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瑪斯森林南部，夏納鎮。
過節的氣氛彌漫在這座距離王城萊斯特不遠的，人口不足五百人的地方小鎮，酒館、商鋪裝飾上了頗具喜慶氛圍的彩旗和絨布小球，沿途有不少支着推車和攤子的小販在叫賣各式各樣的商品。
蜂蜜面包、水果派、烤土豆、煙熏香腸、羊奶布丁，還有早晨剛從森林裏采摘回來的，閃着露水光澤的覆盆子、無花果和紅醋栗。
不太寬敞的石板道路上，擠滿了來來往往參加集會的平民。
偶爾還有幾個貴族打扮的少年少女混在其中。
說是邀請聖子共進午餐，但西芙卻遠比他來得興奮。
遠離規矩森嚴的王城和處處需要謹慎的羅德尼宅邸，久違的自由感覺，讓她對一切新鮮的事物充滿了好奇心。
西芙三步并做兩步，一蹦一跳地朝着叫賣最大聲的攤販走去：“賽西，這個烤紅薯看起來真好吃！”
“還有這個，還有這個！酸酸甜甜的水果派你喜歡嗎！”
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們只以賽西和西芙稱呼彼此。
撒希爾穿着簡單的束腰短衫和馬褲，怕誤傷到無辜的平民，他特地施了一層隔絕的魔法在身體上，然而肩膀和手肘不時被穿梭的人群擦過，這種和人群無隔閡接觸的形式，讓他心裏産生無措的不适應。
這就是西芙所說的民間風情嗎？
确實同他平日裏接觸的全然不同。
成群的男女身子挨着身子，讓撒希爾看不到西芙的所在之處，循着聲源走到西芙喚他來看的攤販時，西芙已經不見蹤影，四周也沒有她的氣息。
撒希爾蹙着眉梢，站在原地不知該往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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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了聖子的高貴光環和教廷的全面護持，到目前為止的二十年生命裏，沒有人告訴他，作為一個普通人，應該怎麽樣生活。
正當撒希爾猶豫要不要用神之眼搜尋西芙的位置時，一只潔白的小手握住了他微微蜷起的手掌：“你在這裏呀，我差點找不到你。”
少女喘着氣，顯然是費勁地撥開了人群才來到他這裏，陌生的臉蛋上淺淺挂上兩抹運動過後的紅暈，睜大的眼睛裏依然是他熟悉的明朗與活潑。
“嗨嗨，認不出我啦？”
舉着紙袋子的手在撒希爾的面前揮了揮，裏面熱氣騰騰的事物香氣萦繞在他的鼻尖。體溫相觸的那一秒，獨自一人的感覺慢慢褪去，撒希爾言不由衷地開口，問道：“你剛才去了哪裏？”
“我在那裏看到了一家小攤，想着你也許會喜歡。”
“什麽小攤？”
西芙從紙袋裏拿出一個蘋果派捏在手上，細心地将紙袋和剩下的蘋果派一同遞給撒希爾，她故意賣了個關子，只笑着囑咐道：“吃的時候小心點，不要離開袋子，蘋果派的酥皮容易掉到衣服上，還有還有，裏面的蘋果餡是現烤出來的，還有點燙，你不要一口咬到中央。”
怕撒希爾不能光憑言語領會自己的意思，西芙特地張開嘴唇，示範性地沿着蘋果派的邊緣慢慢咬下，很快，微黃的果肉從缺口中滲出，即将滴落在手上，她又舍不得的一口含住，被流淌的果醬燙得嘶嘶吸氣。
撒希爾想到教廷的告誡，本不打算品嘗外界的食物，但被西芙看似熟稔又有點笨拙的行為微微打動，于是學着她的樣子小口小口咬了起來。
沒有果肉滲漏，沒有熱氣燙嘴。
粗糙的蘋果派在他優雅的動作下，都變成了貴族晚宴上的高檔甜點。
西芙有些豔羨和嫉妒地想到：聖子大人真是什麽時候都不會OOC。
“好吃嗎，是不是很甜？”
西芙期待地看着撒希爾。
其實平民的食物，遠不及教廷專用的大廚手藝精湛，蘋果派裏加了成本便宜的糖漿，使得口感分外甜膩，但撒希爾還是點了點頭：“好吃。”
【嘀，聖子好感+5】
西芙心滿意足地舒展眉眼。
她已經逐漸掌握了聖子的喜好和習慣，薅起他的好感來得心應手。
“那走吧，跟我過去看看我說的小攤。”
她率先走在前頭，試圖為撒希爾開路。
一只寬大修長的手掌從背後拉住了她的手。
撒希爾移開眼神，卻堅定不移地将西芙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還是牽着吧……等會要是又走散了，我不方便施展魔法尋找你。”
嗯？
鐵樹也會開花嗎？
西芙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聖子主動的手，擔心他因為羞恥把手收回去，西芙反客為主張開五指，扣進了他的指縫中：“這樣才安心嘛。”
貌不起眼的青年和少女，十指緊扣地穿梭在追逐熱鬧的人群之中，一種秘密的氛圍暗自飄蕩，如同畫家筆下，即将迎接夏日的天真而無慮的線條。
西芙要帶撒希爾去的小攤不遠，兩人擠了三五分鐘就到達。
破殼出生，嫩黃小嘴的雞仔。
蹦蹦跳跳，毛絨可愛的灰兔。
以及一只，耷拉着耳朵，圓圓的眼睛裏滿是稚氣的幼犬。
不規則的黑色斑點分布在它的皮毛之上，鼻尖噴着氣，嗚嗚汪汪地哼唧着，四肢粗短有力，看起來長大以後又是奔跑在狩獵場上的一把好手。
“你覺不覺得它很可愛？”
西芙記得有一次聊天的過程中，聖子提起過他的小狗也是黑白斑點。
不知道看到這只類似的幼犬，會不會引發一些過去的美好記憶。
“您們可真有眼光！這條小狗是一窩裏面最好看的一只啦，我本來想留下來自己回家養的。”商販正愁沒有生意，見他們不是看看就走，立刻熱情地推銷起來，“您要是喜歡，我也可以忍痛割愛。”
西芙期待着撒希爾的回答，後者卻盯着幼犬一言不發。
難不成是她好心辦壞事了？
畢竟那條小狗下場很慘，說不定也會讓撒希爾想起悲慘的事情……
西芙暗自緊張起來，她觀察着撒希爾的表情，腦筋轉得飛快，試圖說些什麽彌補，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用力捏緊：“它叫什麽名字？”
撒希爾輕輕問道。
“哎，狗還沒找到主人，哪來的名字？”
商販籲一口氣，“您買下就能給它取名！”
撒希爾把臉對着西芙，搖了搖頭：“我不能養它。”
西芙并不氣餒，她笑着問道：“那您喜歡它嗎？”
撒希爾猶豫片刻，幾乎沒有幅度地點了一下頭。
“沒關系，那我來養，一定讓它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
西芙說完這句話，又踮起腳尖，湊到撒希爾的耳畔，她的目光帶着清澈的包容，如同風和日麗的晴空，“也可以稍稍彌補您過去的遺憾。”
濕潤的熱氣吹拂在耳廓，這個本該帶着暧昧和輕浮的舉動，卻因為西芙一番純然的話語而變得溫暖妥帖起來。
撒希爾沒有說話，他在這件意外的事件裏長時間處于沉默。
但皮囊之下的動靜，卻像是頂破堅硬土壤的嫩芽。
在二十年來早已封印的內心中，萌發出一點情緒蘇醒的綠色。
過了很久，當西芙詢問完價格，麻利丢下兩枚銀幣，抱着裝載小狗的箱子來到撒希爾面前時，他注視着她的眼睛，忍不住說了一句：“謝謝。”
【嘀，聖子好感+10】
【主線任務：得到光明聖子的眼淚】
【進度：10/100】
在聽到系統的提示音時，西芙想要尖叫。
原來以為五分已經很不容易，沒想到替他解決了小小的遺憾，聖子居然可以這麽慷慨大方。
出門逛街不帶錢算什麽。
領着什麽都不懂的他像在帶孩子算什麽。
只要撒希爾按照自己的計劃，乖乖地、一無所知地走下去，西芙相信她很快就能完成系統頒發的主線任務，早日回到現實世界。
……
吃完了蘋果派，買下了小狗。
西芙考慮到抱着箱子逛集會不太方便，便提議找個酒館休息片刻。
正好賣寵物的商販斜對面就是裝飾質樸的酒館，要不是門框的木牌上表明了出售啤酒的種類，西芙還真沒把它和自己的目的地聯系起來。
推開老舊的木門，酒館內部打掃得還算整潔，接着透過窗戶折射進來的陽光，西芙看到吧臺前面放了十來把椅子，還有單獨的座位和包間。
因為是中午的緣故，酒館的客人不太多。
吧臺附近沒有人，只有角落的雙人位和四人位上坐着幾桌。
默默數了數賣掉手表還剩下的金幣數量，西芙決定節省些。
她拉着撒希爾來到吧臺，看上方的标牌，點了一杯便宜的麥芽啤酒，又問道：“你們這裏有果汁或者茶葉之類的嗎？再來一杯清爽的飲品。”
西芙把幾個銅幣作為小費放到了桌子上，原本聽到他們只點便宜的東西，态度不太熱切的酒保這才擠出了一點真切的笑容。
“想好小狗的名字叫什麽了嗎？”
在等待東西端上來的間隔，西芙托腮詢詢問撒希爾。
“福珀。”
一直處于沉默狀态的聖子回答得十分迅速，像是早就把這個答案放在了嘴邊，只為尋找到合适的契機将它提出。
西芙自然不會提出什麽異議，本來買這只小狗也只是為了哄他開心。
她笑着答應下來：“這個名字有什麽含義嗎？”
“在光明的教義之中，福珀是失而複得的意思。”
撒希爾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面上一閃而過罕見的迷惘。
失而複得，卻不再是原來的那件。
聖子的迷惘，大概是因為哪怕時至今日試圖做出補救，生命中的某些東西還是永遠失去了吧。
這樣想着，西芙突然讀懂了隐藏在聖子高貴無塵的表象之下，屬于撒希爾這個人的、一部分拙稚的內心。
很快，上酒時響起的銀鈴聲，清脆地打破了一部分低落的氣氛。
他們需要的啤酒和果汁，被盛在淡黃色的玻璃杯裏端了上來，只不過酒保把啤酒放在了撒希爾的面前，給西芙的則是一杯柑橘檸檬果汁。
“你放錯了位置，點了啤酒的是我。”
西芙用指尖點了點撒希爾面前的啤酒。
酒保愣了一秒，哈哈笑道：“瞧不出來，您的小情人連酒都不喝。”
小情人三個字從酒保的嘴裏說出，讓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的西芙差點嗆到，她的餘光很快瞥向撒希爾，擔心下一秒他會不會問出小情人是什麽，這樣讓人把他們當成傻子的問題。
幸好，撒希爾沒有說話。
他的視線游移着，不知是在小狗身上，還是陷在自己的回憶裏。
西芙微微松了口氣，對酒保的話不承認也不否認，自顧自喝起酒來，卻因着不太清晰的屋內照明，忽略了蔓延上撒希爾耳垂邊緣的一抹淡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