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風塵

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師兄妹二人站在廚房交談，許勵遠遠望見，悄悄對岑越維說：“今天來的姑姑會不會要下廚啊？”

在岑越維的認知裏，客人一般不會随便在主人家下廚，搖頭道：“不會吧。”

“哦對，你不知道，有一位伯伯每回來了都要下廚，做的那個魚，可好吃可好吃了。”許勵熱情介紹着老爸認識的厲害廚師，“跟我老爸做的——那個風味，不一樣，他今年怎麽沒有來呢……”

許勵說着說着就陷入了沉思。

岑越維在一旁耐心地等待，驀地小小打了個呵欠，把正在琢磨事的許勵逗笑了。

維維真的好像電視廣告裏面那只白色的長毛貓啊！

許勵一邊偷笑一邊想着，被岑越維用蒙上一層水光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也不覺得心虛。

他想的又不是什麽壞事，是在想維維有多麽可愛，才不怕被發現呢。

許勵對新姑姑下廚的期望很快就破滅了。

黎姑姑說了沒有幾句話，轉身沖他們兩人笑了一笑，毫不遲疑地走出了家門。

好可惜啊，他剛才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花椒味兒，還以為黎姑姑肯定很擅長椒鹽口味的菜嘞……

黎程不耐煩和黎笑逗貧，讓對方趕快去把孩子帶來，因此不需要送客。

倒是需要洗洗手、整理一下，見都見了，說不定真有收徒的可能，給小孩兒留的印象好一些總沒有壞處。

許勵如往常一樣鬼精鬼精地湊過來問：“老爸，黎姑姑這就走了呀？中午不在這吃啊。”

黎程随意答應一聲，低頭看看兒子，心裏多少起了些波瀾。

這件事說來有些複雜，得從他學廚的師父講起。

黎程少年時無法靠成績出人頭地，索性和要好的兄長結伴去了省城學廚。

幾經周折，他們在一家大酒店的後廚待下來，沒多久便被帶自己的師傅引見給了一位退休的老廚師，也就是他後來的恩師。

他師父當時有收徒的心思，無力從小孩兒開始培養，陸續見了不少年輕人，最後同時收下了他和兄長兩個人。

師父說，他那位兄長是真正有天分的，不該被埋沒。

他呢，就是基礎過得去，最關鍵踏實本分，肯幹又重情重義。

即便他姓黎，師父對他也是放心的，願意把他帶在身邊好好教，将來給自己養老。

黎程到了那時候才知道，師父原來是從鼎鼎有名的酒樓出來的。

打理那家南地名樓的家族分支衆多，師父本是當家人的弟子、入贅的女婿，後來在明争暗鬥中落了下風，與妻子感情破裂，因此遠離故土，來到了千裏之外。

師父向他講明了一切，他也願意給師父養老送終。

至于師兄，最大的願望便是用學到的白案手藝賣賣點心。

師徒三人教學相長，度過了數年其樂融融的時光，不料平地又起了風波。

師父的兒女孫輩找來了。

說什麽師父的師父、那位當家人越老越糊塗，竟不肯傳授給任何家人自己的招牌絕技，只念叨着已經将其傳給了最合适的徒弟。

師父被黎家人帶回去“孝敬”，黎程想跟過去繼續照顧師父和學藝，被好些個彪形大漢攔了下來。

還有人數度威脅他師兄，絕不可以打着師父的招牌、用師父的手藝賣點心，否則就等着被告吧。

當時，黎家人裏，只有師父的孫女黎笑會給他們兄弟二人一個笑臉，并且留了下來，将被卷鋪蓋趕出來的兄弟倆送回了本市，也正是在那時候意外巧遇過吳盛薇。

後面的幾年裏，黎程全靠黎笑，才能偶爾和師父說兩句話。

正因為如此，當黎笑說起整個黎家沒一個人願意教自己兒子學廚的時候，他無法斷然拒絕。

黎程當年不能說是學成了，只能說是把師父的經驗學完了，後來全靠個人自覺，勤勤懇懇地摸索，自認為不會誤人子弟——當然了，也不會誤了自己的兒子。

他想起黎笑說的話，不禁有些發怔。

黎笑自己不肯進廚房，自小卻是看着長輩兄姊們一波一波地挑選徒弟的。

她說的許勵的那些特征，黎程又何嘗沒有發現？

哪怕黎程半分讓許勵跟自己學廚的念頭都沒有，被別人點出來，還是禁不住要在心裏過一過……

“老爸老爸，你要出門啊？”許勵跟着老爸轉來轉去，見對方又是洗手又是洗臉又要換衣服的，納悶極了，“你不是在做中午飯嗎？中午不是吃芫爆羊肉嗎，不做了？”

黎程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看着兒子的讒樣子，笑道：“你又知道了。”

“那是，我隔着十裏地都聞見味兒了。”許勵得意地說，“別看我沒到廚房去，要不要我給你說說還有別的什麽菜呀？”

“還是別說了，你要說出來我就改菜譜。”黎程見兒子“唰”地捂住了嘴，覺着好笑的同時，難免多了些遺憾。

黎笑說得沒錯，許勵眼明心亮，聰敏機靈。

單是打小就能不論是濃是淡、輕松分辨出各種氣味兒并且說得頭頭是道這點，黎程自己就趕不上。

更別提這孩子還會品味兒，會記味兒，對廚房興趣很大了，手腳也跟心眼兒一樣靈活……

他不知道許勵算不算有天賦，至少，假如真的幹這行，可以少走不少彎路。

但他從來沒想過讓許勵幹這行。

手指頭靈活，說不定是遺傳孩子親媽的呢，許勵總不能跟了他這個廚子就也當廚子吧。

事到臨頭，黎程原本堅定的決心又猶豫了。

別看許勵過了年才九歲，手是真挺巧的，那天拆羊蹄給維維吃，明明這臭小子自己也沒吃過幾次，拆得那叫一個幹淨。

黎程暗暗覺得或許應該問問許勵，卻又覺得小孩兒能懂什麽，說不定全憑喜好一口答應下來。

一時左右為難，想得幾乎癡了。

直到又有人敲響了他們的家門。

許勵正在和岑越維嘻嘻哈哈地讨論“芫爆羊肉”的“芫”怎麽寫。

是“芫”什麽的“芫”，而那個“芫什麽”又怎麽念怎麽寫……陷入了無窮無盡的認字海洋。

聽到門響，他趕忙自告奮勇地要去開門：“來了來了，請等一下！”

開門當然也要拉上維維了，他要教弟弟招待客人嘛。

“許勵。”黎程忍不住喊了一句，在兒子疑惑地回頭時又頹然放棄了，“開門去吧，別使勁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