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東邊林子炸了
東邊林子炸了
彎月隐入漫天黑雲背後,雷聲與電光在天際翻滾,縣城很快就要迎來一場大雨。
氣壓低得厲害,四處都是低空亂飛的蜻蜓。田地林間被黑色的小飛蟲鋪滿了,大翅膀的飛螞蟻與蛾子直往有光的地方鑽。
男人喘着粗氣,肩上扛着一只大麻袋,步履沉重地朝樹林走去。他的身後,麻袋裏滴下的黑水綿延地淌了一路。
天實在是太黑了,他臉上都是汗水,眼睛被鹽漬浸得酸疼,看不清前路。
“咚——”
肩上的麻袋被他随意抛到地上,男人從腰後頭抽出別在褲帶上的火把棍子,打開火折子引燃了它。
“我要是你,就不會帶着明火進這地方。”
“誰?”男人借着火光,警惕地觀望着周邊。
那說話的,是個年輕女人,這兒視野開闊毫無遮擋物,按理說藏不了人,可男人愣是沒找到她的身影。
“一個好心的……鬼。”
男人懷疑地低下頭,踹了踹地上血腥味四散的麻袋,小聲嘀咕,“沒死透,怎麽可能?”
似乎是覺得他的反應很有意思,女人發出了一串讓人背後發毛的笑聲,道,“那你倒是面生,埋屍的活計,之前不是已經由那個壯壯的傻大個接任了嗎,怎麽又突然換成你了?”
“你說大狗?”男人撇撇嘴,“他死了你不知道?”
“哦,沒在意,他怎麽死的?”
男人動作不咋熟練地把麻袋重新扛好,舉着火把朝樹林指了指,“不知道,這人死起來還不容易嗎,估摸着夜裏黑沒看清路,嘎嘣就摔死了吧。諾,那兒,他就死在那。”
“這樣啊。”短短三個字,女人說得意味深長。
她半晌沒聲,男人都準備走了,結果剛邁步又被她叫住,“那他絆死在那兒,你還敢去啊,不怕和他一樣死在樹林子裏?”
“怕啊,怕有什麽用,”男人嗤笑一聲,“今天算老子倒黴!上頭說缺了個人,叫我們随便抓一個小姑娘頂上。老子抓到了,一心軟又給放了。原本就當沒這事,過就過了,誰知拉馬車的覺得虧,說白跑一趟,轉手就給老子舉報了。”
他們按人頭算工錢,抓一個八十文。大熱天的,錢沒賺到不說,還挨了罰。
他還是頭一回被罰呢,一罰就是最累最髒的埋屍活。掘半天泥還得報廢一身衣服,真是天底下沒有輕松賺錢的法子。
“哎,也算那小丫頭走運,落在了我手裏,要是被剝皮人抓去了,她現在大概也在這麻袋裏頭等着入土吧。”
女人問:“你們抓這些人是用來做什麽的,專門剖着當樂子?”
“我咋知道是幹什麽的,我就負責抓人,”男人不欲多說,煩躁地想結束話題,“得了得了,是人是鬼都一邊呆着去,再不埋,老子幹活得淋雨了。”
“我建議你不要帶火把進去。”
男人擺擺手,“啧”了一聲,“別煩,摸黑咋整找地方,裏頭霧那麽大,你想讓我迷路死在那裏面啊?”
再三提醒無果,女人嘆了口氣,閉嘴了。
四周安靜了下來,唯有蟲鳴不斷地在演奏屬于天地的夜曲,那點火光遙遙地沒入了叢林,被霧氣吞沒幹淨。
“轟——”
瓢潑大雨傾瀉而下,白光将黑夜劈成無數塊碎片,巨大的雷聲震得人的耳膜都有些疼。
紀應淮在屋裏批閱着小芸的測試題,攜着水氣的風穿過連廊撲進窗裏,将燭火吹得微微晃動。
他看着屋外細密的雨絲,想起在小破屋拿盆接雨水的日子,走了走神。
這個世界的雨季格外漫長,從他初來時的四五月,斷斷續續一直下到了現在,都快入秋了,還沒結束。
他身後的長榻邊,小芸做完了測驗就一直在那兒專心致志地畫畫,她在構想美好未來,畫超大號的房子和住在裏面的師父師母。
安立夏笑吟吟地坐在她身邊,聽小姑娘颠來倒去地介紹她構想的家,時不時提一點建議。
雷聲下來的時候,兩人都吓了一跳,安立夏拍着孩子的背安撫道:“不怕不怕,這屋上裝了避雷針,打不到裏面來。”
“師母,”小芸耳朵尖,她面色猶疑,“你覺不覺得,這雷聲裏面好像還夾帶了點什麽聲音呀?”
安立夏回憶了一下,“……”
他沒注意聽。
“夫君,”安立夏喊了一聲,進行場外求助,“雷聲裏還有什麽其他的聲音嗎?”
紀應淮茫然回神,“哈?”
他也沒注意聽。
小芸揮揮手,“算啦算啦,可能我聽錯了吧。師父,我得了幾分!”
一條方歌默寫加兩個算術題,除了有個錯別字外,其它全對。紀應淮在紙上寫了個大大的九十九,畫了個五角星,遞給小芸。
“好耶,放假!”小芸舉着卷子,在屋裏跑來跑去。
紀應淮看了看時辰,道:“小芸,別玩了,該回去睡覺了。”
“哦好。”
小芸聽話地收拾好自己的本子,把筆挂到筆架上去,然後和師父師母道晚安,邁着喜悅的步伐順着連廊回自己的房間。
紀應淮出去叫家仆打熱水,擡頭看雲的時候,覺得東邊的天有點泛紅,顏色還挺好看的,就在外頭站了一會。
高中的時候,去食堂吃晚飯時,恰好能看到晚霞。那成片斑斓的雲彩,每一天都構成了不同的美景。
什麽時候帶立夏去外面旅旅游,或者去爬山看看日出日落吧。紀應淮想着,到這兒之後一直忙忙碌碌,還沒機會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各地的特色景觀。
熱水被送進房中,霧氣氤氲,兩人洗漱完躺到一塊,牽着手說了會小話,就溫馨地入夢去了。
翌日,紀應淮騎着馬先去了一趟衙門,還交通工具。這會才七點多,他原以為仵作還沒上班,到了衙門一瞧,滿屋子都是臉上挂着大黑眼圈,累到腳步虛浮的人。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他把馬交給衙役,找到了坐在牆邊休息的仵作,問道。
仵作長嘆一口氣,“東邊那林子燒了,火現在還沒滅呢。也不知道那林子裏面有什麽東西,一邊燒一邊炸,可怕得很。”
下了一夜的雨都沒把火澆滅,可見火勢有多大,那裏頭要真是埋了屍體,這會估計也全都燒幹淨了。
這意味着,機緣巧合通過徐狗子的屍體發現的疑似埋屍地,這後邊可能牽扯出的更多線索,就這麽斷了。
不過這場大火帶來的也不完全是壞消息,秦仵作自我安慰地想,那火把樹木和髒東西全燒沒了,毒瘴也就被解決了,不會叫那毒霧四散開去,為禍一方了。
“爆炸?”紀應淮心想,我怎麽沒聽到。
“昨夜裏雷聲太響,都給蓋過去了。還好下大雨,不然百姓知道了,指不定昨晚上要人心惶惶鬧出什麽事兒來。”
秦仵作憂心地問,“你說那劫匪是不是在樹林裏埋火藥了,不然怎麽會炸出這麽響的聲音出來。他們要是手裏有火器,就衙門這點兵力,可完全打不過啊。”
“不一定,”紀應淮搖了搖頭,“腐爛的東西放久了,可能會化出沼氣,要是濃度高還碰上了明火,就能被引爆。”
以前他們讀文獻的時候讨論過,古書中有記載瘴氣能被點燃,也有說不能點燃的,存在争議。
現代科技進展後發現,瘴氣類似疫痢之毒,它是能令人體産生疾病反應的病毒類物質,不包含可燃物,能被點燃被引爆的是腐爛物中産生的甲烷。
火藥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被嚴格禁止民間私産的東西,劫匪手中若有火藥,或者他們知道如何生産火藥,那他們行事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謹慎,直接對着縣丞貼臉剛都行。
一切恐懼,都來自于火力不足。
“這樣啊。”秦仵作眯縫着眼,一臉學到了的神情。
雖然這兒沒他的活,但喊人救火的時候因為缺人手,他也被一視同仁地從床榻上薅起來了。熬了一晚上沒睡,現下困得直打呵欠。
提刑官也是一臉困頓,他安排完衙役和捕快們,思慮重重地過來,在秦仵作對面坐下,“小秦啊,樹林外圍火勢小的地方,有人撿到了一些飛出來的零碎肉塊,你去瞧一眼吧。”
“是。”秦仵作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勉強提起些精神,對紀應淮說了聲“失陪”,朝自己的工作室晃蕩過去,準備迎接新一天的新肉體。
紀應淮見他走了,也起身想告辭,但提刑官叫住了他,“小紀啊,你慢點走,本官想問你點事。”
“您問。”
他的姿态和口吻太像紀應淮的導師了,小紀下意識站到了他的身邊,準備聽吩咐。
一個娴熟的醫學牲,時刻都準備着,接受老板下達的任務。
“你和巫醫之前有過節,對嗎?”
紀應淮點了點頭,單說過節可能還輕了,憑他倆的關系,應該說是有大仇。
巫醫幹的那些事,給紀應淮“幼小的心靈”帶來了無比的震撼,放現代他怎麽着都得告他個詐騙加故意傷害罪。
提刑官盯着紀應淮的眼睛,“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殺了他?”
立夏:夫君你聽了嗎?
小紀:我聽啥?
小芸:算了,我是這個家耳朵最好使的(^_^;)
我的胳膊(吶喊)好痛(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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