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葉知許陷入了近乎恍惚的狀态。
他所說的,皆是她從不曾想過的。
她知道他有多出色,卻從沒生過嫁他的心思。
紙醉金迷的經歷之中,她看過太多的世态炎涼。
很多清倌的夢想,是被富貴門庭中的人贖身,做外室妾室都可以,可她們不知道的是,夢想成真那一日,往往便是另一段掙紮路的開端。
那些男子要麽是一時的興頭;要麽是沒擔當,根本不懂得照拂女子;要麽就根本是懼內,風塵女子在他那裏見不得光,一旦被發現,女子便是生不如死;要麽就會變成一場鬧劇,女子從良沒多久,男子就又去青樓找新歡了。
說到底,品行上沒有缺陷的男子,怎麽會流連于煙花柳巷?那種地方也容得下真情,只是,太少。少到什麽地步呢?一般而言,朝廷三年出一位狀元郎,風月場十年八年也出不了一段兩情相悅修成正果的佳話。
就是那些男人,活得恰如照鏡子的豬八戒,讓身如浮萍的風塵女子生涯再多一段失望甚至絕望,讓明媒正娶的妻子蒙羞,從而學會忍氣吞聲,學會殺人不見血的手段。
沒有脊梁骨歪了、彎了的混帳男人,哪裏會有內宅的明争暗鬥。
偏偏這樣的混帳很多,偏偏很多男人還不如這些混帳——混帳的缺點都擺在明面兒上,好些人是把陰損藏在心裏埋在骨子裏,哪日與身邊女子現了原形,便會給人幾近致命的打擊。
葉知許不是否定天下男人的意思,品行上是個好人的男子不少,能做一世好夫君的卻是鳳毛麟角。
這是姻緣一事本身的真相與無奈。
而如蕭拓、扶焰這種所謂值得嫁的人,指的是其人的驚才絕豔、樣貌和有擔當。
他們若是不想娶妻,不論是誰,也不能與之結發;若是娶妻,便會給予最長久的陪伴,最堅固的信任,最暖心的照顧。
——葉知許一直是這樣以為的,前世所見的蕭拓及其夫人,也印證了這一點。可是眼前這個男人,他到底在做什麽?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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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到她那一段發生在前世的過往,對他是不是像災難一般?不然他怎麽會自己打破不近女色的情形?
此時此刻,她只能這樣認為。
“你——”她看着他,有些啼笑皆非,“我還是覺着你腦子不清楚。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離開祖父,我要在他老人家跟前承歡膝下,陪着他安度晚年。他身後又有葉家,有我二叔三叔和只整個家族,我不能讓在官場的人因我的事影響仕途。”
“這是我該思量的事,你不用管那些。”扶焰凝着她眼眸,“你只需告訴我,能不能嫁給我。只要你答應,我就會着手其他的枝節,前提是不會影響葉家,更不會讓你為難。”
那雙星子般明亮的眼眸,平時總流轉着清冷淡漠,在此刻卻是那樣柔和,如三月煙波,足以讓任何人甘願沉溺其中。
葉知許動容,有片刻的恍然,雙唇微啓,欲言又止。
她想說,你不是願意娶妻的人,最起碼以我所知道的,在此後七年都孑然一身不曾娶妻。可是,又怎麽能說出口,從何說起?
扶焰有着這輩子都沒有過的耐心和好脾氣,問她:“讨厭我?”
葉知許搖頭。
“感覺跟了我一定得不着好?”
葉知許再搖頭。
“那到底有什麽顧忌?”扶焰道,“成婚之後你做主,我不是說了,是你收了我,我得聽你的。”
葉知許輕輕咬住唇,不知何故,她有點兒想哭。
這男人是很好很好的人,前世她就知道。
很清楚的記得,她持令符到佐焰樓,尋求他們的協助,他聞訊後,親自寫信給她,詢問整件事的實情。
她詳盡地如實寫給他。
越幾日,他的回信至,他說我們幫你,幫到底。
看到那一句,她哭了,哭了很久。她想的是如果早就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她這一路是不是就不會走得那麽難。
是這樣,在外頭凍狠了,進到溫暖的室內,起初反而會覺得更冷,身子受不住。她在無望絕望中徘徊數年,早已忘了人世間的溫暖為何物,經年後得到,反而會使得所有的委屈心酸襲上心頭。
之後的信件,便是他設身處地為她斟酌,給她一些建議,勸她不要心急,更不要為不值當的人再勞神傷己。
就是那樣尋常的措辭,平靜的語氣,讓她感知他的善意。
而在寥寥幾封信件來往期間,還發生了兩件震動朝野轟動四方的事,都關乎他。
其一是一夜間殺掉一方知府及參與其罪行的下屬、親信,盤根錯節算下來,共計一百八十七人;
其二是在步入盛世之際,反倒有人膽大包天,集結三百多名身懷絕技的人落草為寇,以劫富劫美色為生。那等年月,人的戒備心降低很多,真就是一劫一個準兒。他們張狂了兩個來月,被扶焰及其數十名精銳鏟除,死得極其痛苦。這亦是在壹夜之間。
這兩件事在江湖人看來,扶焰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官場已然清明,懲戒罪臣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你着急忙慌地殺人是要幹嘛?
江湖人本來就是什麽行當都幹,好多山大王起家的,而且人家惹着的是官府、律法,你跳出來大行殺戮算怎麽回事?
面對這些質疑責問,相傳扶焰笑說,如今的官員都湊合,更有不少當得起父母官仨字兒,我樂得為他們分憂。
在百姓們稱頌着他義舉,膽寒着他的殘酷,盼着他就照這路數走下去的時候,他遠去海上,和海運的同行斡旋,誅殺窮兇極惡的海盜倭寇。
——扶焰是這樣的,有着古道熱腸,又有着鐵血冷酷。
這等男子,葉知許總是心生敬畏,只覺可望不可及。
可是轉世重生,他走近她,近到了這地步。
輕輕吸進一口氣,用最快的速度梳理好心緒,葉知許撫了撫鬓角,很坦然地望着他,語聲和緩:“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我只考慮你我。說實在話,我一直以為你我雖同在塵世,卻是兩路人,至多有短暫的交集。
“你,很好。單說你這個人,我找不出不答應的理由。若是我顧忌的那些不再是顧忌,意味着的便是祖父贊同我們,我自是沒什麽好說的。”
随着她語聲落地,扶焰唇角逸出由衷的笑,現出亮閃閃的白牙。他很開心,像個開心的大孩子。
“可是,”葉知許話鋒一轉,“怎麽忽然就論起婚嫁來?你總要給我個說法。”
“我們有緣,”扶焰語氣變得輕快,“一雲和成道人都這麽說,你難道還能否認麽?”
葉知許蹙了蹙眉,“的确有緣,說這個不等于什麽都沒說麽?”委婉地指責他說廢話。
扶焰哈哈一笑,“這人麽,走近了,相處的日子久了,就有了情分。如此一來,我琢磨的自然是給自己掙個名分。”
“……”葉知許沉了一會兒,悶出一句,“不着調。”
扶焰仍是笑着,“心裏想什麽,別人看不出來,你我都一樣。我有這心思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今日聽聞不少人摩拳擦掌地準備提親娶你,我少不得有些上火。”頓了頓,把千裏之外的雙親搬出來,“爹娘時時有信來,總是催促我娶妻。你我成親的事,早間我已寫信給他們。”
葉知許這才确信,他不是臨時起意,是認真的、鄭重的。
扶焰道:“見你之前我就不煩你,這一點你總該知道。要是換個不讨喜的,我夢見那麽多次,又害得我跟患了重病一樣,還見什麽見?先除了禍患再收拾禍害,這才是我的處世之道。”
這是實話,葉知許莞爾,一笑就放松下來,睇着他道:“禍患,你指哪個?”
“我。”扶焰立刻指了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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