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逃
第二十四章 三逃
“穆旬清……你要走?”風幽重複了一次問話,不再尖銳逼人,細細弱弱的聲音止不住的哽咽顫抖。眼裏銳利的眸光也像寒冰遇上暖流,緩緩融化,看着穆旬清的背影,參了幾分女子的幽怨。
上座的穆義眼見狀況突生,面色黑了幾分,想要下去拉住穆旬清,又礙于公主的顏面希望穆旬清主動回頭。這眼見穆旬清沒有緩和之勢,忙一個勁給跪在一邊的尹天使眼色。
尹天也是明白人,之前與将軍說好無論成□與否都會回報,可他入了大牢,發現牢中之人早非宛輕塵。他知曉若是将軍知道,必定影響婚禮,因此在窗邊躲躲閃閃妄圖暫時欺瞞住,等禮成之後再詳細彙報。哪知穆旬清執意等着結果,他只好入廳實話實說。
此時局面進退兩難,公主不可得罪,将軍又無繼續行禮之意,尹天重重磕頭大聲道:“禀公主,剛剛宮中來報,牢中重犯被人掉包失蹤。宮中二十餘名侍衛被人用藥,至今昏迷不醒。屬下擔心宮中會有異動,一時沒能按捺住,向将軍禀報此事。将軍憂國憂民,故心神不寧。公主若要責怪,請降罪尹天!”
尹天一番話說得底氣十足,懇切非常,順利轉移廳內衆人的注意力,引起紛紛議論聲。風幽聞言,不由地轉首看向尹天,眯起的鳳眼裏水汽氤氲,随即揚了揚眉,冷笑道:“掉包?失蹤?還有侍衛被人用藥?”
為了讓穆旬清放心,她主動提出讓他在宮中安插侍衛,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名,尹天那話,意思分明是剛好穆旬清的眼線被人迷暈了。
尹天又磕一頭道:“屬下不敢有所隐瞞!此事千真萬确!”
盡管妝容厚重,風幽面上急速褪去的血色仍是明顯。她嘴角扯出一分笑來,詭異的明媚,對着穆旬清低聲道:“那些事,我沒做,你可信?”
她嫉恨宛輕塵,從她出現那一日起便日夜想着如何讓她從自己眼前徹徹底底的消失。她身為風國最為尊貴的公主,怎能輸給一個身份地位卑賤至極的江湖女子?她無法容忍自己那樣的失敗,更無法容忍自己從小心心念念的夫婿人選一門心思全在她身上!
如今她落在自己手上,掉包換走?可笑!穆旬清與自己成婚,目的已到,留着她還有什麽用處?從來,宛輕塵便只有死路一條!
穆旬清始終未轉身,只有不鹹不淡的兩個字,“不信。”
這回答似在風幽意料之中,她眼裏的淚不知何時風幹,嘴角的冷笑在臉上肆虐,兩手猛地擡起,扯下頭上鳳冠,狠狠砸在地上,“本公主,不嫁了!”
鳳冠上的珠花散了一地,随之而散的,還有十幾年來心心念念的愛慕之情。風幽擦去面上的淚痕,傲氣地掃了一眼滿堂賓客,理了理喜服,大大方方走出大廳。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一個個眼睛瞪得跟銅鈴似地,瞅着無謂的風幽公主不敢出聲。眼見人已經出了內院,再看穆旬清,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倒是穆義再坐不住,急匆匆地下座将穆旬清往外拉。
穆旬清毫不費力地掙開,同樣走出大廳,一面低聲道:“尹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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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本跪在地上,聽到穆旬清的叫喚,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重重點頭,随即跟上。
春光明媚,天空湛藍無雲,暖風一陣陣地,吹起落花片片,空氣中溢滿了花香。蘇晚嗅着鼻尖的香甜氣息,看到無際的蒼穹正好飛過一群大雁,耳邊一片和平靜美。莫非,這便是天堂?
“蘇姑娘醒了。”
溫煦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蘇晚心下一驚,猛然一動,這才感覺到四肢的存在。她稍稍用力,身子還是有些酥軟,卻仍是坐了起來。
雲宸正好蹲下身子,對着她笑,兩眼彎起好似月牙,“既然醒了,你我還是分開來走吧。”
蘇晚有些莫名,甩了甩腦袋努力将思緒理清。她記得雲宸給她喝公主賜來的酒。那酒,好似有毒……
“雲宸,你救了我?”蘇晚拉住雲宸的袖子,感激道。
雲宸搖了搖頭,“與其說救蘇姑娘,不如說救公主。善惡終有報,公主如今只是被嫉恨沖昏了頭腦,才會想要殺你。殺人一命,日後必會償之。我救下你,也算是替公主積福。”
“那……”蘇晚有些郁郁,“公主責怪下來,你怎麽辦?”
“我本就打算離開風都,公主責怪也找不到人咯……”雲宸笑開來,像躲在烏雲後突然散開的陽光,站起來一個翻身上了旁邊的黑馬,“将軍與公主禮成之後,或許便會知道此事。公主定會猜到是我在其中動了手腳,二人同行于你我都不利,我騎馬引開追兵,你與我反向而行便好!”
蘇晚心中還是有些迷糊,他救自己是早有打算還是臨時起意?又是如何将毫無意識的自己從宮中帶出來?如今二人分開,若他被公主抓住怎麽辦?
這些疑問還未問出口,雲宸拱手道了一聲“保重”,揚起馬鞭,留給蘇晚一片飛揚塵土。
蘇晚凝住深思,從裙擺上扯下一塊絲綿當做面紗,不過多猶豫,照着雲宸所說,向着與他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正午的太陽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黯沉的夜空挂上半彎明月,星光閃爍。
蘇晚只出過雲都一次,走的是南方。此時這條路,她全然沒有印象,再根據之前夕陽的方向辨出是西方。本來想買匹馬來騎,可她的模樣太過顯眼,不想暴露行蹤,幹脆避過沿途的村莊,挑偏僻的路來走。
可到了夜間,若是露宿在山林裏,蘇晚還是有些害怕。自己一無武器,二無武力,碰到點野獸便是它們果腹之物了。
夜路盡頭有燈火閃爍,蘇晚估摸着應該是個小村,深吸一口氣,腳下的速度再快一點。可這路好似沒個盡頭般,前方燈火看着就在眼前,真正走起來,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見,摸不着。
耳邊不期然響起犬吠聲,蘇晚驀地停住腳步,凝神屏氣。
馬匹,至少二十匹馬向她的方向奔過來,還有……獵犬……
蘇晚的心狂跳起來,她以為小心謹慎便不會被人發現,至少能躲個幾日。畢竟風國這麽大,人海茫茫哪裏那麽容易尋到?可她忽略了獵犬!
蘇晚從腰間抽出那枚“清”字翡翠,月光下散着幽冷的光。這是入天牢那晚穆旬清交給她的,她一直趕路早将它忘在腦後。這翡翠穆旬清常年佩戴,沾了他的氣息,讓獵狗順着氣息找到她,再容易不過了。
蘇晚一咬牙,揚起手,将翡翠狠狠扔了出去。正在此時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好似一個人影從眼前竄過……蘇晚心中抖得厲害,顧不得多看,牟足了力氣向前跑,沒跑上幾步,前路便被一人擋住。
“宛宛……”
聲音清冽溫和,在蘇晚聽來就好似從地獄傳來。她對自由的渴望勝過雄鷹,對陽光的向往勝過花木,她只想自由惬意地過普通平凡的日子。将軍府于她而言,便只有兩個字:黑暗。
不管記憶裏的穆旬清對她多麽溫柔,不管現在穆旬清多麽替她着想,之前遭遇的種種已經在她心口留了疤,消不去滅不散,她不想再回去面對那些牽扯不清的愛恨。
“宛宛,你随我回去。”穆旬清上前,想要拉住蘇晚,被她躲開。
“回去送死麽?”
穆旬清身上的喜福都未換下,面上有些憔悴,扣住蘇晚的手腕,“你身上的噬心散未解,我拿到解藥便放你走可好?”
蘇晚冷笑,“還有什麽好不好?若我說不好,你會放了我麽?”
穆旬清的手緊了緊,撇過眼,看着不遠處越來越近的侍從。
尹天率先下馬跪地。穆旬清拉着蘇晚便上馬,揚鞭快行。
塵煙散漫,撲面而來,不知是不是被塵土迷了眼睛,眼淚不停的流下來,蘇晚便不停地擦掉,她不信會逃不掉!
一路無言,快馬加鞭,到将軍府時天空微亮。
穆旬清抱蘇晚下馬,拉着她入府。蘇晚自覺掙紮也是無用,垂首跟在後面,數着步子,一步一步,離自由越來越遠。
剛剛到門口,隐隐傳來低聲的啜泣,随即那哭聲越來越大,男女老幼的摻雜在一起,聽起來尤為滲人。蘇晚察覺到穆旬清的身子猛地一震,未再走動,自己也停下來,擡頭看去。
原本想象中的大紅喜慶的将軍府內一片素白,本來挂着紅綢的地方全部換作刺目的白色。大廳內設了靈臺,靈臺前跪了一地的人,穆綿,穆色……将軍府內的侍從,未曾見過的官員……
穆旬清一出現便被人注意到,啜泣聲小了些,有人擡頭看過來。蘇晚忙看向穆旬清,見他面色慘白,眸中一片死寂,顯然也是被眼前這一幕震撼住。
哭泣漸止,将軍府內突然安靜下來,只有一陣陣的陰風刮在臉側。跪了滿堂的人,突然騷動起來,其中一男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到了穆旬清身前,一面磕頭一面哭嚷道:“将軍!老将軍……老将軍遭人行刺,升天了!”
蘇晚怔怔地站在一邊,老将軍……穆旬清的爹,因中毒而卧在床側的爹,被人刺殺?思緒還未來得及理清,跪在眼前那男子突地站起身,一手指着她,淚水還未來得及擦去,憤慨極致,“她!就是她!将軍,殺老将軍的就是這個女人!”
蘇晚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腦中瞬時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