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時光驚雪,轉眼進到臘月。
喝過臘八粥,家家戶戶洋溢着年節前夕特有的氛圍,對于無憂無慮的人來說,亦是非常值得享受的時日,可以尋到不少樂趣。
葉知許和手足的關系更為融洽,不,确切來說,是整個葉府更為和樂溫馨。以二老爺、二夫人為首,大家都不再刻板地遵守初一十五請安的規矩,晚間只要葉老太爺在家,便一起前去請安,留在松鶴堂用飯。
因着葉知許時時過去開解,葉知薇心緒轉好,身體也慢慢好轉起來。
葉知淼以前不怎麽待見葉知薇,如今因着與葉知許愈發親近,葉知薇又是将要遠行的小可憐兒,哪裏還會在意以前那些有的沒的小矛盾,大大方方地送了份精心挑選的禮物,以此示好。一番禮尚往來,有些話又說開了,姐妹兩個很快打成一片,情分自是前所未有的親厚。
葉老太爺那邊,正如葉知許以前料定的,主動說了蕭拓寫信來的事,末了很是感慨:“這可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受益匪淺。”
首輔時不時地會與一些官員打筆墨官司,不至于把人活活氣死,把人氣得吐血的情形是真有過。那般口才,能不帶髒字地罵人,就能和緩婉轉地勸人,且字字句句都在點子上。
終究是日理萬機的首輔,百忙之中為祖父的嗜好分神,又做得不着痕跡,讓葉知許很感動。她攜了祖父的手臂,“您是怎麽打算的?回信又是怎麽說的?”
葉老太爺笑眯眯的,“慢慢兒的恢複适合養生的飲食,酒只在該喝的時候喝,沒事打趟拳,練練騎射,拾掇出個最硬朗的身板兒。”
“诶呀,那可是比過年還好的事兒。”葉知許笑道。
葉老太爺眼中神光更足,“就像蕭閣老說的,我得精氣神兒十足的活着,越久越好,等着河清海晏、繁華盛世,如此才不負昔年戎馬一場。”
“這就對啦。”葉知許心裏樂開了花,“說過幾回您還生氣,您那個喝法真不成,都落下一些病痛了。”
“是啊。”葉老太爺承認,“都快喝出痛風的毛病了。這也罷了,我就怕跟有些人似的癱床上,話說不清楚,頭腦也不清明。以往沒細琢磨過這些,這會兒想想,真是瘆的慌。要是落到那地步,豈不等于白活了?”
葉知許笑意更濃,“首輔大人真是我們的貴人,回頭踅摸張畫像,當年畫兒貼牆上。”前世她見過很多次首輔與首輔夫人的畫像。
葉老太爺大樂。
祖孫兩個這番話說完沒兩日,蕭拓又有信至。
這一次,葉老太爺看完信,神色有些凝重,又有些困惑。
葉知許不好意思總探詢祖父經手的信件內容,只當不知,靜觀其變。
另一面,她每日固定留出的半日時間,仍是與扶焰一起消磨。如今不同于以往,她不肯總悶在書房裏,要和他一起去感興趣的地方。
扶焰自是陪着她,涉足人多嘈雜之處,讓她戴帷帽就是了。
于是,兩人又去了兩次書局,吃過三次頗具地方特色的館子,一起買回了做花燈的材料,甚而一起置辦了諸多年貨。
是最尋常的小事,對他們卻是頗難得的經歷,樂在其中。
心無旁骛地走在自己身側的知許,是扶焰最願意看到的,不時被引得莞爾而笑:明明這是她的家鄉,她卻會因為不少見聞而睜大眼睛,眼神或驚喜或懵懂,可愛的不行。
葉知許也通過他見到了一些樂子,比如這厮明顯是做大事、花大錢的日子過太久了,絲毫不知市井間的行情。
在一間鋪子裏買做花燈的材料,東西看起來是花花綠綠一大堆,問掌櫃的結賬,被告知三錢銀子,他當時就來了一句:“這麽便宜?”
葉知許看過去,見他眼中真有驚奇之色,強忍着才沒笑出聲。
在一間京城風味的菜館裏用飯,他老人家把菜譜翻過來又翻過去,看了好幾遍,支開夥計對她說:“要不然,換一家?”
“怎麽了?”她不明所以。
“太便宜了。”他說,“別的也罷了,飯菜可不能開玩笑。”
“這是誰把你慣出來的壞毛病?”葉知許很想敲一敲他的額頭,忍着笑道,“祖父親口說的,這家館子很實惠,飯菜又幹淨又美味,他和老友隔三差五地來。”
“那就成。”他得了這樣的準話,松了一口氣。
葉知許看了他一會兒,打心底喜歡這樣的他,又好奇:“你平時都不在民間行走麽?”
“我命好,打小不缺錢,在外都是吃當地最好的館子,結賬是小厮的事兒,別的事也大多如此。”他如實告訴她,“過了十六七,如無必要,就不在人多的地方晃,與人談生意、商量事情,都是在私宅。”
“敢情我們的焰公子,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她笑着揶揄,話沒說完,腦門兒就挨了他一記輕輕的鑿栗。
她看他一眼,笑靥愈發燦爛。
他也笑,笑如春風,和煦溫暖。
進到臘月中旬,扶焰考慮到她不比自己,少不得幫家裏張羅過年的一些瑣事,對她說道:“我整治了崔定初一番,似乎歪打正着,感覺沒事了。能每日見你最好,但你要是有事,只管安心留在家裏,派人傳句話就成。”
“是麽?那可太好了。”他夢境的事,早也成了葉知許一塊心病,當即道,“不管我有事沒事的,我們先試試?”
“行啊。”他沒忍住,擡手刮了刮她鼻尖。實在是喜歡這樣的她,活潑潑的,笑靥如花。
葉知許修長的頸子一梗,擡手拍一下他的手,卻被扶焰順勢握住,攏在掌中。
她的手掙紮着,宜喜宜嗔地睇着他,不言語。
扶焰也笑笑地看着她,片刻後,把她攬入懷中。
葉知許出于本能的不自在,掙脫不能,抱怨道:“這是做什麽?”
“冷。”他說。
“不冷啊。”
“我冷。”
葉知許語塞,沉了沉,笑出來,“分明是得寸進尺。”
他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那麽,接下來我又該怎麽得寸進尺?”說話間,擡手托起她的臉,容顏一點點趨近。
葉知許有點兒緊張,抿了抿唇。
扶焰的手指就移到了她唇角,輕輕摩挲。
葉知許看他的眼睛。
他視線卻鎖住她紅潤潤的唇。
葉知許的心砰砰亂跳,覺得整張臉都在發燒,雙唇下意識地抿緊。
他略略俯身,容顏又湊近了些,到了彼此呼吸相聞的距離。
在他再一次湊近的時候,葉知許的手握成拳,抵在他胸膛,心裏的緊張羞赧到了一定程度,出聲道:“你……”
就在這同時,他身形稍稍挺直,溫潤的唇落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葉知許松了一口氣,又惱他的捉弄,“你這個人……”頓了頓,嘆息道,“壞啊。”
他低低地笑着,将她擁緊。
這日,葉知許逗留到傍晚才離開璞玉齋,之後兩日她要留在家裏,看他夢境是否還重複她前生的過往,他就多留了她一陣。
馬車剛進葉府,葉知許就聽到了祖父爽朗的笑聲。
車夫不待吩咐就停了馬車。
葉知許下了車,步履輕盈地走向祖父,走出幾步就覺出了不對:祖父身側是一名高大的玄衣男子,雖是笑微微站在那裏,仍是氣勢懾人,有着久居上位者的威嚴。
如此,她不能不留意他,擡眼匆匆打量一眼。這一眼看的她心頭一驚:男子俊美無俦,風華無雙,正是當朝首輔蕭拓。
幸好有過前世的沉澱,不然她一定失态,實在是太意外了。可轉念想到蕭拓與扶焰的交情,心裏就明白了幾分。
葉老太爺笑着對葉知許招手,嘴裏則對蕭拓道:“這是我長孫女,這位是——”
蕭拓望着葉知許,“在下來自京城唐家。”
首輔大人睜眼說瞎話的工夫,也是爐火純青啊。不過,媳婦兒姓唐,他偶爾随媳婦兒姓氏也不算什麽。
心念轉動間,葉知許快步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公子安。”
蕭拓端詳她一下,轉向葉老太爺,“我只遠遠地望見過她一回,那年她六歲,跟着您去莊子上消夏,可還記得?”
葉老太爺捋了捋胡子,“想起來了。還說呢,每回你到這邊,都是來去匆匆,好像生怕我賴上你似的。”
蕭拓哈哈大笑,又看一眼葉知許,“那會兒我就說,這小孩兒忒好看,您可得看顧好。一晃這些年,愈發出衆了。”
葉知許險些喚出對他該有的尊稱,在心裏磕巴了一下才如常道:“公子謬贊了。”說完退到祖父身邊,識趣地請示道,“我去吩咐廚房一番。”
葉老太爺笑呵呵颔首,“嗯,把我私藏的那壇陳年竹葉青取出來,那是公子惦記許久的。”
在蕭拓爽朗悅耳的笑聲中,葉知許稱是而去。
蕭拓在外書房與葉老太爺把酒言歡,深夜時離開葉府,清晨回往京城。翌日早間,葉知許聽說了,不免慨然嘆息。他們這樣的男子,日子是這樣過的,三兩日不眠不休是常事。
離開葉府、啓程回京之前那段時間,蕭拓一定是去見扶焰了。
見的原由麽——葉知許不能不自作多情一下,應該就是為了扶焰與她的婚事。或者說,首輔走這一趟,就是專程來為此事斡旋的。
首輔發話,的确是沒有辦不成的事,但若名不正言不順、之于葉家後患頗多的話,他張不了那個嘴。
所以,只能是扶焰付出不小的代價。
梳理整件事至此,葉知許的心隐隐作痛。
他要做什麽?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她為此心焦的時候,扶焰卻沒事人一般,又見了崔定初一面。
崔定初真要瘋了。
接受了那樣不堪的條件,到頭來,要他服侍衣食起居的,竟是個自稱是皇帝的瘋子!
要他如何不發瘋發狂?
倒是便宜了看守瘋子和崔定初的人,已足足看了三日的戲——完全就是倆瘋子湊一塊兒的戲,尋常可遇不可求。
自然,崔定初見扶焰的時候,舉止恢複如常,他先前暴躁的原因就是要見扶焰卻不能如願。
暖閣裏,扶焰臨窗而立,看着棋桌上一局殘棋。
勉強還有人形的崔定初進門時,步履踉跄着,身形有些佝偻,視線尋到扶焰,便嘶聲道:“堂堂漕幫幫主、佐焰盟主,居然言而無信,用這等伎倆戲弄人!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倒是世人全都瞎了眼,高看了你!”
扶焰轉身望着他,眼中沒有被觸犯的怒意,只有漠然,看草芥一般的漠然,“我對人一向言出必行,這一次對你,的确是說了不算。”
“你為何如此!?”崔定初赤紅着雙眼咆哮着,“就算是我錯了,該恨毒我的也是葉知許,你又何須這般作賤人?不覺得過于陰毒麽?不怕折損陽壽麽?!”
扶焰輕輕一笑,背負雙手,閑閑走到他面前,“你要想想我言辭的重點。扪心自問,你也算個人?你也配我把你當人對待?再者,我這不過是照本宣科,跟你學了些皮毛。”
“照本宣科?”崔定初不明白。
扶焰不介意為他解惑:“你曾經想過,把知許變得地位如你一般,那樣你才能在她面前挺直脊梁。
“可對她而言,是蒙羞受辱,抵死也不會對你低頭,那便只能自雲端跌入泥沼,在痛苦煎熬中存活,活着,不過是有朝一日複仇。
“有心算計無心到那地步,你做得出,我便能效法為之。
“崔四公子,有個道理你要明白:人沒有貴賤之分,不然沒人會認可那句英雄不問出處。人的貴賤只在于心性,骨子裏陰毒龌龊的,那就是天生的賤人、賤命。
“賤妾生的崔四公子,你做着難受,那就永遠別做了,也嘗嘗做太監的苦。這件事你也要明白一點,我沒有看不起太監的意思,只是他們的生涯太苦。
“這是條不歸路,一刀下去,你是否進宮都是太監。你打算把高門貴女推入風塵,她只要踏足青樓,便是一生都洗不去的污點。兩相比較,是否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已經非常心慈手軟了,并沒把你送入南風樓。
“人世有輪回,善惡有因果,敢做就要敢于承擔後果。”
崔定初忽地跌坐在地。原來還有這樣報複的法子,扶焰不如實道出,他真的轉不過那個彎。
“看開些,”扶焰居然溫言勸道,“人生數十年,怎麽過不是過?活得久一些,有些道理你才會真正明白,有些事你才會真的知錯,轉世投胎,便不會重蹈覆轍。”
阿四憋笑憋的肚子都要抽筋兒了:是該規勸,因為對崔定初的懲戒是一環扣一環,到如今還沒完。
崔定初視線在周遭逡巡着。這樣的活着是置身煉獄,死了才是天大的福氣。都怪他想的太多太雜,早該一死了事。
阿四走到崔定初身邊,把他攙扶起來,“我家公子到今日才見你,是有緣故的。
“公子有個苗疆的朋友,昨日才應邀過來了一趟。他也沒幹什麽,就是給你下了一種蠱,這蠱蟲的作用是幫你你壽終正寝,斷不可輕生自盡。
“你要實在不想活了,只管試試,捱得住萬箭穿心、腸穿肚爛一般的痛苦,仍有法子自盡的話,那我阿四就真要佩服你一回了。
“嗳,我可是聽說了,這東西連諸多高手都束手無策,只能以昂貴的代價請下蠱的人解蠱,所以你啊,還是省省力氣的好。”
崔定初慢慢地擡頭望着阿四,又望向扶焰。
在他徒勞發瘋之前,阿四一記手刀下去,把他弄暈,帶回去給瘋子解悶兒。
轉過天來,葉知許想和扶焰推心置腹地說些事情,便寫了張字條,要差遣人送過去。
正是這時候,阿俏一臉困惑地進門來禀道:“焰公子來見老太爺了,此刻正在松鶴堂喝茶。剛剛奴婢去找那邊的丫鬟說事,無意間看到的。去外院打聽過才知道,公子的拜帖昨日就送到了。”
葉知許站起身來,又慢慢坐回去。好了,她什麽都不用跟他說了,他已經開始着手此事,不會有轉圜的餘地。
這般雷厲風行的做派,她是真适應不來。
靜坐了片刻,豆蔻将一封信送到她手裏,“焰公子命阿四送來的。”
葉知許忙取出信紙來看。沒什麽要緊的,扶焰只是叮囑她一些事,免得她被祖父問起的時候,跟他說過的不相符。
事情一邊辦着一邊串供,葉知許是真服了他,心緒卻因此緩和了幾分。
出乎她意料的是,祖父與他居然很投緣,一說便是大半日,午間午間留他用膳,又取了一壇私藏的好酒出來,與蕭拓前來那次一樣,老人家只是适度地喝幾杯,卻不準扶焰少喝,到酉時才散席。
葉知許扶額。這下好了,祖父戒酒的決心有了,也在落實着,往後的樂趣大概就是灌人酒了。
因此故,這日她沒能見到扶焰。
當晚,用過晚膳,葉老太爺留了葉知許說話,“沈管事請的高人就是扶焰?”
“是。”葉知許照着扶焰的叮囑答道,“起先并不知情,到今日熟稔了,他才如實相告。”
“我就說麽,沈管事那邊,先前一些事辦的過于周到過于漂亮,琢磨着有機會打聽幾句,到底請的何方神聖。”葉老太爺轉為喃喃低語,“卻原來是他,居然是他……”
葉知許小心翼翼地端茶給祖父,“我沒告訴您,主要是不敢。今日晚了,明日再請家法收拾我好了。”
葉老太爺一聽就笑了,慢悠悠喝了兩口茶,正色看着孫女,“覺着他這人還成?”
“……這得聽您的。您要是看着不順眼,我再也不見他。”葉知許認認真真地說着違心的話,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祖父的神色。
“數你會說不着調的話,簡直張嘴就來。”葉老太爺故意虎了臉,“什麽叫聽我的?這是聽我意思的事兒?那等人物你要是都瞧不上……”他哼笑一聲,“便是我教導無方,白養了你這些年。”
葉知許心頭敞亮了,雙眼亦是一亮,且沒對祖父掩飾,“那您的意思是——”
“我什麽意思都沒有。眼看着要過年了,什麽事都要等來年再說。你該怎麽過還怎麽過。”孫女最煩他賣關子,他最喜歡跟她賣關子。
葉知許聽了這話音兒,已是心裏有數,“孫女遵命。”
轉過天來見到扶焰,她單刀直入:“你到底要做什麽,才讓祖父一半日間就等于是默許了的态度?”
“這話是怎麽說的?”扶焰沒正形,“祖父就不能看中了我的學識見地?”
“要是一見你就看中,也是先被你這張臉蒙騙住。”葉知許沒好氣,“別耍花腔,快跟我交個底。”
扶焰笑了一陣,窩到躺椅上。
葉知許跟過去,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一旁。
扶焰拉過她的手握住,沒直接回答她,“漕幫幫主在我看,不過是最大的地痞流氓頭子,就像素齋一絕的一雲大師,是和尚裏最成氣候的吃貨。”
葉知許沒撐住,笑出聲來。
“一雲大師不可能還俗,漕幫幫主卻本就是新舊更替,誰不想幹了,也能撂挑子走人。”扶焰用手指撓了撓她手心,“明白了?”
笑容一點點斂去,葉知許靜靜地看住他。
“漕幫與官宦門庭結親犯忌諱,江湖人卻是不然。說白了,到底誰是江湖人?官員又有誰當真不曾趟過江湖的渾水?”扶焰握了握她的手,“日後我手裏還有佐焰盟,幾十個佐焰樓的事情一向不少,我們可以一起挑選些人,出手幫襯一把,過些年再轉手他人。你要是嫌我太清閑,那就多生幾個孩子,一準兒把我拴住。”
“有句話被人說濫了,我卻不得不說——我何德何能?”葉知許輕聲道。
“收留一個天生的浪子,給浪子一個家,這就是最大的功德。”扶焰煞有介事。
“你啊,你這個人啊。”葉知許擡手,撫着他面頰,勾勒着那俊顏的線條。
“再這麽着,我可要把持不住,跟你耍流氓了。”扶焰把住她的手,送到唇邊,摩挲着那細嫩的肌膚。
葉知許被燙到一般收回手,下一刻又抱怨:“跟你說正事呢,你總往歪處扯。”
扶焰仍舊不打正板兒:“又說錯了,以後這就是我們的正事,旁的一概是亂七八糟的閑事。”
葉知許越來越發現,他心裏歪的邪的一大堆,人前不說罷了。
便在他這樣的插科打诨中,說定了他們來日大致的方向,讓葉知許連好好兒感動、言謝的機會也無。
但是,這樣也好,這樣才好。餘生那麽長,她多的是時間機會為當下諸事回饋。
這一年臘月底,馮氏病故在葉懋平的宅邸;葉懋平草草安葬她之後,拖着病體、帶着兩個兒子去往他鄉,沒與任何人道別。
他已想通了一些事,尤其已經有自知之明:他的道別,是給別人平添煩擾。
他也隐約明白,日後單憑他的能力,日子好過不了,就算他有能力,二弟三弟也不會給他出頭的機會,避免再生事端。
罷了,渾渾噩噩中,已度過富貴的半生,餘下的年月該認命了,不妨過一過小富即安甚而清貧的光景。不認命也不行,他這次真病的不輕,傷了根本,不知何時才能将養至痊愈。
至于馮氏,不是病故,是他忍受不了她一旦得些自由就鬼哭狼嚎,索性給了一碗藥,彼此都落得個清淨。
轉過年來,正月末,葉知薇在護衛陪送下去了江南。
二月裏,一個消息傳遍天下:漕幫幫主易主,前幫主扶焰卸任後在泺城小住。
很多人開始惴惴不安:威風八面的漕幫幫主都不願意幹了,往後是要一心一意地大開殺戒麽?
惶惶到了春末,又聽到一個消息:扶焰與葉府大小姐定親,并在泺城定居。
于是這些人不免眉開眼笑:原來是要娶妻成家,這就好,怎麽樣的魔頭,到了鐘愛的嬌妻面前,也會收斂幾分煞氣。
時年秋日,扶焰與葉知許成婚,當日各路賓客盈門,門前的流水席擺到夜間方休。
這算得上是最受矚目、天下皆知的一樁婚事——沒法子,扶焰在漕幫的人緣兒太好,數萬弟兄口口相傳,再加上三教九流的關注議論,聲勢想小都不成。
比起所有新婦,葉知許大抵算是最省心的一個:公公婆婆初見她時,毫不掩飾心裏那份兒喜出望外,與她說話時,都是要她多擔待扶焰的狗脾氣——這是扶焰他爹親口說的。
她與扶焰新婚三日後,公婆兩個便留下一匣子銀票,道辭去往南海,殷殷叮囑她要常寫信,照顧好自己,生氣了一定要請葉老太爺出來撐腰,再不行就去南海找他們,不要那混小子了——這是婆婆的原話。
當天扶焰和知許一邊數銀票一邊笑個不停,他說爹娘太沒譜了,最不缺的就是錢,還給一堆錢;她則說總算知道他那份兒不食人間煙火的德行是怎麽養成的了——公婆就差給他弄個金山讓他做山大王了。
扶焰留在泺城,自然是為着老太爺。老太爺對知許的孺慕之情,他們該盡心回報。
他們這樣想,老太爺卻另有打算:要出門游山玩水,順道看看各地的風土人情,把最真實的情形及時告知蕭拓。
夫妻兩個當仁不讓且興致勃勃地表示随行。
葉老太爺不同意,訓了幾次,沒用,只好帶上他們。
春和景明的時節,兩輛馬車不緊不慢地走在官道上,前面坐着葉老太爺,後面是扶焰和葉知許。
“真過得慣這種日子?”她問他。
扶焰笑道:“其實我年少時的心願就是,足跡遍天下,把酒話桑麻。”
“真心話?”
“真心話。”他擁她入懷,“以往折騰,不過是少一個能讓我靜下來、踏實下來的人。”
葉知許蹭了蹭他的肩。
“知許。”
“嗯?”
他低頭吻了吻她眉心,“我要謝謝你,讓我遇見你。”
“亦是我心聲。”
夫妻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前面是一路芳菲,歡笑相随,縱有波折,亦能同心協力,含笑渡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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