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摸索着從書包裏掏出鑰匙,将鞋子脫在玄關處,昕薇慢吞吞地将書包放下。
一百多坪的房子,兩室一廳,一衛一廚,在這寸土寸金的東京,也算是價值不菲了,老爺子倒是大方。
昕薇眯起眼睛打量着四周,米黃色的真皮沙發,上面積滿了灰塵,手指輕輕一劃,留下一道深刻的印子。
沙發旁邊的綠色植物,卻是耷拉着葉子,茂密的葉子早已掉落地差不多了,盆裏堆積的落葉,微微泛着黃,碩壯的杆子更是毫無生氣。
大大小小的行李箱随意地扔在客廳,這幾天的翻箱倒櫃後,衣服淩亂地扔着,阻隔了通向卧室的道路。
前幾天制造的垃圾還在廚房堆積着。
昕薇淡淡地嘆了口氣,連傭人都這麽消極怠工嗎,這麽多天了居然都沒來報道,還是說,老爺子想趁機給她一個下馬威?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罷了,但挂着老太爺外孫女的名頭,雖然飽受精神摧殘,但生活上卻沒人敢克刻過半分,好歹也算茁壯成長,也稱的上從小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句話自然是真理。但是,畢竟她的身份擺在那裏,她自然沒有必要纡尊降貴,相信老爺子也不會樂意見到高貴的真田家小姐變身田螺姑娘的。
不過,別人眼中的她,恐怕就是個大腦空空的花瓶吧。
這是她在真田家的保護殼。
對于老爺子難得語重心長的話,她的裝傻充愣自然惹得他不悅。軟硬兼施也好,下馬威也罷,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要她服個軟,表個态而已。
只要她肯開口,只要她肯答應放棄對那個人的癡纏,那麽,她,真田昕薇,還是那個進退得宜,禮儀完美的大家閨秀。
可惜,她就是太不識時務了。
想到此,昕薇不由地輕笑出聲,眉眼彎彎俱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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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能毫不留戀地抛夫棄女,毫無眷戀地另結新歡,自己怎麽就沒有遺傳到那女人的一丁半點的風流呢。
倒像那傻爸爸似的,不撞南牆不回頭,怪不得都不被那女人待見。
眉頭微蹙,随手拿過一件衣服胡亂地擦了擦沙發,昕薇優雅地坐下,從書包裏掏出手機。
熟練地翻到聯系人名單,對着手機上的兩個名字微微出神。
幸村精市
真田弦一郎
昕薇擡腕看了下手表,現在應該是他們的部活時間。
猶豫了片刻,昕薇還是按下了通話鍵,也許,那人也在身邊?
絲滑悅耳的音樂過後,接下來是輕柔的女聲,不厭其煩地重複着,“對不起,您播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播……”
剛伸手準備阖上翻蓋,手機那頭,卻意外地傳來了一聲低沉的聲音。
“小薇。”
原本疑問的聲音卻又理所當然地帶着肯定的語氣,微微壓低的聲音帶着少年特有的醇厚。
昕薇不由地輕輕一笑,可以想象電話那頭的人,必定是一副面無表情的嚴肅模樣。
“嗯,是我。”
清了清嗓子,昕薇淡淡地應道。
一邊豎起耳朵仔細地捕捉透過手機隐隐地傳過來的嘈雜聲,想象着那頭熱血沸騰如火如荼的訓練場面,以及那人随意披着校服外套,姿态優雅地端坐一旁,清淺的一颦一笑,舉手投足卻是奪人心魄的魅力。
“沒有打擾到你訓練吧?”
“嗯。”
“在那邊,還習慣嗎?”
“嗯,很好啊,謝謝關心。”
……
客套的寒暄過後,兩人的對話陷入了沉默,令人尴尬的沉默。
“那,在外面凡事都要小心。”
“謝謝,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
幹巴巴的對話,客套有禮,卻也生疏至極,很難想象這是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兄妹。
輕輕地阖上手機,昕薇眯着眼睛笑得開懷,水漾漾的春瞳更是藏不住的狡黠。
果然是距離産生美嗎,不過是幾個星期而已,弦一郎表哥的态度就變化了許多。雖然不是明顯的軟化,但是,對自幼嚴謹不善表達的他來說,能說出這些關心的話,已經很是難得了。
歪着腦袋吐了吐舌頭,昕薇在心底盤算着,以守為攻、以退為進,前途非常光明。
******
挂上電話,對上幸村精市平和的眼神,真田弦一郎下意識地拉了拉帽檐,下意識地腦海浮現了一句話:紅顏禍水!
不由地目光一凜,真是太松懈了……
真田弦一郎神情專注地望着眼前的機器,對于急速飛來的網球,快速地回擊。
精準的判斷力,矯捷的動作,一切都與平時無異。
條件反射地擊球,揮拍……可是,真田弦一郎卻在走神。
小薇,那個總是安靜地跟在自己身後的表妹,總是怯生生地望着自己,見到生人會拉緊自己的衣角躲到身後去,乖巧地令人心疼,早熟地令人憐惜,其實她一直以來都帶着寄人籬下的自卑感吧,謹小慎微絕不行差踏錯。
可是,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那麽乖張,那麽執拗,甚至叛逆地敢大聲宣告自己的心之所向。
這樣的性子,一個人住在東京,會不會孤單,會不會難受?
幸村精市淡淡地掃了一眼鎮定地做着基礎訓練的真田弦一郎,看似與平常無異的表情,但,挂上電話那陡然瞧過來的一眼,他卻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情并不穩定。
看來,是與那個電話有關。這個時候,能讓他無視部規接電話的,也就是那個表妹了吧。
想到此,幸村精市不由地微眯了眯雙眸。
最初的印象,不過是好友的小尾巴,怯生生地,瘦弱蒼白地像個提線木偶,雖然精致可愛卻是仿若沒有靈魂的洋娃娃,與其說是安靜更不如說是懦弱。
漸漸的,仿佛被注入了一絲靈氣,開始有了喜怒哀樂,會笑會鬧,時而天真爛漫,時而澄淨無憂,望向自己時,黑白分明的雙眼異常晶亮。
再後來,微仰着頭,站在人來人往的大門口,大聲地宣告着喜歡自己。
那倔強的眼神,他一直記得。
在得知她被真田爺爺強制轉學到青學,得知她要重新開始的壯志豪情,他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也許,是真的不同了吧……
是那個笨蛋的電話?
原本站在旁邊的切原赤也喝水的動作不由地一頓。
偷偷地瞥了一眼姿态優雅地坐着的部長,本以為早已忘記的計劃書,卻意外地清晰地浮現在腦海內。
那是剛段考結束,他們一起被副部長逼着補英語的時候,被她嘲笑那個位數的分數,他惱怒不已,搶過她的卷子,卻是比他多不了幾分的兩位數,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卻意外地發現中間夾了一份計劃表。
不由地嗤笑出聲,敢情剛才這笨女人一本正經地就在寫着這些無聊的東西,碩大的标題,“追求計劃”四個大字分外刺眼,一筆一劃,難得的工整秀氣,可見她對這份東西的用心。
1、每天堅持早上五點起床,六點之前趕到學校,務求趕上網球部的晨訓,珍惜每個相處的機會。
2、對症下藥,了解他的一切,努力成為那樣的人。
3、争取在下一次段考成績提升50名。努力做到課前預習,課後複習,堅持每個晚上背數學公式,睡前聽英語廣播。
……
詳細的計劃,平淡的語言,字裏行間頭流露着她的憧憬,那一刻,他甚至絕對那白字黑字不單單只是一份計劃書,而是承載着那個笨蛋最瑰麗的夢想。
“赤也,你說為什麽他不喜歡我呢?”
總是叽叽喳喳咋呼地可以,但是比起在人前裝模作樣地淺笑吟吟,倒是好多了,越到後來那越來越輕柔的笑容,跟部長似的寒滲得可以。
“赤也,是不是只要我好好學習,就能讓他正眼相看呢,可是,我好怕連補習這最後的相處機會都失去了,怎麽辦,怎麽辦……”
清澈的黑眸有着一瞬間的迷茫,仿佛氤氲着淡淡的霧氣,讓人不辨心緒。
想到此,切原赤也莫名地有些煩躁,随意地扒了扒頭發,切原赤也吐口而出:
“部長,跟我比一場吧。”
對上那清澈的紫眸,波瀾不驚的表情,切原赤也不由地頭皮發怵,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他到底是怎麽鬼迷心竅了,居然向三個怪物之一,不對,是大怪物挑戰!
* * * * * *
與此同時,昕薇則是偷笑着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盤。
雖然在立海大的時候,她那後援團團長的名頭已經被黑得不能再黑了,但不得不說,對于一些人,這個名頭還是挺有點威懾力的,起碼不會有女生敢明目張膽地向那人眉目傳情。
不過,即便遠離立海大,她也不怕自己不在的時候,那些女生會出什麽幺蛾子。
畢竟,幸村精市的個性清冷至極,除了網球部的那幫人,還真沒誰能輕易入他眼。而且,有丸井文太這護花使者在,她更是放心。
想到此,昕薇不由地既是憤恨又是釋然。她曾經也想過另辟蹊徑、曲線救國,人選就敲定最單純好騙的丸井文太,畢竟他還有一個愛吃愛鬧的弱點。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苦練數月的廚藝毫無用武之地,單純的丸井文太一碰到與部長相關的事宜,就啓動了安檢探測儀,敏銳的不可思議,堅決地杜絕一切借機搭讪、暗送秋波、妄想染指部長的女生。
連最愛的糕點都可以舍棄,她有什麽不放心的。
再說,她還有後招。
切原赤也,一個看似很不好相處的學弟,自稱網球部的王牌,總是昂着下巴,嚣張鋒銳的人。
說起他們的關系,那可絕對是實打實的深刻的革命友情。
一想到他們共同補課的場景,昕薇不由地輕笑出聲。
不同的是,她是刻意為之,只有這樣,真田表哥才會答應讓網球部的人幫她補習,切原赤也則是滿心不願,畢竟真田副部長的鐵拳一般人是不敢輕易領教的。
看似惡劣跋扈的人,卻意外地好相處。
對于她死纏爛打地留在網球部的行為,會毫不猶豫地嗤笑;對于她荒誕的追求行動,會毫不顧忌地潑冷水;但,當她被別的女生暗地裏攻擊時,卻會挺身而出,連她的表哥都默不作聲的時候。
在她要離開立海大到青學時,一向沒有方向感的人會別扭地聲稱“純屬路過”到真田家,拐彎抹角地表示,會幫她杜絕一切女生對部長的非分之想,更會揮舞着拳頭地警告自己,在青學不要傻傻地被欺負了。
唉,昕薇不由地嘆了口氣,赤也啊,可千萬得幫她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