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08
C08
向眷正彎着腰,腳上的新拖鞋還沒來得及換下,和他腳差不多大的鞋,是新的,也許是給他準備的。
“肖勐。”
肖勐站直身體,腦子裏亂得很,他知道賀沉安踏出這個門,他們就會像人海中的兩粒沙,不可能再有交集,可是他就是不想這樣,起碼在他沒有徹底解決他心裏牽挂賀沉安這事,他沒辦法這麽放他走。
向眷瞧他這副模樣,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可愛。
他沒有去細問牛奶,誰都知道牛奶只是個幌子,于是斂了剛剛的氣憤,心平氣和地問他:“等會做題嗎?”
肖勐不敢再亂說,怕又惹他生氣,點頭:“做一會。”
向眷看他那副不情不願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他能感受到肖勐的善意,換回新買的拖鞋,拎着書包去房間。
“我說牛奶是真的,真的熱了。”肖勐跟過去,欲蓋彌彰之意過分明顯。
他個子比向眷要高出半個頭,這個角度恰好能瞧見一截藕斷般的脖子,紮在白T裏,弧線漂亮而自然。
向眷放回試卷,長睫毛在眼皮下打下一片淺淺的陰影:“你不喝為什麽要熱?”
肖勐愣了下:“熱多了。”
向眷輕嗤了聲,沒有再刨根問底:“行。”
肖勐眼睛彎了彎:“我去拿。”
向眷瞧着他出去的身影,嘴角輕輕揚起,看着走出去的那抹高大身影,褪去了一身小西裝,卻始終沒能褪去骨子裏與生俱來的禮貌和溫柔。
哪怕是和不喜歡的家教吃飯,也會先買單;即便再讨厭他,也會準備拖鞋;自己熱牛奶也會幫身邊的人熱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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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差點因為一時的惱意放棄了他,向眷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他情緒一向穩定。
因為對他而言,除了外婆和賀沉安這個朋友,沒人能夠真正地影響他的情緒,所以很少會情緒失控,今天是偶然。
作為家教,怎麽也不能對學生發火的,可是看見肖勐那種自暴自棄的樣子,他實在沒忍住。
肖勐把熱牛奶放到桌上。
昨天講到第三道題,向眷并不着急繼續往下講:“昨天的前三道題目你還記得嗎?”
肖勐包夜加打游戲,腦子裏混沌一片:“不太記得。”
“不要緊的,我們慢慢來。”向眷溫溫開口,“今天可以多講一會,先把昨天的知識補上。”
補課并不在于補了多少新內容,對既有知識的掌握也很重要。
向眷拿着黑水筆在草稿紙上臨時出了三道和前三道同樣題型的題目。
筆畫幹淨而隽秀,只是草稿紙,卻也被他認真對待。
肖勐俯視着他的側臉,水筆為他添上幾分斯文氣,真好看,他想要是老師都長向眷這樣,那他也不至于上課睡覺。
向眷寫得認真,腦子裏一邊思索着前幾天寫過的題庫,一邊和睡意打架,想得仔細時,摁了把太陽穴,強打精神寫完題目,卻沒忍住打了個呵欠。
他揉了揉眼睛,驅散些困意,把草稿紙遞給肖勐。
肖勐瞧着他因為打呵欠泛紅的眼睛,蓄了些水光,令人煩躁,看着面前的草稿紙,包了一晚上夜,哪還記得昨天學的東西,握着筆,故作思索。
向眷:“30分鐘,你先做。”
他說完,托着腮,眼睛低垂着,瞧着面前的草稿紙,但實在太困了。
空調溫度恰好,加上喝了熱牛奶,睫毛覆蓋在眼皮下,淺淺閉上眼假寐。
肖勐擡頭就看見被手撐着的臉,近在咫尺,呼吸漏了一拍,抿着唇,輕聲地說:“喂~”
向眷沒回。
肖勐伸手在他眼前比劃了兩下:“老——師——”
向眷依舊沒回。
肖勐膽子大了些,抓着筆,拿筆帽輕輕朝着濃密纖長的睫毛伸去,碰了碰他的睫毛,又黑又長。
向眷眼睛眯了眯,吓得肖勐縮回筆,筆尖不小心戳了下自己的手,疼得還沒來得及哼出來,眼看着撐着的手肘下滑,那顆可愛的腦袋往下傾,肖勐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他的下巴,睡熟的人毫無知覺,腦袋全托于那只大掌。
媽的。
操。
他是服了這人,差點下巴就要摔桌上了,還能睡這麽死,是豬頭嗎!
那睡着的人側了側臉,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肖勐呼吸一滞,渾身所有細胞因為這樣的親密的動作而燒了起來,手心微微沁出些細汗。
徹夜未眠的困意被這一托全部驅散。
“賀~沉~安~”肖勐輕飄飄地叫他。
依舊無人應聲。
他慢慢湊近這張依托在他掌心的臉,這回看得更加仔細,巴掌大的臉包容了精致的五官,乖巧服帖的頭發泛着營養不良的栗子色,皮膚白得像紙,那長睫毛看起來像是櫥窗裏的洋娃娃。
讓他不由自主想起沈蔚之前很喜歡的BJD娃娃。
那種奶呼呼的娃娃,脆弱不堪,一點點風吹日曬都會導致變色損壞,因此沈蔚寶貝得很,而面前的人卻是鮮活的、真實的。
向眷身上透出的脆弱感是表象,他不會像娃娃一樣輕易損壞,正因如此,激起肖勐心底那絲莫名其妙的虐待欲,想瞧瞧這真實的BJD娃娃是不是經得起各種造作擺弄。
午後的陽光将卧室鍍上一層暖橙色的光芒,紗簾被空調吹動。
肖勐收了滿腦子無法控制的想法,他怎麽可能虐待一個大活人!真是瘋了!
連沈蔚都知道好好疼她那假娃娃,他卻想糟蹋真娃娃。
一手托着腦袋,一手穿過那細瘦的腰肢,将人從老板椅上托起來。
也不知道這人平時吃的什麽,整個人輕飄飄的,沒有太多重量,甚至能夠感受到腰肢間的骨頭。
肖勐想要是力氣再大些,估計能把這腰掐斷。
他把人輕輕放到身後的大床上,托着腰的手卻被壓在了白T下。
看着那人睡得很死,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腕。
那人卻不知死活地側身,剛抽出幾公分的手被壓得更加嚴實。
肖勐蹲在床邊,呼吸略沉,咬着後槽牙,目光落在那徹底睡熟的人臉上。
真他媽想把他從床上弄起來!
看他可憐,給他挪床上,結果落得這下場!
床上的人睫毛輕顫,不知道是不是嫌冷。
肖勐屏住呼吸,用另一只手扯過羽絨被,蓋在了向眷身上,然後一點一點地抽出被壓着的手腕。
心煩意亂,腦子裏又暈又炸。
說不清是這人造成的,還是一宿未眠造成的。
他只知道自己再不離開會走不了,也顧不上會不會吵醒他,猛地将人往床中間一抵。
然後大步沖進洗手間,一頓狂沖。
“操。”肖勐一時有些無法接受,低頭看了眼,“那是男的!你懂不懂,老子不可能為了你去喜歡男的!”
……
冷水根本無法沖散那陣心底泛起的燥意。
他從小到大,除了對陳眷有過一絲眷戀再沒喜歡過其他人。
而且他對陳眷那份喜歡也不是感情裏那種喜歡,是喜歡陳眷身上那股陽光的氣息,即便開刀做手術也依舊會笑着跟他講笑話的陽光。
再那之後,他就沒有再喜歡一個人,更不知道喜歡是什麽。
可剛剛有那麽一瞬,他很想靠近小家教,很想抱抱他。
肖勐靠在冰冷的牆面,水嘩啦啦地落下。
——現在這社會,喜歡跟性別無關。
陳慕飛的話在他耳邊響起來。
性別,喜歡。
他搓了把臉,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讓他感到陌生,十七八歲的男生,偶爾有些反應也正常,也會自己解決,但次數并不多。
肖勐更甚,平日裏打游戲、打球、泡網吧根本沒有太多精力去想那檔子事,而且在他的認知裏,性是一個相對陌生的話題,與他甚遠。
就算喜歡,也是喜歡女的!
他再次堅定了自己不可能為了那玩意,掰彎自己的取向。
人要遵從本心,不能勉為其難。
他喜歡姐姐,黑長直的姐姐,漂亮的姐姐。
開學第一件事,他要找個姐姐談戀愛,去他媽的男的,去他媽的家教,都去他媽的……
滾燙的血液、冰冷的水流,肖勐腦子裏被那截腰、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填滿。
水柱晃動,他靠着牆很久很久才緩過神來,剛剛的行為令他羞愧,腦子裏的場景更讓他無地自容。
今年夏天真熱,有史以來最熱的一年,熱得他很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