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脈搏躁動
脈搏躁動
第十九章
冬天裏天黑得早，尤其是下雪的天氣，冷得厲害，索性雪倒是不算太大，小區花園的常綠矮灌木葉子上積壓着一層薄薄的瑩瑩白雪，橙黃的路燈光蒙在上面，隐隐營造出老電影膠片的效果來，怪好看的。
“注意安全。”宋瓷随手裹了件長款厚羽絨服，趿拉着棉拖送靳昀下樓。
“這麽懂事兒？還知道送送你哥了？”靳昀鑽進駕駛座的時候調侃她。
“那行，下次不送。”宋瓷睇他一眼，說話慢悠悠地也不急躁。
“不較真的時候比較可愛。”靳昀打開車門回頭看她一眼，實話實說。
“哦。”
宋瓷哆嗦着拉了拉羽絨服，太長了她懶得動手拉拉鏈，刺骨的寒氣竄進來，冷飕飕。
“趕緊回去，小心感冒。”靳昀話音剛落，他以為宋瓷會客套的說一句：“我看你走了我再上去。”
哪成想她已經大步大步地往回走了，絲毫無顧忌地，只看到羽絨服包裹着的纖長背影漸漸消失在雪地裏。
靳昀真是哭笑不得。
他怎麽會對宋瓷有這種期待。
直接果斷，客套是什麽，你叫她走她絕對不回頭。
宋瓷壓根不知道靳昀的想法，冷得要命。
靳昀的車絕塵而去，宋瓷哈出的氣化成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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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還挺洋氣的，進大門的旁邊擺了個碩大的聖誕樹，綠油油的比宋瓷還高一點點，上面彩色的燈光閃爍着，還挂着不少雙襪子，花花綠綠的都很小應該是兒童襪。
宋瓷倏地想起剛才林嬰給她講的他們班小兔崽子用臭襪子給她送聖誕禮物的事情了，揚了揚唇角。
玻璃大門隔絕了外頭的冷空氣，沒那麽冷了，宋瓷這會倒也不是很急了。
她就停下來看了兩眼，剛随手拍了一張照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效果，有一個保安，年紀看起來稍稍有點大，笑呵呵地走過來：“妹兒啊，這是業主今年聖誕節特別籌備的活動，上面襪子裏都有小禮物，見者有份，你拿一個呗。”
應該都是些小玩意兒，否則樹上肯定早就空蕩蕩了。
“謝謝。”宋瓷沒有拒絕，挑了個紅白條的襪子，襪口的位置繡了個小馬，宋瓷第一眼就看到那個，所以就毫不猶豫地拿下來了，宋瓷再回頭時保安已經走了。
宋瓷不是第一次打開這樣的聖誕禮物。
挂在聖誕樹上，藏在襪子裏的聖誕禮物。
少年司野和少女宋瓷過了彼此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聖誕節。
除了他們，沒有人知道。
高一聖誕節的時候，宋奉誠已經去世了，少女宋瓷已經住在了叔叔家裏，将近有一個月，她變得越來越不愛講話，
少年司野總是明顯感覺到她的沉默，但從不多問，只是做什麽都比之前還要細致了，少女宋瓷本來有些動搖的心，又被自己壓回去了。
她突然自卑了，失去了強大的後盾，她和少年司野之間的差距似乎變成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所以她表現得很冷漠，她想讓他知難而退，但出乎意料地，少年司野沒說什麽，就跟她一起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起，寫作業的時候彼此的手肘會不經意碰撞，
吃飯的時候還是喜歡跟她一塊，以至于她後來去食堂，他也不讓家裏送了，就算不坐在一起，也會離她很近，絲毫不會掩飾，張揚如少年司野，少女宋瓷一目了然。
就像默默陪着她守候她似的。
少女宋瓷那時候心裏的感覺很難言，大概就像是吃下了一粒蓮子外面吃起來明明很嫩，本以為蓮心會是甜甜的，結果一咀嚼卻是苦不堪言，但是苦味已經順着咽喉滑下去，就算吐出來也還是苦。
那一個月少女宋瓷晚上去做過服務生收銀員，沒有選學生常去的店子，而是一些偏遠一點的魚龍混雜的燒烤店或者便利店，還在周末的時候發過傳單，扮過人偶玩具。
她頻繁的換來換去，因為稀薄的薪水、因為怕被同學認出畢竟上個月還是家裏接送的小公主這個月就變成這樣，落差很大，少女宋瓷沒有那麽快轉換身份，但她更受不了仰人鼻息一毛錢都沒有的日子，
這樣下來一個月一小時10-15塊，周末做的那些就是一天150-200，加起來也有個近兩千塊，對于以前的她來說，這也不過就是一兩個星期的零用錢罷了，甚至可以更多，但那時候已經算是她的小筆巨款。
少女宋瓷那個月過得很辛苦，也很擔驚受怕。
惶惶不得終日。
偏偏骨子裏又是驕傲和倔強的，現實像是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後來少女宋瓷就沒去幹了，打算拿着叔叔給的生活費和兩千塊左右緊巴巴的過日子，她想晚點回去，所以她每天都會上到最後一節晚自習，大概是晚上十點。
起初少年司野也是不上晚自習的，到點跟他幾個兄弟打一場酣暢淋漓的籃球，然後就去嗨，網吧、酒吧、KTV玩得瘋。
大概是從少女宋瓷沒有做兼職開始上晚自習的那天起，少年司野也總是會出現在晚自習，就像他們提前說好了一樣。
盡管大家都這麽說。
但宋瓷知道不是。
就好像他非常清楚她的動向，一點一滴都不落下。
少年司野真的和她一起上完晚自習，她寫作業他玩手機或者睡覺，她困得躺下的時候再起來身上總會披着少年司野的外套，淡淡洗衣液的味道，有點微香，還挺好入眠的。
他也不問她，看她醒了就會把外套拿過來，還騷裏騷氣的、眼神火熱地盯着她當着她的面深嗅一口，然後誇一句：“真好聞”，
再穿在自己身上，還會故意伸展開他的長臂半是故意的從少女宋瓷瘦削的後背略過，像是虛攬着她，帶起一陣風，要是“不小心”碰到她，
就會笑容輕佻，半點沒有抱歉意味地跟她說一句：“對不起。”少女宋瓷只覺得他眼神反而更像再說：“我就抱一下。”
每次都是這樣，幼稚的小把戲。
有時候還會盯着外套微微蹙着眉說：“小可愛，你口水怎麽都是香的。”
少女宋瓷每次都會下意識去看，結果每次都是幹幹的，明明就算有口水也應該在課桌上好不好！
她其實才沒有信，僅僅是因為湊過去看得時候能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而已。
然後少女宋瓷再佯怒地罵他：“騙子！”
再然後就能看到他痞壞痞壞的笑，聲音低低的像是溫柔的晚風從耳畔略過，驚起心頭一片漣漪，酥到骨子裏。
那是少女宋瓷藏在心裏的小秘密了，甜甜的能壓住所有的苦。
因為晚自習很晚，少年司野的狐朋狗友可不會來，少年司野自從發現晚上沒有家裏的司機來接她，怕她害羞，總會先走到校門口等她。
少女宋瓷每次背着書包出來的時候，總能第一眼望到，等着校門前第一棵大梧桐樹下的少年司野。
昏黃的路燈光把他的身形拉得老長老長，他站在樹下翹首以盼，手機也不玩，像是生怕錯過她的身影，少女宋瓷每次都想：這大概是每天走過的一段最開心的路了。
偷偷揚起的唇角，總會默默地被她壓下。
從小在那樣的家庭長大，掩飾情緒是她學的最到位的東西。
少年司野晚上的話也不多，壓着步子同她步調一致，鞋子壓在馬路上的聲音，就跟伴奏似得，一下下，同心跳的節奏都是吻合的。
少女宋瓷默默地把自己的唇藏在脖頸纏繞的圍巾裏，溢出的笑容也一并藏起來。
“很晚了，怎麽不坐車回去。”少女宋瓷想跟他說話，又找不到合适的話題，只甕聲甕氣地問。
“送你。”少年司野言簡意赅。
“哦。”少女宋瓷輕輕應了一聲。
少年司野大概以為她會說：“不用。”
但她沒有。
她目光不經意地瞥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很想牽。
少女宋瓷飛快錯開自己的視線。
像個偷腥的小貓。
心裏卻泛出甜意來。
在到達“她家”的時候，少女宋瓷會看着他走了，然後再默默拐進另一條路上。
讓自己的臉冷漠成冰，好迎接每天的狂風驟雨。
聖誕節的那天，适逢周五。
晚自習下得早，只有八點半就下了，少女宋瓷有點苦惱，早點回家又要被嬸嬸多唠叨兩小時，還要被小表弟多鬧騰兩小時，累。
所以她磨磨蹭蹭最後幹脆坐回了座位上，繼續寫作業。
人漸漸都走了，這天晚自習少年司野沒來，少女宋瓷有些失落。
轉而又有些小欣喜，因為她昨天平安夜買給他的大蘋果他帶走了。
不管他吃沒吃，少女宋瓷都會默認他吃掉了。
這樣就跟開心了。
鬧哄哄地聲音全都停止了，宋瓷往窗外一看，除了高三那棟教學樓，整個明德高中都是黑黢黢的。
少女宋瓷握着筆半天也沒寫出一個字。
窸窸窣窣竟然有腳步聲，然後教室的燈突然黑掉了！
少女宋瓷一個不信鬼神的人吓得心髒一縮，她不敢回頭看。
她沒帶手機，因為用了流量還要交錢。
她窮，用不起！
接着腳步聲停止了，背後隐隐有燈光在閃爍，五彩斑斓，還有鈴铛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