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妃糖
太妃糖
田香兒也看到了姚晶晶,但很快就別開了視線,一幅不認識她的樣子。
孟府一定出事了!
田香兒罵她是災星、趕她離開,其實也是想讓她撇清與孟府的幹系,省得被連累?
這樣猜測,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田香兒其實一點都不讨厭她,相反還護她護得緊。
但越是這樣,姚晶晶就更不願意離開了。
她沖到了囚車前,握住田香兒的手,追問道:“夫人,府上發生什麽事了?您怎麽被關在這裏頭了?”
“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拉我幹什麽?”田香兒十分不配合,拼命的甩手,想要掙開姚晶晶的雙手。
“夫人,我是晶晶啊,我知道你認識我的,你別想甩開我。”
馬拉着囚車緩緩前進,姚晶晶只好追着馬車跑。
“什麽人!居然敢攔朝廷的車!”
一個身穿海青色的官差騎在大馬上,面無表情的看着姚晶晶,眼神裏微微有些不耐。
田香兒搶着答話,“大人,這個人是我往日的仇家,想要謀殺我,你趕快趕走她…”
“不是的!”姚晶晶打斷田香兒的話,對着官差辯駁道:“我不是她的什麽仇人,我是她的…我是她的侄女,我與孟府的公子有婚約的。”
“侄女?”官差的神色凝重了些許。
“大人,不是的,這個女人腦子有精神病,滿口胡言我根本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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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香兒怄得要死,她先前又是做惡人又是舍了銀子,費氣費力的,好不容易把姚晶晶送出去了,這下子怎麽又跑回來送死了。
這丫頭平時看着挺精的,怎麽偏偏這個時候犯了傻呢。
“你說你根本不認識她?”官差面有疑色,突然眼神一冷,猛喝道:“那你先前還說她是你的仇家!欺騙欽差,罪加一等!”
他騎着馬走到囚車後面去,站在那群被繩子捆着人前,拿着馬鞭朝姚晶晶一指,“我問你們,可知道這個人的身份?”
人群中有人擡頭,看見姚晶晶,面色微愣,顯然是認出了她,但很快就搖頭說不認識。
這些人都是孟家的下人,如今主家犯了大事,自然也免不了被牽連。但姚晶晶剛來不久,又是那樣一個凄慘的身世,加上她對衆人一向不錯,這些人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拉她下水。
官差眯了眯眼睛,手上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揮了下去,打得衆人直跳腳痛呼,紛紛躲避,一根繩子扭成了蚯蚓。
“本官奉勸你們一句話,知情不報,是要罪加一等的!你們這些人都是被孟家人連累的,都這個時候還想着包庇他們嗎?”
人群中仍是一片靜寂,他再次開了口,“若有人主動上報消息,本官可以替你們向皇上求情,讓你們免于死罪。”
這話也就是吓唬這群人的,他們是下人,頂多就是流放個幾百裏,哪裏輪得上死罪。更何況這個低微的官差,能不能到皇帝面前都還是另說呢?
人群中終于有人站了出來,“大人,那是孟家的兒媳婦,是真的。跟夫人關系頂頂好。她還有個弟弟!”
那人指着姚晶晶身後的姚天,待姐弟倆的眼神望過去時又慌忙低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本官記住你了。”話雖是這麽說,兵差卻連個眼角都沒給他。
他晃道姚晶晶的面前,冷笑道:“好一對婆媳,既然你們感情如此深厚,那本官就滿足你們不離不棄的願望。”
他大手一揮,立馬就有小兵打開了囚車,将姚晶晶姐弟倆押了上去。
***
馬車繼續前進,田香兒縮在一角,根本不看那兩姐弟。
姚晶晶爬過去,搖了搖田香兒的膝蓋,小聲道:“夫人,您還在生氣嗎?”
田香兒別過臉,“我哪敢生您的氣。”
這就是還在生氣了?
姚晶晶坐過去,替她捏肩,軟聲道:“夫人,我這不是着急嘛,府上出了這麽大的事,您還瞞着我,是不是還沒把我當自己人?”
田香兒挪了個位置,別扭道:“別離我怕這麽近,天熱,我煩。”
姚晶晶愣在原地,伸手在大·腿內側和狠狠地掐了一把,硬是憋了幾滴淚出來,在眼眶裏打轉轉,将落不落的。
她拿腳碰了下姚天,姚天反應過來,立即驚訝出聲,“姐,你怎麽哭了!”
田香兒偷瞄了一眼,正好同那雙淚光瑩瑩的眸子對上。
我剛才是不是表現得太無情太冷漠了?田香兒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
她重新坐回去,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塊錦帕,替姚晶晶擦了眼淚,幽幽道:“你這孩子,平時看着挺機靈的,怎麽這個時候犯了啥呢?難道你沒看出來,府上遭了難,要吃牢飯了。”
姚晶晶甕聲甕氣的說:“可我們不是一家人嗎?哪有大難臨頭時,抛下家人獨自逃跑的。”
“家人?”
一句話說得田香兒紅了眼圈,這輩子在姚晶晶說出“家人”這兩個字之前,估計就沒人拿她當過家人。
她雖是官宦之女,卻是庶女,姨娘去得早,就是嫡母親養大的。父親母親當她是聯姻的工具,兄弟姐妹們也敵視她。嫡姐産後的身子日漸敗壞,臨終前求了母親,讓她嫁過來當續弦,照看年幼的兒子。
母親也擔心小外孫被後母苛待,便聽了嫡姐的話,将正值豆蔻年華的她嫁到了孟家。但是孟家人并不接納她,孟守備心中只有死去的原配,又駐守邊境,聚少離多,跟她一直都是貌合神離,面子夫妻。孟知賢,她的外甥也是她的繼子,對她也是冷冷淡淡的,并不親近。
她一直都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姚晶晶不知內情,看着田香兒簌簌落下的淚,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安慰。
好在田香兒的狀态沒有維持多久,擦了眼淚,對姚晶晶柔聲道:“晶晶,你這樣說實在是叫我感動,可我們孟家實在是對不住你們,孟家這次犯的事實在是太大了,會丢了性命的,你不該啊…”
從田香兒斷斷續續的話中,姚晶晶拼湊出了大概的事實。
一個月前,敵國偷襲邊境,兩國交戰。孟守備率兵迎敵,英勇奮戰,卻不幸中了埋伏,身中數箭,拼死殺出包圍,卻走失了,下落不明。
孟知賢聽見自己父親身中數箭,在大漠中下落不明,知曉父親這是生機難覓了。他當即氣得兩眼猩紅,宛如地獄修羅,提刀上馬,朝着敵營殺去,決心為自己的父親報仇。
原本,事情發展到這還算好的,老父親為國捐軀,兒子哀兵必勝,加官晉爵,這就是妥妥的王者路線。
誰能料到啊!
誰能料到孟知賢是個繡花枕頭!紙上談兵倒是說得頭頭是道,上了戰場,兩杆就被人幹趴下了。
好吧,到這也還不算糟糕。但凡是個有血性的男人,落到了敵人手中,咬咬牙一狠心,拿刀抹了脖子,也算英勇。父親壯烈犧牲,兒子從容就義,那也是一段假話。
誰能料到啊!
誰能料到孟知賢是個孬種,居然投降了!投降了!你對得起那個孟姓嗎?對得起萬箭穿心照舊殺敵的老父親嗎?對得起身上那一身戎裝嗎?
不知道!誰能猜到孟知賢是個什麽腦子。
前方傳回來的線報,叫皇帝震怒不已,投降跟賣國有什麽區別!大手一揮,當場就下令,抄家!孟家所有人都下大獄!
孟家在宮中還是有人的,對方知曉了消息立即寫信用信鴿送到了雲州城,希望田香兒能逃走。
田香兒卻只是讓姚晶晶先走了,但沒想到姚晶晶會回來!這叫田香兒覺得既暖心又揪心,這孩子到底是被孟家拖累了。
***
京城。
富麗堂皇的靜安宮中,時不時傳出一陣婉轉清亮的小曲。
清涼的裏間,美·豔的皇太後閉目假寐,一只手擱在桌上,五指随着曲調的升降或快或慢的敲打桌面,另一只手則被宮女們謹慎的捧着,小心翼翼地做着蔻丹。
皇太後今年才三十歲,卻已經當了兩年的太後,身份尊貴,家族又得力,就算是小皇帝也不敢得罪她,她的日子過得是極舒心。明明都三十歲的女人了,可這皮膚依舊又白又嫩,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那雙丹鳳眼啊真是明亮又有神采,笑起來水潤潤的,紅·唇豐潤飽滿,叫人看着忍不住去咬上一口。說她還是二八少女都有人信。
珠簾被人掀開,太後面前的大宮女海藍進了屋。
“太後娘娘,孟太妃前來求見您。”
“孟太妃!”太後刷地一下睜開眼睛,驚訝道:“她居然來求見我?”
“是,就在殿外候着呢。”海藍老實回答。
太後打量着手上鮮紅的蔻丹,“本宮是什麽人都能見的嗎?”
海藍思索了片刻,“那奴婢去回了她,就說您不想見她。”
“別!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見的了。她是随便的人嗎?”
她當然想見孟太妃了,那個讓她又恨又愛、卻冷心冷情的女人。但是她又不能讓那個女人就這麽容易的見到她。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個女人找她什麽事,孟知賢叛國投降了,牽涉到孟家,那個女人怎麽可能無動于衷,八成是來求她了。
太後想了想,對海藍道:“你去回太妃話,就說本宮在午睡,讓她在外面稍等片刻。”
海藍得令出了殿。
太後耐不住,便上了炕貼着玻璃窗留意着外面的反應。
孟太妃聽了海藍的話,面上露出一抹淺笑,恰如空谷幽蘭。時隔多年,再看着這個女人,太後依舊會心跳加速,臉紅耳赤。
“既然太後在午睡,那我等着便是。”
孟太妃溫溫柔柔的說,心中卻是暗笑,裏面唱的戲高潮起伏,太後焉能睡着?不過是想折騰她而已,罷了本來就是她對不住太後,站會也無妨。
海藍入殿回話。
太後坐回原位,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冰鎮酸梅汁,又吩咐海藍,“你給孟太妃送碗加了碎冰的酸梅汁吧。省得曬壞了,說是本宮苛待後宮。”
海藍了然一笑,并不揭穿太後的欲蓋彌彰。
“等等,再拿一把紙傘,省得把太妃曬黑了。”
“海藍,給太妃搬把椅子去,小心累得暈倒了。”
……
孟太妃看着進進出出的海藍,笑道:“你跟太後說,不用這麽麻煩,讓我進殿就好。”
得了話的太後,抽了抽眼角,擺手道:“罷了罷了,就聽了太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