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11
C11
向眷一時無法應答,電視劇裏正放得激烈,槍林彈雨,噼裏啪啦,尴尬又吵鬧。
幸好門鈴響了,肖勐沉沉看了他眼,起身去拿外賣,拎着一大紙袋子擱到旁邊白色的純木餐桌上。
“今天多上了兩個小時,你收費了嗎?”肖勐沒由來地問他。
向眷起身,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些:“沒有。”
“那不成了,為什麽我可以享受你額外兩個小時的服務,而你卻不能占我一分一毫的好處?”肖勐想起陳慕飛還有其他幾個朋友,他們從來不會跟他算的那麽清楚,朋友本來就是互相來往互相幫助的,而他看向面前清瘦的小人,“你是不是很少有朋友?”
向眷伸手去幫他拆包裝袋:“嗯,不多。”
他是個知道分寸的人,小時候因為他經常幫外婆掃街,所以被班級裏的人孤立、被人嘲笑,跟他走得近的人也會被嘲笑。
久而久之,別人也不願意靠近他,而他也不會主動靠近別人。
有時候他也很羨慕別人成群結伴,可他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所以便把對朋友的渴望全部投入到了學習中。
成績在這座籍籍無名的小城裏是很好的保護傘,起碼保護了他平安度過初中。
賀沉安是他這麽多年唯一的朋友,興許是因為他也和他一樣,是被世界排斥的一類人,所以他們惺惺相惜。
肖勐拿出一盒盒外賣:“我是你的朋友嗎?”
向眷手一頓,看向他。
如果算現在的關系,他不能把肖勐歸于朋友,因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是一紙合同。
如果算上12年前,那麽肖勐就是他的第一個朋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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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眷點頭:“嗯。”
肖勐因為這個話心口瞬間舒暢了很多,嘴角忍不住上揚:“那試着接受朋友的好意吧。”
向眷定定看着他,想起那時候,小肖勐為他去20公裏外的小鎮給他買一份小籠包,那時候他也沒有回饋給小肖勐什麽,他們也還是好朋友。
“那我明天多給你講兩個小時。”向眷說。
肖勐打開飯盒:“合着我白說了。”
“因為是朋友。”向眷眼睛彎了彎,像是小月牙。
肖勐掰開筷子,遞給他:“這和生日送習題冊當禮物的行為有什麽區別。”
向眷接過筷子:“一定要有區別嗎?”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氣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種久違的飯桌上的溫馨,肖勐平日裏有一頓沒一頓慣了,都是在電腦桌一邊看視頻一邊吃飯,很少有這種平靜坐下吃飯的機會。
這會覺得客廳的吊燈顯得格外柔和,連同向眷的臉都柔和起來。
“你不愛吃蒜麽?”向眷看他筷子把魚肉上的蒜瓣挑出來。
“不太喜歡,味沖。”
“吃蒜對身體好,蒜裏面有大蒜素,對一些致病微生物有很好的殺滅作用,而且還能放置腸道感染性疾病。”向眷想起來之前不知道在哪本書上看到的科普,悠悠說來。
肖勐嚼着微辣口的魚肉:“吃飯還得上課嗎?”
“不是上課,是告訴你不要挑食。”向眷一本正經回。
“可我不愛吃蒜。”
“那給我吧。”向眷把碗遞過去。
肖勐皺眉,瞧着他碗裏消失的半碗飯,小家教看着挺瘦的,沒想到飯量還挺大的,能吃是福,不過怎麽不長肉。
“我飯也吃不完,也給你一半吧。”
向眷看他碗裏幾乎沒怎麽動過的米飯,那麽大的個子,飯量還真小:“你真的吃不完?”
肖勐點頭:“嗯。”
“那你給我吧。”向眷說,“你平時都這麽浪費嗎?”
肖勐拿着筷子扒拉着米飯到他碗裏:“老師,現在吃飯時間,別上課了,行不?”
向眷耳根紅了紅,他想起了小時候和母親下地插秧的日子,還有秋天割稻子的時光,每一粒米都是農民一顆一顆種出來的,所以從小他就知道糧食可貴,随着母親去世,和外婆搬到城郊,家裏沒了土地,一斤米要花3塊錢,1塊錢需要撿20個塑料瓶。
“你會做飯嗎?”肖勐沒由來問了句。
向眷擱下筷子:“會。”
“挺好的。”
向眷:“你呢?”
有來有往的問答。
肖勐擡眼:“不會。”
情理之中,向眷微微一笑:“嗯。”
肖勐吃飯很斯文也很慢,和他給人看起來的那種不羁感完全不同。
身後的電視劇不知道結束了,已經換成了一部90年代的香港電影,兩個男人在陳舊的廚房裏跳着探戈,鋼琴聲徒添幾分浪漫,白色的瓷磚映着他們微笑的臉。
肖勐的角度正對着電視機,目光幽幽落在那你來我往的身影上,兩個男的可以跳舞,可以擁抱,可以接吻,可以做很多事情…他的心像是被這部電影嚯開了個口子。
他一見鐘情了一個男的。
“你爸一直都不在家嗎?”向眷把目光重新放到肖勐臉上,高翹的鼻子在吊燈下格外淩厲,“我之前兼職的一些學生,他們父母一般都會在家。”
肖勐放下碗筷,拿着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抽出紙巾擦了擦嘴:“他不住這兒。”
又補充了一句,“他有新家。”
向眷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心口,他看向肖勐那黑色的眼眸,卻只看見他潇灑地笑起來。
肖勐伸手把桌上的剩菜收拾起來。
“我來吧。”向眷說,“你點的飯,理應我收拾的。”
肖勐卻沒讓他碰菜盒:“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公交也不好等。”
向眷最終沒有搶着去幹活,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轉身走到門口,手搭着門把手,看向正在收拾垃圾的男生:“垃圾我帶下去吧。”
肖勐想到什麽,把錫紙盒子裝進垃圾袋裏:“我跟你一起下樓丢垃圾。”
向眷換了鞋子,在過道等他。
穿堂風吹得衣擺飄起,暖風從腰肢直往心口竄。
他還記挂着肖勐剛剛說的話,他們很像又不像,他的父親也有了新的家庭,父親的新家庭容不下他的存在,可是他還有外婆,在沒有家人的日子裏,外婆給了他足夠的愛。
即便艱苦,他也從不是一個人。
可是,肖勐呢,他好嗎?
他的媽媽呢,他印象裏肖勐的媽媽是個溫柔的女人,聲音很輕柔,給肖勐洗蘋果的時候也會順帶幫他洗一個。
肖勐拎着垃圾袋出來,就看見向眷側着身不知道看什麽發呆,眼神愣愣的,像是一只白色的流浪狗,走廊感應燈映得他側臉柔和,和剛剛電影裏的人有幾分重合。
不知是月光作祟,還是眼前的人太好看。
心在那一刻不可抑制地跳動。
他想他是喜歡的他的。
一見鐘情也好,見色起意也好。
總之這一刻,他是喜歡的。
肖勐:“走了。”
向眷回過神,摁了電梯下行按鈕。
晚風吹拂着樹葉,沙沙作響,爬滿綠藤的連廊只剩幽暗的路燈,風中蔓延着淡淡的松木香,影子在大理石板上拉得很長,重疊又分開。
“明天見。”向眷擡起頭,眼中濺入了大片月光,亮晶晶的,很像天上的星星。
肖勐把垃圾扔進大垃圾桶:“明天見。”
向眷朝他揮了揮手,背着書包像大門走去,嘴角挂着一抹很明媚的笑,臉頰的酒窩此刻才顯現出來,有幾分可愛。
“賀沉安。”
向眷回頭,人在路燈下發着光。
肖勐說:“明天給你熱牛奶。”
向眷摸不着他突然的話是什麽意思,他想大概是肖勐是個善良的人。
“好的。”
看着小小的身影沒入拐角,肖勐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迎着熱風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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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眷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十點多,從護士站租了個躺椅。
外婆見他來了,伸手抓住他的手,用蒼老的聲音說:“囝囝,我已經好了,我們明天回家吧。”
向眷手撐在床邊:“阿婆,醫生說還得再住兩天看下情況。”
外婆想撐着手肘爬起來,向眷見狀,調高了床墊,托着她的背,将她扶起來。
“我好了呀,一點事都沒有的。”小老太急吼吼說道,“我要回家喂雞仔,我再不回去它們要餓死哩。”
“我讓沉安幫喂了,餓不死。”
小老太不肯:“那也不好一直躺在醫院,人都躺廢了。”
“醫保可以報銷一部分的,不要多少錢。”向眷從床頭拿起昨晚上賀沉安買的蘋果,“我暑假還找個了一個兼職,一個小時有300塊錢,咱家現在有錢的。”
外婆頓了頓,看着他,沉默着,許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吸了吸鼻子:“是阿婆對不起你。”
“阿婆,你說什麽呢!”
“是阿婆對不起你和你媽媽。”外婆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是阿婆身體不争氣。”
向眷俯身将老人抱在懷裏,手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道:“阿婆,不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連學都上不了。”
外婆滿是皺紋的手抓着向眷瘦而有力的胳膊:“傻囝囝。”
“您啊,就好好休息,你健健康康的,我才能安心,不要亂想,再苦的日子不也熬過來了。”
看老太太沒那麽着急了,向眷又安撫她道,“不早了,你快睡一會,咱們家現在有錢的,你要老是亂想,我才會一直記挂着你,知道了麽?”
向眷松開老人,怕是老人這一天都沒怎麽睡覺,一直因為錢的事而憂愁煩惱。
外婆看着向眷:“囝囝,阿婆的好囝囝。”
“快睡啦,我再看會書~”
外婆躺下,向眷打開床邊的小夜燈。
從書包裏取出一本新的習題冊,還有一年就是高考,他知道對于他來說,高考一次能夠決定命運的轉折。
他的對手不是南城六中的學生,而是整個省幾十萬的學子。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天才,考年級第一靠的不過是比別人更努力。
向眷握着筆,看了眼手機時間,然後埋頭做題。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萦系,夜燈照着他彎着的脊背,燈光傾瀉,窗外的路燈照亮着這座沉睡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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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勐打完兩局游戲,在列表中看着好幾天沒有上過線的【向陽而生】,點開他的戰績,最近的戰績還是和他一起玩的。
又點開【南城陳冠希】的戰績,也沒有新的記錄。
所以這個南城陳冠希是陪小家教玩游戲?
他喜歡小家教?
今天早上過馬路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按照小家教說的,他朋友很少,這個陳冠希也在南城。
那麽早上一起吃早飯那個男的很可能就是南城陳冠希!
媽的。
小家教身邊怎麽會有這號帥哥,難怪陳慕飛那個顏狗飯桶嗑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