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乾兌夬之局
乾兌夬之局
姜绾對季頌青嘴裏說出來的幫忙有一些應激後遺症。
三十年前的幫忙……讓她和陸還凜之間的結局不可謂不慘烈。
實在是心有戚戚焉。
姜绾微微低下頭，紅着眼角垂目道：“季宗主，我可以不幫這個忙嗎？”
季頌青也許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幹脆的拒絕，稍稍楞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溫和的笑。
“若是唐小姐心中不願，天塗宗也不會強求于你。”
“我自當另尋他人來助淩前輩完成今生登基之業。”
修士插手凡人命數，必定會折損修為，姜绾不答應本也在情理之中。
見陸還凜已經快要步入去到鎮罪塔下層的傳送陣法，姜绾抿了抿嘴唇，很快就緊緊跟了過去。
許栖元看着她緊跟着陸還凜的背影，眉峰有些微妙的微微蹙起。
“緣深緣淺皆是命，但沒有盡力而為，又怎麽知道最終究竟是緣到何處？”
只要不有違道義，季頌青向來支持任何天塗宗弟子追尋自己心中所愛，他對許栖元和唐晚的态度亦是如此。
許栖元回過神來，笑道：“師尊無須擔心，栖元自會把握。但現在，我會以協助淩前輩的任務為先。”
季頌青眼神頗帶着些贊揚，拍拍他的肩膀，兩人随即一同緩緩進了陣法。
姜绾剛從傳送陣法出來，就看見滿目猩紅色的血池泊泊流動，而瓊铧則被幾條捆妖鏈牢牢鎖在血池正中央的高臺上。
簡哲和幾位淩定峰弟子見他們來了，都恭恭敬敬抱拳道：“宗主，陸宗師。”
瓊铧此時已恢複了凡人女子的相貌，因為先前發絲被姜绾齊齊斬斷，此時頭發淩亂貼在面龐，顯得尤為楚楚可憐。
聽見有人來了，她緩緩擡起頭來，聲音沙啞道：“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不必再問。”
陸還凜走在前方，甩手幾道劍氣将瓊铧身上的鎖鏈劈開，直接毫不留情的用法力将她從鎖妖高臺上拉下來，那無法反抗的力量帶着瓊铧趟過血池，讓她身上沾染了一身可怖的猩紅。
姜绾心中暗道不妙，在瓊铧身子跌坐在幾人面前時，趕緊閃身到陸還凜面前擋着，開門見山問：“瓊铧，你蠱惑凡間帝王君心，究竟是有何目的？”
以瓊铧之前的記錄來看，她在山野城鎮之間向來都是直接大開殺戒以獲取凡人陽氣來修煉妖丹，可這次卻大費周章的進入襄都皇宮，委身于凡人皇帝做了個妃子，确實目的存疑。
姜绾感覺到身後的陸還凜正在聚集劍氣，連頭都沒轉，就背着他輕輕用胳膊壓下了他的手。
陸還凜衣袖寬大，身後的人都沒看見她的動作。他冷冷皺眉看她，手雖放下，周身卻依然氣流湧動。
“先前我們審問罪妖瓊铧，只知她占了凡間縣令之女左湘影的身子。”
“左湘影在參加皇宮選秀之時，瓊铧就蟄伏在皇宮裏，左湘影禦前獻藝被皇帝看中，她便找準時機同她神魂融合，從此做了那老皇帝的瓊妃。”
淩定峰弟子周赟嘆了口氣，又補充道：“審來審去她也就說了這些不痛不癢的交代，但她身上畢竟還有左湘影的魂魄，我們也實在奈何不了她。”
瓊铧伏在地上虛弱冷笑：“你們再審也是如此，何必白費功夫。”
“直接将我定罪吧。”
“別找死。”
陸還凜的聲音爬上一絲戾氣，姜绾感到身後氣流正在飛速運轉。
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拔出短劍，對着瓊铧就是一道淺淺的劍風過去：“你意欲讓天下大亂，究竟是何人在背後指使？”
瓊铧感到身上被淺淡的紮了一下，卻完全不在要害部位，疼痛感也不是那麽強。
擡起頭時，她看到姜绾朝着她拼命眨眼，眼珠像是抽風了一樣頻頻往一旁轉。
瓊铧有些怔楞。
她是在……示意她不要惹陸還凜？
還沒等陸還凜動作，姜绾又一道撓癢癢似的劍風攻在瓊铧手臂上，怕他還想再攻，她幹脆給瓊铧身上多開了幾道淺淺的口子，瓊铧似乎也意會了她的意思，嘴裏發出幾聲哀叫。
在姜绾手下，瓊铧尚且能活，可若是陸還凜直接上手，瓊铧和那凡人女子大有可能性命不保。
瓊铧看着姜绾仍在狂眨的雙眼，低頭笑了一下，用輕佻的聲音道：“有人來找我做這引兌之人，說是若是成了事，便讓我享那與天同壽，我妖丹大漲，假以時日也必定能踏破虛空而去。”
與此同時，她的命線也被握在那人的手裏。
反正橫豎都得答應，不如就信了那人給的承諾。
“那人是誰？”
姜绾就知道她這種向來只以殺人為樂的妖不會這麽有興致跑去皇宮生事，瓊铧雖然有善蠱人心之技，但更多時候，她還是能動手就直接動手，既費心思又動口舌并不是她的常态。
這點倒和陸還凜挺像的，能動手就絕不會用嘴多說。
“我不知道那人是誰，我只知那人要我将淩英姝打下後位，待皇帝将她處死了，我便可以功成身退。”
衆人一時間面面相觑。
簡哲與淩定峰弟子是沒想到瓊铧背後還有幕後指使，而季頌青與許栖元是沒想到，有人要對已經轉生為淩英姝的淩前輩不利。
淩前輩已殉道一百多年之久，是什麽人還在對她恨之入骨？
瓊铧被淩定峰弟子再度關上鎖妖臺時，姜绾能感覺到陸還凜冰冷的眼神一直在緊跟她的背影。
目光是有重量的。
她方才硬着頭皮給瓊铧下了一個傳音蠱，這會趁着還沒走，趕緊問：“瓊铧，看在我算是救了你的份上，告訴我，你知不知道關于這世上死而複生之術的事？”
瓊铧擡起頭來，隔着不斷滾動的血池看向姜绾，卻很幹脆的開口了。
“死而複生，為坤元之成，坤為陰。”
“我曾在三千年前聽說過……少陰之地下，老陰之淵中，有你想要的死而複生之法。”
血池裏的血霧随着一陣突如其來的沸騰不斷攀升飛揚，瓊铧看到姜绾對着她真誠的笑了一下，待血霧散開之時，她看到姜绾已經跟在陸還凜一衆人身後離開。
瓊铧有一種微妙的錯覺。
她覺得姜绾有些喜歡那個成日板着一張臉的陸還凜。
而在她被姜绾的溫柔劍風撫過時，陸還凜看着姜绾的眼神，也只有她看到了。
這位正道仙君的目光死死鎖在姜绾身上，眼底布滿冰冷，眼中卻又有烈火在燃燒。那眼神好似要将她千刀萬剮，又好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瓊铧覺得陸還凜不像個正常人。
姜绾可能得自己好好保重了。
鎮罪塔上方烏雲密布，電閃雷鳴，此時烏雲又到了沉降的時刻，地面皆是黑沉霧氣，空中閃電一照，又讓整個鎮罪塔外圍有如白晝。
“瓊铧背後之人，在布一場乾兌之局。”陸還凜用寬袖揮開黑霧，姜绾感覺那黑霧恰好都往自己臉上飄了來，趕緊用手捂住了口鼻。
季頌青隔着黑霧看向陸還凜方向，道：“瓊铧已經被關押在鎮罪塔，但乾兌之局仍在運行，如今看來，上六引兌之位已經空懸。”
如此一來，天下必将比之現在更亂，同時也無法完成此局來引出那名幕後黑手。
衆人在跌落地面的黑雲中陷入沉默之際，姜绾突然開口道：“季宗主，你先前是要我怎麽來幫淩前輩完成大業？”
與其沉浸在心理陰影中不能自拔，不如親自參與這乾兌之局，會會那幕後之人，如此也可完成系統說的“六龍在禦”關鍵詞任務，更何況，系統說“上六引兌”是攻破陸還凜心理防禦的任務關鍵詞。
見姜绾再提起此事，季頌青溫聲道：“唐姑娘，若要完成此局，你須得頂替瓊铧進入襄都皇宮，填補上六引兌之位。”
怪不得……
難怪她先前還在想為何這引兌之人明明是瓊铧，卻又變成了她自己的系統關鍵詞。
原來她終将頂替瓊铧，坐鎮那“上六”之位。
姜绾對系統有許多懷疑，雖然現在還沒有梳理出頭緒，但至少在引出幕後黑手這件事上，系統給的指引和她現在的目的是一致的。
“好，就讓我來做那引兌之人。”
姜绾面前黑雲沉沉，只有一雙眼眸在黑霧中泛着細碎的星光。
季頌青能感覺到她的堅定。
簡哲撓撓頭，疑惑道：“可是唐姑娘和那瓊铧完全不是一個模樣，要怎麽頂替瓊铧進入皇宮？”
姜绾也陷入了沉思，因為她……并不善于易容之術。
就在此時，許栖元潇灑的笑了：“小七，你還記得二十六年前，你在赤北流沙救我一命的事嗎？”
“那時的我便是易容出行，才讓你再見我時都沒有認出我來。”
“容貌不同之事，你大可放心，我保準把你的容顏化至連瓊铧和左湘影自己都分不出來誰是真的。”
姜绾隔着黑霧對許栖元豎了個大拇指，雖然眼神并未碰面，但兩人卻是非常難得的會心一笑。
衆人決議好此事就先這麽辦，正要離開鎮罪塔門前時，陸還凜突然停住離開的腳步，皺眉道：“等等。”
“師叔，怎麽了？”
“此局不單是乾兌之局。”
季頌青轉身看着陸還凜方向問：“師弟何出此言？”
“此局另有五陽決一陰之象。”
“應是，乾兌夬之局。”
姜绾腦海中想起半年前不周山劍冢的那三個壁畫，依稀記得确實還有一副“五陽決一陰”。
“那五陽決一陰是誰？”姜绾一邊問，一邊側身去看陸還凜，卻怎麽也無法在黑霧中看清他。
許栖元已經走到了前面，此時回頭，卻連姜绾的影子也看不見。
姜绾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黑暗中突然被一只手臂攬住，随即她撞到了一個帶着清冷松針葉香氣的胸膛。
陸還凜垂頭看她，冷聲道：“一陰未知，五陽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