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如果說只是為了那件怪異的事,他才對她多有照拂,卻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實在是太周到了,明裏暗裏給予好處。
這是讓葉知許感動之餘頗為不解的。他明明不是這樣的做派。
有些人不需接觸多久,就能被人了解、銘記他一些脾性,扶焰正是這種人。
她急着見到他,想說聲謝謝,不,實際說出口的是:
“我猜出寫信給祖父的人是誰了。”
“誰讓你猜了?”扶焰一笑,漫不經心地說。
“這就是承認了?”葉知許故意道,“那我算不算是曉得了你與首輔大人的秘辛?會不會有危險?”
笑意直達扶焰眼底,“怎麽會。就算有,我不也得拼了命地護着你麽。”
葉知許唇角逸出由衷的笑靥,又有點兒惱自己的遲鈍,“早在聽說是錦衣衛送信來的時候,我就該多想一些。”
扶焰倒是很理解,“事有輕重,那會兒要專心看你爹那場戲。”
這就很有些善解人意的意思了,更不像他了。葉知許端詳了他一會兒,輕聲道:“如今種種,其實總讓我困惑不已,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扶焰揚了揚眉。這一點,阿四也委婉地打趣過,他并沒放在心裏,眼下她也這麽說……做的的确太多太周到了?“那這是怎麽回事?”他一本正經的,問她,亦是在自問。
葉知許哪裏答得出,未免尴尬,一笑置之,“我只盼着,有切實的可以幫到你的事。”
扶焰凝了她一眼,笑微微的,欲言又止,繼而就輕飄飄地岔開話題,指點她一些經商方面的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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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有些心思,他是該好生琢磨琢磨了,等到有了結果,再與她商量也不遲。
管家依照老太爺的吩咐,把葉懋平那些箱籠分幾次送過去——這是為了不引人注意。
他特地告訴葉懋平,這是大小姐的意思,老太爺準了,但将金銀細軟扣下,另做安排。
葉懋平神色木然地點頭,等到人走了許久,還站在院中,望着那些箱籠出神。
那個女兒,他從不曾真心在意疼愛的女兒,只當做責任甚至負擔的女兒,在這種時候,沒有任何指責奚落,反倒給了他一份體恤。
可也只是如此,沒有別的話讓人轉告。
她對他,從來無話可說。
或許,這是父女間的最後一次來往吧。他所能做的,不過是日後盡量長點兒腦子,不拖累她。
良久,他命仆人把箱籠安置起來,回往後院。
走在廊間,聽到了馮氏潑婦一般的帶着哭腔的咒罵聲。
他立刻黑了臉,聲音冷硬如鐵:“給我打!往死裏打!”
要到這時候他才發現,馮氏的真面目令人嫌惡至極,簡直可怕。比起這種東西,還是那些家教涵養好的女子更好,最起碼,她們即便氣得恨得發狂,也不會失态到沒個人樣兒。
他也想清楚了,一個妾室而已,又是自己犯了大錯在先,還讓她返鄉做什麽?就擱眼前盡快磋磨死算了,也省得再去禍害她舅舅那樣的老實人。
被關起來的馮氏挨了幾名婆子一通狠揍,便是想再撒潑,也沒了力氣。
她蜷縮着身形,躺在冰冷的地上,想哭都沒眼淚。
置身的絕境,是葉懋平給她的。
這個男人,從來就沒動過把她扶正的心思,一絲一毫都沒有。過往他給的縱容,只是因着生性懶散,不愛理會瑣事,才沒反複提點。
可她卻因此而認為,他是有這份心的,只要時機到了,她抓住,向他提出,他便會讓她如願。
事實上,如果葉老太爺答允,她也真就如願了,偏偏……
那葉懋平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活了這麽多年,根本就沒有主心骨,他父親就算讓他死,他怕是也沒膽子抗拒。
如果沒有他父親,他恐怕連軍中都去不得,更不會有這些年為官的經歷。
她根本就是瞎了眼,跟了個離不開家族、不播不轉的廢物!
她恨得幾乎咬碎一口牙,恨得想将那拆散她與孩子卻認為理所當然的廢物一刀刀捅死。
恨極了,心願不能得償,身子骨卻經受不住,随着喉間泛起一股腥甜,她嘔出一大口血,意識慢慢變得模糊。
接下來的幾日,葉知許閑來與閨中的小姐妹見了見,時間都定在上午,地點都在自己的汀蘭苑。
家裏事情太多,她要是去別家,興許被好事的人纏上,百般打探。那等無聊的事,能免則免。
至于下午的時間,她算是雷打不動的留給了扶焰。那次他說有一兩個高人過來參詳,也不知能不能有個好法子。
她當然希望有。
什麽病症,你沒被纏上的時候,便覺得不打緊,可真被纏上了,才知有多要命,譬如最尋常的牙疼頭疼,着實嚴重了,都能讓人難以承受。
睡眠亦如此。當它再不是緩解疲憊卻只能加重疲憊的時候,等于數倍損耗人的精力,從而白日裏提不起精神打理正事,心緒會變得煩躁暴躁。
那本該是最正常的事,莫名其妙成為了負累,便會成為一種負擔。
二夫人與葉知淼亦是歡歡喜喜地迎來送往,期間曾兩次出門赴宴。哪一次都一樣,二夫人會認真地給女兒打扮一番。
葉知許聞音知雅:知淼的親事,也該好生張羅了,閑來是該在人前多露面。
此外,二夫人、三夫人和老太爺一樣,陸續收到了一些拜帖,登門的人,卻不是常來常往的。
這天,葉知淼帶着大包小包從街上買回來的零嘴兒,笑盈盈來到汀蘭苑,和葉知許一起分享。
邊吃邊說笑了一陣,葉知淼湊近葉知許,悄聲道:“你聽說了沒?好些人來上門給你提親呢。”
“是麽?”葉知許不動聲色,心跳卻是漏了半拍。
與崔定初的事成為過去,家裏自然要繼續給她物色新的人選。
可她不想嫁人,自前生就斷了嫁人的心思。
原由很簡單,值得嫁的人,不可能娶她,旁的人便是再掏心掏肺待她,她也不肯嫁。
值得嫁的人,在前生她的人際圈子裏,公認的有兩個,一個是首輔蕭拓,一個是漕幫幫主扶焰。
蕭拓就不需說了,早已成婚,與妻子伉俪情深,怎樣的女子也不敢肖想,仍舊提到他,是只針對值得二字。
扶焰呢,漕幫那頭放一邊,後來介入海運大展拳腳,期間又曾被一些江湖人尋上門挑戰諸多絕技——并不包括武藝,他走的從來不是比武闖名聲的路,一次次際遇之後,他坐實了驚才絕豔之名。
那樣的男子,怎麽樣的女子能說不值得嫁?
可是你再認為值得,心意也與他無關,他根本就無心娶妻成家。
再說了——葉知許輕輕搖了搖頭,心裏暗暗失笑,這些跟自己都沒關系,回想這些做什麽?她是名妓的時候沒可能,是葉知許的時候更沒可能,當務之急,是怎樣斷了與人定親的路。
這事兒也不小,她一直在斟酌,卻是一直沒想出立竿見影的妙招。裝病什麽的太沒意思,而且,她要是裝病,還怎麽去見扶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