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七章
明代是嫡長子繼承制,只有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才會輪到庶子,倘若朱厚炜依舊如歷史軌跡般早夭,朱厚照作為獨子,合法性毋庸置疑,可如今朱厚炜好端端地活着,倘若有确鑿證據證明朱厚照并非嫡子,那麽原本毫無異議的皇位歸屬則有了變數。
朱厚炜後背生出一片冷汗,緩緩道:“皇兄讓你來,可是為了搜集什麽證據?”
“不錯,鄭旺案後,這些年其實風言風語一直沒斷過,”崔骥征略帶小心地看了眼他的神情,“特別是衆人想起當年殿下因二張被申斥乃至幽禁,先帝薨逝前還專門留下遺诏讓殿下就藩,仿佛害怕殿下落到太後娘娘手上似的。”
朱厚炜緩緩點了點頭,“我就藩的內情,皇兄怕是比我還清楚幾分,為何還需你前來探查?”
“許是聖上覺得殿下當年毫不猶豫地和太後娘娘翻臉,後來更是從不服軟,應是知曉了一些秘辛。此外,錦衣衛查到那晏清很是可疑,她的父母家人在收到殿下的撫恤之後便銷聲匿跡,而她也根本沒有什麽青梅竹馬的表兄……”
朱厚炜猛然轉頭,“他不會覺得晏清才是我的生身母親吧?”
崔骥征顯然也覺得可笑,“殿下降生之時,晏清姑娘不過十三,方方入宮,從情理上看不太可能……不過難保她不認識其他宮人,譬如某位沒有名分的娘娘……”
朱厚炜蹙眉,“皇兄已然這麽篤定我二人并非太後所出了?”
“殿下有所不知,”外頭十分喧嚣,喊殺聲不絕,崔骥征只微微皺了皺眉,“聖上已有兩年不曾與太後碰面,甚至包括年節。而近來,不少人勸陛下過繼宗子承嗣,太後娘娘也拒絕了。”
朱厚炜愣住,“怎麽可能,幼時太後極其偏愛皇兄,慈愛之心……”
他頓住,是啊,同為親生,可太後對自己的态度一直不如皇兄,哪怕當時自己病重,也更将心力投諸于太子身上,對己遠不如朱厚照上心,如今看來,恐怕并非是為人母者有親疏之分,而只因朱厚照是儲君,更有利用價值罷了。
他不禁脊背發涼,幸好自己擁有蒼老世故的靈魂,否則若當真是個天真稚子,在百德孝為先的古代,此刻又該有多震驚失望痛苦?
見他面色有些發白,但整體還算泰然,崔骥征暗自納罕,先前朱厚照對自己重提前情時面容抽搐,心頭痛楚無所遁形,如今看頭次知曉此事的朱厚炜反倒不見多少悲色,當真是先前那幾年的幽閉時光消磨盡了母子之情?
“所以,如今對我而言,上上之選是證明我并非太後所生?”朱厚炜蹙眉,深深覺得這個局面荒唐。
崔骥征長嘆一聲,“所以殿下你是真的未想過另有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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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炜老老實實地搖頭,“畢竟父皇對母後一往情深,宮中并無其他妃嫔,哪裏能想到……”
“最好是先帝為了子嗣忍痛臨幸他人,殿下不見漢陰王之故事乎?”
漢陰王乃是韓王系郡王,因最後一人漢陰王罹患絕症,并無子嗣,便受王妃和岳丈的蠱惑,冒領了一男一女兩個遺腹子。過了十四年才東窗事發,于是憲宗下令将那岳丈淩遲、滅九族,先王妃和那一雙兒女全部賜死,先漢陰王廢為庶人、王爵除封,可見冒認皇族血統是多重的罪孽。
朱厚炜蹙眉,“此事最好的處置方法,還是一口咬定我兄弟二人均是太後親生。怕就怕,事到臨頭,太後又犯糊塗。”
“不錯,有一事連陛下自己都不知曉,是我暗自打探而來。”許是下面說的話更為機密,崔骥征又走近一步,“太後雖不同意為陛下過繼宗子,但卻已在宗室中物色人選,想着在新君那賣個好,為張家滿門謀一場富貴。”
朱厚炜長嘆一聲,“陛下既然讓你來,恐怕也猜到你會和我通氣,可事到如今,我去哪裏找一個生母來?實在不行,也算作那個王女兒罷了。”
“那個王女兒倒還真的有幾分可能,”崔骥征緩緩道,“先前曾經有內侍押着一用紅氈裹着的婦人入浣衣局,而門口守衛都躬身迎候。”
朱厚炜卻突然若有所思,“你方才說太後正在物色宗子?”
從前他讀明史總覺得奇怪,為何在孝宗朝何其煊赫的張氏一族在武宗時悄無聲息,而武宗荒唐時,張太後不曾有任何規勸的懿旨,武宗病重時,張太後不曾探望,彌留時不曾相見,而死後,張太後立刻便跳了出來,和楊廷和一起擁立朱厚熜。
旁人不知,朱厚炜卻是知曉的,朱厚照兩年後便有一大劫,而自己好端端地活着,本該兄終弟及,張太後卻已在悄悄物色宗子……
朱厚炜忍不住伸手抱住崔骥征,在他耳邊道:“大恩不言謝!”
想起從前在紫禁城曾親歷過的伉俪情深、母慈子孝,簡直美好得有如一場幻夢,讓人不敢相信,更不敢回想。
“當年殿下在應天遇刺,陛下也是知曉的,此番讓臣來,也專門囑咐了要保證殿下的安全。”崔骥征猛然發覺朱厚炜竟高了自己整整半個頭,肩也比常年習武的自己寬了些許,難免生出些許男子方有的勝負欲,退後一步、拉開距離。
朱厚炜頗有些尴尬,“巴圖魯曾說過他們建州女真兄弟之間互相打招呼,便會行撞肩禮。”
見他們敘完話,正準備上前禀報的巴圖魯:“???”
崔骥征半信半疑,就聽巴圖魯道:“山賊已被擊退,不過激戰之時城門似是開了個小缺口,極有可能有賊人乘亂逃入城中。”
朱厚炜與崔骥征對視一眼,無奈道:“緝拿兇犯乃是知府衙門連同三司職司,王府不便插手,咱們自己加強巡邏、緊閉大門,提防着便是。”
崔骥征随即開口道:“多事之秋,殿下千金之軀,不能有絲毫毀傷。骥征不才,願貼身随侍殿下,以備不測!”
不獨他擔憂朱厚炜,朱厚炜本人聽了這番秘辛也不敢托大,作揖道:“骥征美意,小王感激不盡。”
“殿下不追究下官僭越便好。”
巴圖魯看着二人把臂而笑,再看朱厚炜面上純然愉悅,不禁納罕,難道和崔公子同進同出、同吃同住就讓殿下這麽高興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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