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十四
F大每年都要舉辦一次繪畫大賽,然後把當年和歷年奪得名次的畫全擺在一起,放在美術館免費供學生和校外人士觀賞。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免費這個噱頭,去看畫展的人還是挺多的,美術館裏人群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讨論。
時代的開放程度在這個小小的美術館裏一覽無餘:右邊是早期的繪畫作品,大多畫的是農作的勞動人民,或是勞模及英雄;中間的是幾年前的作品,雖已接觸到愛情領域,但畫中男女主角無一不是面含羞澀笑意,兩人中間空得還能再畫進去一個人,親密程度頂多不過是牽牽小手;而最左邊的則是近兩年的畫,人群聚集最多,展出的畫中不乏人體素描或是男女私密□□,而今年的畫展則是主題為——人性。
方品在學校小超市給沈唯瀾買了個冰淇淋,沈唯瀾含着勺子跟着他走進美術館,下意識地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幹嘛?不是去看畫?”沈唯瀾拿下勺子奇怪地看了眼方品。
方品慢慢掃視一圈,伸手指了指人較少的地方,說:“我們從那邊開始看,那裏人少,比較清靜。”
沈唯瀾默默無語地跟過去,低頭專注地挖兩勺冰淇淋,再擡頭看看方品,如果一不留神兩人離得遠了,就趕緊急走兩步趕上去。等冰淇淋吃完半盒,她的耐心也差不多去了大半,無聊地擡頭四處張望。
旁邊有一男一女手拉着看畫,女的盯着一幅畫贊嘆,“你看,這幅畫畫得可真好,女孩在自家陽臺上看着遠方,而男孩躲在胡同裏偷看心愛的女孩,真是感人。”
男的很不屑,“你懂什麽,我估計那男的是個偷窺狂。”
沈唯瀾皺了皺眉,深刻認識到如今男女關系的複雜性,淳樸感情的存在概率和男人口中我愛你的可信率一樣的低。不過女人到底還是有幻想的生物,男人要求女人一再開放,女人要求男人一再專一。開放和專一不能和諧共處的時候,男人選擇甩甩手走人,女人則可能會選擇開放自己的動脈。
她湊過去看了看那幅畫,暗想這可能是被女人抛棄的男人在等待複仇的機會,也有可能是要離去的男人來做最後的告別。
就在她深陷沉思不可自拔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男聲将她一把從思緒裏拔了起來,“這幅畫有這麽好看?”
沈唯瀾回過神看向方品,他微笑的表情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一雙漆黑濕漉的眼底有着模糊難辨的深意。她忽然注意到自己盯着他看了許久,忙有些尴尬地轉回頭盯着畫,咳了一聲,“唔,畫的挺好。”
方品笑着問:“怎麽個好法?”
這下又把沈唯瀾難住了,她連連吃了好幾勺冰淇淋,絞盡腦汁地憋出幾個字,“不知道,反正……挺好的。”
方品莞爾一笑,突然若無其事地拿起她的勺子挖了勺冰淇淋放進嘴裏,說:“嗯,這冰淇淋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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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唯瀾目瞪口呆,盯着他說不出話來。
方品又挖了一勺遞到她嘴邊,“快吃,都要化了。”
沈唯瀾傻愣愣地一口把冰淇淋吞下,直到冰淇淋在嘴巴裏化開,才意識到自己和方品做了多麽暧昧的舉動,立馬就臉紅了。方品卻一臉自在,伸手拉了她往前走。她轉眸瞬間視線擦過那幅畫的右下角,寫了一個龍飛鳳舞的英文字母——“F”。
等看完畫展走出美術館的時候,忽然有一個黑長發白裙子的女學生迎面匆匆跑來,在兩人面前停下,平複了一下呼吸,柔柔地對方品說:“方學長回學校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呢?該不會是把我忘了吧?”
方品握着沈唯瀾的手并沒有松開,笑了笑,“怎麽會?你也來看畫展?”
女學生的視線落到方品和沈唯瀾相交的手上時臉色頓時一白,勉強笑着說:“不是,聽同學說好像在畫展上看見了方學長,我這才來碰碰運氣。”
沈唯瀾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女學生倒是把她忽略地徹底。心口像被貓爪撓了兩下,她偷偷扭了扭手腕,卻沒能抽回自己的手。
方品瞟了她一眼,輕聲說了句,“別鬧。”
沈唯瀾刷的一下臉更紅了,與女學生慘白慘白的臉形成鮮明對比,簡直是名副其實的一個紅臉一個白臉。
方品說:“這個是許恬學妹,比我小三屆。”又對嬌嬌弱弱的許恬介紹,“這是沈唯瀾。”卻沒有說兩人之間的關系。
許恬的臉色立刻像喝了血爾一樣轉瞬變得紅潤,沖沈唯瀾甜甜一笑,說:“沈姐姐好,我叫許恬。”
沈……姐姐?沈唯瀾猶如被人當頭一棒眼冒金星,使勁捏着方品的手咬牙切齒道:“許妹妹……好……”
方品在一邊看着她變幻多端的臉色,忍不住挑起嘴角笑了笑。
客套完畢之後,許恬立刻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方品身上,走過去站到他另一邊,笑着柔聲說:“方學長來的真是時候,我們系裏的男生正和其他系的男生打籃球呢。秦越,李木,你還記得他們兩個嗎?他們今天都在,方學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們見了你一定很高興,說不定我們系就贏了。”
沈唯瀾看了看滿臉熱忱的許恬不置一詞,心裏暗想原來方品還兼有興奮劑的作用啊。
方品沉吟片刻,回絕了,“今天就算了,我待會還要帶瀾瀾去看電影,下次有空再去看他們吧。”
沈唯瀾立刻感覺到許恬兩道炙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趕緊表态,“沒事,電影随時都能看,F大可不能随時來。”
許恬這才收回目光,沖方品俏皮地眨眨眼,略有幾分撒嬌的味道,說:“方學長,你看沈姐姐都這麽說了,你就去嘛。”
沈唯瀾被她最後一個顫音寒了寒,不由伸手摸了摸胳膊。
方品飛快地看了她一眼,神色似乎有些無奈,說:“好吧,那就去看看。”
許恬臉上的笑容明顯雀躍生動了許多,整個人幾乎要貼到方品身上。她一路領着兩人往籃球場走,路上變着法兒地找話題和方品讨論。方品安靜地聽着,視線片刻不離東張西望的沈唯瀾,只偶爾回她兩句。
到籃球場的時候,剛好是半場休息。許恬帶頭走進休息區,沖着幾個正在擦汗喝水的男生說:“你們快看,是誰來了?”
男生們紛紛擡起頭,頓時滿臉欣喜,一聲聲的“方學長”此起彼伏不絕入耳,而沈唯瀾再次體會到了哈利波特披上隐形衣之後的感覺。
其中一個皮膚黝黑的男生笑呵呵地走過來,說:“方學長,你今天怎麽回學校了?是不是特意來看許恬的?”
許恬臉一紅,嬌嗔,“秦越,別胡說!”
方品笑了笑,松開握着沈唯瀾的手,改為緊攬着她的肩膀,說:“秦越你別開我玩笑了,一會我女朋友生氣了,我可找你算賬。”
秦越笑容一僵,而許恬整張臉刷得變成雪白。
沈唯瀾愣了,被衆人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只得打哈哈地說:“方品,你胡說什麽呢你!誰是你女朋友了!這會籃球場上那麽多帥哥,你可別血口噴人哈!”
方品笑了笑,對秦越說:“你看,我說她會生氣吧。”
秦越的臉黑紅黑紅的,手足無措。幸好此時比賽開始的哨聲響了,連帶着也解放了他,慌裏慌張地跑回了球場。而許恬沒地方可去,只能慘白着一張臉幹瞪着方品湊到沈唯瀾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麽,沈唯瀾的臉色立刻好看了不少。
或許是這個打擊實在太大,又或許是許恬根本沒把沈唯瀾放在眼裏,她動了動嘴唇,盯着方品說,“方學長,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沈唯瀾嘆了口氣,悄悄往旁邊挪了挪,把視線放到籃球場上。可是即便觀衆的呼聲再大,方品和許恬的談話依舊斷斷續續地傳入她耳朵裏。正當她側臉想偷偷看一眼時,忽然聽見前邊的觀衆一聲驚呼,她聞聲看去,卻瞧見一只疑似籃球的物體正加速朝她飛來,而後咚一聲砸在了她的鼻梁上。
鼻腔裏火辣辣地疼,一股腥味的液體緩緩淌過嘴唇,沈唯瀾踉跄了幾步立刻被沖過來的方品一把摟住橫抱起。
許恬發出一聲尖叫,方品一邊抱着她往外走,一邊沉聲對趕上來道歉的隊員說:“沒關系,我帶她去醫務室,你們繼續打球。”
而沈唯瀾暈乎乎地在方品懷裏,後悔剛才不應該走得那麽遠。等她暈乎完畢後悔完畢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鼻子裏給塞了兩團棉花,額頭上放着一塊浸了涼水的毛巾。方品的臉出現在她視線正前方,正神色緊張地觀察她。
沈唯瀾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像是被一只手撥開迷霧探到心底的委屈,呼吸忽然急促起來,眼睛一陣酸澀,醞釀了幾十秒,終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丫的,你個方品!遇見你準沒好事,你就知道欺負我!明明有空房子也不給我住,嗚嗚,還威脅我,還向我媽打小報告!嗚嗚,還敲詐我,捉弄我!人女生追你管我屁事,憑什麽我得挨揍啊!不就是小時候欺負了你幾下麽,至于記恨到現在麽!嗚嗚——”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哭聲一會急一會緩。方品在床沿上坐下,兩手緊緊摟着她,“都是我不好,你別哭了。”
沈唯瀾把腦袋擱在他肩上,抽噎道:“方品你媽的混蛋!”
方品安撫地拍拍她的背,順從道:“是,我是混蛋。”
沈唯瀾把眼淚往他衣服上一抹,罵得更來勁了,“你不止是混蛋,還是混球,禽獸,同性戀,小白臉!你還沒良心,你玩弄女人,你……你去死吧!”
方品将她拉開一點,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沈唯瀾,面無表情,“沈唯瀾,你就是這麽看我的?”
沈唯瀾和他兩兩相望,往後一縮甕聲道:“是……是又怎麽樣……”
方品就這麽靜靜看着她,兩只手還圈着她的肩膀,目光費解。沈唯瀾又往後縮了縮,正想推開他的時候,卻被他一把拽了回來,緊接着一手固定住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後腦勺,對準她的雙唇狠狠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