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大老爺斂容正色,道:“我已有兩年不曾返鄉探親,上峰通融,允準我明年過了元宵節再回去。因此,帶了他們母子三個回來。至于崔氏的事,已經得知原委,寫好了休書。”
“休書備好了就成。”葉老太爺擺一擺手,“原來不是來去匆匆,那你就回房吧,有什麽事日後慢慢說。”他本也沒指望長子什麽,只是眼前的事需要他最好是露個臉而已。
大老爺行禮告退。
猶豫了一下,葉老太爺還是道:“你那個妾室,既然也跟着回來了,就要恪守家裏的規矩,別弄得亂七八糟的。”
大老爺稱是。
葉知許回來之後,便聽說父親回來了,而祖父則應邀去了尹知府家中。她換了身衣服,去正房請安。
院子裏,馮氏正督促着下人安置箱籠,望見葉知許,笑道:“來給你爹爹請安?”
葉知許看也不看她,徑自走到廳堂門外,命人進去通傳。
馮氏讨了個沒趣,笑意倒是不減,走到葉知許面前,“這麽久沒見你爹爹,很想念他吧?”
葉知許當她不存在,望着門簾。
吳媽媽則笑道:“恕奴婢眼拙,這是打哪兒來的貴人?怎麽對我家大小姐一副長輩的态度?”
“我是生哥兒、玉哥兒的生身母親。”馮氏瞟了她一眼,便又望向葉知許,眉宇間已顯露出些許不滿。
“生哥兒、玉哥兒是誰?”葉知許冷冷地睇了馮氏一眼,“沒聽說過。你別在我跟前兒晃來晃去的了。”
馮氏張了張嘴,表情似是被生生噎住了。
“你這是怎麽說話呢?”随着不悅的語聲,大老爺走出門,蹙眉看着葉知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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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了?”葉知許也蹙眉看向他,“內宅的事您也有閑情管麽?以往我怎麽沒聽說過?”
“……”大老爺有些惱火,“閉嘴!”
葉知許長睫緩緩忽閃一下,“我是來問安的,瞧着您也不想見到我,那我就回房了。”語畢欠一欠身,轉身揚長而去。
大老爺重重地籲出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抱怨:“這孩子跟誰學的?這麽沒規矩。”
“老爺,”馮氏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怎麽這祖孫兩個都懶得理會我?”
“不是說了,到了府裏就得守規矩。”大老爺有些不耐煩,“這不是外邊,你只是我房裏的妾室,跟我的兒女要講究尊卑,別人就更不需說了。等會兒我找個府裏的老人兒,教你好生學學規矩。”
“啊?”馮氏顯得失望又委屈,“要是這樣,那我帶着兩個孩子去外面住好了。”
“你這叫什麽混帳話?”大老爺瞪了她一眼,“你跟的人是我,而我是葉家的人,兩個孩子在何處,是你說了算的?”說到這兒就又想到一件事,“他們得喊你姨娘,要趕緊改了這毛病。在外面就說過你幾次,鬧半天你一直是陽奉陰違。”
馮氏聽到他數落自己,立馬就受不住了,眼淚一顆顆掉下來,輕輕抽噎着,“當初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那我又說過什麽?”她這一哭,大老爺更煩了,冷聲質問。
馮氏說不出話了。
“回你的院子裏去,又不請安,來正房做什麽?”大老爺甩下這句話,掀簾子進門。
他在房裏來來回回踱着步子,一腦門子官司。
馮氏是一個官職不入流的他的屬下的女兒,爹娘都是大字不識幾個、品行純良的。
當初他看中馮氏的,便是她的性情淳樸開朗,官宦門第中的女子的壞毛病一概沒有。
從沒想過,她的優點會成為不足。要是總在禮數上出錯,不消多久,就會成為這府裏的笑話,還會連累兩個兒子。
想到長女,他嘆了口氣。
他與原配是奉父母之命成親,情分很是淡薄。他感覺得到,原配嫁過來沒多久就後悔了,對他粗枝大葉、懶散簡直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反過來,他也看不上她的清高又嬌氣,多走幾步路、稍微吹吹風就恨不得病一場,整個兒一碰不得的瓷娃娃。
原配難産死了,對他終歸是個打擊,覺得那些嬌嬌弱弱的女子壓根兒就不該成婚,既容易病又容易死,可他好像又只能娶這種女子。
消極的情緒之中,崔氏嫁了過來。她還不如原配,活得像個假人似的——八面玲珑的過了分。可值得慶幸的是,崔氏待知許極好,真的視如己出。
他便因此放下心來,在外時沒了後顧之憂。待得父親也賦閑在家,時時照看着知許,他對這孩子就更沒什麽好牽挂的了。
父母與孩子之間,不朝夕相處的話,是真沒法子有情分。
他知道知許是自己的女兒,是自己的一份責任,可也僅此而已。
眼下看來倒是好,他不在意她,她也不在意他,連該有的尊敬也無。
定是崔氏那個禍水導致的。
他非常自然地把鍋甩給了崔氏。
休妻也就是這一兩日的事,等到崔家收下休書,父親是不是又要讓他再娶了?
應該會。
娶回來的情形,不知會重蹈哪一個的覆轍。
煩死了。
要等好一陣子之後,他才想起次女知薇,聽說可是病的不輕。
他連忙去了葉知薇房裏。對這個女兒,他還是比較在意的,已有好幾年了,她每個月都會寫信給他,他也會回信。
葉知薇這幾日又是着急上火,又看不到自己的前路,多少不該這年紀品嘗的滋味,日日消受,病情也就反反複複,不見好轉。
大老爺看到分外蒼白消瘦的葉知薇,心驚不已,見她要掙紮着起身,忙搶步到床前按住她,“安心躺着。怎麽病成了這樣?”
“怪女兒,經不起事。”葉知薇神色黯然,“我娘……是不是真的犯了下那些大錯?”
大老爺颔首,又安撫道:“不關你的事。她是她,你是你。”
“律法中都有連坐,我怎麽可能完全撇清關系?”葉知薇已有些萬念俱灰的意思了,“等我的病好了,爹爹就把我送到庵堂裏去,我餘生伴着青燈古佛,也不是壞事。”
“胡說什麽?”大老爺和聲道,“大人的事,與孩子無關,你一定要相信,我能保你日後一切如常。”
葉知薇轉眼看着別處。你保我?你自己要是因為馮氏惹得老太爺不悅,被攆出去都未可知。這個人,平時當個撐門面的擺設也就罷了,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傻子才會指望他。
這時候,吳媽媽正在對葉知許道:“那個馮姨娘,到底是真沒見識,還是裝模作樣?應該是前者吧?不然不至于剛回來就那麽不識相。”
“沒見識?”葉知許笑了笑,“在大老爺面前,她大抵一輩子都是沒見識。可要真的沒一點兒心計、見識,怎麽能讓大老爺這些年來在外面只守着她?他又不是對誰一心一意的人,涼薄得很。”
吳媽媽為難地笑了,這種話,可不是她一個下人能接的。
“不用把馮氏當回事。”葉知許又道,“惹不着我們的時候就看看熱鬧,惹到我們頭上更好,找機會跟大老爺分家各過各的。”
她有錢到崔氏涉險謀算她的地步,這已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實。她得看好自己的錢袋子,尤其要防着父親身邊的女人。
說起來,那個爹,她一看到就煩,要是能把他從這個家裏掃地出門就好了。
想想轍,我試試——她想起扶焰說過的話,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她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也想轍試試,反正坑那個爹又不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