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盡管這個乙游裏沒頭沒腦的任務很多,吝啬到一點信息都不透露也是常事，但西芙依然抱着不多的期待，向系統求助兩段禁制的線索。
系統給出的說法是,聖子的兩段禁制分別為記憶禁制和力量禁制。
說完它就像死去一樣歸于安靜，任憑西芙怎麽呼喚都不給任何回應。
好吧,好吧,起碼知道要從撒希爾恢複的記憶和力量上入手。
西芙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
轉眼她在教廷進修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月，十五號再度來臨，是一個周末，光明帝國對周末這個傳說中太陽神休憩的日子，向來也很寬容。
撒希爾按照慣例要主持教廷內部會議,因此放了西芙半天假,是繼續待着學習,還是回羅德尼伯爵府看望家人，亦或出去逛街，一切随意。
只要在十點宵禁前回來即可。
西芙惦記着和奧利維亞的約定,正當她猶豫要不要借此機會去奧利維亞家拜訪的時候，通訊的魔法手鏈同步亮起了記挂者發來的短訊。
已經和咖啡館的同事調好了班次，想問問西芙是否有空聚一聚。
西芙問相聚的地點在哪裏？
那頭扭扭捏捏了一會兒，才答複在家裏。
西芙知道奧利維亞的家庭在萊斯特的平民區,那裏很少有貴族踏入,如果穿着光鮮前去拜訪,說不定會被有心者記住,為來日埋下隐患。
為此她特地提早了兩個小時,在平價服裝店買了身低調簡樸的常衣,再用相同的辦法——一頂帽子擋住盤在頭頂燦爛奪目的金發。
做完這一切。
西芙買了些深受平民喜愛的點心甜品,正式前往拜訪。
……
奧利維亞家坐落在萊斯特平民區的邊緣,是一個獨立的小木屋。
瞧着不算豪華，不過比周圍一溜煙的低矮平房好上不少。
看得出，奧利維亞的生活水平在平民之間稱得上不錯。
咚咚。
門應聲而開，站在玄關的是一個高壯的青年。
西芙率先自我介紹：“您好，我叫麗莎，是奧利維亞的朋友，我們提前約好了的。”隐去姓氏不提，麗莎這個名字在民間還是很常見的。
“啊、哦。”青年本有些不耐煩，但目光觸及西芙隐在帽檐下的眉眼，他的神色因驚豔變成一種讓人不太舒服的油膩輕浮。
他側開身子，卻故意沒有站遠，只留出擁擠的縫隙，“你進來吧，我妹妹她在裏面幹活呢。”
那麽一點空隙，想要過去肯定要跟眼前的青年挨到身體。
“這是我前來拜訪的禮物，還望你們不嫌棄。”西芙一眼看穿了青年的想法，嘴唇漾起微笑，她一手将準備好的布籃遞過去，另一只手在背後偷偷聚集起氣團，想在靠近時趁着青年不注意将他拂開。
有禮物收，還是價值不錯的禮物。
青年眉開眼笑地收下，他的身體還是一動不動，甚至得寸進尺伸出指甲縫留存污垢，沒洗幹淨的手：“麗莎小姐，我叫喬尼·凱爾拉。”
西芙無言地壓了壓帽檐，沒有貴族身份就是這點不好，見到自己是形單影只的女性，總有人想上來沾點便宜。
“哥哥，你堵在門口幹什麽？”
救星的聲音從房間裏面傳來。
奧利維亞穿着幹活用的圍裙，頭上帶着粗布做的頭巾，她透過喬尼身體的縫隙看清到訪者的臉，來不及擦幹手上的水，急急忙忙趕來門口擠開了不懷好意的喬尼，“麗莎小姐，您來得好早，都怪我沒有及時迎接。”
她清楚西芙的身份，語氣帶着尊重和恭敬。
喬尼又觑了眼門前穿着普通的西芙，眼裏湧起迷惑。
一個平民女人而已，像見到貴族老爺一樣幹什麽？
不過簡單的大腦沒有容他過多思考，見占不到好處，他無趣地撇了撇嘴，随手從布籃裏掏出一塊點心，邊嚼邊走遠，還不忘粗魯地喊道：“奧利維亞，見完朋友趕緊去幹活，家裏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呢！”
奧利維亞将西芙迎進卧室，那是這棟木屋裏最小的房間。
可憐巴巴的單人床和一張桌子占據了大部分空間，就算奧利維亞和西芙的身材都偏向瘦弱，但要在裏面自由地來回轉動也很局促。
“剛才那位……”
“是我的二哥喬尼·凱爾拉。”
奧利維亞了解自己哥哥沾花惹草的好色性格，再結合他故意将西芙堵在門口一目了然的盤算，面上已經展露了難堪的情态。
“實在不好意思。”
她局促不安地彎下腰，只來得及說六個字，就被西芙一把扶了起來：“沒什麽的，你不必在意，何況這也不是你的錯誤。”
“喬尼平時吃了飯就躲在房間裏睡覺，要不是今天我的父母帶着大哥去未婚妻家送禮，也不會輪到喬尼來開門……讓您受到冒犯真是不好意思，麗莎小姐。”奧利維亞心裏感激西芙的諒解，但還是再次小聲抱歉。
“既然他在家，為什麽活還要你一個人幹？”
“從小到大皆是如此，因為我是女孩。”奧利維亞苦笑道。
“可你是平民裏罕見的魔法覺醒者。”西芙替奧利維亞打抱不平。
“其實女孩兒覺醒魔法，不像您想象的好處那麽多。”
奧利維亞拉開木桌前唯一一把椅子，示意西芙坐下，自己則靠在吱嘎作響的單人床邊，“民間有小規模的私人魔法學校，但也只招收男性，因為平民女性覺醒的比例太小，而且異性在一起學習，會惹出不少事端。”
西芙在短短的十幾分鐘裏再次無言，哪怕自己救助了一個奧利維亞，似乎也改變不了光明帝國其他女性的命運。
不提平民，哪怕是貴族女性有幸進入魔法學院學習，也只是為了在未來的婚嫁履歷上增添一筆漂亮卻虛浮的榮譽。
看，她也覺醒了魔法，要是結婚生子，誕育的後代一定更有潛力！
……似乎強大的力量從來不是女性應該追求的東西。
其實奧利維亞也好，西芙在魔法學院的同伴艾琳也好，她們的天賦并不低于男性，對于魔法的掌控和領悟也在同齡人的平均之上。
西芙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通過支線任務的揭露，能不能夠讓教廷和皇室正視這個問題？
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西芙對奧利維亞油膩的二哥不太放心，便在關閉的房門上下了一道隔絕聲音的魔法，做完這些，她馬上收到了來自奧利維亞崇拜的星星眼。
第一次擔任老師，西芙希望盡自己所能，教會奧維利亞一些保護自身的本領，她拿出魔法教材和課堂上總結的筆記，把它們攤在桌子上，開始認真講解起基礎的理論知識。
……
約定好的三個小時很快過去，奧利維亞克制住渴求知識的意猶未盡，負責任地告知西芙，還有一小會兒父母和大哥就要回家。
西芙的身份特殊，能不讓她和其他家人遇到，就盡量不要遇到。
兩人依依不舍地在門口告別，礙事的喬尼這次倒是沒有再出現。
西芙來到平民區時正處于下午，告辭出來已将近天黑。
既然出來了，不如再去黑市看看，能抓緊利用的時間一秒都別錯過。
麻煩的是，隐身鬥篷不能存在儲物戒中，系統空間又只能放一樣東西，她得找個安全的地方，先把昏迷在其中的人魚挪出去。
西芙在街上晃蕩一會兒，路過集市順便買了個動物用的止咬器，最終确定了一家處于返回中央教廷路線上，又不是太起眼的獨棟家庭旅館。
進去利索地交錢，又足足多給了十枚銅幣。
店家是個将近遲暮的老人，面目慈祥，眼角卻藏着生意人的精明。
他爽快收下房錢和銅幣，沒有要求西芙出示身份證明。
西芙要了一間處于閣樓的房間，這個房間位于三樓，好處是周圍沒有同層的旅客，只不過空間狹小，是個單人間。
西芙獨自一人，就不顯得奇怪。
她特地問了問店家有沒有浴缸和足夠的清水，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拿着房門鑰匙，腳步輕微地上了三樓。
似乎很少有單身旅客入住閣樓，西芙打開門時還聞到了股淡淡的黴味，她點亮房間的壁燈，閣樓沒有窗戶，空間被分成大概三和七的比例。
盥洗室裏是有浴缸，只不過小得可憐。
西芙念頭一動，昏迷的人魚隔空出現在放滿清水的浴缸裏，沉甸甸的身體把一大半的水撲出浴缸，地板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痕跡。
幸好西芙站得遠，否則身上的衣服也無法幸免于難。
西芙觀察了人魚的身體，發現傷口和凹陷的骨頭斷裂處通通恢複如初，長久沒有水澤滋潤而顯得幹燥開裂的魚鱗，也在進入浴缸的幾秒內吸收滿水元素，變回了流光溢彩的色澤。
這是一條魚尾呈漸變藍色的人魚。
仔細看和那日出現的海洋之神還有點相似。
尾鳍的末端，有一枚楔入血肉的釘子，這是唯一沒有複原的傷口。
西芙嘗試用魔法感知了一下，這是一枚封印力量的法器。
很好，省得她還要想辦法防止人魚醒來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西芙漫不經心地想着，有更奇怪的事情在困擾着她。
當初開啓空間格子的時候，系統告訴給她的是，所有東西都會保持進去時的模樣，怎麽這條人魚反而待在裏面慢慢養好了傷？
可惜系統裝死，西芙一時半會兒叫不醒它。
手表上的時間顯示已經七點，旅館到黑市的路程還有一段距離。
西芙無暇付出太多精力。
她從儲物戒掏出路過集市購買的止咬器，将它扣在人魚的下半張臉孔上，鐵質的止咬器搭配人魚妖異而俊美的臉龐，美麗肉/體與冰冷鐵器的顯目對比，使人魚看起來像一頭臣服于少女掌心的龐然野獸。
考慮到旅店老板和所住的客人們多半為手無寸鐵的平民，西芙将視線放在人魚滑落在兩側的手臂，這也是一件鋒利足以殺人的兇器。
可她沒有準備捆綁的繩子。
苦惱了片刻，西芙解開裝飾在腰部的絲綢腰封，替代繩子的作用，把人魚的兩條手臂反扣在背後，結結實實地綁緊。
兩道泛着光魔法真言分別匍匐在盥洗室和房間的大門上。
一個隔絕聲息和感知，一個禁止出入和窺視。
西芙謹慎地檢查一遍進入黑市需要的的道具——天使受難徽章、面具和鬥篷，消耗積分在系統商城兌換了足量的變裝卡。
她遞給盥洗室的方向最後一個眼神，然後緩緩轉動把手，走了出去。
*
八點到，西芙輕車熟路來到暗巷，第二次進入黑市。
“以力量之名。”
“行恣意之事。”
“以永生之願。”
“飲青春之泉。”
對完怪異的口號，再由守衛檢查完儲物戒和身周的物品，踏入破敗生鏽的大門，灰暗的世界和不舒服的天空，侵占着西芙眺望四方的視野。
作為掩飾，西芙買了些無關緊要的材料。
上次販賣人魚的商販又坐在了老位置，只是這次的商品從人魚換成了一只西芙從來沒有見過的小巧魔獸，也受了不輕的傷，像是偷獵而來的。
西芙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生怕被人注意到。
這次變裝卡給她設定的形象和上次完全不一樣，但又有些敷衍。
外表來看，她依然是中等個子的少女模樣，除了面孔的變化翻天覆地，就連初始的發色和瞳色都懶得更換一絲一毫。
周圍來往之人通通人高馬大，這副柔弱的身板讓西芙充滿不安全感。
但還是那句話，來都來了。
為了盡早揭露真相，不能錯過每一個機會。
延循記憶的路線，西芙直擊重點，她走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上，朝着垃圾處理場的方向慢慢摸索過去，還特地避開了上回妓/院所在的建築。
可到了目的地，讓西芙感到奇怪的是，垃圾處理場的大門緊閉，挂在外面破破爛爛的木質銘牌也被撤掉了。
它映在灰暗的天空下，和旁邊的建築群沒有一絲不同。
如同野獸早已死去多時的嶙峋骨架。
就在這時，危險的直覺突然在西芙的腦海乍現。
她向旁邊就地一躲，一枚嗡嗡作響的飛镖紮在了剛才待過的地板上。
力道之大，飛刀僅憑輕薄的刀片就洞穿了路面的磚石。
兩個黑袍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西芙身後十幾米外，其中一個，五指間還夾着與紮在地上的飛镖同款的鋒利武器。
他們沒有說話，像是也不希望把獵殺西芙的目的宣揚出口，只想以簡單的買賣談不攏起的械鬥為由掩蓋過去。
兩人踱步上來，從兩個方向接近西芙。
……完了，上次查探垃圾處理場的時候暴露了。
還是那個妓/女告的密？
兩個念頭出現的剎那，西芙想也沒想朝着蜿蜒的窄巷方向飛奔起來。
在禁止魔法的黑市，她的格鬥水平可沒法支持自己打贏兩個大漢。
能夠解決現下情況的，只有系統的積分道具。
黑袍人這種窮追不舍的架勢，西芙又要躲避飛镖，又不能放慢腳步被追上，導致她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閑時間掏出隐形鬥篷穿戴好。
……來不及穿隐形鬥篷，那還可以利用什麽道具？
西芙一邊加速奔跑，一邊用大腦快速思考起來。
呼呼的冷風灌進口鼻，肺部因為劇烈的運動傳來灼熱的痛感，跑得越久，小腿的肌肉越像是灌了鉛一樣，變得沉重而機械。
早知道選修課的時候就多選擇一些增強身體力量的課程了，可話說回來……為什麽這個魔法縱橫的世界會出現當前這種不講武德的局面啊！！
西芙企圖查看積分商城的每一樣道具說明，可視野是晃動的，身後的黑袍人是窮追不舍的，逐漸流失的體能也無法支撐到她選出一樣最優解。
……
怎麽辦……
怎麽辦？
對了——
不知不覺中，西芙被分頭追擊的黑袍人逼進了小巷的死角。
她的眼前身後沒有路，兩側是高陡光滑且四周沒有助力物的黑牆。
無論頭轉到哪邊，一左一右兩個黑袍人都在慢慢地圍上來。
篤定西芙無處可逃，只能原地等死，使用飛镖的黑袍人耗盡了玩具似的武器，不知道又從哪裏摸出一把閃爍着寒芒的砍刀。
西芙喘着粗氣靠住一側牆壁，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瑟縮發抖。
……要是被亂刀砍死，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她不敢想也不敢賭。
況且。
西芙鬥篷下的唇角苦澀彎起，原來的世界她也早已沒有了牽挂。
沉重的砍刀被黑袍人用左手提起，刀尖在地面剮出一道刺耳的噪音。
他們的眼神裏閃爍着嗜血而殘忍的光芒，見到西芙顫得越厲害，越是貓逗老鼠似的弄出一些讓人浮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五米。
兩米。
眼前。
雪亮砍刀舉過頭頂，就要劈開少女血肉的剎那，西芙從牆角一躍而起，她的腰肢彎曲成不可思議的狀态，尋着極盡刁鑽的角度，舉起早就握在掌心的兩瓶小巧噴霧，對準前後黑袍人的眼睛刷刷噴了幾下。
“啊——”
時間就此凝固。
砍刀遲遲沒有劈落。
西芙在這個難得的間隙，一矮身順着右側黑袍人身體的縫隙靈活擠了出去，她聽見砍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的聲音，跑路前不由自主地回頭一看。
只見滑稽的一幕像是荒誕的話劇般在眼前展開——兩個黑袍人捂着眼睛站直了身體，開始對着對方不停地說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
【迫使對方說我喜歡你的噴霧】
【使用說明：限定兩人使用，只要欲望夠強烈，在噴霧的味道消散之前，對方什麽事情都做不了，滿心滿眼都是你，會不停地說我喜歡你喲~】
【備注：不管什麽欲望，只要夠強烈就可以。】
不管什麽欲望。
所以只要他們殺她的欲望足夠強烈，就會不停地重複着我喜歡你。
噴霧的氣味可以維持五分鐘，足夠西芙逃離黑袍人的視線。
既然已經打草驚蛇，黑市這條線索短期內是不能再繼續探查了。
西芙平複着劇烈的心跳聲，她披上隐形鬥篷，接着拐道進了前往出口的方向，心裏很是可惜，卻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只能告誡自己下次調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
在臨近出口的三百米，西芙的腳步慢了下來。
小巷已經到底，再向前就是充斥着擺攤小販和客人們的主街，她收起能量即将耗盡的隐形鬥篷，恢複淡定的姿态，走進看守者的視線範圍。
看守者的目光随着西芙走動的路線從左轉到右。
盡管大部分交易的客人都是拿到或賣出東西就走，但像西芙這樣黑市開啓不到十五分鐘就出來的人，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
只要進入黑市傳送回萊斯特的魔法結界就好了。
到時候變裝卡的效果結束，誰也找不到她。
西芙掩在鬥篷下的雙手握拳，為了不被懷疑，她還是維持着勻速。
然而第二次驚變就此刻發生。
一只手掌從後握住了她的手腕，西芙被一道不容拒絕的蠻力帶動着向前，猝不及防跌入結界不斷旋轉着的漩渦中。
在失去眼前的視野前，突襲者壓低的聲線緊緊貼着西芙耳廓：
“麗莎·羅德尼，我知道是你。”
*
驚悸過度的情緒，在西芙摔出結界的那一刻達到極點。
克萊大道的暗巷裏，她跪倒在地，喉嚨條件反射想要幹嘔。
可那只手的主人不讓西芙做出任何默許外的舉動，他擡高她的手臂，将她壓在旁邊的牆壁上，摘下自己的頭罩，順勢取走了西芙遮蓋面孔的最後一層面具。
一張完全陌生的、少女的臉。
沙利葉翠綠的瞳孔下意識放大，愕然地後退半步。
西芙則抓住這個機會一把奪走他手裏的面具：“你是誰？”
對方一時間沒有說話，鉗制着她的手腕也微微放松。
就當西芙以為有機可乘，能夠一把推開他逃跑的時候，手腕上的力量再度加重，沙利葉英俊的面孔在眼前急速放大。
他用鼻尖蹭過西芙耳垂後方的下陷區域，精準捕捉到了熟悉的香氣。
薔薇的芬芳。
卻不僅僅是薔薇的芬芳。
為了讓撒希爾對自己的氣息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西芙特地挑選了一些陳列在系統商城裏光明帝國沒有的材料，做出了一款獨一無二的香水。
只是這種香氣卻被別懷用心的沙利葉記住，成為今日自掘的墳墓。
得到确切的答案，沙利葉收緊了掌心，将西芙左手高舉摁在頭頂：“你的香味，就算混跡在人群當中，我也不會忘掉。”
“什麽香味，你在說什麽？”
西芙經由他提醒，發現了出賣自己的罪證，卻不死心，仍然裝傻。
“不承認也沒什麽關系。”
狐貍形狀的描金面具，将沙利葉眼中的惡劣襯托得無所遁形，“你說，我明天上報給教廷，麗莎·羅德尼參與黑市交易，你猜他們會怎麽樣？”
……
十幾分鐘後，解除了變裝卡的效果，将鬥篷和道具收進儲物戒的西芙，陰沉着臉頰帶領沙利葉走進她租下的家庭旅館房間。
在路過招待臺的老板時，老人眼裏的暧昧更是刺痛了西芙。
他居然詢問兩人需不需要更大一點的房間。
解鎖打開門，點亮房間內所有的燈光，奇怪氣氛一下子無影無蹤、
西芙推開想要挨着她坐過來的沙利葉，指着角落的椅子：“你去坐到那裏。”
“好吧，好吧，小姐。”
沙利葉舉起手表示妥協，他倒坐在陳舊的椅子上，兩只胳膊交疊搭着椅背，“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為什麽進入黑市的原因了嗎？”
“問別人問題前，不應該先交代自己嗎？”
“你在這裏和我談條件，真是一點不怕我把你舉報給教廷呀？”
西芙懶得維持平時在學院裏的溫和謙虛，她湛藍的眼睛仿佛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天空，陰沉沉的情緒将墜未墜：“你又好到哪裏去呢？高貴的光明帝國第一親王，沙利葉·特羅涅、殿、下？”
沙利葉意味不明地看了西芙一會兒，将下巴也一并支在椅背上。
他似乎默認了西芙所說的兩人同流合污的罪名，懶洋洋又毫無顧忌地開口：“我進入黑市是為了調查垃圾處理場的事情。”
垃圾處理場。
西芙心跳漏了一拍。
沙利葉的目的怎麽會和自己一樣……
難道他也是穿進乙女游戲裏的玩家？
一個，男玩家？？
西芙很快克制了放飛天外的想法。
不想讓沙利葉發覺自己的驚訝，她不動聲色垂下眼睛，假裝對地板上斑駁的紋路很感興趣。
見垃圾處理場的話題不能得到西芙的回應，沙利葉又緊接着丢下第二個重磅炸彈：“實際上，瑪利亞·亞特拉是我父親過世部下的女兒。”
“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只是進去……”
“你寫在魔法課本上的名字，被我看到了。”
沙利葉站起身來，帶着椅子向前挪動兩步，家具與地板摩擦的噪音和他說出口的話語一起打斷了西芙的狡辯。
“噢——我該誇你嗎？”
最壞的結果已經得到，西芙也不必繼續編造出一套忽悠對方的說辭，她将雙手抱到胸前，擡頭看着近在眼前的沙利葉，陰陽怪氣道，“你這個不經過、同意就擅自翻看別人東西的偷窺狂。”
沙利葉對西芙的惡言惡語全盤接受，他用大拇指和中指托住臉頰，伸出一根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在太陽穴附近：“既然我們有共同的目标，為什麽不能嘗試合作呢？”
“沙利葉殿下怎麽就能夠這麽武斷地認為我們的目标一致？”西芙挑起眉峰，目光在他唯一動作的那根手指上來回逡巡。
“王城的平民少女失蹤案，你調查的不就是這個嗎？”
沙利葉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輕描淡寫的語氣卻說着讓西芙心驚的內容，“我還派人查了一下，教廷最近又有一位平民少女覺醒了……奧利，呃，奧利維亞·凱爾拉是嗎？”
某個瞬間，西芙懷疑沙利葉是不是在派人監視自己。
但她擡起頭，又看到了沙利葉頭上代表任務線索的感嘆號。
所以在游戲世界的設置裏，這位“好”同桌也和鐘表店老板埃文斯一樣，是劇情進展到一定程度解鎖的關鍵人物嗎？
西芙以矮個老頭埃文斯作為例子，對沙利葉的突然出現有了邏輯自洽的解釋，然而想到他偷看自己課本的所作所為，又覺得多少沾點變态。
不可信。
西芙用意念在沙利葉的臉上畫了個大大的叉。
不過她沒有放棄盤問線索的機會。
“你說，瑪利亞·亞特拉是你父親過世老部下的女兒。”西芙掰着手指，把沙利葉話語裏七拐八拐的人物搞清楚後，她疑惑地問道，“親王殿下的部下，不管大小總也是個貴族吧？怎麽會劃分到平民那裏去。”
“因為他死得很早，也不算太光彩。”
說到這個話題，沙利葉臉上惺忪的笑意淡了些，“在多年前和黑暗帝國的戰争中，他被敵方偷襲，中了高階混亂魔法，由于沒有及時尋找我方魔導師驅散，最終在砍倒四個同僚後生命耗盡而死。”
這樣的死法，對于一個忠誠于國家的騎士而言，何止是不光彩。
西芙移開雙眼，久久無言。
沙利葉卻仿佛沒有感覺到一樣，徑自說了下去，“為了保住他的體面，不至于成為光明帝國的罪人，父親托了很多關系，好不容易才免于教廷對他一家的懲罰，只是削去了爵位，變成最底層的平民。”
“從那以後，他的妻子就帶着女兒消失在了王城萊斯特。”
“這麽多年，直到瑪利亞·亞特拉失蹤，我才知道她們母女又偷偷搬了回來。”沙利葉轉頭看着閣樓邊緣起皮的牆壁，面上還是輕松的神色，唯獨唇畔肌肉時不時的抽搐忍耐，隐晦表明他并不如面上那樣無所謂。
“其實，也不全是他的錯。”西芙思考一會兒，幹巴巴安慰道。
“不用為他開解。”
沙利葉搖頭，“他不去及時尋找魔導師驅散的原因，也只不過是為了多獲得些戰功，這樣等來年開春返回萊斯特時就有升爵的可能……而地位不斷穩固上升，才能為唯有女兒的家族多積累一些底氣。”
“可惜沒想到，他出了意外，接着女兒也出了意外。”
西芙的嘴唇張合幾下，第一次笨嘴拙舌地說不出話來。
她清楚瑪利亞·亞特拉存活于世間的幾率已經小到可以忽略。
戰争奪去了妻子的丈夫，和平又接着帶走了母親的女兒。
真相何其殘忍。
“所以，她請求你幫忙尋找女兒嗎？”西芙輕輕詢問。
“是啊，被管家帶進門後，就那樣痛哭流涕地跪倒在我面前。”
說着，沙利葉歪了歪頭，像是在回想什麽，“我記得很小的時候被父親帶着參加慶功的舞會，初次見面，那位夫人看起來又美麗又高貴，想不到多少年過去，就滿頭白發，眼角堆滿皺紋，老得不像樣子了。”
“生活在光明帝國。”西芙一頓，在差點脫口而出的女性一詞前，委婉地增添了平民二字，“平民女性很苦，失去丈夫的平民女性，生活的艱難程度更是可以想象到。”
“你又沒有體驗過底層平民的生活，哪裏來的同情心？”
沙利葉又正過臉，翠綠瞳孔在燈火的簇擁下閃閃發光，其中蘊含的情緒卻無端讓西芙體驗到獵物被野狼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滋味，“小薔薇，你一副故事很多的樣子。”
什麽小薔薇……什麽惡心的稱呼。
西芙眉心一跳，後頸難以避免地浮現許多細小的肌膚顆粒，她裝作不經意用地手掌按住，接話道：“我活到現在一大半的日子住在鄉下，身邊見到的、接觸的也都是底層的平民，有同情心也不是很奇怪吧。”
“哈，你說得沒錯，這也是你格外吸引我注意力的一個地方。”
沙利葉爽快承認，輕佻地拖長音調，“你很不像個貴族小姐——你知道的，我說的不是待人接物的禮儀，而是你身上由內而外的氣質。”
雖然系統在開局就提醒過不要ooc角色，但說到底，自己也不是真正的貴族，除卻威廉伯爵的禮儀課堂，其他知識僅來自于前世的影視小說。
西芙想在話題徹底歪掉前将它引回正途，于是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抛出一個最重要的點：“所以萊斯特的少女失蹤案，你找到了什麽線索？”
“小薔薇，你可真貪心，什麽也不付出，光想着從我嘴裏套話。”
沙利葉顯然也不是傻的，他如同一位充滿耐心的漁夫，抛出足夠吊人胃口的餌食後，便等待着西芙主動上鈎。
西芙與他對視一眼，慢吞吞地吐出兩個字：“教廷。”
沙利葉立刻坐直身體：“果然你也知道。”
西芙摸不準他是真的知道，還是耍詐為了套她接下來的話，因此模棱兩可地笑道：“殿下前面講的故事是很動聽，可誰也不能确定您是不是在看到我書寫的名字後臨時起意編造了一個謊言。”
“小薔薇，你真的很多疑。”
沙利葉哈了一聲，“平民、剛成年不久的少女、覺醒了魔法，放到王城的範圍內，還有個很顯眼的特征，她們在失蹤前都去往中央教廷接受過魔法覺醒儀式……除了你手上掌握的兩個人名，我這裏還有更多信息。”
更多信息……
這是不是意味着，人數不止寥寥，而是有很多受害者？
像是清楚西芙在想什麽，沙利葉繼續說道：“我查詢了全國各地的案件，這樣條件明顯的信息很好收集，教廷設立的區域，符合上述條件的少女失蹤案多達九十多起，而且，這些案件幾乎全部發生在近二十年裏。”
“近二十年……”
西芙重複着數字，喃喃自語道：“二十年前是什麽重要的年份嗎？”
“那個年份确實發生了很多事，比如二公主萊莉卡出生，光明帝國和黑暗帝國簽訂停戰協議，帝國的南方省份遭遇幾個月的旱災……不過，對于光明教廷而言，最重要的是。”
沙利葉的話停在這裏，唇畔勾勒出幽暗而嚴冷的弧度，“最重要的是，至高無上的、作為太陽神人間行走化身的聖子冕下誕育在光明之中……從此教廷有了新的主人和全盛的未來。”
“你想說，教廷做的一切是為了聖子而準備的嗎？”
西芙的腦海閃過無數與撒希爾相處的場景，她清楚他的品格和原則，忍不住出聲反駁道，“他那時才剛出生，能知道什麽？主謀肯定另有其人。”
“或許吧。”
“但不管主謀是誰，我想說的是，教廷從來有愧于它光明的頭銜。”
西芙不打算完全相信沙利葉的空口無憑：“我需要證據。”
“這有什麽難的？禮拜一上學的時候，我可以帶給你。”
沙利葉篤定的樣子讓西芙有些不好受。
她本能地想到綁架少女的黑袍人手上的陳年疤痕，以及主持覺醒魔法儀式那天出現的金雀侍從洛森斯。
不會是撒希爾。
金雀侍衛，厄迦會面的紅衣主教……還是說，是教皇。
正當西芙努力将收集的證據串聯在一起，試圖證明撒希爾的無罪時，沙利葉站了起來，一只修長而蒼白的左手擡起她的下颌。
像是自己的身體那樣，沙利葉用另外的手指輕輕敲擊在西芙的太陽穴周圍，一下一下，跟心髒跳動在胸腔的頻率應和成了相同的節奏。
西芙有種錯覺，似乎靈魂正在被眼前這個詭谲多變的男人操控着。
“我痛恨戰争，我痛恨信仰神明，我痛恨教廷利用軍隊的鮮血去化解硝煙，自己則龜縮在太陽神的雕像後面保留有生力量。”
鋒利深邃的眉目舒展，抑揚頓挫的語調溢出，沙利葉每念一句，都像是在無人欣賞的舞臺中央，聲情并茂地演出着誇張的戲劇。
“既然痛恨，就必得要他們為之付出代價。”
光明元素自沙利葉身上緩緩散開，一種令西芙感到戰栗的力量籠罩着她的身體和心靈，在通往天國的低沉吟唱中，西芙的瞳孔反映出幾乎渙散的迷惘。
它的應用理念與黑暗魔法類似，只是黑暗魔法領域的名詞叫做混亂，而在光明體系中，讓中術者陷入幻覺，受到操縱的魔法，名為攝魂。
原來沙利葉的魔法如此精妙高深。
他卻委屈自己待在學院的新生群體中。
遺憾的是……或許這招對其他人有用，而對天生自帶抗性，連聖子影響都可以抵禦的西芙，難免落了下風。
可西芙突然很想知道沙利葉這麽對她是為了什麽。
于是她裝成被攝魂的樣子，渙散着瞳孔，嘴唇微微張開。
“那麽你呢，小薔薇，你調查少女失蹤案，又是為了什麽？”
西芙聽見沙利葉如此問道。
不假思索地，她再次回答了曾經和答複奧利維亞同樣的話語：
“為了，世間的公義。”
“哧——”
愉悅到極點的聲音從低轉高，沙利葉笑到最後，笑出了眼淚。
“啊，你真是可愛啊，小薔薇。”
沙利葉慢慢止住笑聲，又揩去眼角的淚花。
可愛就快點滾蛋，她保持着傻子的姿勢快要累死了。
西芙心裏暗罵。
下一秒，一個冰涼的、飽含欲望的吻落在了她的腮邊。
沙利葉癡迷地看着眼前陷入迷亂的少女，在輕輕拂去覆蓋在對方光潔額頭上的散發後，他虔誠又陰郁地告白道：“我想我真的要愛上你了。”
……
和沙利葉糾纏了太久，确定他徹底離開後，西芙一看手表，距離教廷的宵禁時間還剩下不到半個小時。
還好，只要雇傭一輛馬車，十分鐘就能趕到教廷。
要是沙利葉待得再久一點，西芙真怕自己會直接露餡。
她有些粗魯地推開盥洗室的大門，浴缸中卻失去了人魚的蹤影。
西芙心裏一驚，條件反射向四周可以躲藏的地方看去。
可是到處都沒有。
這樣狹小的空間，要躲藏一只體積龐大的人魚談何容易。
忽然，一端深藍的虛影在西芙眼前快速晃過。
她循着虛影擡起頭，差點驚叫出聲——潮濕泛黃的天花板盡頭，蘇醒的人魚像龐大的怪物一樣盤踞在上方。
它的雙手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掙脫了束縛，倒扣在粗糙的牆面，蹼爪間還夾着西芙那條可憐巴巴的絲綢腰封，不住地想要湊近鼻尖深嗅。
見西芙擡起頭，戴着止咬器的異美面孔停止了近乎癡/漢般的變/态行為，一百八十度反轉過來，直勾勾地盯着她。
西芙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停跳了。
老天，她該怎麽讓它下來……還有它為什麽會醒過來？
西芙突然産生了一個可怕的設想。
……難道它之前一直都在裝昏？
人魚用色彩絢爛的尾巴緊緊貼合天花板，一/絲/不/挂的上半身如蟒蛇般緩緩探落，靜止在西芙面前——接着裂開了一口寒光凜冽的獠牙。
它像是想要笑，可恐怖的程度讓西芙差點昏過去。
要冷靜，要冷靜。
西芙反複深呼吸，人魚也有樣學樣地開始做了起來。
它的樣子滑稽又吓人，但并沒有表現出野獸捕獵前的進攻性。
這多少讓西芙安心了點。
人魚又張開濕漉漉的手臂，示意西芙擁抱它。
即使人魚販子說過它未成年沒有性別，但要跟一個外表看起來就是男人，擁有八塊腹肌的雄性做出親密行為，還是超過了西芙的忍耐力。
西芙站着沒有動，人魚又煩躁起來，胸口起伏，嘶嘶地小聲威脅。
它盯着面前的西芙，過了一會兒，大膽又嚣張地把蹼爪上的絲綢腰封透過止咬器的縫隙塞進了自己的口中含着。
接着将手臂張開到最大，用力地将西芙整個人摟進懷裏。
好溫暖、好柔軟。
還很香。
身上充滿了自己的味道。
人魚愉悅地嘶叫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收起耳鳍，防止鋒利邊緣将懷中嬌嫩而弱小的配偶劃傷出血。
就是這個時候。
忍耐了一晚上，此刻已經極度不爽的西芙勉強擡起手臂，魔法夾雜着吃奶的力氣，朝耍流氓耍得忘乎所以的人魚後頸狠狠劈了下來。
……
撲通一聲。
世界終于安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