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起碼他還知道這是在外面,會壓低聲音不讓別人聽見。
周承钰悲哀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迅速地适應了他時不時的發癫,并且把要求放得這麽低,“你要點臉行嗎。”
“這就叫不要臉了啊?”不知想到什麽,周承玦意味深長道,“你真應該來我夢裏看看。”
一聽就不是好話。周承钰沒接茬,捂着耳朵轉頭走開了,“你快點哦。”
奶茶店前就是公交站。他站着嫌累,去站牌前的長椅上坐着等奶茶,隐約聽見身後的人吹了聲輕佻的流氓哨。
高中安分了兩年,他都快忘記周承玦初中時是什麽德性了。
口哨吹得這麽熟練,也不知道以前這樣調戲過多少無辜少女。
周承玦留在店門前等奶茶,看他害羞似的逃走,新鮮極了,越逗越上瘾。
周承钰以前可從沒在他面前這樣過。
在他眼裏,周承钰就是只文靜乖巧的小羊羔,是一大群裏最潔白無瑕的那一只。每天固定地在同一片山坡上吃草,即使被散養也絕對不會亂跑。
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偶爾露出些小脾氣,很兇地朝他咩咩叫,偶爾還要頂他一角。
他可能是有點受虐傾向。周承钰越是罵他打他嫌棄他,他就越是覺得自己的待遇跟別人不一樣,心裏反而更高興。
終于等到他拎着奶茶過來,小羊羔說,“渴死了。”
“周承钰,”他卻難得一臉認真地說,“你考慮一下我吧。我真的覺得,你跟我在一起比跟別人強。”
一會兒耍流氓一會兒又正經的,周承钰都看不懂他在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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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考慮。”
周承钰伸出的手停頓了一下,仰着臉問他,“是不答應你就不給喝的意思嗎?”
真的渴了。
周承玦笑起來,頗有些無奈地嘆一口氣,把奶茶打開,親手插上吸管伺候着,“給啊,怎麽不給。你想喝多少都行。”
他什麽時候才能等到周承钰說一聲“我願意”啊。
距離他的莽撞告白過去才一天,他像是已經等了一百年,有種直覺這一定就是自己老婆,卻遲遲抱不到親不着的焦灼。
周承钰喝了一口,含着冰沙潤嗓舒服多了,“回家。”
“行。”他說,“回家。”
他着急,他心焦,那又有什麽辦法。
他只能聽老婆的。
奶茶店離家近。進了小區,再繞着綠化帶轉一圈,正好夠周承钰不急不緩地把一杯冰沙喝完。
“你和以前初中的朋友還有聯系嗎?”過馬路時,他不知怎麽提起這個。
“有些還聯系,有些都不在這邊上學了。”周承玦斟酌了一下,“你不希望我跟他們有交集?”
“也不是。”
周承钰嚼着燕麥,咽完才說,“就是想起來了,随口問一句。中考結束之後,我也跟以前的同學不怎麽聯絡了。”
他們倆初中也是一個班的。但因為周承玦三天兩頭逃學翹課,跟班上同學都不怎麽來往,他們的共同好友很少。
“我爸現在有時候喝醉酒,說胡話的時候還提起你,說你對我有恩呢。”周承玦說,“我看他那意思,都快想讓我認你當幹爹了。”
“那不至于。”周承钰笑了,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在眼底,“我只是恰好擅長考試而已。”
也只是這樣而已。
除了考試成績之外,他實在沒什麽是拿得出手的。
“我那時候……”周承玦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白地說,“真的很怕你不理我。”
他初中時在學校名聲不好。從前教師家屬院裏的夥伴也大多是像周承钰一樣聽話的乖孩子,在家長的叮囑下都有意無意地跟他疏遠。
只有周承钰,學校裏從不避諱跟他碰面,家裏做了好吃的依舊叫他下樓吃飯。
但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心裏知道,他們不是一路人了。
有時候整個下午逃課去打游戲,他咬着煙從網吧裏出來,趕上放學,看見周承钰跟別的朋友有說有笑一起回家,也會有自慚形穢的赧然。
周承钰的朋友都是一起出現在光榮榜上,給家長和老師長臉的。不是他這種,只有被通報批評時才會被貼到公告欄裏的人。
越是意識到兩人的差異,他就越不敢追上去,怕周承钰不願意接受他,也怕自己連累了周承钰,被其他朋友指指點點。
他只能任由自己爛進泥裏,看着周承钰的背影,停留在原地越陷越深。
周承钰皎潔得像一輪月亮,高挂在天上。他再怎麽努力地伸出手,也抓不住了。
而一切的轉折點就是那個晚上。
他和幾個朋友被另一幫人盯上了。本來以為打不起來的,這種約架多半都是口頭放狠話,他沒當回事,身邊也沒有趁手的家夥,不料對方真沖過來動起手,才吃了虧。
他總是在打完架的晚上翻進周承钰的房間,卑劣地用受傷的可憐樣祈求一些憐憫,填補自己渴望得到親人疼愛的空缺。
那天晚上,周承钰氣得揪着他回去找人,細瘦的胳膊跟舉起的鋼管差不多粗,警告所有人,再碰他一下試試。
他心髒都不會跳了,站在那看着周承钰,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周承钰受點什麽傷,他死在這都不夠抵的。
周承钰從小清瘦文弱,在一幫素未謀面的混混面前口出狂言,放話威脅,卻沒人覺得好笑。
因為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他沒在開玩笑。
論武力他的确打不過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但他一定有辦法讓對方付出更慘痛的代價。哪怕兩敗俱傷。
即使是混混,也沒人願意輕易招惹這種瘋子。
“你知不知道?他們現在提起你還說,你是我的保護神。”
再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周承玦都感覺他一臉病嬌樣,“帥死我了,钰哥。”
周承钰哼了一聲,“我可沒那麽大本事保護你。”
他當時拿着鋼管手都抖,純純就是一口氣頂着,怒火攻心才沖過去的。
主要是那天周承玦樣子也太慘了,後腦勺豁開好長一道口子,事後還去醫院縫了十來針。
他怕再那樣下去,有一天周承玦真的會死在什麽不知名的小混混手裏,結束混亂的一生。
他必須得做點什麽。
還好後來周承玦真的幡然醒悟,回到學校來上課了,他才算放下心。
周承玦嗯了一聲,大約還在回憶當初渾渾噩噩的生活,情緒不太明朗。
“往者不可谏,”周承钰說,“來者猶可追。”
他本來想拍一下大狗勾的腦袋,但想起兩人最近暧昧的關系,就只克制地拍了一下肩膀,“你現在已經長得很好了。”
“嗯。”周承玦說,“我知道。”
就謙虛不了一點是麽。
周承钰無語地搖頭,怪自己太多愁善感。喝完牛油果冰沙,正好走到家門口,他把杯子丢進樓下的垃圾桶,“我回家了啊。”
沒等周承玦回話,他就跑進樓道裏,生怕還有什麽不正經的話再追着跑進耳朵,玷污了他今晚純淨的睡眠。
“這就走了?”周承玦作勢要追,看他跑得更快,笑得露出兩排白牙,大聲喊,“晚安!”
周承钰轉頭給他打了個閉嘴的手勢,打開家門進去,又迅速地關上門。
周承玦總算結束了這一天的纏人行為,慢悠悠地進電梯,手裏還拎着自己的那一杯奶茶。
跟周承钰一模一樣的口味。他沒舍得太快喝,得留着晚上回去慢慢品。
他知道。從那天起,他就知道,周承钰是他生命裏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他怎麽可能不喜歡周承钰?
他就是要一輩子追着周承钰跑的命。
大概是白天被周承玦纏得太要命,連着兩天晚上周承钰都做離譜的夢,連午睡都沒有躲過。
他夢見更年幼的時候,兩個人牽着手去上小學。
從家屬院到小學只有短短幾分鐘路程,但是會經過一棟紅房子,院裏有一只大狼狗總不栓繩,聽到路邊的動靜,就會從院子裏跑出來吠叫。
說來也奇怪,他們一起走,那只黑色背毛的大狗卻回回都只追着周承玦一個人叫。他也害怕,可是被大人叮囑要照顧弟弟,只能壯着膽子把周承玦往身後扒拉。
周承玦個子比他壯,膽子卻比他還小,揪着他的衣角躲在他背後。等他把可惡的大狗趕走,轉身想要安撫膽小的弟弟時,卻看見周承玦頭頂也冒出了黑色的耳朵,背後搖晃着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周承玦越長越大,最終變成那只大狼狗的模樣來撲他。一條粗糙的鮮紅的舌頭在他臉上亂舔,暖乎乎濕噠噠的口水淋得他滿臉都是,還不知羞恥地往他身下貼。
他奮力掙紮,被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了,卻怎麽都掙不脫。
周末下午,周承玦得到阮萍的允許推開卧室的門,正好看見他從床邊翻掉下來的全過程。
一來就行這麽大禮?不合适吧。
周承钰睡得頭暈眼花,勉強支起身子,眉頭緊皺地跪坐在地板上,還沒緩過神來。
“是不是砸着哪兒了。”看他一臉痛苦地坐那不動,周承玦眉毛也皺起來,上前兩步,把他掐腰抱起來放到床邊問,“腳扭了?這兒疼不疼。”
周承钰遲緩地意識到他的手在腳踝上亂按,但已放棄掙紮,有氣無力地說,“別摸了,我不疼。”
周承玦又檢查他的腳踝和膝蓋,确認沒有受傷,才擡起頭來看他,“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為了讓他有充足的時間休息,周承玦上午特意沒來。但也沒想到他這麽能睡,一直等到現在才忍不住登門,“午覺睡了三個小時,打你手機也不接。”
周承钰腦子不清楚,壓根沒理解他說話的內容,只是一臉迷茫地盯着他發愣。
跟夢裏的大狼狗比起來,周承玦還是有一副人樣更好看些。
好像忽然就能get到發小的顏值了。
“說話啊钰哥,睡傻了?”周承玦一手捏住他的臉頰左看右看,薄薄的一層臉頰肉被擠成兩團微微隆起的蘋果肌,“不會摔到腦袋了吧。”
周承钰依舊沒有說話,恍惚的視線落在他開開合合的嘴唇上,整齊的牙齒之間,能看到一點鮮紅的舌尖。
沒有夢裏那麽誇張,但看起來很靈活,很會舔。
周承玦察覺他目光停留之處,喋喋不休的話語聲立時便消失了。
一直盯着看是什麽意思啊。
就算他原本真不知道,也已經被實打實地告知過。
還盯着看。不是故意的是什麽?
他不用說一句話,甚至不用動,只要一個暗示的眼神就完全足夠了。
血液在身體中急速奔流,周承玦心跳如雷,為這忽然降臨的福祉激動得紅了耳根,毫不猶豫地舔濕嘴唇,仰頭親上去。
呼吸交錯之時,周承钰卻恍然夢醒般向後仰,傾着身體避開了他,“題……題目都給你找好了,在桌上。”
周承玦什麽都沒親着,被卡在半空不上不下難受得要命,看着他拉起空調被又躺回床上,硬生生氣笑了,“周成語,你耍我玩呢?”
空調開得有點涼。周承钰用被子裹好自己,發出單純的疑惑:“啊?”
周承玦又不确定了,後知後覺自己被勾得一愣一愣的很沒面子,耳根更燙。
他不情不願又不甘心地坐到書桌前,翻開書盯着第一道選擇題看了半天,一個字都沒看進腦子裏,憤而摔筆,轉向床上的人,“說實話,你剛才也有點想了吧?”
周承钰被這麽一睨,頓時心虛。
他剛才在心裏确實拿周承玦跟狗比來着。但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們倆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但誰都沒有意識到思路錯位。周承玦見他目光躲閃,理所應當地坐實了自己心裏的猜測。
他一定是又想親又害羞!不好意思這麽快地接受我罷了!
“要不這樣吧,我們定個規矩。”周承玦沉思片刻,決定還是用他喜歡的方式好好表現,主動出擊,“期末考試如果我能考進階段前一百,你就給我親一下。”
周承钰:“……”
這個目标可比語文考進一百分的難度還大。他說完又覺得只親一下有點虧,補充道,“要可以伸舌頭的那種。”
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