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人

第9章

第九章

周承玦還沒有意識到這樣想有何不妥之處，真誠地苦惱着這個問題。

要不要親呢？

平時好哥們鬧着玩自然是沒什麽。但現在人家還正在生病呢，偷偷摸摸的，感覺像在欺負他。

想着這些，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周承钰的嘴唇上。嫩粉色的兩瓣，因為發燒而起了層薄薄的浮皮，被自己的齒尖咬得斑駁。

舔濕了會好一點吧。

莫名其妙的念頭充盈在他的腦海，支配着他的身體，讓他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起來。他嗓子發幹，不知不覺地俯低身體湊上去，越來越近。

呼吸即将交錯時，周承钰忽然身體一顫，蜷起身在睡夢中劇烈地咳嗽起來。

周承玦猛地驚醒，緊張地拍他的背，等他喘順了氣，拎起書包蹑手蹑腳地退出房間，逃一般跑回了家。

瘋了吧。

他竟然在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偷親周承钰？

他可能是得趕緊談個戀愛了，居然已經饑渴到對關系最好的發小起了色心。讓夏寧知道了也會嘲笑他半輩子的程度。

回到家裏，他冷靜下來分析自己之所以想偷親，就是潛意識裏知道周承钰會嫌棄他不要臉的行為——屬于是差點明知故犯了。

不親就不親吧。周承玦努力說服自己，有些玩笑不能随便開，畢竟周承钰還有點潔癖，再把人惹毛了就得不償失了。

距離他醫院裏親眼目睹那沖擊性的一幕，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他再努努力忘掉，争取還做個思想純潔的男高中生。

等上大學以後談了戀愛，大把時間還不夠親嘴的？現在急什麽。

周承钰對八樓的少男心事一無所知，咳完整夜都睡得很安穩。

一覺睡醒天已經亮了。他只睜開眼睛時慌了一下，餘光瞥到書桌上放得整齊的作業，心就放了下來。翻開一看果然已經寫完了，連字體都模仿到七八分像。老師檢查作業只是從課桌邊走過大致浏覽，這樣的相似度已經足夠蒙混過關。

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在關鍵時刻倒是很靠譜。

他吃完早餐，在家裏等了幾分鐘，到上學時間周承玦還沒下來，就自己先走了，只在路上發一條微信象征性地催促。

周承玦偶爾賴床會遲到。他習以為常，但從來不同流合污。

第一節上課五分鐘，走廊上刮過一陣人影。作業都檢查完了周承玦才到。

周承钰随全班同學一起望向他，嘴角一彎。

他抓了抓毛躁的頭發，校服拉鏈拉得太急，卡住了裏面的T恤。似睡非醒的低音炮在教室門口響起，“報告。”

“這學期才堅持了幾天，你就又來這出？”

不巧今天第一節就是班主任的課，橫着眉毛對他說，“給我出去站一節課！等等，把作業拿出來，沒寫完罪加一等！”

“那我還是直接站兩節課吧。”周承玦用很好商量的語氣說，“就不辛苦您檢查作業了，出門太急我書包沒帶。”

說完他就又自己出去罰站了。

周承钰：“……”

他是怎麽做到又靠譜又不靠譜的。

周承玦當真站到第二節下課才進教室，還跟沒事兒人一樣。

中午吃飯時被周承钰問起來，他理所當然地說，“我那份沒寫。一模一樣的作業幹嘛寫兩份啊，有那時間我不如多睡會兒覺……诶，你今天好像不怎麽咳嗽了。”

他昨晚給自己做完了思想工作，現在自我感覺又是純潔無害的男高一名了，自然地搭着周承钰的肩膀說，“晚上去吃宵夜啊，叫上夏寧一起。”

“他最近忙着追人，大概顧不上。”周承钰說。

“他還在打階段第一的主意呢？”周承玦嫌棄得很大聲，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誰家好人天天想着親嘴啊！哈哈，哈。”

“……”

周承钰不理解他的胡言亂語，“你餓暈了吧？正常點。”

親不親嘴都是其次。主要馬上就高三了，總是惦記着談戀愛肯定會影響學習。

不過夏寧家裏很有些財力，或許打算把他送出國去念書，不用辛苦走高考路。這些就不是他們能知道的事了。

在這周的休息日到來之前，周承钰的感冒徹底好全了。

周六下午放學早。周承玦特意又問了他兩遍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書店，被拒絕後蔫頭巴腦的，看着好笑。

被質疑的“走親戚”說法的确是個借口。不過這周末他也确實是有事要出去一趟，不僅沒讓周承玦知道，連自己的父母都沒告訴。

周末傍晚，吃過晚飯後他說要出去散步，拿着手機悄悄地出了小區，去家附近的肯德基，“遠叔，你到了嗎？”

“到了。來吧小钰，你愛吃的套餐都給你點好了，又送一只小玩具狗。”

“……”

周承钰莞爾，站在人行道前，隔着肯德基的玻璃窗朝裏面的男人揮了揮手。

“馬上就來。”

**

記不起這樣的“秘密會面”是從幾歲開始的了，周承钰在肯德基桌邊坐下。托盤裏的食物還是兒童套餐，漢堡可樂薯條雞塊蛋撻，再加一杯聖代，每次見面周遠城都會這麽買給他，一買就是許多年。

“都是你愛吃的，小钰。”桌對面的男人正是周承玦的爸爸，看着他的眼神有不掩飾的喜愛，和顏悅色地對他說，“學習累吧？怎麽幾個月沒見，看着你又瘦了。”

“還好，我還在長高呢。”周承钰笑起來，邊吃聖代邊和他聊天。

周遠城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高大魁梧，為人厚道老成。二十年前他為了娶老婆，毅然孤身來到明海，白手起家做建材生意。

他既有北方人骨子裏的豪爽大方，又心思細膩。周承玦模樣随母親，性格倒大半像他。

可惜周遠城生意做得不錯，情路卻十分不順，結婚十多年，老婆忽然跟別的女人跑了。好在她自覺理虧，終究是把這個兒子留給了他。

父子倆在相處上有些別扭，但其實感情不錯。這其中周承钰沒少出力——周遠城拿不準該怎麽跟兒子溝通時，就會先來找他打聽情報。

周承钰小小年紀靠着倒騰情報，每年都能多吃好幾頓肯德基。到現在長大了吃夠了，他遠叔還在買。

周遠城也是真心疼愛這個幹兒子，細白斯文，長得比女孩還秀氣，性格也溫和乖順。又從小體弱多病，弱不禁風的，很能激起一些個猛男的保護欲。

兩人聊了一陣近況，話題轉到周承玦身上。周遠城坦言自己最近在計劃二婚，就是不知道怎麽跟兒子開口。

周承钰略吃了一驚，“已經談到結婚的地步了？”

他跟周承玦在商場珠寶店專櫃看到的時候，感覺兩人看起來還像是剛開始談的熱戀狀态。

“成年人嘛。沒那麽多客套和試探，都直來直往的，進度就是比較快。”

周遠城老臉一紅，“我挺看中她的，就是不知道小玦對她會有什麽看法。”

周承钰斟酌片刻，沒有提商場裏撞破他謊言的事，以免讓長輩難堪。只說了寒假剛結束時，周承玦發現家裏有陌生人來過的痕跡。

“他發現了？”周遠城又是老臉一紅，“可他什麽都沒說。”

“他在等您先開口。”

周承钰頓了一下，誠懇地說，“您帶約會對象回家，雖然是不用征求他的意見許可，但起碼也該提前跟他說一聲。”

“那是您的家，也是周承玦的家。熟悉的家裏忽然有陌生人闖入，總歸是叫人不習慣的。”

點到為止。他的話周遠城很能聽得進去，走的時候還感謝他，一臉下定決心的表情。

周承钰又在肯德基坐了十來分鐘，吃完冰激淩和小食，把漢堡送給隔壁桌的客人，拿着小玩具回家了。

今天的兒童套餐是三麗鷗聯名，送了一只玉桂狗小夜燈。他的書桌底下有一只抽屜，裏面全是周遠城請他吃兒童套餐留下的玩具，都快裝不下了。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剩下的事不用他操心，只要靜靜等着就行了。

隔天早晨，周承玦果然興沖沖地來找他。

比平時來得早很多。他們家還沒吃早飯，周承玦就跑進他房間裏說，“昨天我爸回家找我談心了，聊他背着我偷偷談戀愛的事。”

周承钰嘴角一抿，眼底有隐藏得很好的欣慰，“嗯，怎麽聊的？”

“他說這事兒是爸做錯了，說對不起我。我說那你能跪下給我認錯嗎，他說去你的，然後扇了我一巴掌。”

“……”

“真的。”周承玦說着就站在他床邊撩衣服，“不信你看，我現在背上還有指頭印呢。”

這家夥哪裏像十七歲？七歲都嫌多。

周承钰說，“滾出去上學。”

“哦。”

被兇了一句，周承玦還是很高興。

他也不是傻子。這麽多年自己老爸和周承钰的暗中交易，他隐約察覺到一點，只是從沒戳破過。

與其說是裝傻，不如說他很享受這種最在意的人也很在意他的感覺。

一想到周承钰怕他難過，在周遠城面前維護他的樣子，他這一整天嘴角就沒下來過。

周承钰從一開始的欣慰到逐漸麻木無語，還被他追着問，“你今天都不怎麽笑啊成語，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我生性不愛笑。”

“你笑起來好看。”周承玦獨自開朗道。

周承钰說，“你笑起來……傻兮兮的。”

周承玦不管那麽多，這一天看他怎麽看都順眼。連吃完飯他順手遞一張紙巾過來都是滿心的“他好在意我”。

他心裏有我。周承玦堅定地想。

不讓親算得了什麽！

任何事情都無法動搖他們堅貞的兄弟情！

這份信心一直持續到晚自習。第一節下課，周承玦在後排打游戲。幾分鐘沒看住人，周承钰就到教室外去了。

“周成語在外面收情書呢。”他同桌回來神神秘秘地說，“你猜誰給的？我靠，階段第一诶。”

周承玦手一抖，大招放空瞬間就原地陣亡了。但這時游戲的勝負已經不重要，他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誰？”

“就隔壁班那個。”同桌說。

岳慎？

那不是夏寧在追的人麽？

剎那間出現一臺多角戀狗血大戲在腦海中上演。幾秒鐘的淩亂後，周承玦眼神一凜，藏好手機大步往教室外走。

想不通，懶得想。但是有一條很确定。

不管別人怎麽戀，誰也別想把周承钰從他身邊騙走。

周承钰是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