他狡黠地笑,“你是為了帶我出來,才說要曠課的?”
“看你坐那憋得慌,我也難受。”周承玦理所當然道。“感覺不是為了考試,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
來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