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連續兩日抹藥,姜璟脖子和手上的牙印慢慢淡化,虞枝心裏的別扭和不自在方才沒有那麽重了,不再過度避諱。
同時,賀嘉忙完手中要務,繼續來教虞枝功課。
兩人見面就是寒暄敘舊,虞枝過問賀嘉這幾日可乏累。
賀嘉道尚好。
“那令容他沒有再為難你吧。”
賀嘉道:“陛下從未為難過某,夫人無須憂心。”
“那就好。”
練字時,虞枝看眼賀嘉,問:“老師,我送您的筆你可用過了?”
賀嘉一怔,随即道:“尚未開封。”
“老師你要是開封了,就告訴我一聲好不好用,當時我買的時候那掌櫃的把筆誇得天花亂墜,若是不好用,我定然要找他算賬。”
聽罷,賀嘉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冷漠的臉上終于出現屬于人的色彩。
然下一瞬,笑意消失,仿佛根本不存在。
虞枝不會知道,在她送他筆後,筆便被姜璟用更好的工筆換過去。
姜璟只能容忍虞枝送賀嘉一次桂花糕,那次以後,姜璟遂吩咐賀嘉,若虞枝再送東西給他,他都不可動。
再思及這幾日的忙碌和姜璟的告誡,賀嘉搖搖頭,不寒而栗,從一開始姜璟就不該把他送過來。
虞枝猶豫兩瞬,輕聲問道:“老師,您心情不好嗎?”
虞枝覺出賀嘉郁郁不歡,其實賀嘉慣來會隐藏情緒,奈何虞枝與他相處多日,加上心思細膩,很快便發現賀嘉情緒不對勁。
賀嘉搖頭,虞枝蹙眉。
夜裏,姜璟照常來玉漱殿,虞枝問姜璟:“令容,你可是為難老師了?”
姜璟頗感冤枉:“此話從何說起?”
虞枝疑惑道:“那老師緣何今日心情不佳?”
“母妃觀察甚微。”姜璟意味不明地笑,因為旁人,虞枝竟然開始懷疑他了。
當真是又是一次新鮮的體驗,令人不虞。
可是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再疼也得忍耐。
不過他可未曾為難賀嘉。
賀嘉欺君,在他和虞枝之間從中作梗,導致虞枝與他多日疏遠,種種罪狀,皆可定下賀嘉死罪。
若非不想看到虞枝傷心,與他再生嫌隙,賀嘉早已成為一具屍體。
最後姜璟只是小懲以示告誡——勒令賀嘉認祖歸宗。
虞枝:“你知道是為何嗎?”
姜璟不答反問:“母妃這般關心他?”
虞枝:“難道不該嗎?他是我的老師,自當敬重關切,換做是你不開心,我當然也會擔心。”
姜璟淡淡地笑,又問:“倘若兒臣和賀嘉同時出事,您是先救他還是先救兒臣?”
虞枝怔然。
姜璟很有耐心地注視虞枝,靜靜等候她的回複。
“都會救。”
“暫時只能救一個。”姜璟說,“您必須回答。”
虞枝愁眉,神情陷入糾結中,她輕輕動了動嘴唇:“那就......先救你了。”
說完,虞枝非常慚愧,惱羞成怒道:“你作甚問這種不會發生的奇怪問題?”
姜璟笑容溫柔,道:“兒臣要确定兒臣在您心裏的地位。”
“你......”虞枝嘆氣,好笑道,“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
“你還說讓我不把你當小孩子,你現在自己卻在問些幼稚的問題,真真是自相矛盾。”
姜璟不以為然道:“兒臣這可不是幼稚。”
虞枝叫停:“好了好了,話題都偏到天外去了。”
姜璟道:“賀嘉不高興,許是因為賀家,他要認親了。”
虞枝瞪大眼睛:“什麽?”
這實在突然,虞枝猶記賀嘉對賀家的排斥和反感,怎麽一下子就決定要認親了?
虞枝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是賀嘉的決定,虞枝也不可能去改變什麽。
虞枝平息心中波瀾,忽而,她腦海中蹦出一個與賀嘉眉眼生得相似的少年。
“母妃,您在想什麽?”
虞枝驚醒,“沒什麽,就是有點震驚老師要回宋府了。”
姜璟:“其實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賀嘉到底是宋家的人,遲早要回去的。”
虞枝:“你說得對。”
只是若賀嘉回去,那宋雲熙......
次日,賀嘉遞給虞枝一份請帖:“這是宋夫人拜托某交給夫人的帖子,她請你過去宋府參加壽宴。”
賀嘉無奈而吶吶道:“某已決定和宋府認親,鑒于某與夫人你的關系,宋夫人讓某送帖子給你。”
賀嘉本不欲接下,然宋夫人百般糾纏,賀嘉被迫妥協,只好答應送了。
“某建議夫人你不要去,某實在慚愧。”
虞枝卻搖頭:“老師,你勿要這樣說。”
“既然老師你決定認親,那宋夫人便是你的母親,我怎能不給你母親面子,何況我也想出去看看,對了老師,您訂好回去認親的日子了嗎?”
賀嘉道:“就是她壽辰的那天。”
“這豈不是更好,我還可以為老師您撐腰。”虞枝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
賀嘉作揖:“夫人,你實在折煞某也,某不過是你的老師,你無須如此關懷某。”
虞枝道:“你是我敬重的老師,我作為你的學生,也只能為老師你做些微不足道的事,不足挂齒。”
賀嘉沉默以對。
“老師,你為何突然打算回宋府了?”
賀嘉道:“就像你說的,回一趟宋府也不少塊肉,所以認祖歸宗也無傷大雅,何況我确實是宋府的孩子。”
本來賀嘉打算在宋夫人壽辰時過去宋府一趟,然後按照虞枝出的主意,當着衆人的面表明自己不會承認自己是宋府的孩子,如果宋家還要糾纏,賀嘉直接跑到人家祠堂立下誓言。
可惜如今被姜璟命令,賀嘉萬般無奈只能選擇認祖歸宗。
因果循環,自己一時沖動,導致犯錯,終究是嘗到惡果。
因宋家先前行徑,賀嘉厭惡宋家,姜璟拿捏住賀嘉痛處,直截了當讓賀嘉品嘗到什麽叫痛苦。
真是不愧是陛下。
當然,賀嘉也清楚,姜璟對他是手下留情了。
虞枝道:“如果日後老師遇到什麽難處,可與我說。”
賀嘉:“夫人言重,你的情義實在貴重。”
“哪裏像老師所言那麽貴重,我就只是關心自己的老師而已,老師你真的無須對我這般見外。”
說着,虞枝掠過賀嘉的眉眼,不由自主想起那個長相昳麗的小郎君以及年少模糊的回憶。
賀嘉面上佯裝點頭。
虞枝笑了,“壽辰在三日後,屆時我與老師一同前往罷。”
聞言,賀嘉正要開口婉拒,虞枝堵他的口,道:“老師你才答應不和我見外的。”
賀嘉汗顏,只好颔首。
虞枝想了想,随意道:“老師,你知道為何令容會選你過來嗎?”
賀嘉:“因為夫人你看中我的畫像。”
“對,當時我看到老師你的畫像,目光在你的畫像上停留兩下,因為我無意挑選面首,是以跟令容說自己一個都沒看上,但令容細致入微,注意到我的眼神,這就把老師你送來了。”
話及此,虞枝道:“因為我一時不慎,給老師你添麻煩了。”
“夫人言重,被夫人看中是某的榮幸。”
“這可不是榮幸。”
虞枝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不知在看什麽,輕描淡寫道:“老師,你和我一個故人長得有五分像,特別是眉眼,都冷冷的。”
“故人?”
虞枝沒有回答,面容透出淡淡憂傷,身影伶俜單薄,冷不丁道:“老師,我其實有點羨慕你,感覺你運氣真好,在十幾年後能遇上自己的親人,我十八歲離鄉,千裏迢迢來到長安已有十年,這十年我沒有和自己的親人再見......不過好在我如今有令容這個家人,也不算寂寞。”
賀嘉一愣,從未想過虞枝竟然與自己的親人分離十年之久,按道理她作為寵妃,如果思念親人,那皇帝肯定會讓她的親人召來長安與虞枝團聚的。
回過神來,虞枝笑道:“抱歉,老師,我好像說錯話了。”
賀嘉壓下疑惑,看出虞枝在思念自己的親人,寬慰道:“夫人不用道歉,你沒錯,你也會和親人再見的。”
虞枝眼眶微紅,點點頭。
賀嘉思忖道:“夫人你既思念家人,為何沒有和你的家人見面?”
虞枝鼻子一酸,垂首嘆息:“說來話長,只怪我太過軟弱無能。”
她不是沒有和成佑帝抗議過,然成佑帝在這件事上毫不退縮,虞枝央過,鬧過,哭過,都沒用。
末了,虞枝只好放棄,好在心裏的空缺被姜璟填補上。
夜裏,姜璟過來,虞枝告訴他她要去參加壽宴的事。
姜璟沒有說反對的話。
他察覺虞枝恹恹的,開口道:“您心情不好?怎麽了?”
虞枝吸了吸鼻子,溫聲道:“嗯,有點想家人了。”
姜璟道:“兒臣就是您的家人,會一直陪着您,您別難過,有兒臣在。”
虞枝點頭。
“告訴您一件好消息,從長安寄過去的信箋和東西已經到吳縣了。”
虞枝又驚又有點怯:“真的?”
“真的,您別擔心,他們是您的親人,肯定從未忘記過您,心裏定是也記挂你的。”姜璟遇到溫柔如水。
聽着姜璟安慰自己的話,埋藏在心裏十年的思念之情再度湧出來,虞枝想哭,眼瞳濕潤。
“兒臣的肩膀可以借您靠。”
“您要麽?”
虞枝默不作聲,很輕很輕地動了下腦袋。
姜璟順勢坐在虞枝邊上。
虞枝踟蹰片刻,把頭慢慢靠在姜璟的肩膀上,鼻端俱是姜璟散發出的令人心神寧靜的白檀香。
“您母親的忌日快到了,這次就做九十九盞天燈如何?”
“......好。”
虞枝補充道:“你別落下自己的母親,也要做九十九盞。”
“好。”