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複仇
02複仇
上線，卻在第一時間收到阿千的信息——
玩家【千居魅狐】申請與您遠程傳送交易，是否同意？
裴清清微愣，游戲裏遠程傳送交易是相當昂貴的一項服務，一般玩家情願花點小錢傳送過來當面交易，就算RMB玩家也用不着用這種方式燒錢。
“接。傳過來帶你做任務。”
裴清清大約便知道交易過來的應該是定好坐标的飛天符，于是點了接受，打開，周身一陣白光便進入了傳送。
待白光散去，視野漸漸清晰，首先看到的是站在身邊的阿千，然後，是前面不遠處的，蒼狼獨嘯。
裴清清只覺得腦子裏“轟”一聲，整個身體僵住無法動彈。
沒有他的日子渾渾噩噩，不去想，不去見，就因為她不想看到眼前的畫面——蒼狼的身邊站着別人，一個和過去自己的號一模一樣，看起來諷刺至極的人。
看到那個白衣，寧靜，名字為千色水的女人時，裴清清的頭腦瞬間涼了下來，連她的手腳，連她的心，一并涼的透徹。
嗬，幸好這是游戲裏，幸好她一向表達遲鈍，她站在這裏，無論手有多涼，腳有多沉，心有多亂，她的臉上，依然是漠漠一片。
她現在這個模樣，他們也未必認得出她吧。只是她不懂，阿千為什麽要她來，把她再拉到蒼狼的面前。
阿千伸了手來拉她往前走了走，大約，如果不是阿千拉着，她的腳甚至挪不動一步。
這時蒼狼也已經看到她，微微愣了愣，目光在她頭頂的名字上停留片刻。
——清水無情。也許這個名字暴露的太多，但是他卻也沒有任何依據，能夠認為眼前這個豔麗濃烈卻表情淡漠的女子，是曾經的蒼狼夫人，清水色。
“阿千，她就是你要帶的人？”蒼狼問阿千，目光卻依然若有所思的盯着清水無情，有些疑惑，有些希望，也有些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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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千倒是坦然大方，“是啊，以後我帶她。這個任務就帶她一起去，也能分點經驗。”
阿千大有他走到哪兒就要帶她去哪兒的架勢，蒼狼遲疑了好一會兒，終于移開目光。
千色水還在，他又怎麽能一直盯着別的女人看。何況……若是她，若是清水色回來，她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的吧，也應該不會跟阿千走在一塊……
清水色那樣決絕的離婚，跳下斷魂崖，連現實中也辭了工作停了手機號碼，她從他的生活中徹底消失。她走的那樣堅決，讓他有再多的擔心，也無處尋她。
發覺到現在的夫人兼女友千色水正不滿的看着他，蒼狼壓下心中的疑慮，他覺得阿千是他的朋友，倘若這個女人是裴清清，他怎麽會不跟他說。怎麽會如此坦然的帶她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我們準備出發，她……”
蒼狼對清水無情的等級有些犯愁，他們要去做任務的地方級別很高，以清水無情現在的等級半路上就得死上幾回。
“沒問題，我一路抱她過去。”
蒼狼微愣了一下才“嗯”一聲，朝清水無情看了一眼，對這個時機，這個名字始終有些介意。
裴清清不說話，任由阿千拉着，感覺到阿千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她擡頭，依然是阿千似笑非笑的臉。
她發密語問：“為什麽？”
“你難道真的甘心嗎？”
——甘心嗎？這個問題阿千曾經問過她一遍，在她從斷魂崖跳下去那天。
她游戲裏的老公，現實裏的男朋友，找了別的女人。他問她，你甘心嗎？
她不知道，她只是痛，痛的連呼吸都帶了咝咝的聲音。她跟蒼狼，明明不是游戲裏那樣脆弱的關系——從大學時認識，他們已經在一起五年，因為他在這裏她才留在這個城市，努力在他的公司找到一份工作。她以為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結婚，生子，白頭。
她那麽幸福，從沒有想過這份幸福中斷的那麽突然。
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直到現在，她也許都不相信，事情真的走到了這一步。
她不去想，她不去見，她辭掉工作，因為害怕下班時看到空蕩蕩的走廊裏再沒有那個來接她的人，她停了手機，因為害怕自己會不自覺的等一個電話，每天都會響，每天都會傳來那個人聲音的電話。
她不敢給自己一點希望，那希望只會折磨着她，折磨到死。
她看向并排跑在前面的兩個人——那個女子一身水光環繞的飄渺白衣，眉眼，臉蛋，身材發型，無一不像曾經的清水色一樣，唯有唇上嫣紅的那麽一點，添上幾分妩媚。
大凡全息拟真游戲，為了增加真實感，可以選擇的人物容貌多之又多，光是基礎的發型，五官等等便有三十種，況且還可以進行個性調節。除了默認形象會被某些懶人或不注重外表的人直接拿來用，想要兩個人有同樣一副容貌要何種巧合。
這個女人，就正和她相似到如此，連衣服飾物也是一樣——當初蒼狼正是錯認幾回，才就此相識。
而這個女人，偏偏又和他同一個公司同一個部門。
清水色和千色水——何等之巧，何等緣分，或者說何種心機？
只是如今這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事已至此，追究什麽也無可挽回。
裴清清根本無心注意做了什麽任務，從頭至尾只是跟着阿千坐在白狐上，似乎要借了阿千來擋住別人的視線，如此心理上才會安心一些。
但她其實知道，蒼狼的目光不時會向她看來。他在探究在詢問，但她沒有任何答案可以給。
做完一段，他們跑向下一個任務點。蒼狼有意無意跑的慢了些，讓過其他人，和阿千并行。他試探着問，“你朋友是新人？還習慣吧？”
阿千慣常一笑，“你也知道她跟着不過是混經驗，也不用她打怪，有什麽不習慣？”
“她沒怎麽說過話啊？”
“她就這樣，有生人在不喜歡說話的，習慣就好了。”阿千的笑容那樣若無其事，讓蒼狼有再多的疑問也不好再問。畢竟阿千是他的兄弟，他總不能随便懷疑阿千在騙他。
前面千色水的坐騎雲馬也慢了些，似乎想等蒼狼沒有等到，突然一掉馬頭直奔過來，帶了些許不滿的目光往清身上瞄了瞄，“蒼狼，前面等你帶隊呢！”
“知道了。”
“蒼狼，我騎馬騎夠了，你帶我~”說着千色水已經召回坐騎，站在蒼狼面前盯着他等他的申請。蒼狼只略一遲疑，發了共騎申請，抱千色水上馬。
蒼狼沒有理由繼續留下來，他向清水無情看了一眼，她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甚至看也不看共騎的兩人一眼，他也只能驅使坐騎黑狼趕到了隊伍前頭。
千色水遠遠回眸，帶着些許驕傲，揚眉瞥了裴清清一眼。
阿千冷冷笑了一下，“還真是一點都不像，也只有蒼狼被眼屎糊了眼，以前才會把你們認錯。”
裴清清望了一眼相偎的兩人，聲音些許空洞，“男人不是都會比較喜歡她那樣不會無趣的類型嗎。”
“錯，”阿千更正，“一部分男人。”
看着前面千色水因為蒼狼的回歸心情重新好起來，跟走在比較前面的幾個幫裏等級高的人便又笑鬧成一團，氣氛的确是活絡的。
阿千得承認，說到無趣，裴清清的确有些無趣。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蒼狼同別人笑鬧她很少加入，只是在一旁聽着。而且，從來也不會在人前這樣公然向蒼狼撒嬌。
阿千轉頭瞄了她一眼，雖然外貌變了，但似乎本質就還是老樣子。
“你就不能再矯情點嗎？”
“非要矯情了才能留住男人嗎？”
“那算了。”
——要矯情才能留住的男人，還不如讓他去找那些矯女人呢。
裴清清低着頭，不再說話。可是誰又知道，如果真的只要撒撒嬌就能留住蒼狼，那時候，她真的會去做。但是一個人的心走了，又哪是那麽容易就能找回來的。
阿千突然令白狐停住，不理會已經走遠的衆人，從白狐身上翻下來，擡頭看着裴清清，再一次問：“你已經甘心如此了？”
裴清清擡眼，一字字問：“你到底為什麽，還把我帶到他面前？”
這樣下去只會痛苦，無休無止的痛苦。哀莫大于心死，她的悲哀，卻是無法心死。只有心死才不會痛，可是她的痛，始終無法淡去分毫。
阿千笑了，淺淺的笑凝在唇角，他問，“難道你，就不想報複嗎。”
——※——※——※——
那一天清水色站在斷魂崖頂，風吹得白衣黑發獵獵，她看着望不到底的谷底，有些微的暈眩。
只想跳下去，從此一了百了。
蒼狼此時已經同千色水結婚，此時狼行成雙幫派內想必熱鬧非凡。蒼狼雖是“二婚”，千色水卻不是個甘于低調的女人。
還真是心急，蒼狼不過昨天才跟她分了手，千色水已經等不及要結婚了。
她做不出任何表情，不會哭也不會笑，那麽多年……從大學就在一起，那麽多年的關系，原來也一樣脆弱。她沒有辦法看着蒼狼離開，被留在原地的人，那種空洞無法忍受。
公司門口不見了那個人，住處也不見了那個人，心裏很空，卻又很堵，仿佛有一大堆的情緒無法宣洩。她只能逃離那個被留下的地方，辭了工作，退了房子，停了手機。然後來這裏離婚，退幫，最後，是這個賬號的永久消除。
胸口依然痛，不知道要如何能夠停止這種疼痛。就算游戲裏的自己永遠消失了，現實裏她卻依然無處躲藏。躲得了行蹤，躲不了心痛。毀滅似乎可以讓人有短暫的快感，但若跳下去，卻停不了胸口的痛，她還能做什麽？
她害怕這種無能為力。
“來跳崖啊？”
悠哉含笑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裴清清回頭，看到了阿千。
那一時間她說不清是意外，是希望還是驚惶，她不知道阿千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裏可不是什麽“偶遇”的地方。
——他是知道自己會來嗎？蒼狼呢？會不會也知道了？他也來了，還是就算知道也不會來……
一瞬間有太多想法，矛盾着，都呈現在臉上來不及掩飾。
阿千看穿她的心思，閑閑的站在那兒，說：“放心，他沒來。他怎麽會想得到你跑來跳崖——還是他沒來，你失望了？”
都有。
裴清清得承認，阿千看的很透。仿佛将她的心思就這樣掰開來一件件擺在眼前，不留餘地。裴清清本該惱怒，可是她連惱怒的心情也沒有。
然而站在那裏，卻無法在這個人的面前跳下去。似乎連跳崖，都只會換來嘲弄一笑。她的自尊已經少得可憐了，不想連最後的這一點也被人踐踏。
似乎從裴清清的神情中看到自己态度的不妥，阿千正了正神色，申明着：“我沒有嘲弄你的意思。只是，你甘心嗎？把男朋友就這樣拱手讓人，連游戲也退出，留給他們去風光？”他稍稍停頓，沒有給裴清清說話的時間，也知道她的情緒已經亂了，她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
“如果要跳我不會攔你，不過，你可以再回來。這裏，總不是只屬于某些人的天下，你沒必要放棄玩了這麽久的游戲。”
裴清清不懂，阿千應該是蒼狼的朋友，為什麽口氣卻好像站在她這一邊。她想要拒絕的，阿千卻再次笑了，溫和而誠懇，“去重建吧，我在新手村出口等你。”
裴清清微微垂目，遲疑片刻，“我需要些時間調整一下，想一想……”
“沒關系你可以慢慢想，我等你。”
阿千似乎篤定着她會回來。裴清清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都在新手村外等着，只知道她回來時，就看到阿千那一張微笑着，久候多時的臉。
裴清清自己也知道，雖然看起來是阿千推了她一把，但無論眼前的人是阿千，或是別人，對于這樣一個邀請，她無法拒絕。因為，她是真的……不甘心。
明明想要切斷一切，卻又無法控制，想要保留最後一點聯系。
對這樣的自己，她已經無力。
“——難道你，就不想報複嗎。”
想，想過。
可是，她有什麽資本？
“其實你明明可以挽回他的——你們有那麽多年的感情，他對你一直都是真心，至于千色水——說這個女人攻于心計也好，蒼狼一時新鮮也好，他就算對這個女人動了心，心裏也還是有你的。為什麽不追回來，卻選擇從他面前消失？——要說你一點報複的念頭都沒有，我很難相信。你在想什麽，要他後悔？”
“不是。——是不是就算我這麽說，聽起來也只像假話？”
阿千尋思了片刻，“也不會。只是你這樣做的原因就真的想不明白。”
“如果能夠讓他不離開，我真的願意做任何事——但是，也真的不能容忍，抛棄我的人，再回頭來找我。”即使這只是無用的自尊也依然無法放棄堅持，明知道只要他回來，只要自己肯去挽回就可以結束現在的痛苦——可是背叛過她的感情，今後真的還能夠若無其事的繼續嗎？只要每一次想起，都在心裏咀嚼着這次背叛，臉上卻還要挂着笑容？
裴清清的手攥得太緊，指甲已經插進了手心的肉裏，感覺到細微的疼痛她緩緩松開。這裏是游戲，手心裏連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
阿千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任何一點的情緒變化——“被這麽不公平的對待，沒有必要沉默的。”
裴清清只是搖頭，阿千卻說，“我來幫你報複他，或者，你想報複的人是她？”
裴清清微愣，不解。甚至來不及思考自己是否要去報複，她不明白的是，阿千是蒼狼的朋友而不是她的，他這樣做，又為的什麽？她盯着阿千看了好久，阿千倒也不急，由她看着，過了好半天，裴清清遲疑着問：“你喜歡千色水？”
阿千的表情微微郁悶了一下，“我的品位沒蒼狼那麽差。”
裴清清依然猶豫，或許不是沒有想過，但……
“你現在這樣并不是大度而是軟弱。現實裏的無能為力不必帶進游戲，這裏只是游戲，就算做了什麽，也算不得過分——都交給我就可以了，你什麽都不必擔心。”阿千帶着“就這麽說定了”的笑容，讓她仿佛找不到理由拒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