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阮唐抱着莫末進了家門，莫父扯着一把公鴨嗓嚎得上天入地:“我的寶貝閨女，怎麽就喝醉了，有沒有被人非禮，有沒有？”
阮唐搖搖頭:“沒有啊，我看着她呢。”
“有你在太好了，”莫父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然我閨女不知道要怎麽回來了。”
阮唐把莫末放到沙發上:“今天有新的打版師進來，摸摸噠高興。叔叔，我去煮醒酒湯，你看着她哈。”
“诶等等，你會煮醒酒湯？”
阮唐從廚房探出頭來，揮着鐵鍋:“我看書學過，怕以後用得上。”
莫父看向睡得稀裏糊塗的閨女，大嘆口氣:“你啊，真是好命，撿了個會照顧你的人，就是不知道你，懂不懂得珍惜了，哎。”
羅緒晟入職後，拾光工作室如虎添翼。他的理念與莫末相當契合，經驗老道，全然不像剛出社會的新手，對材質的熟稔程度比厲榕深得多，有些市面上未售的高檔布料，他都了如指掌。
莫末以前從不敢嘗試的布料，到他手上就實現了，他甚至能給莫末的設計提出建設性的意見，讓服裝更趨于完美。
有了羅緒晟的加入，拾光業績飛速狂飛，尤其是羅本在微博曬出拾光工作室的高定，對其贊不絕口後，拾光的大名便頻繁出現在網友的微博首頁，知名度一下傳開了。
高定一下子就來了兩單，莫末捧着定制合同哈哈大笑，加班加點地設計，以最快的速度、最優的品質交出設計稿，而羅緒晟只看一眼設計，便對所需面料胸有成竹，跟莫末交流後，莫末不由得驚嘆:“你的想法真大膽，換我肯定不敢用這面料。”
羅緒晟謙虛地道:“你過獎了，我從小就跟我爺爺學打版，積累的經驗多。”
“哈哈哈，你太謙虛了，”莫末拍了拍羅緒晟肩頭，“改天請你吃飯。”
“好，”羅緒晟莞爾一笑，“我等着。”
類似的對話自從羅緒晟來後，已多次上演。莫末對他的才華贊不絕口，其他人也很喜歡他，跟他總有說不完的話，所有人中，唯一特別的就是阮唐。他跟羅緒晟算不上親近，說的話也不多，大家圍着羅緒晟轉的時候，他都是默默地做自己的事，看自己的書。他的工作量不大，拍完照後沒事幹就打掃衛生，做點好吃的給大家吃。
“唉唉，”莫末揉捏着阮唐的臉，啧啧稱嘆，“我好擔心，以後我們家軟糖嫁出去怎麽辦，這麽軟，這麽乖，一定會被欺負到死的。”
阮唐傻乎乎地道:“那我不嫁好啦。”
莫末噗嗤一聲笑了:“男孩子嫁什麽嫁，要娶，你以後一定要娶個愛你疼你的媳婦。”
“媳婦會像你一樣不嫌棄我嗎？”
“當然啦。”
“會像你一樣對我好嗎？”
“肯定滴。”
“會像你一樣喜歡我和波咭嗎？”
“必須的。”
“會像你一樣給我吃好多好吃的嗎？”
“嗯哼。”
“噢，既然媳婦像你這麽好，那你做我媳婦不就行啦。”
“嗯嗯……嗯？！”
“摸摸噠，”阮唐笑容滿面地抱住莫末，“你願意做我媳婦啦。”
莫末整個人都不好了，她輕推開阮唐:“等等，我那是口誤。”
“你不喜歡我嗎？”阮唐眉頭輕皺，眼裏仿佛沉澱了一粒寶石，深邃迷人。
莫末捂緊心口:“喜歡喜歡。”不要用這麽迷人的表情看着我了，我受不了。
阮唐眨眨眼，扁嘴:“那你不能當我媳婦嗎？”
“能能能……啊呸，”莫末差點又被迷得鬼迷心竅，“不是不是，我都是口誤，阮唐，你還小呢，你知道媳婦的真正含義嗎？”
“我……”
“莫末，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一下。”羅緒晟的聲音恰好切進來，打斷了阮唐剛想回答的話。“哦，你們在忙？沒事，你們聊，待會我再找你。”
“沒有沒有，”莫末尴尬地落荒而逃，“我們到一邊聊吧。”
阮唐百思不解，媳婦還有什麽含義？不是喜歡的女孩子，想跟她一輩子好的女孩子就是媳婦嗎？他摸摸後腦勺，想不出來，就繼續拖地了。
“怎麽了，有什麽事？”莫末進了自己的工作間，羅緒晟輕輕把門帶上，虛掩着。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怎麽開口好。”
“你就直說吧。”
“現在拾光的發展步入正軌，品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我覺得是不是該趁着爺爺給你的宣傳風潮，做女裝？”羅緒晟提出建議，“女裝才是時裝界的重頭戲，面向的也是最大的消費群體，你本身也是做女裝出來的，出于各種考慮，我希望你能采納我的建議。”
莫末揉了揉眉心:“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只是……唉，不知道怎麽說。”
羅緒晟旁敲側擊:“是因為模特的問題嗎？”
莫末點了點頭。工作室只有阮唐這一位男模，如果要做女裝，肯定得聘請女模，而且目前莫末的靈感全部來自阮唐，她不知道女裝還能不能從阮唐身上激發靈感。阮唐只跟了她一個人，轉做女裝，就等同于将阮唐晾在一旁了，如果阮唐知道，他怎麽受得了？
“說一句自私的話，”羅緒晟搖了搖頭，“你為了模特，堅持做男裝，既是對拾光的不負責，也是害了他。拾光本來就是做女裝的，男裝并非長項，現在改做男裝後，流失了多少老顧客我想你也很清楚，你的設計靈感放在女裝上，一定更能大放異彩。再有，關于他的，我說實話，你讓他一輩子都待在這裏做模特，是限制了他的發展，他可以走到更高的平臺上，有更輝煌的未來，至于這裏，他完全可以兼職。”
莫末擰緊眉頭。
“咿呀。”門輕輕推開了一條縫，羅緒晟眼底劃過一絲光芒，走過去一拉開門，便見阮唐抱着拖把杵在原地。
“阮唐？”莫末大吃一驚，“你怎麽……”你怎麽在外面，你聽到了多少？她很想這麽問，可是又怕傷害他。
“噢，我拖到這裏，碰到了門，”阮唐裝模作樣地拖了幾下，“你們繼續聊。”
哪是正好拖到這裏呢？這附近的地都是幹的，唯一濕的只有大廳，顯然阮唐剛拖完大廳就遛過來偷聽了。
看到阮唐失落的眼神，莫末心又軟了，她苦澀地對羅緒晟道:“我再考慮一下。”
羅緒晟眉頭緊蹙，明擺着不贊同莫末的優柔寡斷。
阮唐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木木地望着地板。
莫末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能說什麽？“唉，阮唐，你要不要吃零食？”
“你給我吃嗎？”看到莫末點頭，阮唐毫不猶豫地道，“那我要吃棒棒糖。”
棒棒糖在阮唐的世界裏，是堅強的象征，看來他剛才真的聽到了。
莫末立馬找了一根顏色最鮮豔的棒棒糖遞給阮唐，想讓他看到熱烈的色彩，能開心一點。
阮唐含着糖，問她:“你們不繼續談了嗎？”
“談完了。”莫末含着一根藍莓棒棒糖，無精打采，深沉的棒棒糖色讓她心情更加郁悶，“阮唐，你……”
“噢，那我繼續拖地去了。”阮唐拿起拖把就走了，莫末愣愣地，不知所措，過了很久，她長嘆一聲，繼續工作去了。
阮唐不想跟她說的話，她也沒辦法。
晚上大家收工回家了，阮唐坐到莫末的電腦前，切換到非工作用戶，打開浏覽器搜索“媳婦的真正含義”，看着網頁上那一大串密密麻麻的解答，他腦袋都大了。為什麽有這麽多答案，好苦惱啊，不知道媳婦的真正含義，他怎麽跟摸摸噠在一起，羅緒晟跟摸摸噠看起來好般配，羅緒晟能給她提供很多有用的建議，為她的事業提供很大幫助，可是他不能，他只是一個小模特，什麽都不懂，他真的好想能為摸摸噠做點什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靠着她的憐憫和照顧，做一個無所事事的人。
他想到了羅緒晟的話。
——“你讓他一輩子都待在這裏做模特，是限制了他的發展，他可以走到更高的平臺上，有更輝煌的未來。”
他不想要更好的未來，他只想能成為能給摸摸噠未來的人。
莫末第二天到工作室的時候，阮唐正好下樓買早餐，她進入工作間發現電腦沒關，好奇一看，便見到阮唐浏覽了将近一夜的網頁內容。
“媳婦的真正含義”、“怎麽讓喜歡的女孩子幸福”……一看浏覽記錄，前面浏覽的都是諸如此類的內容，莫末哭笑不得，她跟阮唐都不是那種關系，他搜這些做什麽？她只把阮唐當弟弟看啊。
一路浏覽下去，搜索的內容變了。
“如何簽約模特經紀公司”、“怎麽成為超模”……
桌面上還平鋪着一本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載着阮唐摘抄的語句。
莫末捧起來細細品讀，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
“喜歡她，就要給她無盡的關懷。”
“成為能請她吃飯的人，而不是靠她吃飯。”
類似的瓊瑤式雞湯，跟九十年代的臺言一樣，用明媚憂傷的牙酸文字，表達着看起來高大上、實際上沒有幫助的思想。莫末無奈感嘆，世間情愛，人生百态，又有幾人能毫無怨言地為對方無私付出，為對方苛求自己？她只是對阮唐有恩，卻并非阮唐良人，随着阮唐長大，他思想總會發生變化，看，現在他就想出去闖了，也許是她昨日的對話傷了他，也許是他不甘于平庸，總之，外界因素會對一個人的人生造成不同程度的影響，人不可能一輩子不變。她不敢奢求阮唐能一輩子善待她，只期望阮唐能記得她曾對他的好。
她翻到了最後一頁，顯眼的紅字闖入視野。
“我希望有一天能成為超模，穿上摸摸噠設計的時裝，站在國際秀場上，讓全世界都知道拾光品牌，知道它的設計師叫莫末。”
心，被按下了停止跳動的按鈕。筆記本很單薄，輕盈得只用兩根手指就能捏起，可是這句話的重量，卻讓她的雙手都捧不住這本筆記。
他不是想離開，也不是想闖出一片天地，他只是想給她更好的未來，回報她。
他不善言辭，心卻是熱心且赤誠的，也許他單純的世界裏，根本不會去想自己将來要怎麽樣，夢想要怎麽去追，他只會想，要怎麽才能幫助對他好的人。
“摸摸噠？你來了。”
阮唐的聲音響在身後，莫末回過頭，苦澀地舉起筆記本。
“啊，你偷看我的海苔。”阮唐氣呼呼地搶走自己的筆記本，筆記本是綠色封皮，看起來還真有點海苔的模樣。
“阮唐，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莫末指着網頁浏覽記錄道，“你想離開嗎？”
阮唐抱緊筆記本，艱難地點點頭。
“為什麽？是覺得這裏對你不好，還是你想出去發展？又或者是，你覺得我要做女裝，要抛棄你了？”
“沒有，都不是，”阮唐否認，“我就是想像羅哥一樣，盡自己的能力支持你，幫助你。我現在只做你的模特，感覺自己好沒用，除了給你提供靈感，做不了其它的，不像羅哥那樣，能讓你的時裝得到更多人喜歡，我也想幫助你，讓你的時裝得到大家喜歡。”他不會用成熟的口吻去表述自己的想法，可就是這麽有點兒天真又有點兒可愛的說法，打動了莫末。
莫末給了他一個擁抱:“阮唐，你一定有美好的未來。但你記着，第一，未來是屬于你的，不是我的，你要為自己而努力，你努力到獲得你應得的了，才有資格為別人的未來而努力；第二，如果未來的路上遇到了困難和挫折，走不下去了，請記得，這裏永遠是你的家，永遠都敞開家門，等你回來。”
家，是會包容你，為你療傷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