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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東西兩市一帶,集中了全城至少一半的旅店和租屋。

裴蕭元已耗費時間和人手,查遍這個範圍內的店簿,不得結果,索性就将長安剩下所有坊城內的全部大小旅店和租屋的全部記錄都過了一遍。

然而依舊未能找到人。

從青頭告訴他疑似看到她開始,到今天,已過去了半個月。這些時日,除衙署內的必要公事之外,他剩下的所有閑餘和精力,全部撲在了這件事上。

其實于他而言,查店簿的記錄,本也無須如此費時費力。以他職權,甚至無須理由,只要下一道令,全長安所有旅店的店簿一夜就能歸攏出所需的結果,送到他的手裏。

他之所以不用這種方法,是因這需要調動左右金吾衛下數量多達上千的武候鋪。

他剛到不久,因皇帝這一道敕令,令他成為了許多人關注的焦點,一舉一動,恐怕都有某些人在後盯着。找人完全是他私事,尤其關系葉女,他不欲如此興師動衆将她帶入旁人視線,引發不必要的猜疑,那或将對她不利,故一直在用自己衙署下的人手進行暗中查訪。

如今終于查完,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顧十二那邊也傳回近況,仍不是好消息。據西市一個平常與顧十二交好的屠夫交待,他聽聞近來京中禁令收緊,神武大将軍陳思達女婿犯事投監的消息也在各坊迅速傳開,不能不說威懾,便以為天家新設的陸吾司的人那日是要拿他祭刀整肅西市。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暫時跑了去避風頭,至于跑去哪裏,誰也不知。這邊雖已放出話是誤會,但等他收到消息打消疑慮再回,也不知是何日了。

至此,裴蕭元那夜自西山歸來之時路上的心情已是全然化為烏有。

說不疲倦,不失望,自然是假。

如今就只剩下兩種可能。

一是青頭當天看錯了人,老翁口中的“小郎君”也不是她。只是一個樣貌和她相似的人而已。

第二個可能,她如今就落腳在長安某一個坊內某間旅店或是租屋內,但是姓名沒有登記上簿。

雖然朝廷有戶口管轄制,規定旅人無過所,不能過官道上的關隘。客人不記簿,旅店不得容宿。尤其長安,因人員流動頻繁,來源繁雜,對外來之人的管理更是嚴格,莫說大小旅店和租屋,便是居民也不能私留外人在家,哪怕親友到來,超過三日不報到坊正處,也一并被視為犯罪。戶曹會不定期檢查轄下的大小旅店租屋,查有問題,施相應的處罰。但店稅當中一種是按店簿人頭收取,故旅店時有瞞報,再給坊正或是別的相關之人一些好處,每次檢查通風報信,睜只眼閉只眼,運氣好便可少繳一筆錢款,運氣不好真被捉住,吃些罰,下回照舊,司空見慣。

有沒有可能,在她投宿之時,落腳的旅店沒有照規矩将她登記上簿?

裴蕭元打起精神,将事分配給下屬,自己也再次開始一間間地巡查武候鋪。每到一處,召來隊正,問明坊內有過這種勾當的旅店,再上門專查她抵達那夜的入住之人,描述樣貌,核對有無。旅店迫于金吾衛的威壓,以為是在抓捕要犯,不敢欺瞞,倒是被他查出來不少漏登的住客,然而還是沒有想找的人。

事實上,全長安幾乎就沒有不故意少登漏登人頭的旅店,區別只在于瞞得多還是少,此輪執行起來比前番更是費事。衙署新開,他還有司內正事要做,每日繁忙的程度可想而知。但一旦有空,他便親自一間一間地找,一坊一坊地過,再慢,也從不曾起過半點就此放棄的念頭。

時間一天天過去,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日傍晚,事情終于來了轉機。

當時他還在金吾衛衙署內與韓克讓等人議事。

神樞宮即将竣工,此宮意義無須多說。對金吾衛而言,更重要的一點,此宮為聖人明年萬壽節的慶典場所,事關重大,絕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再過些天,下月初五,太子将代聖人領百官至新宮舉行謝土酬神之禮。韓克讓命裴蕭元到時随他同行,并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盡快熟悉場地。

用韓克讓的話說,要熟到連神樞宮殿頂上蹲的脊獸各自長了幾個爪,面圓還是面尖,也要記得清清楚楚。

裴蕭元應是。此時已是傍晚,議事畢,韓克讓與他一道走出金吾衙署,在門外,他接過随從遞上的馬缰,正要翻身上馬,忽然仿佛想起什麽,停了下來,望向一旁送他的裴蕭元,笑着調侃道:“我聽說你最近還搶了戶曹那邊的活,長安大小旅店邸舍的主人看見你便瑟瑟發抖?”

裴蕭元知他和手下人出入各坊找人不停,就算別人不知,在韓克讓這裏,遲早是瞞不過的。便解釋說,是在尋訪一個故人之後,那故人和他從前有過交情,得知他的後人如今恰好也來到京城,但不知落腳之地,想找到對方。

“不想驚動大将軍,見笑了。”

他這解釋本身就是實情,韓克讓聽完也沒再問別的,點了點頭,“我別無他意,你剛來不久,我見你早出晚歸,怕你過于勞累。若是有需,無須顧忌,發動左右金吾衛下的武候鋪全部出動,比你自己不是要快上許多。”

“尋人是我私事,動用衙署下的人手便已足夠,蒙大将軍體諒,豈敢再撥調下面的人。聖人萬壽将至,大家各自都有要緊的事辦。”

韓克讓颔首:“也好,你自己看着辦。”

韓克讓離去後,裴蕭元沒回住處,而是接着昨天的查訪,騎馬沿金光門大街直接去往西市。

滿城暮鼓擂聲更急,寬闊的街道上,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歸家之人。他逆着行人前行,騎馬快到西市附近時,兜面遇見劉勃,後者正要見他,遠遠望見便縱馬馳來,禀了一件事,稱是找人終于有了突破。

上司交待下的第一件事便進展不順,懸宕至今,劉勃心中難免也是焦急,此刻終于有了消息,自是第一時間上報。

此前數次都是以為就能找到人了,最後落得一場空,裴蕭元變得謹慎許多,不敢立刻抱以希望,勒馬問話。

劉勃說方才來了一個武候鋪隊正,“此人名叫陳紹,在延平門執勤多年,稱那日他曾遇到過一個外來之人,情況吻合,所以上報,供司丞核實。”

裴蕭元本已漸漸疲麻的心因這突然到來的消息,翕跳一下。

“人呢?”但他仍然不敢過于殷切希冀。

“我已将他帶來面見!”

裴蕭元擡起眼,望見不遠外一中年武候已迅速翻身下馬,來到他馬前,納頭便拜:“卑職陳紹,叩見裴司丞!”

裴蕭元當即也從馬背上下來,上去托住對方雙臂,要扶起詢問詳情。這陳紹卻不知為何,雙目一直看着他,神色顯得很是激動,裴蕭元托了幾下,他才終于肯起身,随後定了定神,回憶說,那天晚上,天黑之後,他如往常一樣帶着一隊武候巡街,路過永平坊的西北門,遇一年少郎君拍門要進坊內。

那一帶因靠近城南空荒之地,武候沒城北多,難免就有作奸犯科之人趁着天黑潛來避禍藏身。當時暮鼓已止,坊門早都關閉,他知那門房為圖小利,時常私自放人入坊,于是上去盤查。

“那小郎君方抵達,稱自開遠門入的城,進得晚了,在那一帶找不到能落腳的地方,便沿南北直街一路尋來這裏胡亂拍門。”

“此言必定有虛,應是他特意找來的。但我知常有外鄉旅人初來乍到倉促間難以在暮鼓落定前尋到過夜之地,所以也沒為難,看他樣貌談吐斯文,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檢查過所,确系并非僞造,便放了進去。方才從一兄弟那裏得知劉司階近來尋人,我想起來日子,年紀和樣貌都差不離,便報給劉司階。”

“對了!那小郎君是名畫匠,我檢查他包袱,看到了些畫筆色料。過所上的名字,我也有印象,姓葉,名絮雨,過所是廬州官府發放的。”

聽到這裏,裴蕭元心頭已是若擊鼙鼓。

就在他漸漸已不再抱希望的時候,竟意外獲到了關于她的确切的消息!

再沒什麽疑問了。

陳紹那夜遇到的人,就是他已苦苦尋了這麽久的葉女!

“她住哪裏?”實在是此刻情緒波動過甚,他不願在下屬面前表露,強行壓了下去,幾乎是啞着聲,問出這一句話。

“屬下怕又落空,已去永平坊預先查過,有人看見那人每天出入一間邸店,是個叫高大娘的寡婦開的。那店屬下上次就去查過,店簿上并無名字,應是漏登!”

若非那高大娘耍奸,何至于到現在才有消息。劉勃越想越氣:“這次再去,奸婆娘要是還不老實,看屬下不帶人沖了那家黑店!”擡起頭,見上司已催馬去了,忙和陳紹帶着人追了上去。

街上此刻車馬行人已變稀落,道路又寬又直,裴蕭元往城南疾馳而去,一路幾乎沒有任何阻擋,一口氣便趕到了永平坊,徑直來到那間高娘子的邸店之外。

正是店內一天當中最為忙亂的時刻,透過敞開的大門,他看見裏面燈火昏暗,開店的連火杖也舍不得多燒,只在大堂四角和櫃臺周圍用了幾支,堪堪能夠照明,令這本就破舊的大堂顯得更是寒碜,內中卻又擠滿正在吃飯喝酒的人,說話的,醉酒對罵的,呼喝夥計的,各色人等皆有,嘈雜聲不絕于耳。角落裏另有一堆人,圍着一只鳥籠,押下白天剛在外面賺到的幾個錢,正在鬥着關在籠中的兩只鹌鹑。兩撥人攘臂摩拳,各為自己下注的鹌鹑鼓勁,一只眼看将要鬥敗,有人大笑,有人罵娘,喧聲幾要掀翻屋頂。

櫃臺後,站着一個塗脂抹粉的婦人,就着近旁的一盞燭火,低頭飛快撥着算籌,對這一切熟視無睹,只顧忙着算賬。

“肅靜!”

劉勃帶人走了進去,大喝一聲。

周圍的人紛紛看了過來,認出是金吾衛,慢慢都停了各自的事。角落中那一堆鬥鹌鹑的反應過來,也不知是哪個呼了一聲,一群人胡亂搶抓起面前的賭資,随即四散逃逸,地上剩了幾只沒人揀的骨骰和那骨碌碌滾着的不知被誰在慌亂中踢翻的鳥籠。

起初是到了晚間,店內一些住客為着消遣開設賭局,慢慢吸引來附近閑漢,時間久了,幾乎轉成公然聚賭。

朝廷是明令禁賭的,但上從達官貴人,下到坊間小民,鬥雞鬥鹌鹑,丢骰玩樗蒲,賭風盛行,加上此處小打小鬧,平常沒人管,高大娘為些抽頭,也睜只眼閉只眼,但終究是在禁令內的。

大堂裏徹底地安靜下去,只剩籠內兩只殺紅了眼的鹌鹑還在不住撲騰翅膀,兇狠互啄,一時鳥羽蓬飛,發出陣陣尖銳的叽叽之聲。

高大娘擡起頭,認出是常在附近走動的陳紹,忙用眼神示意夥計趕忙藏起賭具,自己放下算籌自櫃臺後走了過去,“陳隊正,上月例錢我剛繳過,一個錢也沒少,你們這是來做什麽的?”

又望向劉勃,皺起了眉,“怎又是你?我記着你前些天不是剛帶人來查過店簿嗎?害我客人都吓跑了不少,怎的又來——”

忽然她言語戛然而止,目光落到了随後入內的裴蕭元的身上,目睛一亮,上下打量一番,面上立刻露出笑容,扭腰就要向他走去,才邁步,劉勃擡起刀柄,一下将人給頂了回去。

“後退!老實點!”他叱一聲。

這一下不輕。高大娘吃痛,哎呦一下,捂住被擊的腹部,低低抱怨,但也瞧出來了,這一撥不像是為抓賭而來,心稍稍放下了些,便不再插科打诨,改口問是何事。

裴蕭元叫近旁一個看直了眼的夥計把店簿拿出來,翻到四月底的記錄,對着高大娘道:“當晚閉坊之後,你店內還有人投宿,你未登記在簿。”

“人住哪個屋,帶我去!”

他望着這婦人的眼,說道。

此一刻,絮雨還完全不知在旅店內正發生的事。

月初之時,她照此前在大恩寺所得的指點去參加了畫學考試。地點在舊尚書省選院旁的一處偏院內,題為“借問蜉蝣輩,寧知龜鶴年”。

當今皇帝問道煉丹,考試便也投上所好,出的這題,不算好做,但也不難。考生若是實在想不出來如何表現,畫些真君金仙王母玄女神龜仙鶴之類的,大致也不會錯。當天考完出來,她順道向周鶴打聽了下衛家的舊事。

和她預料的差不多,問及衛家小娘子的下落,周鶴并不知曉,只說當年定王登基之後,與景升太子有關的諸多舊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擊,其中最著名的是裴冀一案,從宰相直接被貶作縣令。至于衛家,或是和太子牽連更深,也沒有裴冀那樣的威望和地位,結局頗為悲慘,衛明晖好似死在獄中,家也被抄。

絮雨對此本也沒抱多大希望,等待放榜的時候,自己繼續在平康坊內尋人。事進展并不順利,好在随後畫學放榜的結果總算如願,她的名字列在榜上,是最後一個。

她不清楚考試排名是如何定的,不過排名如何,本不在意,所求的只是進入皇宮。

她的所想達成,略意外的,是周鶴落榜。

周鶴畫技不俗,且他本身就出身于宮廷畫師世家,怎的沒有靠着蔭恩子承父業,蹉跎到如今才又重新想入宮廷,令人費解。但他自己不說,她便也沒問,結果出來,絮雨予以安慰,他也不過苦笑數聲而已,道了句先前提過的望她日後提攜的話,若早有預料。

絮雨只能目送周鶴背影落寞而去。随後接下來的這大半個月裏,與另外考入畫學的人一起接受學官的教導。學官有二,一個是當日大恩寺裏的宋伯康,另位名叫楊繼明,是姚旭的弟子。學堂也在考試的偏院內,內容是學習對于各類宮廷畫作的要求、規制以及日常出入皇宮必須遵守的宮中律令等。要學滿差不多一個月,才能被帶入丹鳳門,真正進入設在宮中集賢殿內的直院,亦即畫院。

到今日為止,畫學也過大半,即将結束。一旦正式進入宮廷,恐怕便不再有那麽多的時間能夠讓她繼續找人,所以臨近月底,絮雨一有空便一間一間地打聽不停。

今天畫學散得早,和此前一樣,她又來到平康坊,然而眼見這個白天又将過去,依舊沒有任何進展。她向人描述衛茵娘的樣貌和年紀,無人知曉。唯一的收獲,是她已找完位于中曲和南曲的青樓,只剩靠北邊牆一帶的場所。

剩下沒找的地方也不多了。她自北裏的窄巷內出來,正想先回旅店,明天繼續,忽然身後有人叫住她。

那是她剛去過的妓舍裏的一名老妓,衣着寒酸。方才她在門口向門房詢問那樣容貌和年紀的人時,便留意到這老妓就在附近站着。

她停下腳步。老妓走到她的面前,低聲道:“小郎君你方才問的那人,我知道有一個。”

“二十八九的年紀,滿月面,丹鳳眼,笑起來唇邊有一小窩。”老妓重複了一遍。

“在哪裏?”絮雨立刻問她。

老妓卻又不說了,作了個數錢的手勢。

就在幾天之前,絮雨便曾遇到過類似的情景。有假母說有這樣的女兒,若要見,最低需要吃酒一頓,四貫錢。當時尋找多日沒有結果,雖然懷疑假母是在趁機诓錢,但有了消息不見上一面,如何甘心。在和那獅子大開口的假母讨價還價後,以一貫的價錢約見。等見到人,果然不是。□□雖和描述的略有幾分相象,卻有三四十歲了,不是衛茵娘。

絮雨問她多少錢。老妓窺她神色,吞吞吐吐,最後開口,說要五十錢。

“可以。”絮雨點頭。

老妓一怔,面上随即露出幾分後悔之色,大概是覺得要少了。

這些天進出這些場合,絮雨也看過不少如面前這樣的老妓,年紀大了門庭冷落,年輕時又不存錢,假母壓榨,艱難度日。

絮雨直覺這老妓仿佛不是單純為了騙錢而來的,便道:“你把知道的都告訴我,我給你一百錢。”

老妓歡喜,急忙答應,領絮雨來到近旁的一處牆隅,低聲道:“小郎君,我确實知道一個和你找的差不離的,年紀樣貌都符合,聽聞她從前還是個罪官之女,自教坊來的,容貌好,才學高,撥得一手好琵琶,很受客人歡迎,十幾年前頗有名氣,是諸多宴場的常客,如今見過她的人反而不多。一是年紀大了,從前恩客大多散去,二來,好似是近年被人買斷,故不再見客。你別看我如今只能在這陋巷操業,從前我也時常和她一同赴席,只不過我的運道沒她好,當年恩客不記舊情,皆棄我如敝履而已。”

老妓的語氣變得哀怨了起來。絮雨心跳一陣加快:“那人如今在哪?”

“若這兩年她沒有走,人就還在中曲十字街口的金風樓內,名叫玉綿。”

絮雨知道那間,整片青樓伎肆內最有名的一家,她早就去過,當日應是被門房看出囊中羞澀,阻攔在外。她是守在後門攔住一個從裏面出來的粗使婢女,給了幾個錢,打聽一番。當時那婢女說館內秋娘都沒有長成那樣的,絮雨便走了。此刻若這老妓所言是真,則有兩種可能,一是那名叫玉綿的女子已經離開,二是當日她問話的婢女沒有機會接觸如玉綿那樣等級的秋娘,加上玉綿近年絕少見客,所以不曾見過面。

“你說她被人買斷不再見客,我若想見,如何才能見到她面?”

“若有官使召之赴宴陪飲,便是買斷,也須應召。但不知買斷她的豪客到底是何來頭,這兩年從未聽到她複出露面的消息。”

離她盼望的看起來仿佛又近了些,她原本應當為此感到鼓舞,可是沒有,半分也無。

昔年那個溫柔的阿姐,将要成為皇太孫李延之人的女子,一夕之間,墜落深淵,變作了如今這樣的賤籍之人。

她抑下紊亂的心緒,付給老妓錢,轉身便回金風樓。

這所占據着坊內絕佳位置的青樓檐闊樓高,若不是館門日夜大開,客進進出出,氣派與坊內的高官宅邸也是不相上下了。和上回一樣,她再次被攔在了門外。

“我是受人之托來的。我有一鄉人,這些年做買賣積了不少身家。他早年來京城時,對你家的玉綿娘子極是仰慕,如今還是念念不忘。因多年未再入京,也不知道娘子是否還在此處。這回托我先來問一聲。若是還在,他必攜重金來。只要能再見上一面,無論花費多少,都是心甘情願。”

門房聽完嗤地一笑:“你那鄉人倒是重情,只是玉綿娘子自有豪客養着,毋須他再挂念。我家如今倒是還有許多新的娘子,也都是教坊裏出來的,色藝不輸玉綿娘子,你叫他來!”

此時天色不早,絮雨得了想要的回答,轉身離去,匆匆先行回去。

那叫玉綿的女子還在這裏!只是如何才能得到機會見面?

便是她有錢,顯然,那位名叫玉綿的秋娘也是她如今無法能夠接近的。

她回到旅館之時,天已黑了,坊門将要關閉,門外卻堵着幾輛還沒進的騾車,周圍擠着不少和她一樣剛剛歸來的坊民,抱怨聲此起彼伏,她借身形輕靈的優勢,觑了個空,駕輕就熟順利地搶先擠了進來。很快到了旅店,進去,便覺和平常有所不同。

往日這個時刻,正是旅店裏最為熱鬧的時候。住客結束了各自一天的事,從四面八方回來,聚在這間位于平民坊內的光線昏暗的大堂裏,吃飯,喝酒,說笑,對罵,賭錢,打架,呼喝聲不絕于耳,高大娘不是扯着嗓子差遣夥計吼人,就是站在櫃臺後忙着算她的賬。

但此刻,大堂內竟看不到一個人,靜悄悄無聲無息,連高大娘也沒守着她的櫃臺,不見了人,似所有人都早早吃喝完畢,已各自散了回房睡覺去了。

這在往常是不可能的,即便飯點過去,喧鬧也要持續到二更之後,才慢慢停歇。

絮雨滿懷心事,也未多加留意,自顧繼續朝裏行去,轉到後堂,踩着那一道樓梯往上。

此時夜空青黑,天色完全暗了下來。

高大娘算計得厲害,能省則省,長長一條走道,她也只在樓梯口挂了一盞燈籠而已,稍往前便照不到光,只能憑着夜色前行。好在她已熟悉周圍,借着廊檐下透入的朦胧夜光穿過這條靜得耳邊惟有她自己踩踏出來的腳步聲的廊道,走到了盡頭處那間她住的屋前。

她捏着鑰匙尋鎖孔,忽然間遲疑,手停住了。

雖未回頭,但她感覺身後仿佛有人。

此坊治安并不算好,且地方确實偏遠了些。之所以一直不曾搬走,一是為囊中錢計,二是和高大娘也熟了,張不開口忽然就說要走,一天天也就住下來了。雖然高大娘很厲害,不知哪來的關系,平常并不見有坊內的地痞無賴上門敲詐鬧事,但外面入夜後卻常有醉漢鬥毆和蟊賊行竊的事發生。據說賊兒還能飛檐走壁。就幾日前,住此間的一個商販聲稱半夜有飛賊自庭院的楊樹裏飛攀到他的窗檐觊觎錢袋,幸好他睡得警醒,喝走蟊賊。後來雖被證明應當是頭野貓路過,但保不齊……

她立着,一動不動,忽然猛地回頭。

一人赫然立在她剛走過的樓梯口前的那一盞燈籠之下,昏光勾勒出她似曾相識的輪廓。

那是一道沉靜而颀長的男子的影,令她立刻便想起那日傍晚與她隔着斜陽立在門檻外的那個人。

裴冀之侄裴蕭元?

第一眼絮雨以為看錯。

她知此前在郡守府遇到過的胡兒承平是要入京的。但是此人?

絮雨吃驚過甚,禁不住心頭一陣狂悸,手握的那一枚光溜的鐵匙如魚兒般自她指間滑落,叮的一聲,掉在腳前,一時更是失了反應,只看着他向自己走了過來,随着靴履踏落的清響,一直來到她的身後,俯身,自她腳邊拾起鑰匙,插入鎖孔。

伴着一道輕微的啓鎖之聲,一掌緩緩地為她推開了門。

那燈籠挑在身後走廊盡頭處的暗夜裏,光幽幽爍動,若飄在廊中的蒙罩着朦胧雲紗的一只绛月,檐廊下的這頭,此刻卻一團昏黑,他二人離得也是近,從前不曾有過得近。

絮雨并未擡眼,卻感知身畔此人正微微低額,目光投落在她面上。

“進吧!我有話要問你。”

起初他也沒說話。忽然片刻之後,于這一團幽阒昏冥當中,他若靠在她的耳畔,低低道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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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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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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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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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殺手藍墨靈穿越在了倒黴女身上。 替她出嫁也就算了,卻沒有想到竟然被退婚? 哎喲我去,我這暴脾氣! 做人太厚道是不是不行! 那我就不厚道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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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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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夫君,我有身孕了。”
    某女摸着小皮球一樣的圓肚子,笑眯眯道。
    “……誰的!”某男咬牙切齒,臉黑成了夜。
    “……君子修,我要跟你和離,敢質疑我!”
    “不可能,我都三年沒碰你了!”
    “好巧,我正好也懷了三年了……”
    标簽:寵文、君主、專情、寶寶、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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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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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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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傳聞,軒阆帝國四王爺,俊美無雙,功績赫赫,得恩聖寵,當朝無兩。傳聞,四王爺手段兇殘,殺人只在眨眼間,令人聞之喪膽!傳聞,四王爺冷酷無情,從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然而,事實卻是——
    “不好了四爺,火狐跟十九爺打架,将藏書閣給毀了!”
    “無妨,收拾收拾就好!”
    “不好了四爺,火狐偷吃了皇上賜的千年七色果了!”
    “無妨,它喜歡吃就好!”
    四王府人盡皆知,火狐乃是他們四爺心頭寶,然而,當火狐化身成人……
    天哪!看着眼前這一雙芊芊玉手,蘇酒酒徹底雷得外焦裏嫩的。她不是穿越成狐了嗎!?怎麽如今化身成人了!?那麽,她現在到底是人,還是妖!?仰或是……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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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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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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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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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盛寵之嫡妻歸來

    盛寵之嫡妻歸來

    青磚綠瓦,陌上花開香染衣;朱門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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