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魔法學院臨近放學的自習課靜谧而無聲。
偶爾有羽毛筆劃過紙張的刷刷聲，混合着窗外歸鳥的呀呀鳴叫。
但集中注意力感覺，又像是有一陣奇異的躁動在教室中回蕩。
仔細觀察，在教室的前排，班長拉格德和他同班的女友正在悄悄交換紙條，讨論着放學後去街角的咖啡館品嘗新推出的蛋糕。
而目光放到中間，并排的兩位同桌則在分享最近的貴族舞會情報。
沒有人能在将近下課時控制住自己的思維不放飛天外。
但這一切都跟西芙無關。
堆成小山高的書本內側，她正對着攤開的中級魔法教材奮筆疾書。
空白的紙張頁面上，羽毛筆快速寫下兩個字形秀美的人名姓氏，緊接着，西芙将筆放在一邊，雙手交疊支撐下巴，滿臉嚴肅地皺起眉頭。
瑪利亞·亞特拉。
南希·戴維斯。
如果她們就是厄迦口中，為偉大之主準備的應許之物的話……那麽按照推算，厄迦和黑袍人還需要再綁架兩名少女，才能完成術法。
西芙必須趕在他們之前找到下一位少女，才有可能救下一條生命。
但要怎麽判斷他們下一個目标是誰？
西芙的目光在這兩個名字的上方來回逡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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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已知的條件，她們兩個人的共同點是女性、平民、剛剛成年、通過教廷的儀式覺醒了魔法，不久之後獨自外出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剛剛成年的女性平民，放眼王城萊斯特之中如同大海撈針。
那麽剩下的唯一條件就是。
教廷每個月都免費為平民們舉行的魔法覺醒儀式。
西芙算了算，這個月的覺醒儀式很快就要展開，只要她能夠成為教廷的工作人員，就能确切地知道有沒有人覺醒魔法，以及他們是誰。
這些天她就在中央教廷生活，想找個現成的理由實在簡單。
但麻煩的是怎樣獲得教廷的允準。
要知道教廷的各位主教之中，對她的性別和行為不滿的比比皆是。
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說服聖子了。
西芙倒不擔心能不能讓聖子同意這件事，畢竟他和教廷其他老古董比起來，完全稱得上是和藹可親。
西芙看了眼手表的時間，又将身子微微向後，側頭打量着書本另一邊腦袋埋在雙臂之間睡覺的沙利葉，腦中思考着下課準時把他叫醒的可能性。
“麗莎·羅德尼，出來一下。”
伴随着蒼老的聲音，主任導師不茍言笑的面孔出現在教室前門口，喚回了魂游天外的每一位同學。
沙利葉依然沒有動，似乎睡得很沉，這讓西芙有點苦惱。
她将寫了失蹤少女名字的課本疊起來，放到課桌抽屜的夾層裏。
然後把椅子退在最後，努力收縮腰腹，在沙利葉和牆壁的縫隙間，西芙艱難地把自己的身體擠了出去。
“導師，您找我。”
主任導師點了點頭，将她拉到走廊另一側的窗戶前：“四國學院魔法比拼大賽的抽簽已經出來了，今年的舉辦地在海國。”
海國，西芙幾乎立刻想到了被自己圈養的那條人魚。
也不知道它怎麽樣了。
但主任導師顯然沒有注意到西芙剎那間的走神，他摸了摸自己唇上的兩片胡子：“導師們一致決定讓你作為隊長，帶領學院小隊前去參加比賽。”
“我？”
西芙有些意外。在女性地位低下的光明帝國，她從沒想過學院會有主動讓自己擔當重任的一天。
“是啊，既然你已經得到了教廷和冕下的認可，就意味着你是這一屆學生中最優秀者，由你作為隊長才說得過去。”
“我似乎沒有擔任過領導的崗位。”
西芙目光閃了閃，她不信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掉到她的頭上。
“其他國家這次派出的都是神明認可的學生。”
主任導師再次摸了摸胡子，“你知道的，雖然太陽神的神跡已有幾十年沒有降臨在光明國度，但聖子冕下便是太陽神行走在人間的代言人，作為他的親傳學生，只有你親自領隊，前往海國才不會讓別人看不起。”
原來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頭銜。
不過沒有降臨神跡這件事……連太陽神本人都時常在他們身邊，西芙很好奇，等撒希爾回歸神位的那一刻，這些人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主任導師坦白開來，西芙反倒沒那麽多疑慮。
她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莊重地承諾道：“我不會給學院和冕下丢臉的。”
\"我當然相信你，不過作為隊長你可要努力，在參加海國之前升到二級魔法師，才能為我們光明帝國增加一些保障。\"
主任導師伸出布滿青筋的手掌，拍了拍西芙的肩膀。
西芙不意外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就像解鎖黑市需要升級到見習魔法師，而進入海國地圖，肯定有着更為苛刻的條件。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由女性帶隊參加的緣故，主任導師又拉着西芙囑咐了許久，而兩人在走廊交談的同時，一直趴在臂彎間睡覺的沙利葉，卻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
他伸了個懶腰，透過半開的窗戶觀察着西芙所在的位置，确認她是背對着教室以後，悄悄從她課桌的抽屜裏找到了那本剛才寫過東西的書籍。
寫得肯定又是跟那位該死的聖子相關的內容。
沙利葉在心裏咒罵着西芙對于撒希爾的熱衷，嫉妒幾乎要化為腐液從心口湧出，他總是趁西芙不注意翻看她擁有過的東西和書寫過的紙張。
這種隐秘又醜陋的快感讓他唾棄着自己，又莫名其妙地上瘾。
循着偷看時的記憶快速翻到那一頁，事實卻讓沙利葉下意識睜大眼睛。
……
西芙走進來時學院已經放學。
教室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剩下零散的幾個正圍在一張課桌邊聊天。
朝着自己的座位望去，沙利葉也不見蹤影。
這讓西芙自在了些許。
不管是三公主成人禮上沙利葉對她做出的種種行為，還是那番西芙不知道的，發生在沙利葉和撒希爾之間的對話。
沙利葉就像是西芙游戲人生進行到現在的一場意外，擾亂她的計劃，又在必要時給予她幫助，得到的好處有一些，但是麻煩事更多。
西芙拿着自己的東西走到學院外，教廷派來的馬車停在路邊，屬于撒希爾的獨角獸馬車也沒走，他們沒有互相打招呼，只是默契地一前一後出發。
這似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沉默等待，一起同行，偶爾交彙在半空中對視的眼睛。
然而在明面上，教廷的所有人只以為他們是關系純粹的師生。
*
西芙在用過晚飯後拿着魔法課本進入了撒希爾的書房。
說是書房，但更像是設施物品一應俱全的宮殿。
西芙甚至在拐角處看到了噴出聖泉的天使雕像和巨大的游泳池。
……難道會有人在書房游泳嗎？
跟随教衆的腳步停在噴泉雕像前，看着她推開內部的小門，然後垂下脖頸，目光觸地，如無聲無息的微風一般齊齊退了出去。
書房的桌子倒沒有那麽誇張，只是簡簡單單的長方形，勉強能坐下四個人，看樣子聖子很少在書房接待數量過多的客人。
西芙對着面朝書架，身穿常服的撒希爾行了個禮。
對方才如夢初醒似地轉了過來，指尖平靜一點：“坐吧。”
一對一的輔導顯然比吃大鍋飯的公共課堂更容易了解學生的進度，見到西芙手上抱着是中級魔法的教材，撒希爾臉上并沒有特殊的表情，只是随意點了點頭：“要自學中階魔法對你來說應該不太困難。”
作為光明帝國現存的人類中天賦最高的二人，西芙和撒希爾在交流起魔法和元素感應時充滿了驚人的心意相通。
不需要對未知的名詞進行解釋，也不需要反複的招式訓練，只要閉上眼捕捉空氣中存在的光元素，就能得到得天獨厚的領悟。
如果說撒希爾之前對西芙的親近，僅僅出于西芙善解人意且從不畏懼他的身份和力量，那這個晚上後，撒希爾發覺他們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共鳴。
某種出于同源的力量流轉在二人之間，撒希爾發現他只要願意解除魔法的禁制，身體和心靈在西芙身邊都能得到久違的寧靜。
而對于西芙來說，撒希爾在她身邊的好處好到讓她有些吃驚。
體內的光元素在不斷精練提純，魔法能量的存儲也有了穩步的增加。
西芙：……這麽重要的事情，系統你都不跟我說的嗎？
系統：【宿主沒有主動提問。】
西芙：……那你現在說清楚。
系統：【待在四神身邊超過一定時間，将有助于宿主的力量提升。】
西芙攥緊了拳頭，默默将自己的座位更靠近了撒希爾一些。
撒希爾：“怎麽了？”
西芙一個不經意地動作，使得兩人的手臂貼在了一起，她卻懵懂無知地擡起臉看向撒希爾：“冕下，發生了什麽事嗎？”
撒希爾看着那截散落在純白常服上的絲綢衣袖，輕飄飄的質感，色彩卻曼妙秾麗，似乎要滲透進無暇的白色當中，将兩者合為一體。
他意識到自己該說些什麽，結果開口卻是：“你還有什麽不懂的嗎？”
西芙的手指動了動，指甲塗抹着清透而動人的粉色。
像是柔嫩的花苞，一路開進人的心裏。
她素白的指尖側過來，探到撒希爾手指所在的右側，似乎要将書本翻頁，卻在勾起紙張時，不小心蹭過撒希爾的指腹。
相觸的肌膚過電般瞬間麻了半邊，一種說不出來的癢意順着手指溜進了靈魂深處，等撒希爾發覺自己走神的時候，西芙的手掌已經在他眼前晃了一個來回：“冕下，我在請教您傳送魔法的用途呢？”
直到很多年後，撒希爾才知道，在那個夜晚，自己心猿意馬無法自控的時候，擾亂了他的心的罪魁禍首，正在為了拯救別的男人而絞盡腦汁。
即使是神明也無法徹底掌控自身的命運。
撒希爾的大腦微微冒煙，言不由衷道：“你要知道傳送魔法做什麽？”
當然是為了把那條生死不明的人魚送回去。
光明帝國和海國的邊界遠在千裏之外，乘坐馬車需要小半個月，她不學會傳送魔法開啓空間傳送陣，總不能讓人魚直接死在系統空間裏。
西芙當然不會告訴撒希爾自己內心滾動着的吐槽。
她用手撐着一邊臉頰，眼梢輕輕挑起，澄澈的眼瞳多了幾分惑人不自知的味道：“聽導師說，只有掌握了傳送魔法才算是踏入高階領域，才能稱得上厲害的魔法師，要是我可以盡快掌握，冕下應該也會感到自豪吧？”
撒希爾抿了抿嘴唇：“理論上，只有魔導師才能掌握這項魔法。”
見西芙的眸光浮現出難掩的失望，他又滾動了一下喉結，補充道，“但你的天賦和別人不同，只要勤懇練習，要快速掌握也不是難辦的事情。”
“真的嗎？您願意教我嗎？”
西芙歡呼起來，得到撒希爾的肯定，她像是高興到忘乎所以——光潔的手臂如白蛇般展開，将撒希爾的小臂抱住攏在懷裏。
其實并沒有觸碰到什麽禁忌的區域，西芙在這方面總是拿捏着恰到好處的舉例，令人浮想聯翩，卻不會顯得下流低俗。
可撒希爾純如白紙的二十年人生哪經歷過這個？
這下不僅僅是大腦冒煙了。
他整個人快要着火了。
“那冕下還能再答應我一件事嗎？”
撒希爾有些迷蒙地對着少女如花的笑靥問是什麽事。
“就是這個月教廷舉辦的魔法覺醒儀式，我可以參加嗎？”
西芙沒有預留出以供撒希爾反應和思考的餘地，一鼓作氣地把醞釀好的話全部說了出來：“我知道因為您破例讓我前來學習的事情，很多主教們對我有所不滿……我真的很尊敬各位主教大人，也十分愛戴冕下您……所以，我想能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讓他們對我的印象改觀。”
“這樣冕下您也不必總是左右為難。”
少女的眼神濕漉漉的，像是剛剛出生的、柔軟無害的幼貓，可她湛藍的瞳孔深處卻又充斥着坦蕩的信賴和執拗的決心。
這就是他的朋友。
……他和沙利葉都想要獨占的朋友。
撒希爾垂下眼睛，金色睫羽徹底遮擋住所有與神性無關的人類情緒。
接着，他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