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楚寧敲響了段淵家的房門,等待了片刻,門開了,段淵探出半個腦袋看他,臉色有些憔悴,他見是楚寧,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楚寧提起手中的夜宵,說道:“現在感覺怎麽樣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段淵的目光移向他手中的袋子,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将門打開,給楚寧讓出了一條路。
楚寧第一次進段淵的家,心中莫名生出了些緊張的情緒,他快速地掃視了一遍屋內的構造,發現和自己家的布局有點相似,他将東西放在了小茶幾上,看了一眼懶人沙發,對段淵說道:“來嘗嘗吧。”
“我吃不了那麽多。”段淵窩進沙發裏,盤着腿,打開了袋子看了一眼,發現種類還挺多,有關東煮,蔥香餅,紅豆包和瘦肉粥,他拿起一個紅豆餅從中掰了開來,從豆餡開始吃起。
“嗯,不知道你喜歡吃啥,附近有的我都看着買了一點,吃不完我就帶走。”楚寧拉來一把椅子坐下,說道:“你現在好些了嗎?是睡醒的嗎?”
“我沒有什麽特別愛吃的,因為只能嘗出味道,品不出好壞。”段淵豆餅沒有吃幾口,又捧着粥小口小口喝起來,他說:“我睡了兩小時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
楚寧看着他,等他喝夠了,将碗放下的時候,才嘗試地問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段淵點點頭,叉了一個蟹黃棒送進嘴裏,看向楚寧:“什麽問題?”
“你的主食是什麽?”楚寧說道:“我記得你說你的三餐不是你的主食對嗎?你平時吃些什麽呢?”
“是大哥給我做的營養液。”段淵說:“我每天喝兩瓶就不會餓了。”
“什麽營養液喝了就不會餓?是用什麽材料做的?”說完他看到段淵微不可察地壓了壓眉頭,楚寧察覺到一絲不妥,他又補救道:“如果不便說的話就算了。”
“……”段淵咽下嘴裏的食物,陷入了沉思,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蟹黃棒,直到湯水順着木簽流到了他的手指上,他才回過神來,連忙将東西放在了桌子上,抽出一張紙巾擦着手,他沒有回答楚寧的問題,而是問道:“楚寧,你有沒有過失憶的時候?”
楚寧微怔,猜到段淵可能是在意自己失憶的那五年,他搖搖頭,道:“沒有。”
段淵抿嘴,半天又問了一句:“那你有沒有過很無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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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寧回憶了片刻,道:“可能是我八歲的時候,那年我第一次離開黃泉海,舉目無親,一切都很陌生,我所知的所有常識都在這個社會行不通,那個時候或許是我最無助的時候吧。”
“那就是沒有了。”段淵情緒有些低落,他說:“那你有什麽執念嗎?一定想要得到的東西,或者想要完成的事?”
楚寧還是搖頭:“也沒有。”
“你和我們不一樣。”段淵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他縮進了懶人沙發裏,抱着腿,說道:“我失憶之前,一直都是和我的媽媽一起生活的,可我重新開始擁有記憶之後,我的媽媽卻不見了,我知道她已經死了,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從大哥那兒得知,我的媽媽沒有去輪回。”
楚寧一怔,死者沒有輪回最大的可能就是成了祟,段淵兒時一直與母親相依為伴,感情定然深厚,可一朝失憶,母親就化祟了,而他什麽都不知道,楚寧無法同感身受,安慰的話也不知如何開口,似乎怎麽說都太過虛假乏味。
“我想找到她。”段淵說:“大哥告訴我她可能還在某個地方,所以我一直跟着他們到處跑。”
楚寧心念微動,他主動提議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找你的媽媽。”
“不是的……”段淵将臉埋進□□,說:“我今天突然意識到,我并不是失憶。”
楚寧一愣:“什麽意思?”
“我的那五年被人切割了出去,是被完完整整地從我的靈魂之中剔了出來,而這種術法,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做到。”段淵看向楚寧,眼底泛起淚花:“是我媽媽做的,只能是她。”
楚寧看到他那脆弱的模樣,心一下揪了起來,他一咬牙握住了段淵的手,安慰道:“她這麽做肯定是為你好,我可以幫你找她,也可以幫你把那記憶找回來。”
“不用找,記憶會回來的,我想起來一切之後,自然也會知道媽媽在哪,可這不一樣。”段淵沮喪地說道:“那段記憶承載着我那五年裏所有的怨恨,也是我後來五年所有仇怨的歸向,是單純的怨念,我不希望記憶以這種方式回來,我會變成祟的。”
“怨念……”楚寧愣住,他知道有一種辦法可以将人的魂魄從化祟的邊緣拉回來,人化祟的根本原因是痛苦怨念,仇恨也好,執着也罷,不甘遭受苦難後輕松放下去輪回的靈魂是最容易化祟的,但如果将魂魄撕開,将痛苦的那一部分抛棄,失去了痛苦的話,自然也沒有了化祟的能力,可這樣的魂魄也是殘缺的,同樣失去了輪回的資格。
而殘缺的魂魄在回歸圓滿的那一瞬間,化祟将會繼續,可是……
楚寧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他遲疑着問道:“段淵,你為什麽會化祟?你的身體不是在蓬萊好好的嗎?你不是還活着嗎?”
“……哪有活人化祟的啊。”段淵也自己呢喃道,随後他反手用力地握住了楚寧的手,他微微顫抖,昭示着他內心的惶恐不安,段淵激動了起來:“如果我已經死了,那我現在是算什麽東西?我在蓬萊的身體又是算什麽?如果……如果我成了祟,你會殺我嗎?”
“不會的!”楚寧伸手将段淵攬進懷裏,段淵沒有掙紮,他輕撫段淵的背脊,緩聲安撫道:“我不會殺你,我也不會讓別人殺你,更不會讓你化祟,別害怕。”
“……”段淵安靜了下來,他的臉埋在楚寧的懷裏,沉默了許久,他突然說道:“楚寧,我知道你很厲害,所以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如果下一次你再遇到了那面鏡子,和鏡子中的人,幫我把他徹底毀滅吧。”
“鏡子?”楚寧恍惚了一下,明白了段淵說的是什麽,他大驚:“那就是你……”
段淵沒有說話,他縮在楚寧懷裏,一動不動,楚寧冷靜下來後一口回絕了他:“不行,殘損的魂魄也入不了輪回,會有別的辦法,你別想太多。”
段淵依舊沒有回應,楚寧愣了幾秒,意識到什麽,連忙将段淵扶起來,發現他果然睡過去了,心中多了幾絲無奈,可想到方才的對話,心情又壓抑了些許,他不禁思考,為什麽會是段淵,他在五年前的那群受害中,到底有些什麽不同,為什麽只有他有化祟的傾向,他到底算是活着還是死亡的狀态?
活人如何化祟?
楚寧滿腹疑問,但段淵現在也沒有辦法給出任何答案,他小心翼翼地将睡着的人抱到床上去,又去收拾了一下自己帶來的夜宵,感嘆了一句自己最初的問題似乎沒有得到答案,然而當他開門準備出去時,眼角餘光瞥到看到段淵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從床上坐了起來,雙目無神地望着他,他被吓了一跳,以為段淵又醒了,手上的東西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不是困了嗎?”楚寧還是把東西又放回了茶幾上,走了過去。
段淵沒有應聲,腦袋卻跟着楚寧轉了過來,楚寧觀察段淵,發現他的視線并沒有焦點,說是醒了也算不上,他在段淵的面前揮了揮手,喊了一聲:“段淵?”
段淵眨了眨眼,說道:“我好餓。”
又餓了?楚寧有些驚訝,他回頭看了一眼茶幾上的夜宵,段淵只吃了幾口,但如果真要果腹,段淵肯定不能吃那些,他稍一思索,便再次拿出上次的小零食,塞進了段淵的手裏,說道:“吃點這個吧,你今天沒有吃你大哥給你做到營養液嗎?”
“喝完了……”
段淵低頭看向手中的瓷瓶,沒有問這是什麽,舉起來就要往嘴裏倒,楚寧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後再托住了他拿瓶子的手,楚寧說道:“這東西不能一次吃那麽多。”
“這是什麽?”段淵終于清醒了些,他說:“好香。”
“這是零食,只能暫時緩解你的饑餓感,但也不能多吃。”楚寧将瓷瓶從他的手裏拿了出來,然後捏住段淵的臉頰,一捏,倒進了一顆進段淵的嘴裏:“你可以當這是辟谷丹,我小的時候出門玩不能按時回家吃飯的時候吞一顆,你嚼碎咽下去。”
“哦……幾千年前的食物了。”段淵瞳孔一縮,有點難以接受,想要用舌頭頂出來。
“這很幹淨,也沒有幾千年,我一直帶着,這東西不會過期。”楚寧捏住他的嘴巴,不讓他吐出來,他說:“這可是絕版的好東西,在蓬萊都做不出來,這世間也沒有人能做了,我出來後一直都舍不得吃。”
“為什麽做不出來?”段淵皺着眉,在嘴裏咬碎了丹藥,頓時一股清涼的香味在口腔裏迸濺開來,他這才舒展眉頭,相信這是好東西了,只是不知為何,這個味道有點熟悉。
“因為我不會煉丹。”楚寧重新将瓷瓶給段淵,說道:“而且這丹藥所需用到的靈草有很多長得極其相似,我分辨不出,也不想為了一些零食浪費那些靈草。”
“……”段淵怔怔地望着楚寧,他驚喜道:“你還說你不是仙人,辟谷丹,靈草這種傳說中的東西你都當零食來吃。”
“真的不是。”楚寧有些無奈,他嘆了一口氣道:“這東西只是頂飽,不能當飯吃,也不能延年益壽。”
“我能當飯吃。”段淵美滋滋地将東西收起來,然後巴巴望着楚寧,道:“你今天能在我這裏歇嗎?”
楚寧一懵:“啊?”
“你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香味。”說着段淵便抓住楚寧的領子扯向自己,楚寧不得已單膝跪在床上傾身向前,雙手撐在段淵兩側,幾乎以一種懷抱的姿勢懸在段淵上方,段淵在他的脖頸處聞了聞,道:“上回你帶我離開祟界的時候就想問了,這是不是你們黃泉海人的氣味?很安神,我今天有點睡不着,你陪着我好不好?”
“……不是。”楚寧眸光微閃,他從來沒有和人過夜過,他的味道也理應不該被人聞到,理智告訴他要拒絕段淵的邀請,以免被發現更多,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不停地說着這是一個接近段淵的好時機,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自己的秘密即使被發現,也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他有些舍不得這樣的好機會,猶豫之間,段淵卻先松開了他。
“對不起……”段淵臉上羞赧,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界和冒犯,他想把被子拉起來蓋住臉,說道:“我剛剛腦子不清醒,你就當沒聽見吧。”
楚寧按着被子,段淵沒有拉動,他不得已望着楚寧幽深的眸子,頓時心鼓如雷,楚寧無疑是長得極好看的,任誰見了都很難違心地說他長得哪裏差,再加上他常年在山上修行的出塵氣質,沒有沾染人世的俗氣,在人群之中仿佛自帶光芒,段淵當初在機場守着那一班飛機的時候,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就是自己要找的楚寧,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多看了他幾眼。
察覺到自己的那點不可說的小心思,段淵緊張的同時還有些尴尬了起來,他想縮進被子裏去,楚寧卻突然扣住了他的肩膀,段淵瑟縮了一下,驚惶失措地看着楚寧,好似被調戲的良家少女,雖然最開始口出狂言的就是他。
楚寧看着他這反應一下子驚醒了,連忙起身,說道:“我身上沒有什麽香味,應該是你的錯覺,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走時他還不忘帶上那些夜宵,最後又叮囑了一句:“不要吃太多零食。”
段淵明白他說的零食是什麽,小幅度點點頭,在被子中捏緊了瓷瓶子,那個氣味還在,卻因為楚寧的遠去變得稀薄。
他傾聽着楚寧開門,但下一秒,他聽到了令他炸毛的聲音。
“你……怎麽會在這裏?!”謝千機站在門外,手裏還拿着鑰匙,另一只手提着一個紙袋子,正做出開門的動作,而他的對面,站在剛把門打開的楚寧。
難以理解!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