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善意的謊言
善意的謊言
雲家寶不太在意別人的目光，但雲家好卻在女同志們的視線下渾身不自在，連忙拉着姐姐和兩個孩子往旁邊的櫃臺走，躲開這群人。
“姐呀，你這是不想活了呀，要是娘知道你花40多塊錢就為了買兩件衣服，肯定要把你吊起來打！”雲家好愁眉苦臉的勸說姐姐，一想象娘發火的樣子，就寒毛直豎。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從小到大只有你和大哥被打過，娘再生氣也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頂多罵我幾句，有什麽好擔心的，瞧你，小小年紀總是操心這個操心那個，像個小老頭一樣，錢這東西不就是拿來用的嗎？難道還準備放手裏爛掉不成？”
雲家寶很清楚改革開放以後通貨膨脹有多快，到時候錢就不值錢了，與其把錢捂在手上，還不如早早的花了，改善一下家裏的生活，明明有錢還委屈自己，雲家寶才不幹呢。
“再說了，這裙子究竟多少錢，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呀，到時候就告訴娘只花了10塊錢，難道她還能到供銷社求證不成？”
“可……可這不是騙人嗎？”雲家好神色猶豫，他不擅長騙人，更何況騙的還是自己親娘。
“才不是騙人呢，你想啊，如果我們實話實說，爹娘肯定要被氣死，作為孝順的兒女，怎麽能幹這種氣死爹娘的事兒？我們只要稍微把錢數說少一點，就能維護家庭的穩定和諧，這個不叫騙人，叫做善意的謊言。”雲家寶靈動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語氣抑揚頓挫的忽悠弟弟。
“不還是騙人嗎？”雲家好根本沒上當，反而被姐姐的歪理氣笑了。
“哎呀，跟你說不清楚，反正聽我的就行了！”雲家寶小手一揮，幹脆耍賴。
“哎……”雲家好老氣橫秋的嘆了一口氣，完全拿自家姐姐沒辦法，只能聽之任之。
“別這麽愁眉苦臉的啦，放心，有好事姐怎麽可能忘了你，你不是很羨慕別人穿軍裝嗎？待會我也給你買一套。”
“真的？！”雲家好一聽軍裝兩個字，立刻驚喜的擡起頭，心裏的憂慮瞬間丢到九霄雲外，眼睛中的小星星閃閃發亮。
雲家好最崇拜軍人了，可惜想從軍卻沒機會，參軍有名額限制，不是說想去就能去的，必須要有地方領導的推薦，自身也要足夠優秀，但他們家沒什麽背景，這種機會根本想都不要想。
很多同齡人跟他一樣，對軍隊有無窮的向往，哪怕不能參軍，只要有機會穿一穿軍裝，那也感到無上的榮耀，于是市面上就有很多用綠色布料制作的仿制軍裝，和正式軍裝有很大的區別，但對于人民群衆來說，仿制軍裝也已經足夠威風，誰如果有一套，那絕對是城裏最時髦的大明星。
“當然是真的，走，我現在就去給你買一套。”看弟弟那麽高興，雲家寶輕輕一笑，立刻毫不含糊的拉着弟弟走向男裝櫃臺。
男裝櫃臺這裏人不是很多，有顧客逛到這也只是瞄兩眼，一問價格直接扭頭就走，在整個第2層男裝櫃臺的衣服絕對是最貴的，尤其是像中山裝軍裝西裝之類的套裝。
“請問一下，上面那個綠色的軍裝，一米七八的男孩子能穿嗎？”雲家寶按弟弟的身高，詢問櫃臺前的男售貨員。
“我們這軍裝都是一個碼，1米7到1米85的男同志都可以穿，稍大一點也不要緊，回家自己改改就行了，這料子質量非常好，經髒耐磨耐洗，可以穿很久。”男售貨員态度還挺熱情，櫃臺前實在是冷清，難得遇到一個有意向要買的。
“能拿下來讓我們看看嗎？”
“這恐怕不行，一套衣服頂我幾個月的工資，弄髒弄壞了沒法向經理交代，所以只能看不能摸。”男售貨員為難的搖搖頭。
“這樣啊。”雲家寶也沒有強求，供銷社大樓根本沒有換衣室和廁所，不僅女裝沒辦法試，男裝連摸都摸不得，都只能用眼睛估摸着能不能穿。
“家好，你看那件怎麽樣，我覺得那件看起來最幹淨，沒有太多的灰塵，旁邊幾套都落灰了，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幾件軍裝大小一樣款式一樣，雲家寶沒有更多的選擇，矮子裏面拔高個，挑中了最中間的那件。
“都挺好，這些軍裝多威風多帥氣，哪有什麽灰塵。”雲家好面帶向往的看着軍裝，覺得哪哪都好，根本看不出什麽瑕疵，眼睛都快拔不出來了。
“這軍裝是不是賣不動啊？怎麽都落灰了？”弟弟已經看傻了，雲家寶懶得和他說，只好繼續去問售貨員。
“哎，确實是有些賣不動，問價的人很多，買的沒幾個，這玩意實在是太貴了，人家正經的軍裝都沒有這麽貴。”售貨員也沒有藏着掖着，一手拄在櫃臺上，一手叉着腰，一說這個事兒就眉飛色舞的打開了話匣子。
“這種仿制的軍裝，純粹就是糊弄那些有錢人家的傻兒子，一套就得127塊錢，有這錢還不如買一大堆布料，回去自己做衣服，那肯定家裏人都能穿上新衣服，100多塊錢買一套軍裝實在太傻太不會過日子了，雖然現在的生活逐漸好起來，也不能把錢這麽糟蹋……”
售貨員叽裏咕嚕說得痛快，對有錢人一臉的痛恨，典型的仇富派，雲家好聽完，連忙把雲家寶拉到一邊，小聲的嘀咕。
“這軍裝實在太貴，比你的衣服還貴，我們要是真買了，不就成他嘴裏的傻兒子了嗎？我能來看一眼軍裝就已經心滿意足，這麽金貴的東西不是我能穿的，算了吧，還是不買了。”
雲家好嘴上雖然說着算了吧，眼睛裏卻有着十足的遺憾，以及窮人家孩子那從骨頭縫裏往外透露的自卑感。
看弟弟這個樣子，雲家寶鼻子有些發酸，雖然弟弟臉皮薄脾氣倔還總愛和她鬥嘴，實際上是個乖孩子，今年滿打滿算才16歲，本該讀高中的年紀，卻早早的辍學，天不亮就起來跟着父母大哥一起幹活，早出晚歸從不叫苦，只是家裏條件不好，讓他在錢財方面心虛氣短，撐不直腰來。
“他說的是有錢人，我們家茅草做頂黃土做牆，哪有一丁點和有錢人挨邊？再說了，我們家弟弟聰明伶俐，可愛活潑，哪一點像傻兒子了？人家還沒指名道姓，你就對號入座，這才是真傻呢。”雲家寶吸了吸鼻子，将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吸回去，故作不在意的打趣，并且直接拍板做了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