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饒是他這種冰冷的态度,盛京也不敢有什麽意見。
幸運小鎮經濟并不發達,私廚已是最高規格的餐廳,口感與食材已是外面不能比的。即使如此,清蒸武昌魚與波爾多燒兔肉他也只是夾了一筷子,勉強喝了幾口私廚高湯,這才對付了一頓。
用餐期間張漾只擡頭看過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
“既然吃不慣,以後不用勞駕再喊我出來。”張漾吃完後疊起一塊紙巾擦嘴。
“吃不吃的不重要,我只是、想跟你單獨多待一會。”盛京說道。
平時沒了張漾,他吃也不是睡也不是,總之哪哪都不好。
只要能多看幾眼,別說這麽一桌子難吃的東西,就算讓他爬刀子做成的山也樂意。
張漾沒說話,起身去前臺結賬。
“結什麽賬,跟我出來吃飯還能讓你掏錢?”盛京繞過雲母屏風從二樓悠悠地下來。
外面是陽光明媚,綠樹環繞。屋內則是張漾冷氣岑岑,從錢包夾層裏掏出二百塊錢甩在盛京懷裏,憤怒地瞪眼:“我自己回去!”
這讓餘成等人已經打開的車門的手無處安放。
開不開啊,小少爺說不讓诶。
可是盛總要跟小少爺一起回去。
這怎麽辦?
他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于是在開與不開之間他們選擇了裝死。
張漾非常生氣,胸膛起伏比平時劇烈不少。
“我在後邊跟着你。”
張漾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他一生氣,盛京氣焰怵了不少,眼見張漾一臉不想理他地出了私廚。
秘書巴巴地過來:“盛總,車備好了,咱走吧?”
盛京冷笑一聲:“滾回去!”
秘書瑟縮如鹌鹑地又折回去。
見人嘴巴委屈的能倒挂油瓶,餘成無奈嘆口氣:“你非得上去找罵幹什麽。”
一般盛總在張漾那裏吃癟後,他們這些下屬最好原地變成幹屍,不然說一句錯一句。
除非盛總被張漾罵個狗血淋頭,他們需要充當出氣筒之外。
臨近十二月,幸運小鎮氣溫下降至零度,樟樹郁郁蔥蔥,被凜冽的冷風吹出浪潮聲。
蜿蜒的柏油街道邊,兀自行走着一個青年,黑色冬款休閑褲、乳色開衫,在開闊的視野中有些孤零零。
他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着,盛京也在隔着十米開外的距離悄悄跟着。
寒冷的天氣,盛京外面披着呢子大衣都覺得冷。
也不知道多穿兩件衣服……
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了抗凍,一點也不會心疼自己的身體!
他立即脫下大衣,卻沒有給對方披在身上的權利。
攥着大衣的掌心漸漸用力,他眸中浮起落寞之色,随後連帶将西裝外套一齊扔垃圾桶,上身只穿一件春季襯衫跟着張漾亦步亦趨。
短暫的距離二人似乎走了許久。等到張漾進門,從外面見屋內打開暖燈與壁爐,盛京才回去。
這一路把他凍得不清,回到酒店後腦子發懵,雙眼火辣辣的發熱。
“盛總,您發燒了!”
餘成驚呼一聲,慌慌張張去買藥。
“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就突然發燒了,盛總的大衣呢?你們沒給盛總穿衣服!”
餘成下樓開口便質問下屬。
下屬無辜聳肩。
“走的時候裏三層外三層的給裹上了,興許盛總自己脫了呢。”
“你有病還是盛總有病?”餘成低喝道。
他認為,老板遇到困難就是他們屬下辦事不利!
于是他馬不停蹄地抓了一個醫生回到酒店,生怕自家總裁病倒。
盛京見他回來沖他招手:“讓周覺深給孔思尋打電話,讓他過來拿東西。”
“啊好。”餘成遲疑道,随後又無聲比劃讓醫生趕緊給人看病。
那醫生姓張單字一個軍。張軍現實詢問病情:“在戶外待了多久?”
盛京記不清随便糊弄:“不到倆小時。”
“……不應該啊。”
張軍偷偷打量眼前強壯的男人,隔着襯衫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強健的肌肉。
“只穿了件襯衫,你哪來這麽多話?”
盛京逐漸不耐煩,張軍不敢多言,戰戰兢兢地給人開藥。
總之折騰一場後,孔思尋姍姍來遲。
對于張漾的事情,孔思尋應該是那個最生氣的局外人,在面對盛京時,幾乎用了全部理智才忍住沒給眼前這個男人一巴掌。
“盛總的手下金貴的很啊,讓我看看什麽稀罕東西?”
秘書倨傲道:“注意說話的态度,這不是劇組,不是用來給你放肆的地兒!”
此話一出,周圍保镖嚴以列陣,如餓虎撲食前的凝視,整層酒店彌漫肅殺之氣。
孔思尋暗暗攥緊掌心。
他就知道盛京今天把他叫來沒按好心!
打就打吧,把他打死算了,不過在這之前,他一定會跟姓盛的算算賬!
那個人是怎麽對張漾的,他一清二楚。
在衆人黑衣戾氣的壓迫之下,孔思尋似乎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啧、滾出去!”
盛京厲聲道。
嫌他太清靜了給他找不痛快是不是。
回頭全給開了!
等保镖被他清走後,盛京領着人來到廚房:“你來的太慢,不過應該沒涼,你給張漾送過去。”
“什麽啊?”
孔思尋打開蓋子挨個查看,驚覺都是一些……
吃的?
加了黑木耳的鴨血粉絲湯、水果撈裏加的都是一些潤喉養肺的、黑松露銀魚湯,裏面加了許多白花花切成小塊的嫩豆腐,小指長的蔥段熬出了香味。
林林總總的下來,都是增液潤燥、清熱宣肺的食物。
本以為又是什麽不幹人事的協議或者侮辱人的支票什麽的,突然來這麽一下,孔思尋竟不知從何說起。
“坐我的車快點,不然就憑你那兩條腿,走到地方也不能吃了。”
盛京小心翼翼地将保溫盒蓋上。
“他不需要這些,你別費心思了。”孔思尋依舊沒好氣道。
“你不給他送過去怎麽知道不需要!”
盛京惱道。
要不是張漾不肯見他,還用得着你來?
“我看了他在醫院拍的ct,肺部明顯有小塊感染。這期間不能吃刺激辛辣的東西。”就連今天去私廚吃飯,張漾很少夾其他菜,大多都在喝那盅山藥冬瓜湯。
孔思尋拗不過他,不情不願地拿着東西走了。
臨走前,盛京特意囑咐他千萬別跟張漾說是他做的。
出了門,孔思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在裏邊是不是下毒了,掉海裏沒弄死就打算毒死張漾?
不過摒棄這些不缺實際的想法後,他提着碩大的保溫箱在飯菜冷掉前給人送到家裏去。
一推門,他渾身冒着冷氣地将東西咚地放桌子上。
張漾現實呆滞了一會,才緩緩起身看了一眼,“你做的?”
“怎麽可……能不是呢?”話在嘴裏急剎車。
內心雖然疑惑孔思尋什麽時候學會做飯了,但張漾仍非常給面子的嘗了一口。
已經飽腹的胃在濃湯進口的那一瞬間,似乎品出一些不對勁來,不過遲緩的大腦并未察覺,又将其他菜品挨個品嘗一遍,最後給出結論:
“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孔思尋松緩出一口濁氣。
二人都沉默一陣,張漾陡然問道:“是盛京做的。”
“你怎麽知道!”
孔思尋一秒脫口而出,随後心虛地閉上嘴巴。
張漾表情微微變了變,呢喃:“還真是他做的。”
他住院那段日子吃的餐飯……
複雜的神情倏而轉變為煩躁,張漾恨不得立刻找個垃圾桶把這東西給扔了。
“你……在生氣嗎?”孔思尋躊躇道。
他坐板凳上,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應該吧。”
随着寒冬的來臨,寒冰般的冷風像條怎麽也甩不掉的尾巴。幸運小鎮日日刮着動人的寒風。
天氣轉冷之後,張漾也不怎麽出門,整日蝸居在室內悶頭睡覺,有時一天竟然能睡十八九個小時!
孔思尋有工作忙,不能日夜陪伴。孟望在休假時倒是經常來,不過也經常吃閉門羹就是了,喬言幫忙送來盛京親手煲的湯或者餘成來送珠寶,張漾直接理也不理。
張漾怕水又喜歡清靜,盛京在京城最僻靜的地兒盤下一整棟別墅送給他,既有綠植樹林,交通也挺便利。
鑰匙還是餘成親自過去,敲了半晌門,苦口婆心的勸,嘴巴都磨出血泡來了,張漾才打開門一把将鑰匙扔街邊下水道裏,面無表情地又回去了。
盛京說了他有錢,連着給人送了一個月的寶貝,張漾一個也沒收下,不是給他扔了就是直接當面摔碎。
似乎什麽辦法都在張漾身上用盡,軟磨硬泡、威逼利誘、低三下四,如果沒有上次直接把人綁酒店那次,盛京真的會考慮把人直接弄京城去。
京城算老巢,他在那幹什麽也沒人敢阻攔,到時候他還不是想怎麽對張漾就怎麽嗎?
只是,比起肉.體占有的欲望,他眼下最想看到的,是張漾打開那扇門讓他進去,給他說一句“我回來了”的權利。
在這整個冬季,張漾真正意義上的出門只有一次。
那是盛京在清算景氏的期間。江雲一口咬死,将景氏所有責任攔在自己身上,那些非法搶占、非法挪用公款、非法放貸……打死不供景明。所以江雲以主謀判刑死緩。
景明只背了一個綁架案的從犯,判了小半年。
只是途中出現了一點小意外。
景河不見了。
看守景河的那件木屋底下被掏出一個巨洞,景河趁看守換班間隙逃走的。
對此盛京本人沒什麽太大的反應。
景河身上裝着GPS,盛家保镖順着定位标識分散,形成從南北西三個方向而成的包圍圈逐漸逼近,浩蕩車隊來勢洶洶。
直至在人體紅外線熱成像儀裏看到景河一瘸一拐地逃進群山之一,他們立刻停止了逼近。
似乎達到了某種目的。
這些都是餘成在隔着門板與張漾閑聊時不小心說漏嘴的。
當天晚上,張漾租了一輛車城的改裝越野獨自駛向餘成說的那座山。
月朗星稀,冷風蕭蕭。
盛京将車停在街道不遠處的樹林中作為遮擋,在寒夜中守了半宿。
“白天睡一天,晚上不繼續睡出去幹什麽。”
他緊盯着張漾的車燈,內心惴惴不安,他掐煙,把着方向盤開火,利落地跟上那輛越野。
在夜霧四起中朦胧的車尾紅光漸漸隐匿,消逝在這條遠長神秘的公路。
大山樹叢疊嶂,處處懸崖峭壁,陡坡料峭。黑暗四合,慘絕人寰的冷風呼嘯穿過林葉,發出凄慘的聲響。
環境險惡好在山頭不大,張漾很快便在山間唯一一處平坦的土地駐足。
而在他面前不遠處,便是一個巨大的陡坡。
“景河。”
他的聲音如這寒風一樣冰冷。
被叫喊名字的那人從枯枝落葉中緩緩起身,渾身狼狽邋遢,與上次見面時、那個光彩照人的景總判若兩人。
景河眼若枯黑樹葉,瘦骨嶙峋。在那雙混沌發黃的眼眸中,滿是恐懼。
“你、你是來殺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