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這兩個人看起來有些眼熟。”楚寧看着平板,主要是那個小女孩有點眼熟,很像他在上清山時常常看到的幾個凡人,如果這個平板上畫的女孩真的是自己認識的人的話,那這件事就應該算是修士牽扯到了凡人的案件。
迫害凡人是一個不小的罪過。
段淵問:【你見過?】
“不太确定,畢竟這也不是照片。”楚寧看着畫想了想,低頭問段淵:“這畫我可以保存下來嗎?我問問我的……朋友。”
段淵比了一個ok,将畫導出來,準備發給楚寧的時候,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問:【我們這是在靜寧市嗎?你打算怎麽回去啊?】
“坐車回去。”楚寧說:“靜寧市離天寧市有點遠,局裏沒辦法過來,怎麽?”
段淵沉默了一會,他寫字道:【我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我這邊有認識的人,我可能要過去見一見他們。】
楚寧有些失望,但也無可奈何,他點點頭,道:“那也好。”
段淵将畫發給了楚寧,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桃姐身上,随後視線移到了她的身後,那個躺着的人身上,想來這個人就是他們口中的小琴了。
他從楚寧懷裏爬起來,卻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若不是楚寧及時扶住了,他怕是要一頭栽倒下去,磕個頭破血流了,盡管他可能不會流血。
“你剛從那裏面出來,不可能沒有受到影響,好好休息,我們可以等到你們休息好了再下山。”楚寧扶着段淵躺下,段淵渾身難受,之前是條件不好,而且他已經打算放棄這具容器了,所以他能毫無芥蒂地躺在祟界裏,更重要的是,祟界可能也不會有人界的這些灰塵污垢。
楚寧看他皺着眉,滿臉抗拒,不由得有些擔憂,問道:“怎麽了?是上次看的病還沒好嗎?”
段淵搖搖頭,将平板抱在懷裏,閉上了眼睛,他現在并不困,只是有一點煩躁,這具容器雖然不如上一具容器的基礎強,但到底是新的,力量充沛,結果遇到了這麽一檔子事,容器又報廢了,上一具好歹是受了不可逆轉的傷才不得已放棄,這一具很有可能只是力量枯竭便要被迫脫離了,他還感覺這具容器的力量所剩無幾了。
有些憂愁。
楚寧嘆了一口氣,他看着段淵好一會,說道:“我去看看這附近有沒有什麽小賣鋪,吃點東西可能好得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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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淵睜開眼,在平板上寫下:【我要喝可樂。】
“……”楚寧沉默無語,與段淵四目相對,最後無可奈何地說道:“好,我去看看有沒有。”
桃姐瞪着眼睛看着楚寧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範圍之內,不問問她們嗎?縱使自己可以不用吃東西,小琴呢?
她摸着嗓子,發現自己還是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一臉的憤憤不平,也準備起身,去給段琴找吃的,但看到段淵,她心中又忍不住發怵,這人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兩個字就可以讓她失聲?自己可是祟啊!
段淵聽到了動靜,又睜開了眼看向了她,桃姐瑟縮一下,貼着段琴坐下,不敢看他。
段淵打量了她一下,挪到牆邊坐下,他靠着牆,也算遠離了桃姐,桃姐有一些意外,她猶豫了一下,壯着膽子在對方的視線再度落在她的身上的時候,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希望他能解開這個禁制,哪想段淵閉着嘴發出了聲音,一說話便是嘲諷:“你是我見過的最弱的祟了,你到底是怎麽擁有意識的呢?”
桃姐愣住,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段淵,段淵又說:“放心,我對祟沒有那麽大惡意,我和楚寧不一樣,不覺得祟界是祟必須去的地方。”
段淵眼底帶笑,他說:“我更好奇你的特殊性,要知道,祟的意識和實力是成正比的,你為什麽可以在這種弱的情況下保持自我意識,這會不會是那個叫‘祟’的存在放你出來的原因?”
桃姐臉色微變,額角沁出了汗水,她和普遍的祟有極大的不同,若不是她确實死了,她真的與活人別無二致,而且一般人發現不了她是祟。
她以為段淵只是一個普通人,楚寧作為異靈局的一員,肯定會消除普通人對祟的記憶,所以她也并沒有在意自己和楚寧的那番話被人聽到會有什麽問題,可現在看來,好像被最不應該聽到的人聽到了。
段淵并沒有散發任何危險的氣息,但桃姐卻背脊發寒,段淵确實可能不會像楚寧那樣對祟,但他對付祟的手段可能更加的讓祟難以忍受。
“你不介意,我從你身上取一些東西吧?”段淵說:“不說話就是默認哦。”
桃姐瘋狂搖頭,她說不了話,根本就是被迫默認!
“怕什麽?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采集一些數據而已。”一根如發絲般纖細的金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刺桃姐的眉心,他笑着說:“這是最便捷的方式哦,別的邪祟我可是直接抓回去的,不用害怕。”
“……”桃姐感覺自己的腦子要被掏空了,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又在走馬燈花,自己可悲又可笑的一生好似在被人窺探,她難過地流下眼淚,自己縱使是死了,也還是會感到難過的,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怨氣由心底慢慢彙聚,在即将化作實質的時候,一股輕柔的力量撫平了她所有的怨恨。
“……”段淵的表情變得古怪,他一言不發,開始在平板上寫寫畫畫了,桃姐狠狠地擦了擦眼淚,憤怒湧上心頭,什麽恐懼什麽膽怯,她現在只想發揮自己作為祟的力量,把眼前這個無禮的家夥揍一頓。
可就在她緊握的拳頭落下的時候,金光一閃,她的身體被捆了個嚴嚴實實,很熟悉的感覺,楚寧也這麽對過她,她又氣又惱,卻見段淵神色平淡,看着她,眼底還有幾分嚴肅,他問桃姐:“你還記得你是怎麽死的嗎?”
桃姐一愣,安靜了下來,剛剛那場走馬燈花一般的回憶最終停在了她去學校的路上,那是她第一天上班,朝氣滿滿,她對自己的未來抱着無限的幻想,她前半生過得坎坷,父親酗酒家暴,母親懦弱無能,唯一一次的強勢卻換來更恐怖的暴力,然後母親終于跑掉了,留下了她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她的童年生活在暴力的陰影中。
可笑的是這樣的男人居然還能娶到老婆,他的第二個老婆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竟然不酗酒了,但桃姐依舊沒有什麽好的待遇,在她被送去給一個大齡單身漢當媳婦的時候,她也跑了。
最後一邊打工一邊讀書,好不容易畢業,被安排了工作,生活終于要好起來了,學校還給她沒有住處的她準備了員工宿舍,只有她一個人住。
真的太好了。
可一切都戛然而止了,她的人生結束了。
桃姐嚎啕大哭了起來:“嗚……我不明白為什麽死的是我,那麽多該死的人為什麽是我。”
“……”段淵關上了平板,他長嘆一口氣,道:“是啊,為什麽呢?因為你倒黴啊。”
桃姐難以置信瞪大雙眼,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什麽?”
“我也倒黴。”段淵說:“我變成這樣,也好倒黴,你攤上那樣的狗操的老爹,我也是,都該死,你說,人界為什麽不能讓邪祟入侵呢?都毀滅好了。祟本來就是來自人界啊。”
桃姐愣愣地止住了眼淚:“你在說什麽啊?你瘋了嗎?”
“沒有啊,我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段淵感覺自己好了很多,撐着牆站了起來,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發現根本拍不幹淨,便放棄了,他說:“你不記得你怎麽死的,我知道,咱們可能還見過呢。”
桃姐不信,她說:“怎麽會?我比你大好多,你看起來就二十來歲,我可以是在學校待了幾十年了。”
“你怎麽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你?”段淵瞥了她一眼,說道:“你不是不記得你怎麽死的嗎?”
“……”桃姐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她不敢開口,看着段淵突然神色變化了一下,然後他走出廟,桃姐忍不住喊道:“你要去哪?楚寧應該要回來了。”
“我感覺有東西要來了。”段淵看了看天空,伸手抓了一把空氣,他回頭叮囑說:“你不要和他說我的事哦。”
“你要走嗎?”桃姐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不,我走不了了。”段淵走到了更外面,捆住桃姐的金絲一瞬間散開,她狼狽地摔倒在地,來不及想太多,追了出去。
“你這是什麽意思?”
段淵沒有回頭,而是說道:“這裏有一只邪祟,我和它有點過節。”
之前楚寧在,那玩意不敢有什麽動靜,也可能沒有發現他現在的狀态,但現在不一樣,他感覺那東西過來了,那東西是打算趁他病要他命的。
說到陀井森林的邪祟,桃姐自然也有所耳聞,她下意識向前追了一步,卻又害怕地止住了腳步,她慌張不已,道:“既然有過節,你為什麽不躲,咱們去找楚寧啊,他那麽厲害,肯定能打跑那只邪祟的。”
段淵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她竟然在擔心他,不過這具容器早晚報廢,幹脆就在這裏結束好了,正好直接回蓬萊,祟界與人界有時差,不知道觀時到蓬萊多久了。
烏雲滾滾,仿佛又變了天,桃姐看到這氣勢,臉上的血色褪盡,段淵這時說:“你最好現在去守着你的小女朋友,待會波及她了,怕是要去醫院躺好一段時間的。”
桃姐一聽連忙回了廟裏,她抱起段琴,躲進了角落裏,她雖然是非常弱小的祟,但到底還是祟,餘波危及時的自保還是能做到的,她望向廟門,這裏看不到段淵的身影,只能看到天色越來越暗,這只祟很恐怖,段淵怎麽會它結下梁子的?她現在只能期盼着楚寧發現異樣趕緊回來。
段淵将平板放回布袋裏,想了想,自己應該會回來,便将布袋放到了一旁,免得這一次壞掉後,又要花時間去修補。
天上的烏雲壓了下來,他在雲中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影子,他絲毫不懼,還看向了一旁的大香爐,想到這裏似乎是土地廟,而這裏唯一能算得上土地的,好像就是眼前這只殺氣騰騰的邪祟。
拜鬼的廟!
還好人界香火并不會給邪祟加什麽buff。
“段淵!快回去!”就在段淵以為邪祟要動手的時候,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心中一突,看向左邊的路,發現果然是楚寧趕了回來,他一臉焦急,腳下生風,幾乎是幾個呼吸間便來到了段淵的面前,段淵表現出驚喜的樣子,同時發現天上的烏雲好像要散去了。
“你出來做什麽?要下雨了,進去。”楚寧神色凝重,強勢地拉着段淵回廟裏去,段淵感覺楚寧手都有些抖,心情有些複雜,想着想算了,下次吧。
哪想一道驚雷,楚寧反應迅速,将段淵往前一推,長刀瞬間握在了手上,他旋身一刀劈了出去。
但事态似乎出乎他的預料,那是一柄金色的長槍,他一刀劈散了烏雲,長槍卻從他的身體穿刺而過。
“!”
楚寧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身上也沒有任何的傷口,他心念一動,猛地回頭,竟看到段淵被那支長槍釘在了牆上:“怎麽可能?”
“……”段淵痛苦地握着穿心而過的長槍,這是他自己的東西,當初他就是用這把槍将那邪祟重創,如今居然被還了回來。
“段淵,你堅持住。”楚寧慌了神,一心想着将段淵解救下來,已經顧不上那邪祟到底走沒走,自然也給了邪祟補刀的機會。
楚寧握不住槍,那槍對他而言就像不存在虛影一樣,他竟毫無辦法:“為什麽會這樣?”
段淵忍不住想笑,這玩意活人根本摸不到,他擡頭去看楚寧,竟看到那邪祟想要将楚寧一并除掉的氣勢,楚寧方才劈出的那一刃竟被完完整整地扔了回來。
他猛地拔出長槍,拉着楚寧,往廟裏一推,自己生生擋下了那一刃。
楚寧的刀……
段淵眼前一黑,有點後悔,不該這樣,好痛啊!超級痛!會不會好不了啊……
楚寧清楚自己的力量,這座小廟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全力一擊,他幾乎是下意識便張開了結界,消去了那一刀的餘威。
“……”楚寧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廢墟,他從地上爬起來,神色恍然地去找段淵,他不知道段淵哪裏來的勇氣救他,他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自己是修士,他不需要人救,那是他自己的刀,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何應對……
楚寧感覺耳邊什麽聲音都沒有了,尖刺的鳴音回響在他的腦中,眼前除了廢墟和木頭的碎屑,什麽都沒有……
他撫開那些木屑,看到了段淵的那個布包,他的心顫了顫,擡頭看向天上的烏雲,他還活着,那東西卻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