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離別
11離別
“我要離開這個游戲了，所以為夫的遺産，你就好好收着吧。”
裴清清的心徒然一落，心裏某些地方一下子着了慌，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為什麽——？”
阿千卻一貫若無其事的說：“你記得我跟你朋友說過，勾搭你可是要有必死的覺悟麽？”
他突然這麽一說，裴清清恍然有些印象，他似乎是對佳佳說過這句話。但那時也只當開玩笑，這麽沒頭沒腦的話誰也沒有在意。
而阿千繼續說：“那可不是在開玩笑，我說的可都是真的——那天在斷魂崖可不是我未蔔先知，更不是閑着沒事到處溜達。在那裏遇到你，是因為我也是去删號的。”
裴清清愣住了，那天在斷魂崖的相遇，她就算想一千種答案，也想不到這一個。
她完全不明白，只能又傻傻的問：“為什麽？”
“為什麽啊……”阿千想了想，“因為，無聊吧。”
裴清清從不知道阿千的聲音聽起來這麽遙遠，雲淡風輕得幾近無情——
“這個游戲對于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玩下去的了，裝備，操作，玩法——甚至連幫會都已經達到巅峰太久，可以當對手的都沒有半個，早就沒什麽追求了。感覺就像玩個單機已經全部通關，這個游戲就沒有玩下去的必要了。本來我是想一走了之的，删了號卸載了游戲也就算了，也沒必要搞的人盡皆知，到時候肯定很麻煩。不過沒想到遇到了你——”
他對裴清清微笑着，沒有絲毫離別的不舍得，甚至狀似親昵的挑起她耳邊的頭發從手指間順過，任由它滑落，“我該謝謝你，這幾天我玩的很盡興，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處心積慮的去籌備什麽了。雖然本來是打算就這麽走的，但是多少也會覺得缺少了點什麽，實在結束的不夠完美。現在這樣就好了，自己一手建起來的城市果然還是得親手去推倒它，好過以後不知道變成什麽樣子，有那麽個新幫主夫人，越來越烏煙瘴氣。”
裴清清默然的看着他，雖然她從來都不了解阿千，但看慣了他的笑容，卻從來都不知道這個人是這麽難以靠近。
只是因為這樣。
這只是他的一場游戲，建設，維護，然後當有一天厭倦了，就輕易毀掉了一切，毫不留戀的離開。
——可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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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多曾經和你一起的朋友，你一點都不在意嗎？你和蒼狼一直都是好兄弟相稱的，明明一直都處的很好，就因為這樣的原因——”
這裏并不是單機。
不管陳倉對她做了什麽，她知道他對朋友一向是重情義的。每個人都記得他和阿千并肩而戰的樣子，不該是因為這樣，甚至，并沒有因為什麽，根本沒有原因——
阿千笑了笑，摸摸她的頭，“我說過，這只是游戲。游戲不就是這樣，有人來有人走，你還記得我們建立幫會時的幾個人還剩下誰嗎？——你，我，蒼狼，只有我們三個。雖然我們以前沒怎麽好好說過話，但我經常聽到你跟蒼狼說的話，你說游戲不只是數據，每個角色後面的都是真實的人——你太認真了，清清。我跟蒼狼是合得來，一起建成幫戰下團本都很痛快，但是我要離開這個游戲，這個世界裏的一切對我就沒有意義了。就算我不去毀掉，狼行成雙也一樣會慢慢衰落，老人走新人來，變得面目全非，有一天或者解散或者被人并吞。所以自己建起來的幫會，還是自己來動手更有挑戰性。”
那只在她頭上的手仿佛很溫柔的拍拍，他悠然的笑容像是從第一天見面時就從沒有改變過。可是看在此時的裴清清眼裏，卻不再是看不透的，只變成空曠。
這個人，什麽都不在乎嗎？
還是因為是游戲，所以不在乎？而她，也是游戲的一部分。
裴清清低着頭，閉上眼睛，再睜開。
她還是該謝謝他的，不管是出于原因，不管這一切對他來講是什麽。這幾天以來支撐着她，替她結束了一切的人是阿千，這一點不會改變。
她擡起頭剛要開口，阿千突然使用夫妻系統的親吻，在她擡起的臉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裴清清的大腦一瞬當機，阿千笑着在她僵住的臉上拍拍，“夫妻一場的紀念。如果還有緣分能再見面，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不要再當個老實無趣的女人了，很吃虧的，好好學學利用女人的特權吧——雖然我個人還是覺得你這樣比新幫主夫人好得多就是了。”
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的道別，裴清清剛急忙喊着：“等等，阿千——”
他卻已經在白光裏一閃消失。
她的面前空無一人，心也像是一下子空了一塊，幾天以來支撐着她陪她度過最痛苦的時候的人不見了。而且她大概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
這個游戲裏他所有要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再沒有什麽能把他留下來。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謝謝他，沒找到什麽來反駁他的話。
——游戲只是游戲，但人心是真的。就算她不知道怎麽反駁，她也依然相信。雖然她只是個反面的證據，但她在這裏丢了陳倉，就真的丢了。
這一次清清楚楚的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直被堵住的胸口豁亮開來，空蕩得發疼。
就像這空空蕩蕩的月老祠，唯一見證過那場平靜婚禮的①號小販賣光了花早已經下了，雖然還有三三兩兩的散人玩家趕來結婚，互相送花刷着好友度，卻都是與她無關。
這個世界，好像一下子全都與她無關。
她的心是空的，只有安靜存放的幾千朵花滿滿的充斥在包裹裏。
阿千真像童話故事裏的仙女，巫師……需要的時候，突然就那麽出現了，當功成身退，就再也不見了人影。
她打開好友列表，選中已經變成灰色的【千居魅狐】，打了一個“謝謝”，發送。
可是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阿千的游戲生涯落幕了，而她的卻因為缺少了一聲道謝而變得不完整。
始終，缺了那麽一塊。
她默默下線，在人物界面短暫停留，看到那紅衣如血的人物，濃烈的顏色幾乎已經滲透進心裏。
——她毀了南倉城。
看着建築一片片倒塌，大火燒起來的時候，陳倉在想什麽？
那些與她無關了，真好。
退出，摘下頭盔，小豪卻突然闖了進來——
“我密你們怎麽都不回？我趕到月老祠你們兩個都已經下線了——你們真的結婚了？不是說都是假的只是氣氣陳倉的嗎？”
裴清清漠漠的看着小豪，語氣裏空空的回答他：“嗯，都是假的。”
小豪一下子噎在那裏，問題是他問的，他自己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像捉=奸撲了個空，爆發了一半就都憋在那了。半天才喏喏着說：“那個，我就是……怕你被網上的男人騙了……畢竟誰都沒見過誰，網絡這種東西……”
“嗯。”
裴清清淡淡應了一聲，幹脆得讓小豪又無話可說了。
“那……你早些睡吧，不然皮膚不好。”他砰一聲關上門跑了，裴清清在電腦前坐了很久，直到房門再次被推開，下了夜校回來的佳佳看見她幽靈似的坐在那裏唬了一跳。
“幹嘛呢，坐這幹嘛，幫戰打完了？”
“嗯，打完了。”
佳佳看她那副茫然的模樣都沒敢問結果，只說：“打完了，就快睡吧！”
裴清清覺得自己應該是有些話想找人說的，可是她說不出來，只能模模糊糊的放在心裏，和佳佳一起洗漱上=床。
——※——※——※——
睡覺，起床，似乎下意識的不敢再登陸游戲，就這麽看看電視買買東西渾渾噩噩幾天。
直到有一天佳佳吃飯時含含糊糊的說着——“清清，你媽媽打電話來了……問你要不要回家去找工作……”
裴清清愣了愣，她和陳倉分手的事一直沒跟家裏明說，但其實他們心裏大概都明白了吧。
她畢業後是因為陳倉才留在這裏的，現在，似乎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佳佳的話問出口就不再說話低頭扒飯，小豪卻停下動作沒再夾菜也不擡頭，飯桌上一時安靜。
她知道他們其實都很小心的不去觸動她，每天故意若無其事的回避着一些話題。她要說謝謝的人不止是阿千——
想到阿千她稍稍頓了頓，那似乎就是她這些天一直去努力無視的問題。
一個不會再回來的人，她欠了一聲“謝謝”的人。
佳佳是有稍微察覺到什麽的，她謹慎的問，“你和阿千，怎麽樣了？”
裴清清淡然的夾菜放進碗裏，低頭應了聲：“他走了。”
“走了？那是什麽意思？”
“——他離開這個游戲，不會再回來了。”
“毛！？”
佳佳險些把碗都扔了，她明明就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點意思，還以為裴清清這兩天躲着不上游戲是因為接受不了自己這麽快對別人動心——可怎麽會是這種結果？？
他為了清清把幫會都毀了，朋友兄弟都不要了，卻說走就走了？？
“你沒留住他嗎？留不住嗎？？”
裴清清慢慢撥了撥飯菜，“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啊，他都做了那麽多了還需要哪樣啊！好容易從天而降這麽個男人，憑什麽他走了，小三卻還在跟陳倉親親我我啊？？”她語氣一轉森森的說：“不是你又忘不了陳倉把人趕跑了吧？？”
裴清清了然了，大概在佳佳眼裏又恨鐵不成鋼了吧。
她這次倒是真的沒有，可又怎麽說的清呢。
倒是小豪在旁邊頂了一句，“他不走又怎麽樣，不過是游戲裏認識的人，誰知道現實是圓是扁還是殺人犯，還能當真不成了？”
“你個臭小子什麽都不懂就一邊兒去！他是圓是扁都無所謂，但是他必須在！不能這個時候離開！”
裴清清懂佳佳的意思，他在不在，關于的是面子。但是，裏子呢？
她微微出神，突然放下碗筷回房間打開游戲，身後還傳來小豪和佳佳的的聲音——
“你幹嘛慫恿她搞網戀！”
“大人的事你少跟着摻和！你假冒清清上游戲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裴清清此時已經戴上頭盔登陸游戲，她的人物還站在月老祠，一上線就看到天下漫天的刷屏狼行成雙幫主夫人黑金，要求還錢——
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雖然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只是漫天的刷屏想無視都難。
也有狼行成雙的管理上世界一遍遍發言澄清，那只是為了打幫戰雇傭軍的錢，狼行成雙會還錢，但是那些話很快就淹沒在刷屏洪流裏。
所謂樹倒猢狲散，狼行成雙幫會雖然還在，但失了主城之後卻已經再端不起第一大幫的架子。游戲裏借錢本來就是個敏感的事，何況很多人并不是憑着交情情願出錢，只是礙着千色水那個幫主夫人的身份才不得不借，如今打輸了幫戰，他們越發擔心拿不回錢。
裴清清現在沒有心情理會這些，匆忙打開好友列表，夫妻可以顯示對方上一次登陸的時間，而千居魅狐的名字依然灰着，顯示的時間正是他上一次下線的時候。
他真的沒有再上，沒有收到留言。當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一個人，輕巧得幾乎無情，她卻是希望他留下來的。但是這一刻，她知道這個游戲，自己也已經走到盡頭了。
删號的時候，那麽鬼使神差的聽了阿千的話回來，始終心裏是有放不下的東西。
但現在，這江湖裏同樣也沒有能夠留住她的東西了。
只因為阿千不在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着人來人往，看着世界上不停的刷屏，看着，卻看不進眼裏。
才短短幾天，她竟然就依賴了阿千，無關愛情，甚至還不曾了解，就不自覺的依賴了。
佳佳說的是對的，她已經不想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個江湖了。
她打開包裹看着裏面不菲的“遺産”，阿千本來是打算删號的，因為結了婚，他為她留下了這個號，但是卻不會再上。這些錢，對阿千對她都沒有用處了。
她想了想，把道具和物品變賣了，所有資産都寄給狼行成雙裏一個人品靠得住的高管，沒有留太多話，不管是多是少都算還一點幫衆的錢吧。畢竟，她和陳倉之間的恩怨，卻連累這些高管在這裏操勞了。
她的包裏只留了那幾千朵花，一組一組的拆開，占滿了整個包裹。
最後看了看自己的人物，她沒有換下那身如血紅衣，就站在原地，在月老祠裏下了線。
退出游戲摘下頭盔，看到佳佳已經進了屋坐在旁邊的電腦前，興沖沖的看着論壇。
“清清快來看，那個小三這下可真的臭了，她跟好多人借錢請工作室打幫戰，現在幫戰也輸了，她人也不上線，都是狼行成雙的人在替她還錢——你和阿千都成傳奇了！你們倆的事都出各種版本了，你現在被全江湖的女人羨慕嫉妒恨啊~~！”
裴清清默默看向佳佳……羨慕嫉妒恨……一個下堂妻麽。
佳佳還在嘟囔着，“不過還好了，從那天你們倆是一起下線沒有再出現，現在都推測你們倆私奔了奔現了之類，沒人知道阿千就這麽走了。”
是吧，如果被人知道，她大概又要變成全江湖同情的女人了。
裴清清沒興趣去看那些帖子，佳佳偷偷瞄她一眼，猶豫着說：“其實如果要找阿千也還是找得到啦……幫會高管有不少人知道他的手機號碼的吧……”
“沒那個必要，他都要走了，幹嘛硬留下來。”
“清清……陳倉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如果你留了，也許結果會不一樣呢？我不是要你去留那種變心男，可是你跟阿千，真的可以試一試啊，就算只是網上的，又不要你們奔現。”
裴清清沉默片刻，還是搖頭，她沒有心情玩網絡上的愛情游戲，更何況，阿千也不會有興趣陪她玩。
就當阿千是老天給她的一個短暫的依靠，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支撐了她，但現在，她得習慣自己一個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