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度

第52章

53

那天晚上，沈默給周楚發了個短信就先回去了。

周楚後來知道是沈默付的房間費之後心裏有些過意不去，說一定要請沈默吃次飯。沈默想着要把他跟周楚的事情說清楚，便答應了下來。

周楚也是個明白的女人，沈默說的很委婉，周楚也表示可以跟沈默只做朋友，之後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的發個短信，都是周楚發來的。

沈默還沒有遲鈍到那種地步，他知道周楚的意思，所以有時候也就只是回句你也是。

一兩個月下來，周楚也就徹底明白了過來，為此沈默的小姑沒少數落他，沈默也只是聽着。

兩個月多過去，沈默自認為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可那天沈默去查房時，卻被一個人認出是他是沈家的孫子，說小時候見到過他，只不過拐了一圈子的彎兒還是要拐到唐家去的。

沈默也只是表示唐夏跟他以前式是交情不錯，不過沈家跟唐家在生意上并無合作，到了現在也就淡了，對方這才沒有接着說下去。

又過了一段時間，唐夏上了一次經濟雜志，沈默是醫生，當然不會買這些東西，可是醫院裏的那些小護士還有入院想要調理身體的那些太太們每天就喜歡八卦一些這種事，一群小護士逮着唐夏就是一通誇，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搞得沈默心情煩躁。

沈默本以為京城很大，可是有唐夏在，這個京城就似乎變成了一座囚籠，所有人都在為他的遺忘做絆腳石，摔得他頭破血流。

這幾個月以來，唐夏這邊也不好過。

此時又到了年關，老爺子家裏人來人往的，唐夏也不想回去，他也睡不着。

前幾個月那個男人跳樓之後，唐夏匿名給了那個人的情-婦一些錢，畢竟孩子還小，需要這些。

而沈默本就不是圈子裏的，不管是商界圈，還是京城的那些纨绔子弟吃喝玩樂的圈子，沈默都不在其中，唐夏也就徹底沒有了沈默的消息。當然，他也不是那種死皮賴臉再去打聽的人。

可是不打聽，不代表他不想知道。

可怕自尊跟帶着扭曲的思念在折磨着唐夏，抽煙，喝酒，跟着那些他以前都不會想搭理的人尋歡作樂夜不歸宿，搞得一群富二代笑着說對他刮目相看。私下說什麽沒想到唐總竟是男女通吃，并不是油鹽不進。

其實這個圈子就是這樣，就是玩嘛……

管他男的女的，都不當真的。男人越老越有價值，而不管這些人什麽時候玩夠了，想要加進豪門的女人也總是可以找到的，那種聯姻也沒有什麽約束作用，結了婚後該怎麽還是怎麽，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罷了。

當然，這麽多的豪門中也有那種恩愛的模範夫妻，也有那種浪子回頭千金不換的，不過那種幾率實在太小，也太讓人不屑。

一說到哪個浪子回頭的為了哪家千金窮追不舍，瞬變五好，他們總會把那個女人吹捧一頓，說人家是手段一流。

可要是這對象換成了某個賣身女，那可真是不敢想象，估計整個圈子都會炸鍋。

而如果對方是個男的，那就更……

按照他們的話來說，喜歡就喜歡呗，誰也沒攔着不是。找個門當戶對的結了婚，生個子，有了個交代，在外面再養一個兩個的，男的女的也無所謂，畢竟現在也不流行棒打鴛鴦那一套了。

唐夏一邊喝酒，一邊聽着卡座上幾個男人喜笑顏開的說着圈子裏近幾年的趣事，只覺得耳朵都跟進了屎一樣。

可如果他說他就是喜歡男人，就是要跟一個男人當衆出櫃，估計那些人在背地裏都會罵他一句“傻逼”。

這些其實唐夏都知道，可難道就因為如此，就對別人演一輩子的戲嗎？

誰的背後沒有一兩句瘋言瘋語，只要自己夠強大，他們也就只敢在背後叽歪而已，又怕什麽呢？

可是沈默不願意，沈默放不下。

是，沈默放不下。

他放不下所有的，卻唯獨可以放下他，這難道不是最大的諷刺？

唐夏突然覺得，他喜歡沈默跟沈默喜歡他的程度是永遠成不了正比的，沈默永遠都不會明白他有多喜歡他。

喜歡到他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的地步。

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相信着沈默跟他會有以後，為為此一直努力着，整個人像是繃緊了的弦。

現在好了，他什麽都有了，那個人卻跑了，那根弦也就斷了。

唐夏也覺得無所謂了，反正他最想要的那個人不見了，其他的人也就都一樣了，再沒有什麽不同。

火辣辣的液體順着舌尖一直流淌在心底，身旁只屬于女人的香氣點燃着紙醉金迷的包房，身邊的男男女女抱着滾在一起。

唐夏看了看身邊正在給他被子裏倒酒的女人，指了指在卡座上正親的火熱的兩個他甚至連名字都沒有記得的人，“你喜歡那樣嗎？”

女人只是低頭笑了笑，乖巧道：“沒有啦。”

“那你怎麽總是往那邊看？”

唐夏實在無聊，便想着跟這個表情入戲的女人說說話，可越說女人靠的越近，唐夏沒有被帶動起來反而覺得興趣索然。

他來這裏也只不過是不想一個人來，他只要說他做東，沒有人會不願意來，這種事，只要你不拒絕，就無時無刻都有這種廉價的狂歡，能讓他暫且忘記那些煩心事一會兒，也算是不錯了。

兩人正聊着，兜裏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唐夏掏出來一看是二弟唐秦，這才接了起來。

“小秦。”

“哥，你在哪呢？你旁邊好吵。”

唐夏掃了一眼，起身出了包房，“我喝酒呢，有事兒的話就說吧，要是老爺子那邊的應酬你就代我去就行了。”

“哥，你看你最近喝的，我哪還會喊你來應酬。這不是過年了嗎，小川今年也回來了，我派人家他去機場接他了。哥晚上回來吃吧？小川已經一學期沒回來了，再說這大過年的……小程還做了咱們都喜歡吃的菜，忙了一下午呢。”

唐夏看了看時間，這才答應了下來，“嗯，那我這就回去。”

唐秦是個善于觀察的人，待人親和，在工作上不比他能力差，但人緣卻比他好得多，沒有唐夏顯得這麽戾氣十足的。只是巧的是，唐秦喜歡的人也是個男人，是個幼兒園裏的音樂老師。

唐秦上的是寄宿學校，跟那個許程是同學。

以前寒暑假的時候唐秦就好帶着許程來玩，當時一群人在一起打牌，倒也開心得很。

唐夏自然看得出來這兩個人不對勁兒，只是他從不認為喜歡同性是一件不對勁兒的事，再說他認為許程這人不錯，他的二弟更不用說，好人奔着好的談，他也就不打算多問。

最近他跟沈默鬧掰了，心情不好，唐秦也一定知道一些，他也就不太想回家。

大過年的搞得大家心情沉重的也不好，也他也實在是笑不出來，每天也就早早出門了，有時候也不回家住。

說起來，唐雨川上個星期是跟他說過今年要回家來過年，只不過看着唐雨川這一學期寒暑假都沒有來的份上，估計也是覺得尴尬。

這一年，唐夏為了沈默的事情已經有些分身乏術，自從上次沈默生日之後，他也就沒有再問過他的三弟跟那個“小沈默”的感□□，不過估計兩個人早就分手了也說不定，畢竟那種事跟誰說誰都會覺得是個鬧劇。

這麽想着，唐夏卻又想到那次唐雨川那種恐慌的表情，所以一時間唐夏也吃不準唐雨川跟那個小孩兒還有沒有關系。

唐夏回到家的時候，唐雨川還沒有來到。

唐秦還有許程坐在沙發上閑聊，唐夏問道：“小川一個人回來的？”

“嗯？”唐秦有些懵，“哥的意思是說……小川交女朋友了？”

唐夏看着唐秦跟許程瞪大了眼睛，拿着遙控器随手摁了摁，“沒，就是問問。”

唐夏心說如果他的小弟能喜歡女人的話也就不愁了，好歹也算是後繼有人不是……唐夏想着，就又想到了沈默。

這還真是……

唐夏正懊惱着，那邊門鈴就響了，唐夏的目光順了過去，就看到了唐雨川一個人進了門。

“小川，你可回來了。”

“二哥，小程哥，過年好。”

“恩，累了吧，餓了嗎？”

唐秦跟許程連忙走了過去，又幫他拿行李又幫他脫身上的羽絨服的，唐夏也走了過去，唐雨川看樣子還是有些怕唐夏的，臉上難免有些尴尬。

其實唐夏從小就最疼唐雨川的，感情的事他跟沈默都搞得一團糟，這下子他也不好說唐雨川什麽，只是沉聲道：“來了就好，飯都做好了，洗洗手過來吃吧，你小程哥忙了好久。”

“嗯，謝謝小程哥！”

唐雨川一見唐夏的态度如此，這才真正的笑了起來，唐夏知道他這個三弟其實有眼色着呢，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幾個人一起上了桌吃飯，唐雨川明年就要大四了，一家人聊着聊着，唐夏作為大哥就自然而然的問道：“小川，你對以後有什麽打算嗎，可以說出來聽聽。”

唐雨川停下了筷子，“哥，我想留在B市的分公司。”

唐雨川此話一出，唐秦跟許程都愣住了，唐夏看着唐雨川執着的樣子，也就知道了他的三弟跟那個小男孩沒斷。

唐夏嘆了口氣，他知道他這個小弟的脾氣，看上去挺好說話，可是一旦認準了什麽，別人就甭想勸動。

想着唐雨川這次回來估計也是打算攤牌的，唐夏便開門見山道：“我看你也別留在B市了，索性把那孩子也帶回京城吧。對了，那孩子的父母是做什麽工作的，知道你們的關系嗎？”

唐秦這下子明白了，“小川，你交女朋友了？”

自家小弟交女朋友，當哥的自然感興趣，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唐雨川的臉上，唐雨川的耳根子都紅透了，“二哥，小程哥，我……我喜歡的是個男的，不是女孩子。”

唐秦的表情有一瞬間像是石化了，許程也趕忙喝了口水。

不過唐家的兄弟自有感情不錯，唐秦只是笑了笑，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下好了，以後誰來讓爺爺抱孫子？”

許程的嘴巴張張合合地，他本來說話就溫溫柔柔腼腆的很，這下子更是聲細如蚊，“我很喜歡小孩子啊，現在代孕的也有很多啊。”

唐秦聽許程這麽說，不由得笑了笑，“既然小程喜歡孩子，我也喜歡，那我們要兩個吧？如果是小程的孩子，一定很可愛。”

許程瞥了唐夏一眼，臉都快紅透了，唐夏看着唐秦逗的許程一張臉都快貼在桌子上了，這才把目光轉移到了唐雨川身上。

唐雨川輕聲回答道：“他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家裏斷了聯系，他是跟着他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不過兩位老人跟他的母親都已經不在了，高二開始他就自己生活了。”

對方的這種情況，是唐夏不曾想過的。

唐秦也是蹙了蹙眉，不知道那個跟自家小弟一起的男孩子是怎麽過的日子，許程一聽這個情況不由得擔憂起來，便問：“那就把他帶回來吧，小川。”

他二哥唐秦見許程這麽說也算是默認了，唐夏卻已經開始打算了起來，他當然不打算讓唐雨川留在B市，畢竟他總要回來的，以唐家的能力，給對方安排一個工作也是輕而易舉的，畢竟唐雨川也不會喜歡那種不三不四的人。

唐夏沉思了會兒，又道：“那他學的什麽專業？”

“播音主持。”

“啊？”許程這下子有些愣住了，就連唐夏都好奇不知道這兩個人這種風牛馬不相及的專業的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小川，你們怎麽認識的啊？”

唐秦并不知道這其中的事情，便問道：“對了，那孩子叫什麽名字？跟你同年嗎？”

唐夏也不說話，他知道唐雨川遲早要面對，要解釋這一切，況且他也想聽聽。因為他并不覺得那種一開始就不單純的關系可以有多長久。

果然，唐雨川的臉色有些泛了白，“他叫沈默，跟我同年，偶爾認識的。”

“沈默？”唐秦詫異道，“跟沈默哥同名啊，哪個默？”

“幽默的默。”

這下子，唐秦跟許程都不說話了，其實唐雨川對那個人的感情他們都看在眼裏，說是朦胧的喜歡也好，深深的依賴也罷。

可這樣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嗎？

唐秦跟許程找不到答案，唐夏也靜觀其變，低頭喝了口湯。

唐秦笑了笑，試圖化解尴尬：“這也是一種緣分，對了小川，你有那孩子的照片嗎，給二哥還有你小程哥看看，看看我們這麽玉樹臨風的小川，究竟是被什麽樣的孩子給吸引住了。”

唐雨川沈默了，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

唐秦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轉而問：“對了，大哥是怎麽知道小川談朋友的事情的？”

唐夏實話實說：“嗯，是晟君哥去年打電話告訴我的，他不也在B市麽。”

唐秦更加的疑惑了：“啊？可是晟君哥不像是會八卦這些的事啊。”

唐夏看了看唐雨川，覺得這件事也總不能一直瞞着，現在不說，以後怕是會越描越黑，便替唐雨川回答道：“晟君哥在醫院見過那孩子，因為長得跟沈默特別像，名字也一樣，所以告訴了我，他覺得小川這麽做會造成麻煩。但是去年小川說他是真的喜歡那孩子，并不是……”

“小川，你怎麽能這樣做？你把那孩子當做什麽？”

唐夏的話還沒說完，唐秦就急忙打斷了。唐秦是個很有原則的人，說是謙謙君子也是再适合不過，他認為這簡直就是利用，而感情裏不該有利用。

唐雨川的臉色煞白，聲音也有些變了：“是，一開始我接近他是因為他很像沈默哥，可是在後來的交往中，我發現他跟沈默哥就是兩種以不同的概念。哥，我是真的喜歡上沈默，并不是把他當做沈默哥，而且我也想通了，我對沈默哥的感情并不等同于喜歡，教會我喜歡的人是沈默，不是沈默哥。”

“不管怎麽說，這種一開始就帶有目的性的接近就是對感情的一種亵渎。這件事你跟那孩子說過嗎？”

“還，還沒……”

唐秦放下了筷子：“小川，不是二哥說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真的喜歡那孩子嗎？如果現在還能斷的話我看還是趁早斷了，畢竟你也不能總留在B市。而你帶他來京城，他總要跟沈默哥碰面的，到時候幾張嘴都解釋不通吧？”

“哥，我愛他。”

唐雨川此話一出，偌大的別墅安靜的讓人心慌。或許是此時此刻唐雨川紅透的雙眼讓人心疼，又或許他是在為自己曾做過的事情後悔，可是那眼裏的真誠讓人無法忽視，也無法再去質疑這句“我愛你”。

一頓飯下來，兄弟幾個又說了點別的，聊了聊那個小孩兒的性格，唐雨川的大致意思就是說……如果他要是對不起那個沈默，以那個人的性格估計會拿着菜刀追他好幾裏路，然後一路上還得喊着要斷他子子孫孫。

這下子逗的唐秦跟許程笑個不停，就連唐夏聽了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回到房間的時候，唐夏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可笑極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就連唐雨川跟那個沈默又這種像是替身一樣開始的感情，都可以化為一句“我愛你”，而他跟沈默這将近二十年的相處卻只落得如此下場。

他不明白，同時卻又覺得不公平，随之而來的就是那說不出的嫉妒。

各種心情紛擾着，像是一根刺卡在唐夏的喉頭不上不下，刺得他渾身難受，他看着手機上沈默的名字許久，他甚至期望着沈默給他發一個拜年的短信都好，可是什麽都沒有。

正在此時，唐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老爺子打來的。唐夏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因為就在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竟覺得會是沈默。

“哪兒呢！”

老爺子洪亮的聲音傳了過來，老人家說話從來都不會拐彎抹角，一輩子在商場上叱姹風雲的，唐夏也不敢跟老爺子頂，便實話實說，“我在家，小川今天回來了，一起吃的飯。”

唐夏聽到了怪混敲打着地板的聲音，老人家聽起來有些生氣，“唐夏，你別覺得我老了，你幹什麽我不知道，你對承恩公司出手，搞得……哎，有時候戾氣太重也不是件好事。”

“是，爺爺，我知道，以後不會了。”

“恩……對了，小川那個小兔崽子還知道來，寒暑假都不過來看看我，就打了個電話裝嘴甜，你也不知道說說他，我就不信上大學就那麽忙！你說你們一個個的，除了小秦，都是白眼狼！”

唐夏無力反駁，最近幾年他确實也忙得沒有顧得上老人家，多虧了小秦打理着這些親戚們之間的關系。

“哦，對了，你明天買點東西去一趟沈老頭家，今天上午人沈默來跟我拜年了，我說叫你回來，他說你忙就不用了，你說說你最近都忙得什麽？公司倒是沒見你去了幾次。”

唐夏猛地一吸氣，“沈默……去了？”

“啊，可不是嘛，沈老頭也一起來的，找我下了棋。沈家最近正忙着給沈默介紹女朋友呢，你什麽時候能有信兒啊？前幾年忙我就不說了，你現在有空去應酬，也想想這方面的事！行了，明天早來會兒我這兒！”

唐夏握緊了拳頭，他不曾想沈默就這麽不想見到他。

相親？

是啊，說不定那個男人在這段時間早跟他的相親對象好上了呢，多麽春風得意啊。

幾乎是整個人突破了某個瓶頸，站立在黑暗中的唐夏突然低聲道：“您說的沒錯，我想我是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您放心，孫媳婦會有的。”

老爺子顯然不吃這套，“你跟小川那個小兔崽子一個德行，就剩一張嘴哄我這個老頭子了，要是真有中意的就領回家我看看。”

“我會的。”

他會的。

既然他的執着已經成為了那個人心裏避之不及的洪荒巨獸，他又何必死抓着不肯放手。

沈默抛棄了他，那麽他也會抛棄那個男人，徹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