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作為全體新生中唯一的十級，西芙被分到了最好的班級。
穿過學院十字拱形的恢弘走廊，一路上無數歌頌太陽神功績與光明魔法的壁畫用色鮮明濃烈，直叫人感覺眼前如同陷入了萬花筒的绮爛幻覺裏。
西芙沿着大理石鑄成的光滑臺階來到教學樓的三樓，明晃晃的元素初等A類班級幾串燙金字母出現在她的眼簾——上午進行元素測試，中午短暫午休後，下午被分配完班級的同學們就要開始正式的課程。
元素初等A類班級，在同學們的口中簡稱A班。
這讓西芙記憶深處某些曾在現實世界苦讀的記憶蠢蠢欲動起來。
她選了個低調不起眼的角落放下自己的雙肩皮包，趁着上課還有一會兒時間，打算去廁所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廁所緊挨着另一側導師專用的樓梯，除了西芙以外空無一人。
她略略整理了一下在元素測試儀式排隊時被風撩亂的頭發，沖着鏡子裏的自己握緊拳頭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隔着堵不算厚的牆，靠右的導師專用樓梯卻忽然傳來聲響。
“冕下，教皇陛下派出大主教和騎士團跟随您，也是為了确保您的安全無誤。”
這個絮絮叨叨的男聲，不就是元素測試時那個看不起她的老頭子嗎？
他是教廷使者，整個光明帝國能被稱為冕下的也只有那一個。
“格諾，如果有危險，你們諸位加起來也不及我的一半力量。”
清潤如同冷泉的男聲無喜無怒，仿佛只是在稱述一個微不足道的常識。
西芙卻忍不住想為那邊久不出聲的尴尬之人擦一擦額頭的冷汗。
Advertisement
“請原諒我們的無能，但是冕下，教皇的命令我等不敢違抗。”
令人窒息的一分鐘後，似乎是有人以頭磕地作出這番回答。
沒有人再次說話，窸窣的腳步摩擦地面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邊響起。
西芙默默數了幾個數字，遠遠的跟在聖子親随的尾部，從教室的後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卻發現兩張并排的桌椅外側已經被人占據。
教室大門口，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青年渾身上下被純白的鬥篷包圍。
隔着一層布料，西芙無法确定對方的目光落在何處，她卻莫名感覺聖子應當在看着自己。
銀色盔甲散發着肅殺氣息的聖騎士，以及同樣遮着臉的大主教們。
在這樣莊重的氣氛之下，所有教室裏的同學不由自主地跪拜在地。
口中狂熱地高喊：
“冕下！”
“聖子冕下！”
唯獨那位西芙名義上的同桌，正支着雙腿事不關己地坐在原地。
西芙看了看頭上閃爍着任務嘆號的他，又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尖。
是先回到原來的位置，還是就地下跪？
在一瞬間，西芙耳畔不知怎的又響起了聖子的話語。
然後，她做了一個完全不在計劃裏的動作。
提起雙裙，微微屈膝，是學生向老師日常問安的禮儀。
“大膽！你們兩人見到聖子居然不下跪行禮！”
大主教們憤怒起來，連跪倒的同學們也紛紛看向了西芙二人的所在。
從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兜帽裏傳來的聲音，卻莫名暗含了幾分期待：
“沒關系，我想先聽聽他們兩位這麽做的理由。”
西芙知道她賭對了。
賭對了聖子不想在學院之中如此張揚的心思。
接下來，只要想想如何說話，才能幫聖子擺脫跟在身後的“小尾巴”。
誰料西芙還是低估了那位禮都不行的同桌的大膽。
少年滿不在乎地用手按住扔在桌上的金屬劍柄，笑起來的時候露出雪亮尖銳的虎牙：“嘁——教廷替太陽神降下神谕撥福于世人，而我的父親也同樣為了保護百姓和教廷而犧牲在對黑暗帝國的戰争中，誰又比誰高貴呢？”
西芙簡直不敢相信在如此封建的光明帝國，居然有這麽不怕死的人。
“哦，沙利葉，是你啊。”
這個名字一出口，聖子身後的教廷使者和聖騎士一改憤憤不平的态度，他們突然像是吞吃了一只蒼蠅一樣噎在半途。
一位似乎是除卻聖子以外地位最高的教廷使者忍不住道：“即便如此，沙利葉殿下您也不能……”
“不能什麽？可以叫你們的教皇，去國王那裏要求治我的罪。”
少年笑嘻嘻地将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
西芙一直以為系統給出的背景設定裏，教廷和皇室不和的關系只是暗地裏，想不到這位這位名叫沙利葉的少年如此直白粗暴地把它攤了開來。
然而現在的情況卻容不得西芙繼續欣賞這出好戲。
因為，那個前幾天還在跟她裝自來熟的家夥，輕描淡寫兩句話放過了膽大包天的沙利葉，轉而将矛頭對準了她：“好了，格諾，不要再揪着不放了，讓我們聽聽另一位淑女的理由吧。”
“冕下，以及諸位大人，我聽說學院是皇室和教廷共同出資創立的。”
“那又怎麽樣？”
西芙故意停頓了兩秒，她觀察到在她說完這句話後，聖子的純白鬥篷像是猜到了要說什麽一樣微微晃動。
這堅定了她繼續說下去的想法。
于是西芙不卑不亢地微笑道：“魔法學院的校規裏寫道，在這裏，沒有階級，沒有血統，有的只是學生和導師的身份，有的只是同樣信仰太陽神，并願意為建設更美好的國度而付出一切的志同道合者。”
“那麽，既然進入魔法學院後只有學生和導師，我以學生的身份，向前來傳授知識的導師致以問候的禮儀，應該最合學院的規定。”
……
死寂的氣氛裏，同學們屏住呼吸，坐在西芙旁邊對她視若無睹的少年，終于舍得眼珠微側，留下一個隐隐帶有探究意味的眼神。
西芙等待着聖子的回答，心裏卻逐漸鎮定下來。
“那麽，你是怎麽如何這條校規的呢？”
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又從兜帽後淡淡傳出。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有些難度。
規規矩矩按照表面上的意思解讀一下大概率不會出錯。
但……
聖子是她需要攻略的人物，既然她已經開了這個頭，那麽在系統提示好感度上升之前，她是不會停止自己的行為的。
西芙深呼一口氣，帶着幾分誠懇道：“太陽神愛着祂的所有子民，但這份愛并不是因為他們的血統地位，而是落實到每一個具體的、平等的人……我相信皇室和教廷創辦魔法學院的初衷，不會與太陽神的理念相違背，導師傳授學生，不在于身份和地位，而是平等的、出于傳授知識的目的。”
【嘀，聖子好感+2】
在西芙如願以償得到好感度的同時，撒希爾也在透過鬥篷用神之眼觀察這位少女，沒有撒謊的緊張，從呼吸到心跳都很平穩。
或許這就是她的真心話吧。
他垂眼，如同鏡子般光滑無痕的心境，第一次因為周圍無時無刻不存在着的簇擁者們而感到些微的厭煩——他只想把偉大之神創造的魔法傳授給有潛力的學生，讓更多的人沐浴到光明散布的恩澤。
而教廷顯然不這麽認為。
教皇和大部分紅衣主教們起初極力反對。
在一路照顧他長大的勞倫紅衣主教提出：聖子前往魔法學院授課，可以增加教廷在光明帝國未來掌權貴族階層的影響力後，他們又改變了主意。
于是在确定開學日期後，教廷派出了大主教和聖騎士團的精英組成的随行團，規模浩蕩地從他所居住的白日宮出發，一路上鋪滿鮮花和純白地毯，無數民衆在道路兩旁跪迎，只為彰顯聖子親去學院授課的無上恩澤。
這與太陽神的初衷是違背的。
這與自己內心的意願也是違背的。
撒希爾忍不住想到。
西芙的言論如同一道魔咒。
再次喚醒了他游離于教廷法規外的獨立之心。
“是，這位同學說的沒錯，這裏沒有聖子和信衆，我只是前來上課的衆位導師之一，在知識于太陽神的絕對意志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撒希爾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頓了頓，他又轉頭看向出行團裏作為代表的格諾大主教：“以後不要再派出這麽多人跟随了，我不需要時時刻刻顯露高高在上的身份。”
雖有不甘，但格諾不敢再次反駁聖子冕下的要求。
他一邊恭順地應是，一邊偷偷記住了角落裏，蠱惑聖子做出這番舉動的中等貴族之女麗莎的面孔。
西芙站得很遠，聽不清他們之間的對話。
只發覺在聖子說了什麽以後，那些擠滿門口的人瞬間如潮水般退去，走在最後的、渾身被銀甲包裹的聖騎士隔着面盔朝她投遞一眼。
西芙不清楚他的身份，也沒有放在心上。反正任務進行下去，只要是相關的人，游戲世界總會想盡辦法把他們湊在一起。
“好了，大家都起來，我們開始上課吧。”
聖子解開了鬥篷上的系帶，在摘下兜帽的瞬間，一整件繡滿神紋的華美鬥篷就這樣消失在了他的掌心，甚至連嘴唇都沒動一下。
這個世界要啓動魔法都需要念出真言，越難釋放的魔法對應的真言越長，所要消耗的力量也就越大。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魔法，但也足以證明聖子的力量有多精深。
要是她刻苦學習，再加上系統給予超高天賦的金手指，以後做起任務來豈不是事半功倍？
西芙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動起來。
再看聖子仿佛看到了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移動寶庫。
那道充斥着盤算的目光太過灼熱。
以至于聖子在翻開準備上課的魔法書籍前，不由得與她對視一眼。
西芙暗想自己幫了聖子這麽大的忙，怎麽說這家夥也應該表現出一點親近之意吧？
這樣想着，她勾起唇角，适時露出了一個感激而信賴的笑容。
可後者只是随意望了眼還在窗外盤桓的親随們。
然後毫不在意地垂落了眼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