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我叫杜文,今年28歲,腿有殘疾,但也不是一出生就是殘疾。
小時候村裏計劃生育,杜有剛,也就是我爸,為了能有一個二胎指标,将我的腿活活砸斷的。
那會太小了,五歲吧應該,正是淘氣的時候,總是到處上蹿下跳,然後從樹上摔下來,腳踝錯位了。當時沒去醫院,好像過了兩天我一直不能走,杜有剛才帶我去的醫院。
從醫院回來,已經是傍晚了,杜有剛抱着我走在山道上。我還記得那天清爽的風,以及漫天的晚霞。
杜有剛突然放下我,又從地上撿了半塊磚。我懵懂的看着他,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他當時動手的場景,我已經沒什麽印象了,可能是太疼了,我自己不願意記起來。
但第二次的場景我卻很清晰,甚至等我長大後還經常出現在夢裏,不止一次的吓醒我。
那天原本他和我媽一起去地裏幹活了,就我一個人在家。我坐在門口看到他握着一塊石頭向我走來時,身體不住的顫抖,随後一瘸一拐的跑回家,縮到梳妝臺下面的洞洞裏。
一開始我沒哭,只是害怕,身體止不住的一直抖。我希望他不要發現我,但我還是被他拉了出來。我記得那石頭砸在腳上,一下又一下。我害怕極了,反而沒覺得疼,直到看到血後,我才哭出了聲。
後來傷口結痂複原,但我的腳再也沒能像以前一樣正常走路。
我長大後再回想這些,其實還挺慶幸,慶幸杜有剛第二次動手就成功了。不然我可能還要經歷第三次,第四次,直至達成他的目的。
再後來我媽懷孕了,杜有剛帶着我去村裏申報二胎指标,結果村幹部卻說我這個程度的殘疾不夠生二胎。
得,我落下終身殘疾,沒想到是白受罪一場。
杜有剛是想要兩個兒子,但卻不想要一個真的廢物,所以他沒選擇繼續傷害我,而是帶着我媽和我直接去了外地。
再回老家的時候,一家三口變成了一家四口。家裏的土坯房被村裏推倒了大半,住不了了,我們在茅草屋裏住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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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家裏四處透風,但我每天都很開心,因為我多了一個軟軟糯糯的弟弟。那胖乎乎圓滾滾的臉蛋,嫩的好像能掐出水來,但我不舍得掐。我每天都要蹭過去摸摸這,親親那。
這就是我的弟弟,真好。
弟弟會走路了,晃悠悠的追着我滿屋子跑。
弟弟學說話了,對着我咿咿呀呀說半天,我一句也沒聽懂,但我還是很喜歡聽他說。
弟弟學會的第一個詞竟然是哥哥,我興奮的抱着他親了好幾口。
我長大了,開始能幹活了。我背着背簍去打豬草,手裏還要牽着弟弟。因為他黏着我,非要跟着我一起。四五歲的小屁孩走田埂路總是摔跤,一摔就哭,哭了我就得抱着哄。
後來不等他哭,我直接抱着他過田埂了。再後來,我們又都長大了些,我開始抱不動他了,但沒關系,我還可以背着他。
我初中畢業的時候,弟弟才三年級。反正我也不是學習的料,不如早點打工,攢錢以後給弟弟上大學。杜有剛這些年游手好閑,不工作,種點地也就夠家裏溫飽,是指望不了他的。
弟弟果然很争氣,學習一直名列前茅。他考上高中那年,杜有剛讓我相親結婚,我第一次反抗了。
我早早辍學打工是為了攢錢給弟弟上學的,而不是為了結婚。
雖然我十幾歲時便意識到了,當年杜有剛弄殘我是為了生弟弟,如果沒有他,我會有一個健康完整的人生。但那麽可愛的弟弟,我從小看護到大的弟弟,他什麽錯都沒有,我可以怨恨任何人,唯獨沒辦法去怨恨他。
我的人生已經被杜有剛毀了,我絕不允許他再毀了弟弟的未來。
那天我和弟弟都挨了打,但我并不難過,甚至還有些開心。弟弟長大了,也會開始護着我了。
我知足了。
弟弟高二時,媽媽病了。臨終前她把我們兄弟倆叫到床邊,我以為她是不放心弟弟,希望我能看顧好他。沒想到媽媽會直接說出那些往事,那些我都記不清的往事。
那天我聽到了好多好多聲對不起,我知道媽媽的無奈,所以我沒怪過她。但我其實并不想弟弟知道這件事,我怕他難過,怕他自責。
果然他聽到這些就愣住了,整個人一動不動,但眼淚卻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我都來不及幫他擦。
媽媽哭着說對不起,弟弟也哭着說對不起。但對不起我的從來不是他們倆。
後來媽媽的葬禮上,因為扛孝幡的事,弟弟和杜有剛起了沖突。我知道他是心裏憋着氣,他自責,難過,無處發洩。
我怕弟弟鑽牛角尖,特意找他聊了,我希望這件事我們都不再提及,就當不知道。我不希望他和杜有剛起沖突,不管是他受傷,還是杜有剛受傷,我都不願意看到。他受傷我心疼,杜有剛受傷,可能會毀了他的未來。
這兩種情況我都不想看到。
一開始弟弟并不願意接受,但我嚴令了,如果他非要提那些往事,去找杜有剛麻煩,那以後也就不用叫我哥了,當我不存在。
為了我,弟弟最終忍了下來。但此後,我再也沒聽過他叫杜有剛一聲爸。
上大學後弟弟就不怎麽回家了,我知道他不願意見杜有剛,既然這樣,不回來也好。
而且,他不回來還可能是不敢見我。
高一那年我就發現,小武對我好像有些不一樣的情愫。他半夜會偷偷叫着我的名字□□。一開始我以為
只是青春期沒有正确的引導,後來發現他只是黏着我。
我震驚他對我的感情,想去疏遠,可卻做不到。我沒辦法拒絕他的請求。特地給他搭的床,他就沒睡過,依舊賴着我。我要是不同意,他一撒嬌我就又妥協了。
算了,他開心就好。
後來他上大學,不回家,一年見不到一次。隔着視頻去看他,那時我才意識到,我對他好像也沒多單純。
隔着視頻,我想摸摸他的臉,問他怎麽瘦了,是不是吃的不好。想抱抱他,讓他別那麽辛苦兼職,哥哥掙錢夠他上學的。
可是我什麽也不能做,我只能看着他,讓他多吃點,別太累!
他是大學生,以後還有大好人生。而我是個殘廢,除了拖累他,什麽幫不了他。而且我還是他親哥哥。
與其讓他一直不敢面對我,不如我直接結婚,斷了他這個念頭也好。
反正我怎麽樣都沒關系,只要他好就行。
我同意了杜有剛給我安排的相親,沒想到卻讓弟弟知道了,竟然還特意趕了回來。
幾年沒見本人,沒想到他高了不少,感覺比我還高點了。
不過,雖然幾年不見,再回來,我依然能感受到他時刻黏着我身上熾熱的目光。
弟弟說,想和我一起去相親對象家裏。我不想他去,我不願意他看着我和別的女孩站在一起,我不願意他難過。
但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總拿他沒辦法。
家長們在說訂親事宜,我笑着附和,弟弟還是受不了,自己出了門。我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我看他站在那片竹林前,背影孤寂,我忽然不舍得了。
算了,不結了。就一個人過吧。
等以後小武遇到更好的人,我就不會在他的選項裏了。
不過,後面的事情就有些超出了我的預料了,杜有剛死得太突然了。他這麽愛面子又折騰的人,最後竟然死的這般悄無聲息。
我說一點不恨杜有剛,那肯定不可信。但仇恨并不能改變現實,哪怕現在仇人死了,我的腿也依舊治不好。我并沒有大仇得報的釋然,只覺得有些茫然。
人死怨消,以後相忘于江湖吧。
此後,我和弟弟真的是相依為命了。
杜有剛死後,我以守孝三年為由,退了之前準備定下的婚事。
那年除夕我去省城和弟弟一起過得年,就我和他。就像小時候我帶他去趕集一樣,我帶他去菜市場買菜。好多的人,他遮遮掩掩的握着我的手腕,說是怕人多擠散了。
我笑了笑便牽住了他的手,像小時候牽着他趕集一樣。這麽多人,我也想放肆一回。
只是沒想到我放肆的過了頭。那天他應酬回來,和除夕一樣,喝的醉醺醺的。我沒忍住,又親了親他!雖然他長大了,沒有小時候那樣肉嘟嘟的小臉了,但還是很好親。
可是他沒睡過去,他清醒着。我守着多年的秘密,被我自己捅破了。
我的弟弟,我從小呵護到大的弟弟,那麽優秀,那麽驕傲,他值得更好的。我這樣的人對他來說,會是累贅,會是拖累。哪怕他不在意這些,那和我在一起,也會背上□□的名聲。
畢竟,我們是嫡親的兄弟,身上的血緣是無論怎樣也割舍不掉的。
我這樣的人可以無所謂,但我不允許我弟弟被人不堪的議論。
我幾乎落荒而逃。
可小武後腳就追了回來,他說他什麽都不在乎,他只要我一個答案。
可我給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此後一年,小武的公司飛速發展,他也越來越忙,有時一周都不能和我好好說會話。
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疏遠我,但我做不到不聯系他。哪怕我給不了他什麽,那我也還是他哥,我想讓他照
顧好自己。但他根本不會照顧自己,每一次視頻感覺他都很憔悴,消瘦。
我讓他注意休息,好好吃飯,他嘴上應着聲,但下一次視頻,依舊是那副憔悴模樣,少年人的朝氣都快沒了。
我很心疼,我就快忍不住了。或許并不是他離不開我,而是我離不開他。
我曾經寄希望于他能遇到更好的人,但沒遇到之前我也不許他這麽敷衍對待自己。
我決定去找他,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生命無常,人生亦是偶然。那我便在有限的生命裏,給與他,我全部的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