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金蓮擡眼一瞧，眼前的人，劍眉星目，長身玉立，看起來英姿勃發，像是個習武之人。身上的靛藍長衫雖然樣式簡單，但是做工精巧，布料用的是上等的煙錦綢緞，應是個富家子弟。
武松皺了皺眉，臉色有些難看，沉聲問道：“大哥，你一路尾随我過來？是母親派你來的？”
金蓮這才知道，原來眼前這人，就是武松的嫡親大哥，武鴻。
雖然她在将軍府住了幾日，但是一直在後院，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武鴻。聽說武鴻十分專情，娶妻之後，雖有人勸說，卻始終不曾納妾，夫妻和睦，相敬如賓。
如今再見到武鴻這般的相貌，金蓮心裏暗暗羨慕，武鴻的妻子當真是個有福氣的，能遇到這般人品端正，樣貌俊朗的男子。
武鴻點點頭，聲音中帶着幾分勸誡的意味：“二弟，你婚事已定，下個月便要迎娶江家小姐進門。武家素來門風清正，如今你大婚在即，若是在這節骨眼上，帶個姑娘回去，傳揚出去，只怕會惹人非議。”
武松想起臨出門時，忍不住去明月堂質問母親，并表明自己愛慕金蓮之心，母親再三勸說，自己一時激動，說要讓金蓮做個貴妾，只怕母親把這話當了真，所以才派武鴻過來阻攔。
武松想明白症結所在，又想到自己處處為金蓮着想，她卻如此不知好歹，不如趁機磨一磨她的性子，便道：“大哥多慮了，我帶金蓮回去，只是當個暖床丫頭，不會有什麽妨礙。”
武鴻見武松如此說，便只好道：“你性子執拗，我也勸你不得。其實母親的意思，也并非不讓你帶她回家，只是她出身低賤，若是成了貴妾，恐怕會讓正妻不喜，影響你們夫妻和睦。等上兩三年，弟妹有了孩子，到時候，你再擡她做妾，也就無礙了。”
金蓮這時聽明白了，原來武松此番過來，是準備把她帶回家當貴妾的，只是高門大戶自有規矩，她的出身實在上不得臺面，便是武松喜歡她，也不能肆意妄為，只好先讓她當暖床丫頭，然後等時機成熟，再把她正式納為妾。
武松或許還覺得他用心良苦，可是自始至終，她從未喜歡過武松，別說成為他的妾室，便是正妻，她也不想當。
可是如今，她卻沒有絲毫辦法，縱有一身醫術，可是在權貴面前，她也只是一個弱女子。
她知道，古代三妻四妾是很尋常的事，可是讓她就這麽接受，自己要和那個江家小姐共事一夫，她從心底裏便十分的抗拒抵觸，江家小姐是明媒正娶的妻，她算什麽呢？
縱有再多的不願，金蓮也只能跟着武松回京城。
雖然一路車馬勞頓，但是武松卻是曠的久了，夜宿客棧時，也不管金蓮是否疲累，便要逼迫她做那事，金蓮對這個世道，早就心如死灰，便也只能順着他，任由他胡作非為，自己也少受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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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次看到将軍府的牌匾，金蓮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明明三個月前，自己就在這裏住過幾日，可是在印象裏，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再次踏進梧桐苑，一切都沒有變，和三個月前一樣，就連伺候她的奴婢，也還是春蘭。
金蓮有些疑惑，梧桐苑走水，房倒屋塌，早該是一片焦土了，便是重新修繕，又怎麽會和以前一模一樣？
金蓮便只好問春蘭，春蘭如實回答道：“姑娘走後，公子要求梧桐苑照原樣重新修建，因為催的急，工匠們只好日夜趕工。建成之後，公子又命人擺設了和以前一樣的桌椅板凳，甚至就連床榻上的紗帳，公子也記得清楚，讓人買了一樣的。”
金蓮聽到這些話，內心卻絲毫沒有波瀾，就算武松做了這麽多，她還是沒有任何感動，不愛，就是不愛。
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春蘭差點被武松要求陪葬後，便徹底怕了武松，又因武松這幾個月對金蓮十分思念，時常來梧桐苑睹物思人，春蘭便只好日日灑掃院落，對武松也是十分恭敬謹慎。
如今金蓮死而複生，又回來了，春蘭久居內宅，知道詳情後，再不敢像以前那樣敷衍了事，對金蓮也是十分恭敬，不等金蓮要求，便奉上茶水，疊被鋪床，灑掃庭院。
如此過了一日，次日一早，張媽媽便來到梧桐苑，仍舊是拿了藥包，不過神色中透了幾分憐憫：“姑娘，夫人吩咐了，說是這幾日，想必公子和姑娘……還請姑娘服藥。”
金蓮本來就不想懷孩子，如今有人日日替她準備好藥包，倒是遂心如意，便接過藥包，泡在茶水中，一飲而盡。
張媽媽見金蓮冷冷淡淡的神色，知道金蓮仍是不願進将軍府的，輕微的嘆口氣，又道：“夫人用了你開的方子，幾個月下來，已經調養好了，想請姑娘過去敘話。”
金蓮應了聲好，便跟着張媽媽來到明月堂，正要俯身行禮，武夫人卻道：“不必多禮，坐吧。”
金蓮便坐在下首一張椅子上，武夫人嘆了口氣，輕聲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我原本想着，你假死後，松兒傷心一陣，也就丢開手了。”
“誰知，他也是個性子癡的，竟是真對你動了情，你走後，松兒也頹廢了好多，整日飲酒，清醒時便去梧桐苑，只是坐着發呆，有時候睡着了，夢裏還喊着你的名字。”
“我也勸過他幾次，他口裏應着，過後還是那樣。直到前幾日，他突然找來，質問走水一事的真相，說是得了消息，有人看到你還活着。我見實在瞞不住，只好把原委說了，他發了好大一通火，說是一定要把你帶回家，還要讓你當貴妾。”
“只是，他已經有了婚約，這般大鬧，人家女孩若是因此退婚，武家顏面何存？所以，我只好讓鴻兒跟着去勸勸，想來你也是明事理的，鴻兒也把話帶到了，你就先委屈兩年吧。”
金蓮微微皺眉，神色暗淡下來，武夫人這話一錘定音，她不會再幫自己了，甚至含蓄的告訴她，她這輩子，只能困在這個宅院，靠着武松的寵愛過活，終其一生，最大的榮耀，就是一個貴妾，僅此而已。
武夫人見金蓮這副模樣，又輕聲勸道：“其實，我瞧着你也是個通透的人，有些事，還是別太執拗了，行醫救人，固然是好事。可是女子行醫，千難萬難，何必非要走這條路呢？”
“你還年輕，可能你想過的是另一種生活，可是別的生活，也不見得就如你所想的美好。很多人都在選擇，直到走過半生，回首往事，總會說一句，如果當初怎樣，也許現在就會如何。可是，那只是他們的臆想罷了，若真的走了那條路，或許他們還會後悔。”
“不管你心裏怎麽想，你總要認清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你能進将軍府，做松兒的妾，便已經是最好的出路。松兒待你好，吃穿用度必不會虧了你，便是我，也不需要你伺候。你不用做什麽，只要讓松兒高興，便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這樣的日子，不好嗎？”
“你想想，你出去了，又能做什麽？你一個弱女子，生的美貌，流走市井鄉野，就算在藥鋪做大夫，可是孤身一人，舉目無親，遇到地痞流氓，惡霸歹人，你該如何應對？”
“再退一步，你找了個夫婿，嫁作人婦，為人正妻，那又如何？你這般出身，肯娶你的人家，你只怕也知道是什麽家底。相夫教子，操持家務，伺候公婆，體貼丈夫，生兒育女。便是窮家賤戶出來的男子，也都是按照這個标準來要求妻子的，若是做不到，便要挨打挨罵。”
“今日我言盡于此，你好好想想，你是應該順勢而為，還是要執拗追求所謂的自由。”
金蓮聽到武夫人說了這麽一大段話，也是心有感慨，因為，她意識到，武夫人說的對，在這個吃人的時代，或許遇到武松這樣的人，都已經是極其幸運了。
畢竟，徐子成和陸達這樣的人，只會糟蹋她之後将她抛棄。她支撐已久的信念突然有些動搖，世道如此，她根本反抗不了命運，是否還要一意孤行？
可是，若是連這點堅持都沒有了，那她活着的意義是什麽？被封建朝代，三綱五常馴化的一個标準的女奴嗎？
她突然就有些害怕，當所有人都在告訴你，你是錯的，他們才是對的。那麽，會不會有一天，她不再堅持，慢慢的，融入這個時代，成為一個規行矩步，恪守婦道的賢良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