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劉妹妹們的曲線救國
劉妹妹們的曲線救國
在特殊的20世紀80年代末直至三年後的1992年,讀北大,都要先經過整整一年在石家莊實打實的軍訓。這令不少考生望而卻步。在這四年間能入學北大的考生,實事求是地說,不少人是沾了招考分數相對較低的光。
杜晶身邊京宸子弟裏,就有兩位平時成績不算拔尖的女生,還是家裏的嬌寶貝,父母卻毅然決然地為她們填寫了這條曲線成為北大人的道路。這種癡,源于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對面子的重視。情不知所起,其實就是從此而起。
——“劉妹妹紮着一條馬尾巴,別着一個乳白色發夾,外套高領薄毛衣,顯得比往常更美麗。‘她就是愛打扮。’陽雲想,可她立刻又搖搖頭:‘別盡挑毛病了,應該坦率地提出來。’她笑着敲了一下自己。”
回讀一遍當年的小說創作,杜晶發現“劉妹妹”和她記憶裏那個只知道玩,每天都換一套漂亮衣服的80年代初期小仙女還不完全一致。原來她還頗有自己的想法,雖然她很容易給人留下花瓶一類的印象。上一年級時,她就告訴杜晶,在美國的外婆經常給她寄最新潮的衣服。杜晶2023年在微信公衆號發表《音樂詩人朵而及京宸校慶》中寫22年前:“回到家打開電視機,各個頻道都是有關京宸校慶90周年的報道。中央電視臺的外語節目裏,一個五官非常端正美麗的主持人正站在二校門前用英文介紹京宸歷史,又走到教室裏,感嘆她的父親曾希望她也能坐在這裏……她是我的京宸附小同班同學,她說出了我們所有京宸子弟的渴望和淡淡的悵惘。”
劉妹妹在微信上看到,立刻積極回說:“這都是我瞎編的,我爸爸從一開始就知道我考不上京宸。”
這就是終于熬過了一年的拉練、踢正步,曲線救國從北大修成正果的她。這對她很不容易。她父親原來是大建築家的弟子,特殊年代擔任過建築系黨委書記,恐怕無力保護好老師。杜晶至今還記得一年級時在她的作業本上看到的她父親的簽字。後來據說她父親到城裏做局長去了,這樣她就成了借讀生。1986年,借讀生是不能繼續入京宸附中學習的。班裏的三個女借讀生,分別報考了人民大學附中、北京101中學,還有她,稚氣得意地宣布——北京八中。結果前兩位都高中了,現在分別在美國當生物醫學教授和在首都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任主任醫生。只有她,帶着不被大家看好的豪情報了八中,卻未被錄取,又灰溜溜地由父親托關系回到京宸附中跟班學習了。
她非絕才,卻是絕色。解放前就入讀京宸外文系的母親,四十多歲上才得了這麽一個絕色女兒,如何不疼愛,不修飾她!況且在美國的外婆又時常寄來最時髦的童裝!多少男生,包括女生,都在打聽着她,在觀察着她。杜晶初一因心肌炎休學一年後,和她的接觸少了。當她們都進入到青春期,偶然在樓梯上看到她一兩次,還是産生一種無比驚豔的有如拳頭打在胸口上的感覺。
這時候的她,在他們年級同學的眼裏,早就不是那個喜歡趴在體育男老師身上,揪着老師的耳朵;和男生刮刮臉,撒嬌地說“懶懶懶”的她了,而是“非常的高冷”。
然而她畢竟還是京宸的孩子。她熬過了軍訓關,她大學畢業,她沒有選擇出國(盡管她的專業是英文,盡管以她的條件,尋找一個有能力出國的京宸男生簡直易如反掌)。也許為了照顧年老的父母,她留了下來,成為中央電視臺的一名外語節目主持人。那時候她們還不到三十歲,還在青春年華,杜晶經常看到她在旅游節目出鏡。有點像個男孩子,嗲和高冷都消失了,顯得單純、爽利。一次在節目裏,杜晶看見她在采訪中遇見兩個韓國女孩,她們遠遠的贊嘆聲迎風傳來:“SO BEAUTIFUL!”
過了一段時間,劉妹妹慢慢從觀衆視野中消失了,但還是有人記住了這位純粹樸實的美女。有好事者還給她建立了小貼吧。她本人似乎也不願失去這些珍貴的關注。在網上可以看到2007年,三十四歲、千帆過盡的她終于抓住了最後一個機會,和一位海外歸來的門當戶對的藥學家結婚的照片:她穿大紅結婚禮服,還是娃娃臉,清純的樣子;丈夫一看就很靠得住。第二年他們就生下了女兒。這也是貼吧裏宣布的。2008年奧運會在北大傳遞,有一個視頻,她丈夫舉着火炬跑着,對采訪者說:“我愛人就等在前面,她也是北大的!”簡直迫不及待地盼着看到采訪者露出必然的驚豔。丈夫能對妻子如此感到驕傲,她的美麗也是值得了。
有時候杜晶開玩笑,她可以演自己小說裏的女主人公。她對這種微信總是回得很快,笑吟吟的,說“女主哎!可我已經有白頭發啦!”聽到別人誇她美,還是會衷心地愉悅,雖然往往和20年前做出鏡記者,在吊腳樓裏拿起一碗酒,對老鄉舉起一飲而盡時的單純相比,已漸漸轉為了圓滑。
她每年都會代表她去世的母親,給望百之年的母親的老同學,發去一份祝福。
以同樣方式進入北大外文系的還有洪梅。
“洪梅!”
1981年,在北京的大太陽下曬得黝黑的長條個子杜晶實際上聽見了游泳教練的呼喚。但她帶着點小嫉妒,不去理會,自和身邊的洪梅匆匆地沿着昆明湖跑到十七孔橋去了。直到這裏,男教練才追上這兩個8歲的女孩,從水裏探出頭來,又叫了一聲:“洪梅!”
Advertisement
洪梅的游泳成績比杜晶好,教練單獨招呼她,不是沒原因的。
洪梅的爸爸叫洪憲龍,是“新工人”,就是一入學便趕上文化革命,畢業後就當了工人的那一批京宸人。杜晶的爸爸叫他“大龍”。在1981年,離文化革命結束還不久,所以杜晶的爸爸和洪梅的爸爸還都只是京宸大學的講師和助教。
如今洪梅已在美國生活26年了。當年英俊高大的大龍叔叔已經骨瘦如柴兩眼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