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吉他去流浪

第1章

01

“你聽說了嗎？這次有個跟吉他告白的人。”

“真的假的，你從哪聽來的？”

“內部消息，我可以确保消息的真實性。”

“是個狼人啊。”

……

程意名走在走廊的人潮裏，穿着整套校服，銘牌扣在左胸，被迫聽完了兩個手挽手女生的談話。

左胡明用手肘抵了抵程意明的手臂，小聲地問：“你聽到了嗎？”

程意名瞥了眼意圖搭上肩膀的手臂，問：“什麽？”

左胡明被這目光一冷，雖說五月的天還算不上熱，但這堪比空調冷風一樣的眼神還是讓他感覺精神一振，就像是通宵了三天三夜被拉去南極看企鵝，凍起一身雞皮疙瘩，企鵝說這哪裏來的傻逼，這一點都不冷。

左胡明咽了口口水：“跟吉他告白的事啊。”

程意名目視前方，語調沒有波動地說：“不感興趣。”

說完朝着前方繼續走去。

左胡明嘶了聲，心想他程哥這面癱到債主上門的風格一如既往，也不知道能有什麽事能讓他展露一些別的情緒。

高三學生陸陸續續到了田徑場，按照班的順序站在大太陽底下，仰着頭看着高臺，一個梳着高馬尾的女生拿着話筒維持秩序，看到程意名的時候使了個眼色，程意名微微點頭。

左胡明看看程意名，看看女生，欲言又止憋了會又欲言又止。

程意名看他一副牙疼的樣子，好心地開口問：“想說什麽？”

左胡明猶豫道：“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程意名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左胡明做好了心理建設，秉持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不二法則，終于開口：“我覺得你和宮女神有……”

程意名說：“那就不必說了。”

兩句話相隔不過一秒，剛好适時打斷左胡明的話，左胡明感覺自己就像賽車時猛踩油門，結果飙車到一半突然沒有油，不上不下的。

程意名問：“有什麽？”

明明程意名問這話時沒有表情，語調也沒有起伏，左胡明還是在空氣裏嗅到了濃濃的威脅氣味，是吧，這是釣魚執法對吧，先用不在意的态度麻痹對方，等對方放松警惕說出真心話時，再一擊必殺。

思及此，左胡明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小天才，立即裝迷糊道：“沒有什麽，我只是覺得程哥你和宮女神都有個共同點。”

“——長得好看。”

這話左胡明沒有瞎說，他一直覺得他程哥能平安無憂活到這個年紀，很大一個原因要得益于這張臉。

程意名沒有理會左胡明的胡言亂語，只看着地上流動的光斑。

左胡明看了眼，再看一眼，還是從那張面癱臉上看不出情緒來。

實際上程意名也沒有那麽多的想法，他只是單純的無聊而已。

學校臨時組織高三告白大會，惠明中學提倡素質教育，非常喜歡搞些雜七雜八的活動，不過此告白非彼告白，可以是自我內心的告白，也可以是對老師親人同學朋友的告白，唯獨不可以是對異□□戀性質的告白，校方就算再開明也在校規上寫明了禁止早戀。

規定的時間到了，宮音筠走流程說完宣講詞，就把話筒留給了之後出場的告白者。

一個高挑的男生走上臺，模樣俊逸，身後背着琴包，神色毫無波瀾，目光淺淺掃了一下臺下。

左胡明感覺到冰冷的目光準确落在自己的方位，心想這是挑釁吧，這絕對是挑釁吧。

和程意名面癱活像債主不同，孟昀知的面癱則是裝逼如風，分分秒讓人懷疑這人是不是又在無形裝逼。

是可忍孰不可忍，左胡明憤然，看向程意名，依舊是面無表情，只不過為什麽嘴角往上掀了一下，還那麽自然。

左胡明迅速眨了好幾下眼睛，看到程意名一如既往的面癱，才放下心來，剛剛一定是自己最近熬夜寫卷子寫出幻覺了。

這邊孟昀知徐徐開口道：“從八歲那年碰到木吉他，已經過去了十年，還記得第一次彈奏和弦的激動，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音樂的美麗，像是浩瀚的星海瞬亮，堪比我的宇宙世界大爆炸。”

“從此我的生活多了一個必備項——彈吉他。”

教導主任站在臺下，贊許地說：“年輕人朝氣蓬勃的，就該有些興趣愛好。”

老賀笑呵呵地應道：“是。”

一個看優秀模範學生，一個看心頭愛徒，越看越歡喜。

“接下來送出一首歌。”

孟昀知抱着吉他開嗓，清冽的嗓音緩緩流出。

誰說兩塊冰塊

就一定會對着冰呢

沒準啊

是沒遇到能讓融化的存在

你說抱着吉他去流浪

我說好時間長長

一輛輛車交湊

一個個人慢走

路過了她和他和它

是我們的模樣啊

啊抱着吉他去流浪

世界大大看一看

啊抱着吉他去流浪

人間小小觀一觀

由于孟昀知對吉他的深情告白太具有迷惑性，還有制冷機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大家都陷入一種雖然歌詞特別暧昧唱得溫柔得像個仿品這真的很像情歌，但是絕對是我們想多了的奇怪悖論中。

此時教導主任隐隐皺起了眉頭。

老賀說：“年輕人嘛，比較感性，對吉他的感情太深。”

教導主任點點頭，眉頭慢慢松了回去。

輕快的間奏像是穿行在沙沙風中的一片青葉，孟昀知半阖着眼眸，在微風陽光中顯得沉靜而溫柔。

風聲雨聲綠葉漏

微光梧桐影子落

眨一眨雙眼

松一松心弦

叮抱着吉他去流浪

聽将歲月旋律躲藏

別忘做個少年郎

好讓意氣來回望

去碰一碰你的張揚

抱着吉他去流浪啊

抱着吉他去流浪啊

一曲彈完，孟昀知朝臺下微微鞠躬。

就當大家以為要結束時，孟昀知繼續開口：“有一天，我心血來潮看了一百個鋁熱反應的視頻，看了一百場爆炸煙花。也有一天，我看到一道普通的函數題，腦子裏自動湧現r=a(1－sinθ)的圖形。”

“當我發現你和數學和化學和吉他平行，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孟昀知停頓一下，繼而神色篤定地說：“我喜歡你，不知不覺就開始了。”

臺下有那麽一瞬間的寂靜，觀衆們一臉懵逼地仰着頭，神情逐漸經歷是真的嗎不可能吧這是真的嗎？！的過度，下一刻騷動四起，口哨聲歡呼聲起哄聲此起彼伏。

甚至還有人渾水摸魚，平地驚天一喊：“高三七班的林玉同學，我喜歡你啊！喜歡了整整七年！”

教導主任大怒，用地都要抖三下的音量蓋過去：“孟昀知！你給我下來！”

老賀的大胖身子擋在面前，教導主任破聲大吼：“老賀我跟你說，護犢子不是這個護法！”

老賀打着哈哈：“哎呀，我知道我知道。”

教導主任一邊費力挪開老賀，一邊大喊：“宮音筠！還不快去逮住孟昀知。”

默默看戲的宮音筠猝不及防被點名，手裏捧着的瓜頓時不香了，思考了一秒，親哥算什麽，毅然決然決定大義滅親，換了一副呆呆的模樣，指揮學生會成員去逮孟昀知。

學生會成員默默心想那可是會長親哥，我去捉算什麽事啊，再看會長這浮誇的演技，沒有技巧全是感情，于是一個個消極怠工，嘴上嗯嗯嗯，拖着奇慢無比的慢動作，一點點旋轉跳躍挪步去往孟昀知的方向。

而當事人毫無懼色，甚至還頗悠然自得地把吉他放進琴包裏，慢條斯理地把吉他背到身後，不疾不徐地走了幾步，然後一個輕巧躍身，繞過教導主任的沖鋒，從側臺翻了下去。

教導主任緊追其後。

一個氣定神閑跑出極速八百米，一個氣急敗壞跑出殺人的架勢。

左胡明目瞪口呆，回頭想問程意名知不知情這一膽大包天的計劃，誰知一轉頭，他那麽大一個程哥跑哪去了？

老教學實驗樓的牆上結滿了青綠的爬山虎，胖嘟嘟的橘貓背對着走廊方向，屁股圓墩墩的，孟昀知坐在臺階上，輕輕給胖橘的大腦袋來了個爆炒栗子。

程意名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走下幾步臺階，坐在孟昀知旁邊，偏頭說：“你可真能。”

孟昀知挑了下眉：“一般。”

“可喜可賀。”程意名薅了把胖橘的背，淡淡說道，“喜提通緝令一張。”

“料到了。”孟昀知說，“五千字檢讨書提前寫好了。”

程意名“嗯”了聲。

孟昀知看程意名的心思都在胖橘身上，像個争奪注意力的小孩一樣，膽大包天地薅了把程意名的頭發。

程意名這才把目光分給孟昀知，微眯眼睛，一副你說不出個合适的理由就死定了。

孟昀知絲毫不怕程意名的無聲威脅，甚至張開五指摩挲了幾下，程意名的頭發是和日常表情相反的蓬松細軟，摸起來很舒服。

他問：“給我的聽後感呢？”

程意名微擡下巴，隔空指了指斜倚在牆邊的吉他。

孟昀知不情不願地收回手，上道地遞上吉他。

程意名指尖劃過幾道旋律，像是蟬翼振動微光的風聲。

嗓音清亮，他輕輕唱起。

抱着吉他去流浪

像雲飄過那樣

帶着我去流浪

像你想的那樣

吉他聲淺，慢詞輕唱中，程意名說盡了他的心意。

——如果你問我，我一定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